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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白于飞道:“还有。”“还有什么?”账房先生问。

“把罗艺的欠条拿来。”白于飞道。

“是,是,还有欠条,”账房先生走到周胜先面前说“东翁,把那张欠条拿给他吧!”周胜先很不情愿地从怀中把欠条拿出来,递给账房先生,账房先生转交给了白于飞说:“看好了,白少爷,你这下该满意了吧!”

白于飞尚未表态,一旁的黄大人就说道:“现在你们两家的恩怨已经化解,今后不许相互寻仇生事,本官调停的这件事,你们还有何异议?”

白于飞看过手中欠条,确是罗艺一万大洋的借据,这才点头道:“谢谢黄大人秉公处理,也谢过在场的各位乡亲父老,学生无异议了。”

账房先生也道:“大人居中调停,敝东翁感激不尽,谢过大人了。”

白于飞用手一指周胜先说:“今天饶你不死,盼你今后好自为之。”接着双手-抱,团团行了个礼,说声:“谢谢诸位,于飞告辞了。”拉着惊魂未定的阿仙,匆匆离开了周家。

看到女儿从虎口回来,罗艺与阿仙抱头喜极而泣,白于飞在一旁安慰道:“事情已经过去了,周胜先今天当着几百人的面,向我赔礼道歉,谅他也不敢再胡作非为了,大家应该高兴才是。”说着把那张欠条递还罗艺,罗艺接过欠条,呆呆地看了一阵,半晌才说:“于飞呀,这小小三寸纸片,几乎要了我的老命。周胜先呀周胜先呀,你这恶狗的心肠怎会如此狠毒,想害我倾家荡产不说,还要强占阿仙,你是不是人啊……”

阿仙说道:“爹爹,于飞哥真有本事,一个人去到了周家救我,还把周胜先弄得灰溜溜的,说起来也真够危险,要是迟来一步,我怕见不到爹了。”转身对于飞说“你要不来救我,我是不想活了,你看,我准备了这个,周胜先晚上要来逼我,我就跟他拼了。”白于飞一看,阿仙从衣服下面拿出一把尖刀来。

阿仙又把白于飞闯进喜堂,如何救自己,如何叫周胜先赔礼道歉的经过,细细地讲给罗艺听,讲到周飞凤与白于飞两支枪互相指着对方时,听得罗艺惊心动魄,连说:“好险,好险!”看着白于飞夺回来那张欠条,一咬牙撕得粉碎。

白于飞看见罗艺父女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劝慰道:“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们也就不必多想了,我回家去看着我妈,晚上有空我再过来看你们。”

罗、白两家仅是一墙之隔,白于飞急忙向自己家中而来,尚未进门,就听见老夫人的声音,“儿呀,娘想得你好苦……”白于飞心中一阵激荡,进得大门,直向母亲奔去,母子见面抱头痛哭,再看母亲,才过去一年又苍老了许多,变化最大的是眼睛,变得更加昏暗,连看自己都看不清楚了,怎么不叫人看着心疼。

母子二人像是有说不完的话,父亲离世得早,是母亲一手把自己拉扯大,培养成省城讲武堂的学生,这些年来,母亲为自己操碎了心,身体也渐渐垮下来,有时整夜地哭泣,眼睛也哭坏了,而自己却常年在外,不能尽到一个儿子的责任,更缺少一个儿子应尽的孝心,想来真是愧疚;所幸还有一个守寡的堂嫂搬来与母亲同住,帮助照料母亲的起居,又得阿仙随时过来说些镇内镇外的故事,为母亲解闷,否则真不知母亲怎么度日。

按照远古民俗,游子归来为报答父母对自己的恩情,于飞去到厨房,烧了一锅热水,用木盆盛了端到母亲面前,毕恭毕敬地说:“孩儿为母亲洗脚?”便细心地帮母亲脱去鞋袜,为母亲洗起脚来;老夫人内心感动,抚摸着白于飞的头说:“为娘的身体不好,去找你爹的时间也不会太远了,放不下心的事就是你的亲事,明儿把罗亲家请来,挑个好日子,把你和阿仙的亲事办了,做妈的也就放心了。”娘儿俩就这样在房中说着体已话,直说到东方发白才安歇。

次日起床,于飞慎重谢过堂嫂,感谢她时时照顾自己母亲的恩情。正说话间,堂叔白世明推门进来,口里叫唤着:“侄儿在哪里,于飞在哪里,想煞为叔了。”于飞赶快迎出来,叔侄见面又有一番亲热;正热闹间,门响处,阿仙又端来热气腾腾的一笼包子,口里说道:“爹爹叫我送来给伯母做早点,大家趁热吃吧,还是肉心的哩。”

“还叫伯母?怎么还不改口,好个乖巧伶俐的儿媳妇啊!”老夫人笑咪咪地说。

一句话羞得阿仙一张脸象朝霞一般;老夫人吩咐白于飞道:“今天你堂叔也来了,去把你岳父请过来,商议一下你俩的婚事,早日了却为娘的心事吧。”

白于飞和阿仙便双双去请罗艺,人来齐后,老夫人讲出了心意:要为二人尽快完婚,罗艺也怕周胜先节外生枝再生麻烦,便一口答应下来,选定三日后是个好日子,就让二人成亲;白世明自告奋勇,愿意备办结婚所用之物。

消息传出,全镇乡亲都为白于飞阿仙感到高兴,转眼三日匆匆而过,到了吉期,帮忙的乡亲送来了床帐被褥等物,全镇过年一样欢悦起来,只等晚上拜堂成亲欢宴乡亲了。忙到正午,眼看一切都已准备妥当,白于飞坐下来吃了些饭菜,只说休息片刻;谁知此时一骑马来到门前,马上之人说道:“白于飞你出来,我有话与你说。”

白于飞出门一看,来者竟然是周胜先的女儿周飞凤,白于飞自小对周飞凤就没有好感,便冷冷地说道:“周大小姐,今天我有事,有话改日再说。”

周飞凤翻身下马,满脸微笑地说:“今天我是来贺喜的,看,我还拿来了礼物送新娘子哩。”说着打开一个布包,拿出一件十分精致的大红缎面披风,说道:“你瞧,阿仙披在身上一定很漂亮的,对吗!”

“你的礼物我不敢要,谢谢你,请你收回去。”白于飞心想,不知周家父女又要捣什么鬼,自己倒要小心了。

“别那么小心眼,你还为那天的事生气?那天是我不对,不该闯进去跟你大闹一场,忘了这件事好了,我们不是朋友吗?从小我俩就是朋友,我虽然不像阿仙,能与你做一家人,但朋友还是可以做的吧!”周飞凤真诚动情地继续说“这件披风你不替阿仙收下,就太看不起人了。”周飞凤一副十分委屈的样子。

白于飞想不到周飞凤的态度竟然与那天判若两人,连衣着打扮也截然不同了,她今天是省城女学生的妆扮:白衬衣,兰裙子,一双平底黑皮鞋,一支大发卡束住头发,显得朴实纯洁,哪里有一丝刁蛮气息。白于飞暗想:“这周飞凤真是不可捉摸啊;真像是天上的云,说变就变,变得自己都不敢相信了。”见周飞凤说得如此诚恳;也就不便再辜负她的好意,便把那件披风接过来说道:“我与阿仙就谢谢你了,今天确实事情太多,我就不能多陪你说话了,改天有空再说好吗?”

“多说两句都不肯?我知道你忙,知道今晚你要结婚当新郎,于飞,你放心,我不会耽搁你太多时间的,让我再跟你说几句话都不能够吗,是不是你还记恨着那天的事情?”周飞凤一双眼睛流露出期盼的神色。

“真的,我很忙,好吧,你要说什么就快说吗。”白于飞耐着性子说。

“这里我不说,到那里我再告诉你。”周飞凤用手指了指镇外半里处的一片树林,也不管白于飞去不去,牵着马朝前就走。白于飞迟到疑了半晌,还是跟在了她的后面向那片林子走去,路上谁都没说话,像是默默的揣度着对方,又像是想着自己的心事。

来到树林边上,清风拂面,四野沉寂,只有一两声鸟儿的啼声偶尔传来。周飞凤把马拴在一棵树上;在一块草地上坐了下来,说道:“请坐。”

白于飞在一旁坐下,心里嘀咕着周飞凤要耍什么花招,便问道;“带我到这里来,要说什么?今天我确实有许多事情,能不能……”

“我知道,今天你是一个大忙人,其实我也没有话要说,我只是想坐在你身边,和你聊聊天,讲什么并不重要,只要你和我能在一起呆一会儿我就满足了;于飞哥,我诚恳的请求你原谅我,真的,我太不对了,是个坏女孩……”周飞凤呆呆地望着天边的一抹彩云,像是在自言自语。

“那天的事我都忘记了,还提它干什么?”白于飞说。

“不,我是说小时候的事,我们一同在一条水沟边玩耍,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从你后面一推,把你推进水沟里,全身湿透不说,鼻子还摔破了流出好多血来,我还哭着赖你,说是你打了我,现在想起来,真的对不起你,是我错了。”

“甭说了,这件事我也有错,是我对你不理不睬,你叫我,我装做没听见,才惹恼了你的,是我错在前,不能怪你。”白于飞被周飞凤的真情打动,觉得她也并不是一个蛮不讲理的人。

“于飞哥,你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噢,今年你毕业了,马上就是个大军官了,你什么时候回昆明?”周飞凤像是随口在问。

蔡督军给了我两个月假期,再过二十多天我就要动身了,要去督军府报到。”白于飞说。

周飞凤一下子激动起来,说道:“听说蔡督军这个人很有雄心壮志,能文能武,是个很的本事的人,前年他还去过我们女子学堂,好威风的!”

“蔡督军确是一个年轻有为,不可多得的将才,待人也好,他常到讲武堂来讲课,对刻苦用功成绩优良的学生他更是喜爱。”白于飞说。

“那一定喜爱你了,回到昆明他肯定会重用你,于飞哥,你真有出息。”周飞凤说。

白于飞说道:“我还不知道蔡督军要我干什么工作,但在蔡督军手下做事,不管干什么都无所谓,我会努力去做的。”

“做个男儿好啊,哦,督军府可有女兵?”周飞凤问。

“女兵?女兵倒是没看见。”白于飞说。

“没看见,就是没有了;现在都说男女平等,怎么女的不能当兵?”周飞凤陷入迷茫之中,痴痴呆呆地过了片刻才柔声说道:“你去吧,你有事情,耽搁你了。”

白于飞站起身来说:“我们一起走吧,像是要起风了。”

“你去吧,我什么去处都没有,就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呆一会。”周飞凤说。

白于飞还想劝她一起走,可是周飞凤把头转到一边去了,不再搭理自己,白于飞迟疑了一会,转身回家料理今晚的婚事。周飞凤孤伶伶地留在树林边,像在憧憬着未来,又像陷入绝望当中。

婚礼是热闹的,自发地来了许多人,有镇里的乡亲,也有附近村落寨子的村民。天色刚刚黯淡下来,打谷场上就燃起了一大堆篝火,响起了鼓声、弦子声,人们围着篝火尽情地跳起来,一个哈尼歌手唱着优美热情的祝婚歌,为这对新人祝福,老夫人脸上又荡起了失去多年的笑容,也乐坏了勤劳一生的老罗艺;“三跺脚”的舞步伴着人们的欢声笑语漾溢在整个磨黑镇,人们玩得好开心,直至深夜逐渐散去。

婚后第二天,为了照顾双方的老人,白于飞把中间那堵隔墙拆了,两家人成了一家人,阿仙伶俐贤惠,像支喜鹊似的,一会在这儿照顾自己的父亲,-会又在那边伺候白老夫人,阿仙的笑声不时在院子中回荡;有这样的好妻子,怎不叫人看在眼里,喜上眉梢,白于飞像是被泡在了糖水里一般,享受着甜蜜的新婚生活。

这天,罗艺把白于飞叫到面前,慎重地说:“孩儿,我老罗艺是个制茶匠人,除了这几间制茶作坊外,也没什么财产留给你,委曲你们了,现在我们是一家人了,阿仙也没有兄弟姐妹,我就把你当儿子一样,今天我要拿一样东西给你。”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本用手写成的书,“这是我罗家三代制作普洱茶的方法,也就是传说中的罗氏制茶秘芨,在你尚在这里的二十天里,我要你每天熟读这本茶经,直到一字不漏地背下来,你可做得到?”

“阿爹,孩儿是个军人,就算读熟了茶经也不能帮助阿爹制茶,不如在茶工之中,选一个老实可靠之人传授于他,岂不比传授孩儿更好?”白于飞说。

“你说得虽是不错,只是一时难找到可以信赖之人。上次周胜先强抢阿仙,目的就是要霸占这本茶经,我把它传给你也不是要叫你来制茶,而是要你把茶经熟记心中,今后由你帮我传给能把我罗氏普洱茶发扬光大之人,所以我要你现在背熟记熟,保存在你的心中,今后口授那个人。这本茶经等你熟记之后,我就要把它毁了,它在我身边,只能给我带来不安和危险。”

白于飞还想推辞,可是望着罗艺一脸的期盼之色,也只好答应下来:“从明天开始,我就开始熟读它,照阿爹的吩咐办就是了。”

罗艺这才高兴起来,说道:“我知道你会答应的,只是成天要你背书,搅了你的蜜月,实在难为你了。”

当晚小夫妻在房中,白于飞说起罗艺要自己背茶经的事,阿仙说道:“茶经在爹手里,确实给阿爹带来不少烦恼,这一两年间,就有好几起盗贼来到家里,把一个家翻个底朝天,但东西倒没有被偷去什么,看样子就是来偷茶经的了。阿爹成天把它带在身上又觉得不妥当,藏在那里也不放心。现在要你背熟记在心里,再把茶经烧了,这真是一个最好的方法,只是你不能偷懒,一定要真正记住才行。”

白于飞做事向来认真,既然答应了罗艺,自己也就踏踏实实的背诵起来,才十来天就把全文一字不漏地背出来,又用了四、五天时间,已能贯通,不到二十天功夫,白于飞可一字不漏地把茶经默写下来了。这天罗艺准备了一桌好菜饭,白家母子,世叔白世明,他父女两个一共五个人围着桌子坐下来,罗艺先把每个人的酒杯都斟满酒,端起酒杯说道:“大家先把这杯酒喝了,我有话要说。”说完先-饮而尽,大家也把酒喝了。

白于飞问道:“阿爹有什么话,请说出来就是。”

罗艺慎重地说道:“我有两件心事,第一件是宝贝女儿阿仙的归宿问题,现已把她的终身交付给你了;第二件就是普洱茶的制作秘方传人问题,现你也能熟记心中了,两件心事已了,且都全交托给了你,盼你务必要好好珍惜,莫辜负了我的重托,孩儿,你要切记了!”

白于飞说道:“阿爹请放心好了,阿仙我会一生-世疼她爱她,决不让她受半点委屈;茶经我已记在心中,空闲时就再背诵几遍,等将来找到有志做茶的可靠之人,我就替阿爹把茶经传授给他,使普洱茶发扬光大,完成阿爹的心愿就是。”

老夫人说道:“阿仙这孩子聪明善良,对我十分孝顺,你要对他不好,做娘的也不答应,至于你岳父托你今后传经之事,切不可粗心大意,人品差的那就不能传了。”

“侄儿,你今天说的话不要忘记了,阿仙这样的媳妇,是打着灯笼一辈子也难找到的,真的要疼她爱她,不可辜负了她;茶经之事,既是答应了你岳父,就要善始善终,不可有负重托,做出令人失望之事。”白世明也是一番叮咛。

白于飞站起身来严肃地说:“大家放心,我爱阿仙至死不渝;茶经之事,阿爹谆谆嘱咐,我又岂能当作儿戏,我自当尽心尽力完成阿爹的这一番苦心。”

罗艺听后哈哈大笑,说道:“有这样的好女婿我就放心了。”说完,望着堂屋中间燃烧着的火塘,一咬牙把茶经掷入火塘之中,火光闪处,茶经已成一叠灰烬,罗艺眼中随着滚出一串泪珠。

白于飞:“阿爹怎么了?”

阿仙说:“烧就烧了,阿爹也不要悲伤了。”

罗艺道:“我怎是悲伤,我是高兴,高兴今天卸下了这付担子,身上一下子经松了好多;于飞呀,这件事真是难为你了,我把这件事推到你身上,今后你的责任就大了,茶经传给诚实可信之人,可以造福我思普区的老百姓,如是所传非人,落入奸人之手,那就为祸不浅了。”

白于飞道:“阿爹的重托,于飞知道份量不轻,这普洱茶的制作方法,虽说是罗家三代人的心血,实则是思普区一代代茶农制茶经验积累下来的,传给什么人,事关重大,于飞自会小心的。”

罗艺一点头,拉着白于飞的手说:“好孩子,阿爹就是这个意思,你明白就好,明白就好。”

白世明岔开话题说:“于飞,过几天你就要走了,周胜先会不会在你走后又来捣乱生事。”

阿仙道:“那天你当着几百人的面扫了他的脸,这种人好阴险的,肯定会来报复!”

老夫人也面带忧色地说:“阿仙是你的人了,你一走,万一周胜先来闹事,我们老的老,小的小,怎么能对付他?”

罗艺忿忿地说:“周胜先还不放过我们,大不了把这条老命跟他拼了。”

“大家也不要惊慌,与周胜先的恩恩怨怨,当着普洱县长黄大人的面算是了结了,我饶他一命,谅他也不会乱来了,你们过自己日子,不去招惹他,想必他也不会再来找麻烦,他该知道再来惹事生非,我白于飞今后自然不会放过他,所以你们不用害怕,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必整日担惊受怕。”白于飞安慰大家说。

大家又扯了一些闲话,夜已深了,白世明起身告辞,各人这才安歇。

转眼到了去省城的日子,这天连老夫人都硬要堂嫂搀扶着,来到镇口为儿子送行,老夫人对白于飞说:“你要去为国家出力,娘自然不能留你,只是你要学会照顾自己,公事办完后一定要回来看看,还有媳妇儿也在等着你哩。”

阿仙说:“于飞哥,你放心去了,母亲我会好好侍奉的:只是你要想着我们,我会天天盼着你,想着你的,公事一完就早些回来。”

罗艺拿出一包茶叶交给白于飞说:“听说蔡督军是个英雄人物,这包茶叶就送给他,这茶喝了对行军打仗大有好处;家中之事你不必担心,周胜先我们不怕他,照你说的办,过自己的日子,一切等你回来再说。”白世明也叮嘱道:“你去投奔蔡督军,就要好好为国家出力,若是今后挣得一官半职回来,也为白家人扬眉吐气了,乡亲看了脸上也有光彩。”

乡亲们各有叮咛,白于飞谢过众人的关怀,眼含热泪,拱手向大家拜别,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白于飞人在马上急驰,心里还惦念着亲人:

这些年自己总是在外的时间多,不能为家里排忧解难;阿仙少不更事;怎知世上人心险恶;罗艺是个耿直之人,难以理解奸人阴谋诡计;堂叔白世明也是个忠厚的汉子,多数时间也是赶马帮在外面,想起这些事。怎不叫人担心。

正行间,前面一匹黑马挡在山路中间,白于飞急忙勒住坐骑,正要询问是何人把马放在路中间,只见马后走出一位女郎,不是别人,正是周飞凤,一张俏脸正对着自己。

“周大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白于飞问。

“给你送行啊,我知道镇上送你的人多,才来这里等你,都等了好一陈子了。”周飞凤说。

“周大小姐为我送行,真叫人受宠若惊,谢谢你了。”白于飞说。

周飞凤噘起嘴说:“别再周大小姐周大小姐地叫了,叫得怪难听的,我喜欢听你叫我小风。”

“好,小凤,害你等我老半天,我从心里谢谢你。”白于飞真诚地说,一面从马上下来。

“先不忙谢,我还有东西送给你,”周飞凤伸出一支手,张开手指,手心上一只金晃晃的金挂表,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于飞哥,送给你。”白于飞吃了一惊,这不是一件普通的物品,是件十分贵重的东西,迟疑着不肯接受,并说:“这不能……”周飞凤打断白于飞的话说:“于飞哥,前年我在省城女子学堂毕业时,用平时积蓄的零花钱去法国人开的洋行里,买了这两块表,一只送给了我爹,一只准备送给自己心爱的人,现在我把它送给你,希望你不要推辞了。”白于飞有些惶恐,说道:“不!这表太贵重了,我不能要,再说我已是有妻室的人了,怎么能再要你的这只表。”

“我知道我不能嫁给你,我也不管你有没有家庭,但我已认定你是我一生钟爱的人,只要你心里知道,有个任性刁蛮的姑娘死心塌地地爱着你就够了,我也就不求什么了。”周飞凤一鼓作气地说出来,脸上显得既兴奋又娇羞。“这怎么能成?恐怕……”白于飞说。

“能成的,我不要你为我做什么,也不要求什么;表你带在身边,都要做大军官了,怎么能没有一块表?”周飞凤说着把表链仔细地挂在白于飞身上,把表轻轻地放入衣袋里,神情异常虔诚。白于飞心中涌起了一阵莫明的激动,两人四目相对,复杂的情感交织在一起。白于飞想把周飞凤搂在怀里,但最终还是没有这么做。

良久周飞凤说:“时间不早了……还要走很长的路,动身上路吧!”

白于飞像是想起了什么,拉住周飞凤的双手说:“小风,我求你一件事,答应我。”

“你求我?你说是什么事,我都答应,要我跟你一起上省城?”周飞凤真诚地问。

“不,我要你回家去,告诉你爹,愿我们两家人能够和睦相处,彼此不要找茬了;我不在家里,你有空时也去我家照看一下,可以吗?”白于飞说。

周飞凤略略有些失望,还是点头答道:“你放心地走好了,我会告诉我爹,不要再干坏事了,于飞哥,我爱你,正因为爱你,我就不准我爹再做对不起你家的的事情,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不喜欢阿仙,但我还是会去看她,看伯母的,我会照你说的去做的。”

“小风,你比我想像中的要好多了,谢谢你,我要走了,等我回来的时候,我也带件礼物回来送你。”白于飞上了马,深深地望了周飞凤一眼后,扭头催马走了。

耳边响起周飞凤的声音:“记住你说的话,带个礼物回来……”

白于飞从小就不喜欢周飞凤,她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娇生惯养,蛮横不讲道理,但是这种幼年时就种下的思想现在有些动摇了,白于飞感觉到她也有好的一面,她坦诚,敢恨敢爱,甚至有一种别的女性所缺少的果敢泼辣的性格,白于飞骑在马背上,一边赶路一边想,心里泛起了一种自己从未体会过的滋味,嘴里不由自主地说出一句话:“怎么我从前就没有正眼看过她哩?其实她也没有那么坏!”

白于飞匆匆赶回省城报到,这日中午来到昆明,在小西门找了一家熟识的客栈安顿下来,略事梳洗后用了些菜饭,就向督军府而来,督军府的值日官与白于飞相熟,-见面就热情地拉着白于飞说:“好小子,你怎么今天才到,督军昨天还提起你哩,说不定要委你什么重任,待我进去禀报一声。”

“那就麻烦你了,谢谢!”白于飞说。

值日官进去半晌出来,神神秘秘地对白于飞说:“督军说你赶路辛苦了,今天就不见你了,叫你回去好好休息,”说着递给白于飞一封信说“督军叫你照信上说的办。”

白于飞接过书信说:“那好吧,我就先回客栈休息,改日再见。”

“你走好!”值日官说。

回到客栈吩咐店家沏了壶热茶,送到自己房里来,关上房门,在窗前取出书信观看,信上只有两句话:“明日下午二时大观楼见,滇池泛舟。”白于飞想不通蔡锷怎会有此好兴致,要去游览滇池,总是更有什么深意,一时也想不明白,又一想,反正明天便知迷底,也就不去多想,这一路也确实辛苦了,身上感到困倦得很,索性睡它一觉,好好休息休息。

一觉醒来已是傍晚时分,就近到“马兴仁”马回子的牛菜馆,要了一盘冷片,一碗杂碎,一碗红烧肉,二两高粱酒,饱餐一顿,又到翠湖畔上了一趟步,九点钟就回客栈歇了。

次日起得早,专程跑到端仕街吃卤饵块,在讲武堂读书时,白于飞也经常邀约几个志同道合的同学光顾此处。上午,反正没事又去看了几位相熟的朋友;午饭是一位家住昆明的学员请客,到景兴街“义和园”吃烧鸭,这家的烧鸭皮稣肉嫩,每人要了一支,边吃边谈,倒也吃得畅快。吃完午饭已是一点钟,雇了辆马车直奔大观楼而来。

大观楼始建于明代,木结构,分上下四层,巍峨壮观,登上顶楼可看尽昆明全貌,转身眺望则茫茫滇池景色尽收眼底,当时曲靖名士孙髯翁新着一副对联,号称天下第一长联,文笔秀丽,气势辉宏,借滇池的万千景色,咏叹古往今来之事,堪称一绝,远近骚人墨客,无不慕名而来。白于飞来到大观楼,还提前了十多分钟,有三四个文士打扮之人,站在长联前指指点点;摇头晃脑吟咏长联佳句:“五百里滇池,奔来眼底……”白于飞一旁负手观望。

忽听蹄声“达达”,一匹火炭马由远而近,马上端坐云南总督兵马使蔡锷,只见蔡锷气宇轩昂,仪表堂堂,未着戎装,长衫折扇,一副读书人的打扮,后跟着副官随从三四人,俱着便装,蔡锷是当时的儒将,风华正茂,年仅三十二三岁,精通音律书法,扮个文士倒也像模像样。

白于飞急忙上前相迎,欲行大礼,却听蔡锷沉声道:“免了,今日郊游,可不必拘礼节。”一面翻身下马,随从把马牵走,白于飞上前询问:“恩师把学生叫到此地,恐怕不是玩耍,不知有何事情?”

蔡鄂笑道:“江山如此壮丽,景色又是如此迷人,先信步漫游一番,其他事待到船上再谈。”说着当先走上河堤,一路穿花拂柳,扑蝶戏蜂,雅兴盎然,谁会想到这是一位手握云南十余万军队的大将军。

一条画舫静悄悄地停在岸边,划船的是父女二人,蔡锷带白于飞和副官上船后,吩咐余人在岸上等候;船浆轻摇,画舫向滇池深处划去,船舱中只摆一张方桌和几把椅子,蔡锷三人于舱中坐定,那个船姑走了进来,摆上三副杯筷,一壶清酒,几碟下酒的素菜,料理停当后,轻声说了声:“大人慢用。”便走出舱外去了;副官拿起酒壶,替蔡锷白于飞斟了酒,说道“督军有事与你商谈,我在外面伺候。”说完放下酒壶也到舱外去了。

只见蔡锷一脸愁云,与刚才在岸上玩耍时判若两人,只见他端起酒杯-饮而尽,半晌并无言语;白于飞多次要想说话,都把话咽了回去,相对良久,蔡锷一声长叹说道:“你可知道今日叫你到这里,所为何事?”

“学生不知,请恩师明示。”白于飞说。

蔡锷说道:“有件事情困扰为师多时了,叫我一时不知所措,平时见你才思敏捷,故尔唤你来帮为师出个主意。”

白于飞顿感惶恐,说道:“学生哪能给恩师出什么主意,恩师说出来,学生参详参详,何许能解除恩师心中的愁烦。”

蔡锷沉思片刻,像是下了决心似地说道:“好,那你听好了。满清已经推翻四年了,但老百姓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现在国内情况是天下大乱,群雄并起,国家似危壶倒悬;纵观环宇,只有孙文其人可以信任,他提倡民主,讲究民权,注意民生,欲使天下耕者有其田,这些主张上合天意,下顺民心,为师立下报国之志,欲举义师,帮助孙文削平群雄,统一国家,使我中华繁荣富强起来。”说至此处,又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白于飞说道:“恩师为国为民,一片赤胆忠心,学生佩服万分,引为楷模。”蔡锷挥手叫白于飞不要打岔,继续说道:“可恨袁世凯身为大总统,不思安邦定国,竟然异想天开,打算废弃共和,恢复封建专制,自己来当皇帝,对外丧权辱国勾结东洋人,对内镇压老百姓,拉拢各省军阀助其称帝,欲借日本人和中原诸省之力,一举复辟恢复帝制,并派来一个人打算说服我,同意袁贼做皇帝,为师一时拿不出好主意,所以好生为难。”白于飞少年气盛,拍案说道:“恩师,此事不难;这个袁贼的说客来得正好,把他抓来杀了祭旗,恩师举义旗兵伐中原,帮助孙文扫荡天下,削平群雄,正是施展宏图大志的机会,让袁贼到阴朝地府去做他的皇帝梦吧,岂不快哉!”

蔡锷摇头道:“不妥。”

“恩师何言不妥?”白于飞问。

只听蔡锷说道:“此时兵伐中原,时机尚不成熟,我已派人到四川、贵州、广西诸省联络他们共同举事反袁,怎奈此时尚未得到确切信息,如我云南一省举兵,没有其他省份的响应,不能成功事小,恐反而坏了大事;举兵反袁虽成定论,但还须准备一两个月,此时若是露了风声,打草惊蛇,倒叫袁贼提防我了。”

白于飞:“原来是时机尚未成熟,还须等上一两个月,那么恩师只须等那个来使到来,委以虚蛇,口头上答应助袁,暗中准备反袁,拖过一两个月不就行了?”

蔡锷一听斩钉截铁说道:“不行!”

“委以虚蛇,有何不可?”白于飞不解问道。

蔡锷一脸严肃地说:“于飞,为师虽是一介武夫,但生平不打诳语,不说假话,阳奉阴违为师所不屑为之!”

“这就难了,公开举兵反袁,尚须时日,敷衍袁贼几句假话恩师又不愿,这就难了,难了……”白于飞道。

“确是难事一桩,故尔才叫你至此,替为师想一良策,如若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为师也不难为你,以后再议罢。”蔡锷道。

只见白于飞陷入沉思之中,动也不动,连眼珠都不转一下,良久良久不见动静,倒吓了蔡锷一跳,轻轻拍了一下白于飞的肩膀说:“于飞,你怎么了?”

白于飞脸上露出笑容,猛地站了起来说道:“恩师,学生思得一计,可收一石三鸟之功,解去恩师心中愁烦。”

听说白于飞有了妙计,蔡锷喜上眉梢,一笑过后正容道:“来使吴正纲,非等闲之辈,乃是两河名士,是个能言善辩之徒,现居袁贼的国务秘书之职,倘无几分能耐,袁贼也不会派他来做说客,你的计策能对付得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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