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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楚世家(灵王十一年-王负刍五年)

  “原文”

十一年,伐徐以恐吴,灵王次于乾谿以待之。王曰:“齐、晋、鲁、卫,其封皆受宝器,我独不。今吾使使周求鼎以为分,其予我乎?”析父对曰:“其予君王哉!昔我先王熊绎辟在荆山,荜露蓝蒌,以处草莽,跋涉山林,以事天子,惟是桃弧棘矢以共王事。齐,王舅也;晋及鲁、卫,王母弟也。楚是以无分而彼皆有。周今与四国服事君王,将惟命是从,岂敢爱鼎?”灵王曰:“昔我皇祖伯父昆吾旧许是宅,今郑人贪其田,不我予,今我求之,其予我乎?”对曰:“周不爱鼎,郑安敢爱田?”灵王曰:“昔诸侯远我而畏晋,今吾大城陈、蔡、不羹,赋皆千乘,诸侯畏我乎?”对曰:“畏哉!”灵王喜曰:“析父善言古事焉。”

“译文”

十一年,攻伐徐国以威胁吴国,灵王自己领军驻在乾谿,等待吴国的反应。灵王说:“齐、晋、鲁、卫四国,他们接受封地时,都从周天子那里得到宝器。只有我们楚国没有。现在我派遣使者到周王室去求宝鼎作为分封的宝器,周天子会给我吗?”析父回答说:“周天子将会给予王的。以前我们先王熊绎,远在荆山,拉着简陋的柴车,身穿破烂的衣服,居住在草莽荒野当中,艰难地在山林水泽中行走,以这种精神来侍奉天子。楚地没有什么特产,只有桃木制成的弓以及棘木做成的箭,来供应天子的兵器。齐君吕汲是成王的舅舅,晋、鲁、卫三国的开国之君都是周天子同母的弟弟,楚国和周天子因为没有关系而没有分到宝器,而齐、鲁、卫反而都有宝器。周现在和四国都侍奉君王,必定会听从你的命令。怎么敢吝惜宝鼎呢?”灵王说:“过去我的远祖伯父昆吾住在以前的许地,如今郑人贪占那块土地而不给我,如今我向郑国要回它,郑国会给我吗?”析父回答说:“周不敢吝惜宝鼎,郑国哪敢吝惜许田呢?”灵王说:“过去诸侯都疏远我而畏惧晋国的威势,现在我们把陈、蔡、不羹等地都修建成大城,都备有战车车辆,诸侯害怕我吗?”析父回答说:“害怕。”灵王高兴地说:“析父真善于讲说往古的事。”

“原文”

十二年春,楚灵王乐乾谿,不能去也。国人苦役。初,灵王会兵于申,戮越大夫常寿过,杀蔡大夫观起。起子从亡在吴,乃劝吴王伐楚,为间越大夫常寿过而作乱,为吴间。使矫公子弃疾命召公子比于晋,至蔡,与吴、越兵欲袭蔡。令公子比见弃疾,与盟于邓。遂入杀灵王太子禄,立子比为王,公子子为令尹,弃疾为司马。先除王宫,观从从师于乾谿,令楚众曰:“国有王矣。先归,复爵邑田室;后者,迁之。”楚众皆溃,去灵王而归。

灵王闻太子禄之死也,自投车下,而曰:“人之爱子亦如是乎?”侍者曰:“甚是。”王曰:“余杀人之子多矣,能无及此乎?”右尹曰:“请待于郊以听国人。”王曰:“众怒不可犯。”曰:“且入大县而乞师于诸侯。”王曰:“皆叛矣。”又曰:“且奔诸侯以听大国之虑。”王曰:“大福不再,只取辱耳。”于是王乘舟将欲入鄢。右尹度王不用其计,惧俱死,亦去王亡。

“译文”

十二年春,楚灵王在乾谿享乐,舍不得离去,徭役使国人痛苦不堪。以前灵王在申地与诸侯会师,侮辱越国大夫常寿过,诛杀蔡国大夫观起。观起的儿子观从逃亡到吴国,就劝吴王攻伐楚国,挑拨越大夫常寿过作乱,让他充当吴国的间谍。派人假传公子弃疾的命令召回在晋国的公子比。到了蔡国,观从联合吴国、越国的军队想袭击蔡国。命令公子比见弃疾,和他们在邓城会盟。于是进入郢都杀灵王的太子禄,而立公子比为王,公子子皙为令尹,弃疾为司马。先清除了王宫,然后观从率领军队到乾谿,向楚国官兵宣布:“国家有新王了。先回去的人,可以恢复都邑、爵位、田地、宫室,后回去的人将迁移田地宫室。”楚军一听都逃散,丢下灵王而回到国都。

灵王听到太子禄被杀,自己跌到车下,说:“人家疼爱他们的儿子也像我这样吗?”侍人回答说:“比这还厉害。”灵王说:“我杀了太多别人的儿子,能没有这样的报应吗?”右尹说:“请王回到郢都郊外等待,听从国人的处置吧。”灵王说:“众人的愤怒是不可干犯的啊。”右尹说:“暂且进据大县,然后向诸侯求救如何?”王说:“所有人都背叛了!”右尹又说:“暂且出奔到诸侯之国,然后听大国的调停。”王说:“大福不会再来,只是自取其辱罢了!”在这时灵王坐船想进据鄢郢城。右尹估计灵王不会采纳他的计谋,害怕跟去送死,也离开灵王逃走了。

“原文”

灵王于是独傍偟山中,野人莫敢入王。王行遇其故鋗人,谓曰:“为我求食,我已不食三日矣。”鋗人曰:“新王下法,有敢饷王从王者,罪及三族。且又无所得食。”王因枕其股而卧。鋗人又以土自代,逃去。王觉而弗见,遂饥不能起。芋尹申无宇之子申亥曰:“吾父再犯王命,王弗诛,恩孰大焉!”乃求王,遇王饥于厘泽,奉之以归。夏五月癸丑,王死申亥家,申亥以二女从死,并葬之。

“译文”

灵王于是独自在山里徘徊,乡野百姓不敢收留他。王在途中遇到他以前的鋗人,就对鋗人说:“替我找一点食物吧,我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了。”鋗人说:“新王下令,谁敢供给你或随从人员食物,罪刑会连及三族;况且这里也无法找到食物。”于是王枕在鋗人的腿上睡了,鋗人又用土块来代替,抽出腿就逃跑了。王醒来不见鋗人,饥饿得都爬不起来。芋园的管理人申无宇的儿子申亥说:“我的父亲两次触犯王命,王都没有杀他,这个恩惠是多么大啊!”于是四处寻找王,结果在厘泽看到灵王饿倒在那里,便侍奉他回到家里。夏五月癸丑日,灵王死在申亥家中,申亥让两个女子陪葬,并埋葬了他们。

“原文”

是时楚国虽已立比为王,畏灵王复来,又不闻灵王死,故观从谓初王比曰:“不杀弃疾,虽得国,犹受祸。”王曰:“余不忍。”从曰:“人将忍王。”王不听,乃去。弃疾归,国人每夜惊,曰:“灵王入矣!”乙卯夜,弃疾使船人从江上走呼曰:“灵王至矣!”国人愈惊。又使曼成然告初王比及令尹子皙曰:“王至矣!

国人将杀君,司马将至矣!君早自图,无取辱焉。众怒如水火,不可救也。”初王及子皙遂自杀。丙辰,弃疾即位为王,改名熊居,是为平王。

“译文”

这时楚国虽然已经立了比为王,但是怕灵王再回来,又没有听到灵王死的消息,所以观从对新王子比说:“如果不杀弃疾,您虽然得到国家,还免不了遭受祸患。”王说:“我不忍心杀他。”观从说:“别人将忍心杀您呢。”新王不听,于是观从离开了。这时弃疾也回来了。国都的人们夜夜惊恐,说:“灵王入城了。”乙卯日晚上,弃疾派撑船的人从江上边走边喊说:“灵王回来了。”国人更加惊恐。弃疾又派曼成然告诉新王子比和令尹子皙说:“王回来了,国人将杀死你们,司马(即弃疾)就要到了!你们应该早作准备,不要自取羞辱,众怒就如同水淹火烧,是无法解救的。”于是新王子比和子皙自杀了。丙辰日,弃疾即位为王,改名叫熊居,这就是平王。

“原文”

平王以诈弑两王而自立,恐国人及诸侯叛之,乃施惠百姓。复陈、蔡之地而立其后如故,归郑之侵地。存恤国中,修政教。吴以楚乱故,获五率以归。平王谓观从:“恣尔所欲。”欲为卜尹,王许之。

初,共王有宠子五人,无适立,乃望祭群神,请神决之,使主社稷,而阴与巴姬埋璧于室内,召五公子斋而入。康王跨之,灵王肘加之,子比、子皙皆远之。平王幼,抱其上而拜,压纽。故康王以长立,至其子失之;围为灵王,及身而弑;子比为王十余日,子皙不得立,又俱诛。四子皆绝无后。惟独弃疾后立,为平王,竟续楚祀,如其神符。

“译文”

平王用欺诈手段杀害了灵王和新王子比两人,自己才能即位,恐怕国人和诸侯背叛自己,于是就对百姓施行恩惠。恢复陈、蔡两国的土地,安慰抚恤国内百姓,修整政令教化。吴国因为楚国混乱的缘故,掳获了楚国的五个军事首领回去。平王对观从说:“随便你愿意做什么官。”观从想做卜尹,平王答应了他。

起初,共王有五个宠爱的儿子,但没有嫡长子可立,于是遥祭山川群神,请神来决定派谁主掌国家。共王暗中和巴姬在祖庙内埋藏一块璧玉,然后召见五个公子斋戒后进入祖庙。康王跨璧而过,灵王用手肘放在上面,公子比、子皙都远离璧玉,没有从上面经过。平王年幼,被抱进庙,一拜再拜都正好压在璧纽上。所以康王因为年长而即位,到了他的儿子手里失去了王位;公子围为灵王,结果身遭杀害;子比做了十几天的王,子皙不曾即位,又都被杀。四人都没有后代,而断绝世系。只有公子弃疾最后即位,就是平王,继续楚国的世系,如神符显示得那样。

“原文”

初,子比自晋归,韩宣子问叔向曰:“子比其济乎?”对曰:“不就。”宣子曰:“同恶相求,如市贾焉,何为不就?”对曰:“无与同好,谁与同恶?取国有五难:有宠无人,一也;有人无主,二也;有主无谋,三也;有谋而无民,四也;有民而无德,五也。子比在晋十三年矣,晋、楚之从不闻通者,可谓无人矣;族尽亲叛,可谓无主矣;无衅而动,可谓无谋矣;为羁终世,可谓无民矣;亡无爱征,可谓无德矣。王虐而不忌,子比涉五难以弑君,谁能济之!

有楚国者,其弃疾乎?

君陈、蔡,方城外属焉。苛慝不作,盗贼伏隐,私欲不违,民无怨心。先神命之,国民信之。芈姓有乱,必季实立,楚之常也。子比之官,则右尹也;数其贵宠,则庶子也;以神所命,则又远之;民无怀焉,将何以立?”宣子曰:“齐桓、晋文不亦是乎?”对曰:“齐桓,卫姬之子也,有宠于厘公。有鲍叔牙、宾须无、隰朋以为辅,有莒、卫以为外主,有高、国以为内主,从善如流,施惠不倦。有国,不亦宜乎?昔我文公,狐季姬之子也,有宠于献公,好学不倦。生十七年,有士五人,有先大夫子馀、子犯以为腹心,有魏犨、贾佗以为股肱,有齐、宋、秦、楚以为外主,有栾、郤、狐、先以为内主。亡十九年,守志弥笃。惠、怀弃民,民从而与之。故文公有国,不亦宜乎?子比无施于民,无援于外。去晋,晋不送;归楚,楚不迎。何以有国!”子比果不终焉,卒立者弃疾,如叔向言也。

“译文”

以前,子比从晋国回到楚国,韩宣子问叔向说:“子比将会成功吗?”叔向回答说:“不会成功。”宣子说:“楚国人和子比都仇恨灵王,要求立新君,好比商人牟取利益一样,为什么不能成功呢?”叔向回答说:“没有人和他交好,又有谁跟他仇恨呢?取得国家有五个困难:虽有宠贵却没有贤人帮助是一难,虽有贤人帮助却没有重要的支持力量是二难;虽有重要的支持力量却没有良好的计谋是三难;虽有通盘谋划而没有百姓的拥护是四难;虽得到人民的拥护,自己却没有德行是五难。子比在晋国已经十三年了,晋国、楚国和子比交游的人都不曾听说过有学识渊博的,可说是没有贤人相助;亲族有的叛离,有的死亡,可说是没有重要的支持力量;楚国没有可乘之机却妄动取国,可说是没有计谋;一辈子寄居在晋国,可说是没有人民;流亡在外而楚国却没有人爱念他,可说是没有德行。灵王暴虐而无所畏忌,子比必须经历这五大困难而杀害他的国君,谁能帮助他成功呢?将来得到楚国的恐怕是弃疾吧!弃疾治理陈、蔡,方域以外的地区都归属他,烦乱邪恶的事情一点都没有,盗贼销声匿迹,不因为自己的私欲而违背人民的利益,人民对他毫无怨心,祖先神灵都命令他做国君,人民都相信他。芈姓出什么乱子,一定是排行末的人即位,这是楚国的常情。子比的官职是右尹,论他的贵宠,不过是庶子,和神灵所命令为君的相差很远;又没有人民怀念他,这样,怎么能够登上王位呢?”

宣子说:“齐桓公、晋文公不也是庶子吗?”叔向回答说:“齐桓公是卫姬的儿子,得到厘公的宠爱,有鲍叔牙、宾须无、隰朋这些人的辅佐,又有莒、卫两国做他的外援,高、国二卿做他的内应,他本人也从善如流,施惠从不厌倦。他能享有国家,不是很应该的吗?以前我们的文公是狐季姬的儿子,得到献公的宠爱,他自己又勤学不倦。十七岁时,获得赵衰、狐偃、贾佗、先轸、魏犨五位才士的拥护,其中先大夫赵衰、狐偃更是他的心腹,魏犨、贾佗做他的得力辅佐,外有齐、宋、秦、楚四国做他的外援,内有栾、郤、狐、先四姓做他的内应。逃亡在外十九年,奋发图强的意志始终不渝。惠公、怀公背弃人民,人民相继归附文公。所以文公得有晋国,不也是应该的吗?子比对人民没有布施恩惠,又没有外来援助,离开晋国,晋国没有人送他;回到楚国,楚国也没有人迎接。这样的人怎么能得有国家呢?”子比果然没有得到好下场,最终继位的是公子弃疾,和叔向所说的完全一样。

“原文”

平王二年,使费无忌如秦为太子建取妇。妇好,来,未至,无忌先归,说平王曰:“秦女好,可自娶,为太子更求。”平王听之,卒自娶秦女,生熊珍。更为太子娶。是时伍奢为太子太傅,无忌为少傅。无忌无宠于太子,常谗恶太子建。建时年十五矣,其母蔡女也,无宠于王,王稍益疏外建也。

六年,使太子建居城父,守边。无忌又日夜谗太子建于王曰:“自无忌入秦女,太子怨,亦不能无望于王,王少自备焉。且太子居城父,擅兵,外交诸侯,且欲入矣。”平王召其傅伍奢责之。伍奢知无忌谗,乃曰:“王奈何以小臣疏骨肉?”无忌曰:“今不制,后悔也。”于是王遂囚伍奢。乃令司马奋扬召太子建,欲诛之。太子闻之,亡奔宋。

“译文”

平王二年,派费无忌到秦国为太子建娶妻。秦女很漂亮,接来,还没有到京城,费无忌就先回来告诉平王说:“秦女长得很漂亮,你可以自己娶来,另给太子找一个。”平王听了他的话,就自己娶了秦女,生了熊珍,而另外替太子娶妻。这时伍奢做太子太傅,费无忌做太子少傅。费无忌得不到太子的宠信,常常向平王毁谤太子建。这时太子建已经十五岁了,他的母亲是蔡国女子,也不得平王的宠爱,于是平王渐渐地更加疏远太子。

六年,命令太子建居于城父,戍守边疆。费无忌又日夜向平王毁谤太子建说:“自从我把秦女献给王以后,太子就怨恨我,对大王也不可能没有埋怨,王应该自己稍加防备。况且太子住在城父,手握兵权,外结诸侯,而且时时想打进都城。”平王召见太子的太傅伍奢查究这件事。伍奢知道是费无忌的谗言,于是对平王说:“王怎么可以因为小臣的谗陷而疏远至亲骨肉呢?”无忌说:“现在不制住他,将来必定会后悔的。”于是平王把伍奢拘禁起来,然后命令司马奋扬召回太子建,想要杀他。太子建听到这个消息,就逃奔宋国了。

“原文”

无忌曰:“伍奢有二子,不杀者,为楚国患。盍以免其父召之,必至。”于是王使使谓奢:“能致二子则生,不能将死。”奢曰:“尚至,胥不至。”王曰:“何也?”奢曰:“尚之为人,廉,死节,慈孝而仁,闻召而免父,必至,不顾其死。胥之为人,智而好谋,勇而矜功,知来必死,必不来。然为楚国忧者必此子。”于是王使人召之,曰:“来,吾免尔父。”伍尚谓伍胥曰:“闻父免而莫奔,不孝也;父戮莫报,无谋也;度能任事,知也。子其行矣,我其归死。”伍尚遂归。伍胥弯弓属矢,出见使者,曰:“父有罪,何以召其子为?”将射,使者还走,遂出奔吴。伍奢闻之,曰:“胥亡,楚国危哉!”楚人遂杀伍奢及尚。

“译文”

无忌说:“伍奢有两个儿子,如果不杀掉他们,日后必将成为楚国的祸患。何不用以赦免他们父亲的死罪为条件来召见他们,他们两人一定会来。”于是平王派遣使者对伍奢说:“如果你能把你的两个儿子招来,就可以活命,不能就只有死路一条。”伍奢说:“伍尚会来,伍子胥不会来。”平王说:“为什么呢?”伍奢说:“伍尚为人清廉,能为节义效死,孝顺父母对人仁爱,听说来见王可以赦免父亲,一定会来,而不会考虑自己的生死。伍子胥为人,聪明而善于心计,勇敢而好夸耀功劳,知道来见王一定会死,必定不肯来,但将来成为楚国忧患的一定是他。”于是平王派人召他们,说:“你们来,我就赦免你们的父亲。”伍尚对伍子胥说:“听到可以赦免父亲的消息而不奔去,是不孝;父亲被杀而不报仇,是没有智谋;估计能力承担事,那才是聪明的表现。你逃走吧,我去送死。”于是伍尚就回到京城。伍子胥佩带好弓,扣好箭,出来见使者,说:“父亲有罪,为什么要召见他的儿子呢?”举起弓箭要射使者,使者返身逃跑,于是伍子胥就投奔吴国去了。伍奢听到这个消息说:“子胥逃跑了,楚国危险了!”于是楚王就杀了伍奢和伍尚。

“原文”

十年,楚太子建母在居巢,开吴。吴使公子光伐楚,遂败陈、蔡,取太子建母而去。楚恐,城郢。初,吴之边邑卑梁与楚边邑钟离小童争桑,两家交怒相攻,灭卑梁人。卑梁大夫怒,发邑兵攻钟离。楚王闻之,怒,发国兵灭卑梁。吴王闻之,大怒,亦发兵,使公子光因建母家攻楚,遂灭钟离、居巢。楚乃恐而城郢。

十三年,平王卒。将军子常曰:“太子珍少,且其母乃前太子建所当娶也。”欲立令尹子西。子西,平王之庶弟也,有义。子西曰:“国有常法,更立则乱,言之则致诛。”乃立太子珍,是为昭王。

“译文”

十五年,楚太子建的母亲在居巢,暗通吴国,引导吴国伐楚,自己做内应。吴国派公子光攻打楚国,击败帮助楚国的陈、蔡两军,接了太子建的母亲到吴国。楚国害怕了,就建筑郢城。以前吴国的边境卑梁和楚国的边境钟离有两家的小孩子争夺桑叶,导致两家愤怒殴打,钟离人杀了卑梁一家人。卑梁大夫大怒,派兵攻打钟离。楚王听到这个消息大怒,发动国内的军队灭掉卑梁。吴王听到这个消息大怒,也发兵,派公子光借着太子建的母亲家在居巢的缘由攻打楚国,于是灭掉钟离、居巢两地。楚国恐慌,因此就建筑郢城。

十三年,平王去世,将军子常说:“太子珍年纪很小,而且他的母亲是以前太子建所应该娶的妻子。”想要立令尹子西为王。子西是平王的庶弟,有仁义表现。子西说:“国家有常规法度,改变继承顺序会造成祸乱,谈论改立就会招致诛杀。”于是立太子珍为王,这就是昭王。

“原文”

昭王元年,楚众不说费无忌,以其谗亡太子建,杀伍奢子父与郤宛。宛之宗姓伯氏子嚭及子胥皆奔吴,吴兵数侵楚,楚人怨无忌甚。楚令尹子常诛无忌以说众,众乃喜。

四年,吴三公子奔楚,楚封之以吴。五年,吴伐取楚之六、潜。七年,楚使子常伐吴,吴大败楚于豫章。

十年冬,吴王阖闾、伍子胥、伯嚭与唐、蔡俱伐楚,楚大败,吴兵遂入郢,辱平王之墓,以伍子胥故也。吴兵之来,楚使子常以兵迎之,夹汉水阵。吴伐败子常,子常亡奔郑。楚兵走,吴乘胜逐之,五战及郢。己卯,昭王出奔。庚辰,吴人入郢。

“译文”

昭王元年,楚人都不喜欢费无忌,因为他的毁谤而使太子建逃亡在外,并且杀了伍奢父子和郤宛。郤宛的同族伯氏的儿子嚭和伍子胥都逃奔到吴国,吴国的军队多次侵扰楚国,楚国的百姓非常怨恨费无忌。楚国令尹子常杀费无忌来取悦楚人,楚人才高兴。

四年,吴国的二位公子掩馀、烛庸投奔到楚,楚王赐封他们土地来抵抗吴国。五年,吴国攻取楚的六城和潜城。七年,楚国派令尹子常攻吴国,吴军在豫章大败楚军。

十年冬天,吴王阖闾、伍子胥、伯嚭联合唐国、蔡国一起讨伐楚国,楚国大败。于是吴兵进入郢都,掘开平王坟墓施以鞭尸之辱,这是因为伍子胥要报仇的缘故。这次吴兵攻楚,楚派子常领兵迎战,在汉水对峙。吴兵打败子常,子常逃到郑国。楚兵溃散败退,吴兵乘胜追杀,五次交战就打到郢城。己卯日,昭王出城逃跑。庚辰日,吴人进郢都。

“原文”

昭王亡也,至云梦。云梦不知其王也,射伤王。王走郧。郧公之弟怀曰:“平王杀吾父,今我杀其子,不亦可乎?”郧公止之,然恐其弑昭王,乃与王出奔随。吴王闻昭王往,即进击随,谓随人曰:“周之子孙封于江汉之间者,楚尽灭之。”欲杀昭王。王从臣子綦乃深匿王,自以为王,谓随人曰:“以我予吴。”随人卜予吴,不吉,乃谢吴王曰:“昭王亡,不在随。”吴请入自索之,随不听,吴亦罢去。

昭王之出郢也,使申鲍胥请救于秦。秦以车五百乘救楚,楚亦收余散兵,与秦击吴。十一年六月,败吴于稷。会吴王弟夫概见吴王兵伤败,乃亡归,自立为王。阖闾闻之,引兵去楚,归击夫概。夫概败,奔楚,楚封之堂谿,号为堂谿氏。楚昭王灭唐。九月,归入郢。

“译文”

昭王逃到云梦。云梦的百姓不知道他是国王,射伤了他。昭王又逃到郧国。郧君的弟弟怀说:“平王杀了我们的父亲,现在我们杀他的儿子,不是很合理吗?”郧公阻止了他,但还是怕他杀昭王,于是就和昭王一起逃奔随国。吴王听说昭王逃到随国,就出兵进攻随,对随人说:“周的子孙封在长江、汉水一带,都被楚国消灭了。”随君想杀昭王。昭王的随从子綦把他严实地隐藏起来,然后声称自己是昭王。对随人说:“把我交给吴国。”随人占卜这件事的吉凶,不吉,于是随人就向吴王推辞说:“昭王逃走了,不在随国。”吴王请求进入随国亲自搜索,随国不答应,吴王也就率兵撤离了。

昭王逃到郢都时,派申鲍胥向秦国求救。秦国派了五百辆兵车救楚,楚国也收拾残余散亡的军队,和秦军共同反击吴军。十一年六月,在稷地打败了吴军。刚好吴王的弟弟夫概看见吴王的军队战败,于是就逃回国,自立为王。阖闾听到这个消息,就领兵离开楚国,回到吴国攻打夫概。夫概被打败,逃奔到楚国,楚王把堂谿封给他,号称为堂谿氏。楚昭王灭掉唐国。九月,回到郢都。

“原文”

十二年,吴复伐楚,取番。楚恐,去郢北徙,都鄀。

十六年,孔子相鲁。二十年,楚灭顿,灭胡。二十一年,吴王阖闾讨伐越国。越王勾践射伤吴王,遂死。吴由此怨越而不西伐楚。

二十七年春,吴伐陈,楚昭王救之,军城父。十月,昭王病于军中,有赤云如鸟,夹日而蜚。昭王问周太史,太史曰:“是害于楚王,然可移于将相。”将相闻是言,乃请自以身祷于神。昭王曰:“将相,孤之股肱也,今移祸,庸去是身乎!”弗听。卜而河为祟,大夫请祷河。昭王曰:“自吾先王受封,望不过江、汉,而河非所获罪也。”止不许。孔子在陈,闻是言,曰:“楚昭王通大道矣,其不失国,宜哉!”

“译文”

十二年,吴国再次讨伐楚国,攻占番邑。楚王很害怕,就离开郢都,而将都城北迁到鄀邑。

十六年,孔子做鲁国宰相。二十年,楚灭顿国,灭胡国。二十一年,吴王阖闾伐越,越王勾践射伤吴王,吴王因此死了。吴国从此怨恨越国,而不再出兵向西攻打楚国。

二十七年春,吴国攻打陈国,楚昭王出兵救陈,驻军在城父。十月,昭王在军中病倒。当时,天空有一片红云像鸟一样,夹着太阳飞行。昭王询问周王室太史,太史说:“这预示楚王有灾祸,但是可以移到将相身上。”将相听到这话,就向昭王请求祈求神灵,用自身来代替昭王受过。昭王说:“将相是我的手足,现在将灾害移到手足上,难道能够免除我身体的病害吗?”于是不听从将相们的请求。问卜,才知道是河神作怪。大夫请求祭祷河神。昭王说:“自从我的先祖受封以来,祭祀国中的山川神明不过长江、汉水,黄河神我们不曾得罪过。”就禁止大夫祷祭黄河。孔子在陈国听到这些话,说:“楚昭王通晓大义。他经历了危险而没有失去国家,是应该的啊!”

“原文”

昭王病甚,乃召诸公子大夫曰:“孤不佞,再辱楚国之师,今乃得以天寿终,孤之幸也。”让其弟公子申为王,不可。又让次弟公子结,亦不可。乃又让次弟公子闾,五让,乃后许为王。将战,庚寅,昭王卒于军中。子闾曰:“王病甚,舍其子让群臣,臣所以许王,以广王意也。今君王卒,臣岂敢忘君王之意乎!”乃与子西、子綦谋,伏师闭涂,迎越女之子章立之,是为惠王。然后罢兵归,葬昭王。

“译文”

昭王病得很厉害,于是召见所有的公子、大夫,说:“我没有才能,一再使楚国的军队遭受屈辱,现在竟然能够享受天年,寿终正寝,这是我的幸运。”让位给他弟弟公子申,申不接受。又让给二弟公子结,结也不肯接受。于是又让给三弟公子闾,闾五次推辞,然后才答应做国王。楚国将要与吴国交战,庚寅日,昭王死在军营里。子闾说:“君王病得很厉害的时候,舍弃自己的儿子而让位给群臣,我之所以答应王,是为了宽慰昭王的心意。现在君已经死了,我哪里敢忘记君王推让的好心呢!”于是和子西、子綦共同商量,埋伏军队阻断道路,防止外寇入侵,并且派人去迎接越女所生的儿子章,而立章为国君,这就是惠王。然后退兵回国安葬昭王。

“原文”

惠王二年,子西召故平王太子建之子胜于吴,以为巢大夫,号曰白公。白公好兵而下士,欲报仇。六年,白公请兵令尹子西伐郑。初,白公父建亡在郑,郑杀之,白公走亡吴,子西复召之,故以此怨郑,欲伐之。子西许而未为发兵。八年,晋伐郑,郑告急楚,楚使子西救郑,受赂而去。白公胜怒,乃遂与勇力死士石乞等袭杀令尹子西、子綦于朝,因劫惠王,置之高府,欲弑之。惠王从者屈固负王亡走昭王夫人宫。白公自立为王。月余,会叶公来救楚,楚惠王之徒与共攻白公,杀之。惠王乃复位。是岁也,灭陈而县之。

“译文”

惠王二年,子西从吴国召回已故平王太子建的儿子胜,派他做巢邑大夫,号称为白公。白公喜欢用兵而能礼贤下士,想要为父亲报仇。六年,白公向令尹子西请求带兵去攻打郑国。以前,白公的父亲太子建逃亡郑国,郑国杀了他,白公逃亡到了吴国,子西又把他召回楚国,所以他怨恨郑国,想要攻打郑国。子西答应了,但是却没有出兵。八年,晋国伐郑,郑国向楚国告急求救,楚王派子西救郑,子西救郑后,接受郑国的贿赂而回。白公胜大怒,于是就和勇士石乞等几人在朝廷上袭杀令尹子西和子綦,乘机劫持惠王,把惠王拘禁在高府,想杀掉他。惠王的侍从屈固背着惠王逃到昭王夫人的宫里,白公于是自立为王。经过一个多月,正巧叶公来救楚王,楚惠王的军队和叶公一起攻杀白公。惠王因而复位。这一年,楚国攻灭陈国而把陈国划为楚国的一县。

“原文”

十三年,吴王夫差强,陵齐、晋,来伐楚。十六年,越灭吴。四十二年,楚灭蔡。四十四年,楚灭杞。与秦平。是时越已灭吴而不能正江、淮北;楚东侵,广地至泗上。

五十七年,惠王卒,子简王中立。

简王元年,北伐灭莒。八年,魏文侯、韩武子、赵桓子始列为诸侯。

二十四年,简王卒,子声王当立。声王六年,盗杀声王,子悼王熊疑立。悼王二年,三晋来伐楚,至乘丘而还。四年,楚伐周。郑杀子阳。九年,伐韩,取负黍。十一年,三晋伐楚,败我大梁、榆关。楚厚赂秦,与之平。二十一年,悼王卒,子肃王臧立。

“译文”

十三年,吴王夫差势力强大,侵侮齐、晋两国,并且出兵攻打楚国。十六年,越国灭掉吴国。四十二年,楚国灭掉蔡国。四十四年,楚国灭掉杞国。和秦国结盟和好。这时越国已经灭掉吴国,但是不能治理江、淮以北地区;楚国于是向东侵犯,把地盘扩展到泗水。

五十七年,惠王去世,儿子简王中即位。

简王元年,出兵北攻莒国,把莒国灭掉。八年,魏文侯、韩武子、赵桓子开始列为诸侯。

二十四年,简王死。儿子声王当即位。声王六年,被盗贼杀死,儿子悼王熊疑继位。悼王二年,韩、赵、魏来攻打楚国,兵到乘丘又退回去了。四年,楚国攻打周。郑国杀死子阳。九年,攻打韩国,夺取韩地负黍。十一年,韩、赵、魏攻打楚国,在大梁、榆关打败楚军。楚军用厚礼贿赂秦国,与之讲和。二十一年,悼王去世,儿子肃王臧继位。

“原文”

肃王四年,蜀伐楚,取兹方。于是楚为扞关以距之。十年,魏取我鲁阳。十一年,肃王卒,无子,立其弟熊良夫,是为宣王。

宣王六年,周天子贺秦献公。秦始复强,而三晋益大,魏惠王、齐威王尤强。三十年,秦封卫鞅于商,南侵楚。是年,宣王卒,子威王熊商立。

威王六年,周显王致文、武胙于秦惠王。

“译文”

肃王四年,蜀国伐楚,夺取楚地兹方,于是楚国修建扞关来防御蜀军。十年,魏国夺取楚地鲁阳。十一年,肃王去世,没有儿子,立他的弟弟熊良夫做国君,这就是宣王。

宣王六年,周天子向秦献公致贺。秦国开始重新强盛,韩、赵、魏日益强大,而魏惠王、齐威王最强。三十年,秦国封卫鞅于商地,出兵南侵楚国。这一年,宣王死,儿子威王熊商即位。

威王六年,周显王送祭祀文王、武王的祭肉给秦惠王。

“原文”

七年,齐孟尝君父田婴欺楚,楚威王伐齐,败之于徐州,而令齐必逐田婴。田婴恐,张丑伪谓楚王曰:“王所以战胜于徐州者,田盼子不用也。盼子者,有功于国,而百姓为之用。婴子弗善而用申纪。申纪者,大臣不附,百姓不为用,故王胜之也。今王逐婴子,婴子逐,盼子必用矣。复搏其士卒以与王遇,必不便于王矣。”楚王因弗逐也。

十一年,威王卒,子怀王熊槐立。魏闻楚丧,伐楚,取我陉山。

怀王元年,张仪始相秦惠王。四年,秦惠王初称王。

“译文”

七年,齐国孟尝君的父亲田婴欺骗楚国,楚威王攻打齐国,在徐州打败齐国,要挟齐国必须驱逐田婴。田婴听到消息非常害怕,张丑假装站在楚王一边说:“王所以能够在徐州打胜仗,是由于齐国没有任用田盼子的原因。田盼对齐国有很大的功劳,而且百姓都愿意为他效力。田婴不喜欢他而用申纪。申纪这个人,大臣不肯附从他,百姓不肯为他出力,所以君王才能战胜齐国。现在君王要齐国驱逐田婴,田婴被逐以后,齐国一定任用田盼,田盼重新鼓舞齐国士兵来和君王作战,对君王一定不利。”因此楚王就不再提出驱逐田婴的要求。

十一年,威王去世,儿子怀王熊槐继位。魏国听说楚国有丧事,就出兵攻打楚国,夺取了楚国的陉山。

怀王元年,张仪开始做秦惠王的宰相。四年,秦惠王开始称王。

“原文”

六年,楚使柱国昭阳将兵而攻魏,破之于襄陵,得八邑。又移兵而攻齐,齐王患之。陈轸适为秦使齐,齐王曰:“为之奈何?”陈轸曰:“王勿忧,请令罢之。”即往见昭阳军中,曰:“愿闻楚国之法,破军杀将者何以贵之?”昭阳曰:“其官为上柱国,封上爵执珪。”陈轸曰:“其有贵于此者乎?”昭阳曰:“令尹。”陈轸曰:“今君已为令尹矣,此国冠之上。臣请得譬之。人有遗其舍人一卮酒者,舍人相谓曰:数人饮此,不足以遍,请遂画地为蛇,蛇先成者独饮之。一人曰:吾蛇先成。举酒而起,曰:吾能为之足。及其为之足,而后成人夺之酒而饮之,曰:蛇固无足,今为之足,是非蛇也。今君相楚而攻魏,破军杀将,功莫大焉,冠之上不可以加矣。今又移兵而攻齐,攻齐胜之,官爵不加于此;攻之不胜,身死爵夺,有毁于楚:此为蛇为足之说也。不若引兵而去以德齐,此持满之术也。”昭阳曰:“善。”引兵而去。

“译文”

六年,楚国派柱国昭阳带兵攻打魏国,在襄陵打败魏军,取得八座城邑。又调兵攻打齐国,齐王对楚军很忧虑。陈轸刚好替秦国出使到齐国,齐王对楚军很忧虑。齐王问他说:“怎么对付楚军呢?”陈轸说:“王不必担心,请允许我让楚国撤军。”就到楚国军营中去见昭阳,说:“我希望听听楚国的军功法,对于打败敌军杀死敌将的人用什么来赏赐他?”昭阳说:“给他做上柱国官,赐给最高爵位执珪。”陈轸说:“有比这个更尊贵的吗?”昭阳说:“令尹。”陈轸说:“如今你们几个已经是令尹了,这是国家最高的官职。我请求打一个比方。有一个人送给他的门客们一杯酒,门客们商议说:几个人饮这一杯酒,不能都喝到,请大家在地上画蛇,先画好蛇的人单独喝这杯酒。不久,一个人说:我的蛇画好了。于是就端着酒杯站起来,又说:我能替蛇画脚。等到他画好了蛇脚,后面画好的人就夺去了他手上的酒一饮而尽,说:蛇本来没有脚,现在你替它画脚,已经不是蛇了。现在你做楚国的宰相,而攻打魏,打败了魏军,杀掉魏将,没有比这个功劳更大的了,好比帽子上不能再加什么了。现在又调兵攻打齐国,胜了齐国,官爵也不可能比现在更高;打了败仗,自己丢了性命而爵位也将被夺去,给楚国带来损失,这就好像是画蛇添足一样。不如带兵离开,施德于齐国,这是保守功业的最好方法。”昭阳说:“说的对。”于是就领兵回去了。

“原文”

燕、韩君初称王。秦使张仪与楚、齐、魏相会,盟啮桑。

十一年,苏秦约从山东六国共攻秦,楚怀王为从长。至函谷关,秦出兵击六国,六国兵皆引而归,齐独后。十二年,齐湣王伐败赵、魏军,秦亦伐败韩,与齐争长。

“译文”

燕、韩的国君开始称王,秦国派张仪和楚、齐、魏三国相会,在啮桑结盟。

十一年,苏秦联合山东六国一起攻打秦国,楚怀王是纵约长。军队到了函谷关,秦国出兵迎战六国,六国都撤兵回国,惟独齐国的军队撤在最后。十二年,齐湣王打败赵、魏的军队,秦国也打败魏国,和齐国争夺霸权。

“原文”

十六年,秦欲伐齐,而楚与齐从亲,秦惠王患之,乃宣言张仪免相,使张仪南见楚王,谓楚王曰:“敝邑之王所甚说者无先大王,虽仪之所甚愿为门阑之厮者亦无先大王。敝邑之王所甚憎者无先齐王,虽仪之所甚憎者亦无先齐王。而大王和之,是以敝邑之王不得事王,而令仪亦不得为门阑之厮也。王为仪闭关而绝齐,今使使者从仪西取故秦所分楚商於之地方六百里,如是则齐弱矣。是北弱齐,西德于秦,私商於以为富,此一计而三利俱至也。”怀王大悦,乃置相玺于张仪,日与置酒,宣言“吾复得吾商於之地”。群臣皆贺,而陈轸独吊。怀王曰:“何故?”陈轸对曰:“秦之所为重王者,以王之有齐也。今地未可得而齐交先绝,是楚孤也。夫秦又何重孤国哉,必轻楚矣。且先出地而后绝齐,则秦计不为。先绝齐而后责地,则必见欺于张仪。见欺于张仪,则王必怨之。怨之,是西起秦患,北绝齐交。西起秦患,北绝齐交,则两国之兵必至。臣故吊。”楚王弗听,因使一将军西受封地。

“译文”

十六年,秦国想要攻打齐国,但是楚国和齐国合纵亲善,秦惠王为此忧心忡忡,于是就宣告免去张仪的国相职务,然后派张仪到楚国拜见楚王,对楚王说:“我们秦王最喜欢的人莫过于大王,而我最愿意替他做守门贱职的小厮,也莫过于大王。我们君王最憎恶的人莫过于齐王,而我张仪最憎恶的人也莫过于齐王。但是大王你和齐国亲善,因此我们秦王不能够侍奉大王,而使我也无法做你守门的贱职。大王为我关闭东方的关卡而与齐绝交,现在就派遣使者跟我西去,到秦国去收回以前秦国所得到的楚国商於六百里的土地,那么齐国的势力就削弱了。你这样做北削弱齐国,西亲善于秦,并有利得到商於来增加财富,这一计策将有三种好处都到手。”怀王听了很高兴,于是就把宰相的印玺交给张仪,每天和张仪饮酒作乐,并且宣称“我又得到我的商於土地了”。群臣都来向王道贺,只有陈轸来悼慰。怀王说:“为什么你来悼慰呢?”陈轸答道:“秦国看重王的原因,是因为王有齐支援。现在楚国未必能得到商於的土地而先和齐国绝齐,这是楚国孤立自己,秦国又怎么会重视一个孤立无援的国家呢?必定会轻视楚国的。如果先让秦国交出土地,然后我们再和齐国绝交,那样秦国的诡计就不会实现。楚国先和齐国绝交,然后楚国再向秦国要土地,一定会受到张仪的欺骗。受到张仪的欺骗,王一定会怨恨张仪。怨恨张仪,那将是西边引来秦国的祸患,北边断绝齐国的邦交。这样一来两国的军队一定会来攻打楚国。所以我来悼慰。”楚王不听,就派遣一位将军和张仪一起西去秦国接受土地。

“原文”

张仪至秦,详醉坠车,称病不出三月,地不可得。楚王曰:“仪以吾绝齐为尚薄邪?”乃使勇士宋遗北辱齐王。齐王大怒,折楚符而合于秦。秦齐交合,张仪乃起朝,谓楚将军曰:“子何不受地?从某至某,广袤六里。”楚将军曰:“臣之所以见命者六百里,不闻六里。”即以归报怀王。怀王大怒,兴师将伐秦。陈轸又曰:“伐秦非计也。不如因赂之一名都,与之伐齐,是我亡于秦,取偿于齐也,吾国尚可全。今王已绝于齐而责欺于秦,是吾合秦齐之交而来天下之兵也,国必大伤矣。”楚王不听,遂绝和于秦,发兵西攻秦。秦亦发兵击之。

十七年春,与秦战丹阳,秦大败我军,斩甲士八万,虏我大将军屈匄、裨将军逢侯丑等七十余人,遂取汉中之郡。楚怀王大怒,乃悉国兵复袭秦,战于蓝田,大败楚军。韩、魏闻楚之困,乃南袭楚,至于邓。楚闻,乃引兵归。

“译文”

张仪回到秦国,假装喝醉了从车上摔下来,以此为借口说生病,三个月都不出门,商於的土地无法得到。楚王说:“张仪认为我和齐国绝交还不够彻底吗?”于是派勇士宋遗北上侮辱齐王。齐王大怒,就折断楚国符节跟秦联合。秦、齐两国联合后,张仪才上朝,对楚将军说:“你为什么不接受土地?从某地到某地,纵横六里。”楚将军说:“我奉命接收的是六百里,没听说是六里。”就回国把这消息报告楚王。怀王大怒,将要兴兵伐秦。陈轸又说:“攻打秦国并不是好的办法,不如用一个大的城邑去贿赂秦国,和秦国一齐去攻打齐国,这样,我们丢失给秦国的土地,可以从齐国得到补偿,我们楚国还可以保全。现在王已经和齐国绝交,去责问秦国欺骗之罪,这是我们撮合秦、齐两国的交情,而又招来各国军队围攻自己,国家一定会受到严重的损害的。”楚王不听,于是和秦国断绝友好关系,发兵西攻秦国,秦也发兵迎击。

十七年春,和秦军在丹阳会战,秦军大败楚军,杀了八万楚兵,俘虏了楚国大将军屈匄、副将军逢侯丑等七十余人,于是夺取了楚国的汉中。楚王大怒,就调集全国的军队,再次袭击秦军,在蓝田会战,秦又大败楚军。韩、魏两国听说楚国遭遇严重挫折,于是出兵南袭楚国,直到邓地。楚王听到这个消息,才领兵退回。

“原文”

十八年,秦使使约复与楚亲,分汉中之半以和楚。楚王曰:“愿得张仪,不愿得地。”张仪闻之,请之楚。秦王曰:“楚且甘心于子,奈何?”张仪曰:“臣善其左右靳尚,靳尚又能得事于楚王幸姬郑袖,袖所言无不从者。且仪以前使负楚以商於之约,今秦楚大战,有恶,臣非面自谢楚不解。且大王在,楚不宜敢取仪。诚杀仪以便国,臣之愿也。”仪遂使楚。

至,怀王不见,因而囚张仪,欲杀之,仪私于靳尚,靳尚为请怀王曰:“拘张仪,秦王必怒。天下见楚无秦,必轻王矣。”又谓夫人郑袖曰:“秦王甚爱张仪,而王欲杀之,今将以上庸之地六县赂楚,以美人聘楚王,以宫中善歌者为之媵。楚王重地,秦女必贵,而夫人必斥矣。夫人不若言而出之。”郑袖卒言张仪于王而出之。仪出,怀王因善遇仪,仪因说楚王以叛从约而与秦合亲,约婚姻。张仪已去,屈原使从齐来,谏王曰:“何不诛张仪?”怀王悔,使人追仪,弗及。是岁,秦惠王卒。

“译文”

十八年,秦国派遣使者约定再和楚国友好,答应把汉中的土地一半还给楚国,以与楚国讲和。楚王说:“希望得到张仪,而不希望得到土地。”张仪听到这个消息,要求前往楚国。秦王说:“楚王受你的骗,对你哪里能甘心,你怎么办呢?”张仪说:“我和楚王的亲信靳尚很要好,靳尚又能侍奉楚王的宠姬郑袖,郑袖所说的话,楚王没有不听从的。而且我上次出使,背弃了给楚国商於土地的诺言,现在秦楚大战,结下了仇怨,如果我不当面向楚王谢罪,这个结一定没办法解开。再说有大王在,楚国应该不敢冒然逮捕我,如果杀掉我而对秦国有利,这也是我的愿望。”于是张仪就出使楚国。

到了楚国,怀王不愿接见他,并且把他囚禁起来,想要杀他。张仪暗地贿赂靳尚,靳尚替他向怀王请求说:“囚禁张仪,秦王一定发怒,天下诸侯看到楚国没有秦国作朋友,一定会看轻王的。”又对夫人郑袖说:“秦王非常宠信张仪,而怀王想杀他,现在秦王将用上庸六县的土地来贿赂楚国,将美人送给怀王,并且以宫中擅长歌舞的人作为侍女。王看重土地,秦女也一定会得宠,那么夫人一定会被斥退了,夫人不如向王进言,释放张仪。”于是郑袖向楚王替张仪说情而释放了张仪。张仪获得释放后,怀王又善待张仪,于是张仪趁机劝说怀王背叛合纵盟约而和秦国和好亲善,相约两国通婚。张仪离开后,屈原从齐国出使回来劝谏怀王说:“为什么不杀张仪呢?”于是怀王很后悔,就派人去追张仪,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这一年秦惠王去世。

“原文”

二十年,齐湣王欲为从长,恶楚之与秦合,乃使使遗楚王书曰:“寡人患楚之不察于尊名也。今秦惠王死,武王立,张仪走魏,樗里疾、公孙衍用,而楚事秦。夫樗里疾善乎韩,而公孙衍善乎魏;楚必事秦,韩、魏恐,必因二人求合于秦,则燕、赵亦宜事秦。四国争事秦,则楚为郡县矣。王何不与寡人并力收韩、魏、燕、赵,与为从而尊周室,以案兵息民,令于天下?莫敢不乐听,则王名成矣。王率诸侯并伐,破秦必矣。王取武关、蜀、汉之地,私吴、越之富而擅江海之利,韩、魏割上党,西薄函谷,则楚之强百万也。且王欺于张仪,亡地汉中,兵锉蓝田,天下莫不代王怀怒。今乃欲先事秦!愿大王孰计之。”

“译文”

二十年,齐湣王想要做纵约长,怨恨楚国与秦和好,于是就派遣使者送一封信给怀王说:“我担忧楚王不重视名号的尊贵。现在秦惠王已经死了,武王即位,张仪逃奔到魏国,樗里疾、公孙衍被武王重用,而楚国竟然还去侍奉秦国。樗里疾和韩亲善,而公孙衍和魏亲善,楚国一定要侍奉秦国,韩、魏两国害怕,一定会通过他们两人请求跟秦国和好,那么燕、赵也会继而侍奉秦。四国争着侍奉秦国,楚国就会变成秦国的郡县了。王何不与我齐心协力去拉拢韩、魏、燕、赵四国,同他们合纵尊崇周王室,以求按兵不动,休养人民,而号令于天下?天下没有人敢不听你的命令,那么你的声名也就成就了。那个时候,王率领诸侯一齐去攻打秦国,一定会打败秦国。王夺取武关、蜀、汉的土地,垄断吴、越的财富,独占长江、东海的利益,韩、魏割让上党的土地,西边直逼函谷关,那么楚的国力将增强百万倍。再说你被张仪欺骗,丧失了汉中的土地,军队在蓝田战败,天下人没有不替大王心怀愤怒的。现在你竟然自己先要去侍奉秦国,希望大王仔细地考虑。”

“原文”

楚王业已欲和于秦,见齐王书,犹豫不决,下其议群臣。群臣或言和秦,或曰听齐。昭雎曰:“王虽东取地于越,不足以刷耻;必且取地于秦,而后足以刷耻于诸侯。王不如深善齐、韩以重樗里疾,如是则王得韩、齐之重以求地矣。秦破韩宜阳,而韩犹复事秦者,以先王墓在平阳,而秦之武遂去之七十里,以故尤畏秦。不然,秦攻三川,赵攻上党,楚攻河外,韩必亡。楚之救韩,不能使韩不亡,然存韩者楚也。韩已得武遂于秦,以河山为塞,所报德莫如楚厚,臣以为其事王必疾。齐之所信于韩者,以韩公子眜为齐相也。韩已得武遂于秦,王甚善之,使之以齐、韩重樗里疾,疾得齐、韩之重,其主弗敢弃疾也。今又益之以楚之重,樗里子必言秦,复与楚之侵地矣。”于是怀王许之,竟不合秦,而合齐以善韩。

“译文”

楚王本来已经打算和秦和好,见到齐王的信,又犹豫不决起来,于是就和群臣讨论。群臣有的人主张和秦和好,有的人主张听从齐王的意见。昭雎说:“王即使东得越国的土地,不足以洗刷耻辱;一定要夺回被秦国占领的土地,然后才能在诸侯面前刷洗耻辱。王不如深交齐、韩两国,以提高樗里疾的权位,这样,大王你就可依仗韩、齐的帮助,必定可以要回秦国侵占的土地了。秦国曾攻下韩国的宜阳,而韩国仍然侍奉秦国,是因为韩国先王的陵墓在平阳的关系,而秦国的武遂距离宜阳只有七十里,因此韩国特别畏惧秦国。否则,秦国攻打三川,赵国攻打上党,楚国攻打河外,韩国必定会灭亡。楚国虽然出兵救韩,也不能保证韩国不灭亡,然而在名义上保存韩国的是楚国。现在韩国已从秦国手中得到武遂,并且以黄河、崤山作为要塞,韩国想要报答恩德,没有比楚国更深厚的了,我以为韩国一定很快侍奉大王。齐国之所以相信韩国,是因为韩国的公子眜做齐国宰相的缘故。韩已从秦国得到武遂,大王再亲善它,使他们以齐、韩的实力去保护樗里疾,樗里疾得到齐、韩的敬重,秦王必定不敢抛弃他。现在又加上楚国的敬重,樗里疾一定会向秦王进言,把秦以前侵略楚国的土地还给我们。”于是怀王赞成昭雎的意见,不和秦国联合,而与齐国联合去亲善韩国。

“原文”

二十四年,倍齐而合秦。秦昭王初立,乃厚赂于楚。楚往迎妇。二十五年,怀王入与秦昭王盟,约于黄棘。秦复与楚上庸。二十六年,齐、韩、魏为楚负其从亲而合于秦,三国共伐楚。楚使太子入质于秦而请救。秦乃遣客卿通将兵救楚,三国引兵去。

“译文”

二十四年,楚国背叛齐国和秦国联合。秦昭王刚即位,于是就用很多财物来贿赂楚国。楚国并且派人前往秦国迎娶新妇。二十五年,怀王到秦和秦昭王会盟,在黄棘订立盟约。秦国重新归还楚国的上庸。二十六年,齐、韩、魏三国因为楚背叛合纵盟约而归附秦国,三国联合出兵来攻打楚国。楚国派太子到秦国做人质而向秦求救。于是秦王派遣客卿通率兵来救楚,齐、韩、魏三国就率军退走。

“原文”

二十七年,秦大夫有私与楚太子斗,楚太子杀之而亡归。二十八年,秦乃与齐、韩、魏共攻楚,杀楚将唐眜,取我重丘而去。二十九年,秦复攻楚,大破楚,楚军死者二万,杀我将军景缺。怀王恐,乃使太子为质于齐以求平。三十年,秦复伐楚,取八城。秦昭王遗楚王书曰:“始寡人与王约为弟兄,盟于黄棘,太子为质,至欢也。太子陵杀寡人之重臣,不谢而亡去,寡人诚不胜怒,使兵侵君王之边。今闻君王乃令太子质于齐以求平。寡人与楚接境壤界,故为婚姻,所从相亲久矣。而今秦楚不欢,则无以令诸侯。寡人愿与君王会武关,面相约,结盟而去,寡人之愿也。敢以闻下执事。”楚怀王见秦王书,患之。欲往,恐见欺;无往,恐秦怒。昭雎曰:“王毋行,而发兵自守耳。秦虎狼,不可信,有并诸侯之心。”怀王子子兰劝王行,曰:“奈何绝秦之欢心!”于是往会秦昭王。昭王诈令一将军伏兵武关,号为秦王。楚王至,则闭武关,遂与西至咸阳,朝章台,如蕃臣,不与亢礼。楚怀王大怒,悔不用昭子言。秦因留楚王,要以割巫、黔中之郡。楚王欲盟,秦欲先得地。楚王怒曰:“秦诈我,而又强要我以地!”不复许秦。秦因留之。

“译文”

二十七年,秦国有一位大夫私下和楚太子殴斗,楚太子杀了他然后逃跑回国。二十八年,秦国就和齐、韩、魏三国一起来攻打楚国,杀死楚将唐眜,夺取楚国的重丘而去。二十九年,秦又攻打楚,大败楚军,杀死楚军士卒两万人,并且杀死了楚将景缺。怀王非常害怕,于是就派太子到齐国做人质以跟齐国议和。三十年,秦国再次讨伐楚国,夺取八座城邑。秦昭王送信给楚王说:“以前我和王约定为兄弟,在黄棘结盟,楚国送太子作为人质,双方十分融洽。但是太子杀死我的重臣,竟然不向我认罪而私自逃回,我实在非常恼怒,所以才出兵侵犯你的边疆。现在听说你竟命令太子到齐国做人质来求和,秦国和楚国接壤相邻,所以有婚姻关系,这种亲戚关系有久远的历史。现在秦、楚两国关系恶化,就无法号令诸侯了,所以我愿意和君王在武关相会,当面定约,结上盟好然后分离,这是我的意愿,冒昧地把这个想法告诉您手下办事的。”楚怀王看到秦王的信,十分忧虑。想要去,恐怕受到欺骗,想不去,又害怕激怒秦王。昭雎说:“王不要去,只要发动军队坚守城池就好了。秦国像虎狼一样,是不可以相信的,而且又有并吞诸侯的野心。”怀王的儿子子兰劝怀王前往,说:“为何要拒绝秦王的好意呢?”于是怀王就前往武关和秦昭王会面。昭王进行欺诈,命令一位将军在武关埋伏军队,打着秦王的旗号。等到楚王一到,秦兵立即关闭武关,劫持楚王一起到咸阳去,在章台朝见秦昭王,昭王对待他,就如同对待属国的臣子一样,不用平等的礼节来相见。楚怀王大怒,后悔不听昭雎的话。秦王就扣留了楚王,胁迫他割让巫、黔中的郡县。楚王想要和秦定盟约,但是秦王却先要取得土地。楚王很愤怒地说:“秦王骗我来,又强迫我割让土地。”不再答应秦王。秦王因而留下楚王,不让他回去。

“原文”

楚大臣患之,乃相与谋曰:“吾王在秦不得还,要以割地,而太子为质于齐,齐、秦合谋,则楚无国矣。”乃欲立怀王子在国者。昭雎曰:“王与太子俱困于诸侯,而今又倍王命而立其庶子,不宜。”乃诈赴于齐,齐湣王谓其相曰:“不若留太子以求楚之淮北。”相曰:“不可,郢中立王,是吾抱空质而行不义于天下也。”或曰:“不然。郢中立王,因与其新王市曰予我下东国,吾为王杀太子;不然,将与三国共立之,然则东国必可得矣。”齐王卒用其相计而归楚太子。太子横至,立为王,是为顷襄王。乃告于秦曰:“赖社稷神灵,国有王矣。”

“译文”

楚国大夫对这件事非常忧虑,于是相互商议说:“我们君王在秦国不能回来,秦国胁迫他割地,而太子又在齐国当人质,如果齐、秦两国合谋,那么楚国就要灭亡了。”于是想要立怀王在楚国的儿子为王。昭雎说:“王和太子都被诸侯扣留,现在又违背王的命令而立他的庶子为王,是很不应该的。”于是就假装去齐国报丧。齐湣王对宰相说:“不如挽留楚太子来索求楚国淮北的土地。”齐相说:“不行,如果楚国另立新王,我们等于抱着无用的人质,行不义于天下了!”有人说:“不是这样。如果楚国另立新王,我们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和新王交换条件说:给我们下东国的土地,我们替你杀死太子,不然,我们将和三国一起拥立太子即位。这样,下东国的土地一定可以得到了。”齐湣王最后还是采用宰相的计谋而送回楚太子。太子横回到楚国,即位为王,这就是顷襄王。于是就通告秦国说:“我们依靠社稷神灵的庇护,楚国有了新王了。”

“原文”

顷襄王横元年,秦要怀王不可得地,楚立王以应秦,秦昭王怒,发兵出武关攻楚,大败楚军,斩首五万,取析等十五座城邑离去。二年,楚怀王亡逃归,秦觉之,遮楚道,怀王恐,乃从间道走赵以求归。赵主父在代,其子惠王初立,行王事,恐,不敢入楚王。楚王欲走魏,秦追至,遂与秦使复之秦。怀王遂发病。顷襄王三年,怀王卒于秦,秦归其丧于楚。楚人皆怜之,如悲亲戚。诸侯由是不直秦。秦楚绝。

“译文”

顷襄王横元年,秦国要挟楚怀王还是不能得到土地,楚国却以拥立新王来对付秦国。秦昭王大怒,发兵出武关来攻打楚国,大败楚军,斩首五万,夺取析城等十五座城邑而去。二年,楚怀王潜逃回国,秦国发觉了,就派人封锁通往楚国的道路来拦截他。怀王很惊恐,就从小路逃到赵国而求赵借道而归。这时赵主父在代地,他的儿子惠王刚即位,代行赵王的职权,畏惧秦国的威力,而不敢收容楚王。楚王想要逃到魏国,但是秦兵已经追上他了,于是只好和秦使一起再回到秦国。从此,怀王就生病了。顷襄王三年,怀王死在秦国,秦王将他的尸体送还楚国。楚国人民都非常哀怜他,好像死了亲戚一般的悲伤。各国诸侯从此不再相信秦国,而秦、楚两国从此绝交。

“原文”

六年,秦使白起伐韩于伊阙,大胜,斩首二十四万。秦乃遗楚王书曰:“楚倍秦,秦且率诸侯伐楚,争一旦之命。愿王之饬士卒,得一乐战。”楚顷襄王患之,乃谋复与秦平。七年,楚迎妇于秦,秦楚复平。

十一年,齐、秦各自称为帝;月余,复归帝为王。

十四年,楚顷襄王与秦昭王好会于宛,结和亲。十五年,楚王与秦、三晋、燕共伐齐,取淮北。十六年,与秦昭王好会于鄢。其秋,复与秦王会穰。

“译文”

六年,秦国派白起带兵攻打韩国,在伊阙大胜韩军,斩杀韩国官兵二十四万,于是秦王就写了一封信给楚王说:“因为楚国背叛秦国,所以秦国将要率领各国的军队来攻打楚国,和楚国一决胜负。希望王好好地整顿部队,让我们痛痛快快地打一仗。”楚顷襄王看到秦王的信,忧心忡忡,于是就计议和秦国重修旧好。七年,楚王派人到秦国迎娶新妇,秦楚又和好如初。

十一年,齐、秦两国各自称帝;经过一个多月,又撤去帝号,仍旧称王。

十四年,楚顷襄王和秦昭王在宛地友好相会,结为亲善关系。十五年,楚王和秦国、三晋、燕国共同讨伐齐国,夺取了淮北土地。十六年,顷襄王和秦昭王友好地在鄢郢相会。秋天,又和秦王在穰邑相会。

“原文”

十八年,楚人有好以弱弓微缴加归雁之上者,顷襄王闻,召而问之。对曰:“小臣之好射鶀雁,罗鸗,小矢之发也,何足为大王道也。且称楚之大,因大王之贤,所弋非直此也。昔者三王以弋道德,五霸以弋战国。故秦、魏、燕、赵者,鶀雁也;齐、鲁、韩、卫者,青首也;驺、费、郯、邳者,罗鸗也。外其余则不足射者。见鸟六双,以王何取?王何不以圣人为弓,以勇士为缴,时张而射之?此六双者,可得而囊载也。其乐非特朝昔之乐也,其获非特凫雁之实也。王朝张弓而射魏之大梁之南,加其右臂而径属之于韩,则中国之路绝而上蔡之郡坏矣。还射圉之东,解魏左肘而外击定陶,则魏之东外弃而大宋、方与二郡者举矣。且魏断二臂,颠越矣;膺击郯国,大梁可得而有也。王綪缴兰台,饮马西河,定魏大梁,此一发之乐也。若王之于弋诚好而不厌,则出宝弓,碆新缴,射噣鸟于东海,还盖长城以为防,朝射东莒,夕发浿丘,夜加即墨,顾据午道,则长城之东收而太山之北举矣。西结境于赵,而北达于燕,三国布(羽氏),则从不待约而可成也。北游目于燕之辽东而南登望于越之会稽,此再发之乐也。若夫泗上十二诸侯,左萦而右拂之,可一旦而尽也。今秦破韩以为长忧,得列城而不敢守也;伐魏而无功,击赵而顾病,则秦魏之勇力屈矣,楚之故地汉中、析、郦可得而复有也。王出宝弓,碆新缴,涉鄳塞,而待秦之倦也,山东、河内可得而一也。劳民休众,南面称王矣。故曰秦为大鸟,负海内而处,东面而立,左臂据赵之西南,右臂傅楚鄢郢,膺击韩、魏,垂头中国,处既形便,势有地利,奋翼鼓(羽氏),方三千里,则秦未可得独招而夜射也。”欲以激怒襄王,故对以此言。襄王因召与语,遂言曰:“夫先王为秦所欺而客死于外,怨莫大焉。今以匹夫有怨,尚有报万乘,白公、子胥是也。今楚之地方五千里,带甲百万,犹足以踊跃中野也,而坐受困,臣窃为大王弗取也。”于是顷襄王遣使于诸侯,复为从,欲以伐秦。秦闻之,发兵来伐楚。

“译文”

十八年,楚国有一个善于用小弓细绳射中北归鸿雁的人,顷襄王听到了,就召他来并且询问原因。他回答说:“小臣喜欢用小箭来射小雁、小鸟,这是小矢发挥的作用,这种小事哪里值得对王说呢?况且以楚国的强大,凭着大王的贤能,所取得的收获就不会只是这一点点啊。从前三王取得道德的尊号,五霸获得各国的拥护。所以说:秦、魏、燕、赵等国好像小雁;齐、鲁、韩、卫国等好像小野鸭;而邹、费、郯、邳等国不过是小鸟罢了。至于其他的小国家就不值得一射了。看到这六对小鸟,依您的意见该怎样射取呢?大王你何不用圣人做弓,以勇士为箭,看准时机张弓来射杀它们?这六对小鸟,可以射下来用小袋子把他们装起来。这种乐趣绝不是一朝一夕的快乐,这种收获也不只是小野鸭、小雁的猎物。王早上张弓去射魏国大梁的南部,射伤它的右臂,就直接牵动韩国,这样中原的道路就断绝了,而上蔡不攻自破。再转身射圉城的东面,割断魏国的左肘再向外射击定陶,那么魏国东部将被迫放弃,而大宋、方与两郡也可以一并拿下来了。而且魏国断了左右两臂,国势就动荡不安了;再从正面攻打郯国,那么大梁就可以为楚国所有了。于是王在兰台祝捷,在西河阅兵,平定魏都大梁,这是第一次射箭的快乐。如果大王对于射箭确实有兴致而不厌倦的话,那么就拿出宝弓,扣上新箭,再在箭上系上石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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