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匍匐在床上,就着锣声,手抓挠着。直到第二天晚上,我仍聆听着耳膜深处的锣鸣,重复着手上的动作,我爬了起来,到楼下买了两个馒头,就着发凉的风,一口口将其吞下。
吃饱了,我又来到医院。我趴在病床上,掀起P股上的裤子。
“这药多少钱一支?”
“公费的还在乎这个?”
“我是说有没有更便宜的,比这药反应更大的……”
“什么?”
“我想用那种……”
护士的针头从我体内拔出。
“那人脑袋有病!”走廊里回荡着护士的声音。
“谁啊?”
“缺门牙的那个!”
“咋了?”
“要选更贱的干扰素,嫌这个反应不大……”
我提上裤子,蹒跚着从病房走出。
“你干啥去?”
“出去!”
“不行,你得在这儿住!”
“我不住!”
“出去太危险了!”
“别拦我!”
几双眼睛诧异地望着我。
“没见过这样的!”
“没跟你说他脑袋有病吗?”
“嗯,真是个疯子!”
……
我游走在街上,向潘婷的新家走去。
潘婷家的楼下,我听到了楼道里潘婷的声音。
“跟别人怎么样我不管,跟我可不能耍心眼儿,知道不?”
“跟谁耍也不能跟你耍,你放心吧……”
我看到了潘婷,她腰上搭着一只男人的手,从楼道里走出。
潘婷已经看到了我,先是一惊,拨开了腰上的那只手,同时收回了脸上的笑容,低下头,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前走。我站在一旁,拿支出烟来。
没走太远,潘婷对那男人说了几句,回身向我走来。
“是你……”
我点了点头。
“我要结婚了……”
“这么快?”我随口说着,心里却没有惊讶的感觉。
不远处的男人竖着耳朵,毫不掩饰地盯着我。
“前天认识的,我妈介绍的……”潘婷的声音很小。
我点了点头。
“他在乎我,答应马上跟我结婚,我不想漂泊了,年纪也大了。”
“哦……我是来还钱的……”我将手从衣兜里抽出。
“你脸色这么难看?”
“没事。”
“你发抖?病了?”
我笑了笑,把牛皮纸信封递给了潘婷。
“没这么多……”
我转过身,从前面的男人身前走过。
“这谁啊?”
“欠我钱的……”
“哦?什么关系?”
“以前的一个朋友……”
风吹走了后面的话。我走了,走在夜色中。我几近跌倒,颤抖的身驱把身上的汗珠洒向风里。
两天后,我取回了病房所有的存药,回到家里自己注射了双倍的剂量。第二天早晨,我依然爬起。
又过了几天,我上了班。在学校的门口,和小胡碰个正着。我习惯性地望了他一眼,等着他的招呼。可是,他没有,也不再追问我那天到底有什么事。他仰起了脖子,在我面前大踏步走过,把我准备好的点头的动作丢给了空气。几步过后,他便把我甩开了一段距离。
走进办公室,小胡依旧没有理我。他边趾高气扬地和张大姐大声说着话,边把垃圾用笤帚推到了门口。
最先理我的还是张大姐,她说:小叶,你把垃圾收起来,倒了。
现在,我按着张大姐的指示,去完成任务。
我把垃圾桶放在了门口,洗了洗手,回到办公室呆坐着。望着老宁的空座,我叨咕着:你也有报应了……
接着,张大姐又给了我一个新的指示:小叶,把水打了。
我接着又去打开水,回来时,张大姐正和小胡说笑着。
张大姐一阵大笑后,又给我布置了个任务:小叶,你去买个篮球。我说这不是后勤处的事吗?张大姐说不行,来不及了,一会急用。
拿回篮球时,没看出张大姐有什么急用,她说更急用的是足球。现在,我知道了,她用的不是球,她是要把我当个球,从影响她开心的地方踢走。
因为“急用”,我还是在午休前把足球抱到了办公室。张大姐说,我们没闲着,怕你累坏了,让你干轻巧的。小胡说,那是,那屋太脏了,不好打扫。
他们从事了一次重体力劳动,给我收拾了一间办公室。那办公室就坐落在器材室的一个角落,如果不开灯,那里就是黑夜。那张桌子宽大,像张床,整洁得可以放上食物。不仅仅是食物,从某个角落里的纸巾及其散发出的某种气味可以得出,那张桌子还放过肉,两具人肉,看来他们真累得不轻。
张大姐说,那张桌子还不属于我。她说下学期才属于我,我还可在原来的办公室呆着。她说,学校领导虽然要求教辅的必须和教学的分开,但她不能那么做。她怕我想不开,怕我得到钥匙就不回现在的办公室,所以,钥匙暂时先放到她那里。
下午,我从老宁口中得到了一个确切消息,这消息是我在电话中同老宁问到的。他说:听你张姐说,你转教师资格怕有难度了,学校原则上是不允许的,再说,你最近老不上班,你张姐跟上面也不好说。
好说也不能说,这是必然的。
现在,小胡在备课,张大姐在偷笑。我在发呆,没有人陪我说话。
老宁这些天一直在打麻将,课由张大姐代,偶尔由小胡去完成。我常常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发呆。
直到有一天,睡眼惺松的老宁出现在办公室,如大烟鬼般冲大家傻傻笑着,接着便兴致勃勃和我谈论麻将战术的问题。
我别过头,静静喝着杯里的水,老宁便知趣地把头转向小胡,两人一唱一和。张大姐在旁边用崇拜的目光向他们的方向傻傻望着,像是同时痴迷着这两个男人。
又一个早晨,下了很大的霜,张大姐又指使我去买东西,这次不是球,是个标枪。那天,她的态度不是很好,没有真正为我着想,这让我的心情变好了,我给老宁打了个电话。接着,就发生了下面的事情:
那天,我拎着标枪回到了器材室。器材室的门是开着的,从门上面的破洞来看,是踢开的,我有踢门的经验,我相信自己的判断。同时,我还相信老宁是信任我的,从他果断地破坏这扇门来看,便已经得到了证明。
器材室内传出一阵非人的嗥叫声,这在我的预料之中。我走进去时,老宁正扯着张大姐的脖子哭着喊叫着:我他妈输光了,我他妈全输光了,我他妈连你都输了,你他妈丢死我脸啦,你他妈丢死我脸啦……
现在,老宁把输光和丢脸的悲愤放在了一起,这让他理直气壮。我没有阻止他的行为,因为我心情很好。
张大姐差点被掐得断了气,由此我备受后来观战的老师们的指责。他们说:你咋不拉开?不拉不出人命了?
我相信他们不是出于真心,如果出于真心,他们便不会再把老宁松开,如果不松开,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不过,还有一件事确实与我有关,因为在我买回标枪的同时,还替老宁买了把刀。这东西虽然是用来健体强身,不是专门用来砍人的,但是很沉,用起来会很有力量。
老宁提着刀子满学校追赶小胡。刀缨像红旗一样迎风飘展,这让老宁比在牌桌上时还要威风,我对自己的眼光很满意。
小胡在前面呼哧呼哧跑,老宁在后面吭哧吭哧追,刀缨呼啦啦地响。
小胡满身是汗,脸色发白;老宁像年轻了十几岁,体力好得出奇。
老宁的腿不闲着,嘴也不闲着。他说:“我X你妈啊,我X你妈啊,你玩我老婆,你玩我老婆……”看来是老宁的悲愤让他充满了力量。
小胡落下了老宁一段,堆在地上喘着粗气,见老宁接近了,站起继续。
小胡仍在跑,老宁仍在追。
小胡又堆在地上,老宁又追上。
小胡再跑,老宁再追。
小胡膝盖着了地:“宁老师,也不全怪我,张老师她——”。
老宁手中的刀举起。
老宁的刀在犹豫,没有落下。小胡趁机跳了起来,一头顶在了老宁的裆部。
小胡接着跑,老宁边骂边追。
小胡又跪在地上:“我不跑了,你砍死我也不跑了。”
老宁举起的刀不好意思再停顿,终于挥了下去……
这事件结束后,老宁就被抓走了。
我没有被抓走,我只是没拉架,也不会有人告我没拉架,因为真正动刀的时候,谁也没拉架。至于那件凶器,也应该与我无关。我那东西是用来练武术的,不是用来砍人的。
我还是走了,我接到了吴迪的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