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全这人挺有意思,最起码安婧是这样觉得,她觉得这个人愣头愣脑的,想起啥来是啥,怎么看怎么不像有钱的大老板。
晚上安婧很晚才睡,她遇到了一个难题,这难题彩虹提起过,但当时没多想,现在还真横在了面前——绿儿在这里需要人照顾,小李走不开,坡上那块地咋办?
她就是带着这个问题睡着的,其实在临睡的时候她已经有了答案,答案很简单:小李在农技站照顾绿儿,她一个人到地里去干活。只能如此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安婧就被一阵凄厉的尖叫声吵醒了。绿儿的病犯了。安婧急忙穿上衣服跑出去,见小李的门已经被撞开了,在门前的地上,小李紧紧地箍着绿儿的身子,母子两个人在地上滚。
安婧有些呆,不知道该咋办。她看到小李的眼神,不知道那里面是倔强,还是别的什么。她愣了一下,急忙扑过去,抱住绿儿的腿。她学着小李的样子,死死地箍着,不说话,也不反抗,就那么抱着,压着,坚持着。
终于,绿儿的劲儿卸了。安婧觉得怀里的腿不再那么坚硬紧绷了,她和小李又坚持了一会儿,才把绿儿抱进房间。
绿儿的脚破了,破得不大,有丝黏稠的血,沾着脏脏的土。小李从暖瓶里取了水,蹲下来给绿儿洗脚,他洗得很轻很柔,边洗边说:“洗洗干净啊,洗洗不疼啊。”安婧在旁边看着,眼里就热乎乎的。小李转头对安婧说:“看,她挺乖的。”
看着小李和绿儿温馨的母子镜头,安婧慢慢退出去,带上了门。小院里已经铺满月光了,那种银白色的霜似的月光。这光仿佛伸出短短的细须来,毛茸茸的,像一种质地良好的织物。安婧当院儿坐了,就坐进银色的水里了,身上被浸得润泽清凉,那些往事也淡然起来,找不到悲伤,也找不到欣喜。一切都在月光中融化了,所有的痕迹都在此刻消失,被风一吹,变得无法捉摸,仿佛没有发生似的。
早晨,安婧没叫小李,自己一个人推着三轮车出了农技站。她不会骑三轮车,一骑车把就往一个方向拐,握都握不住。她只有推着,推着走过弯弯曲曲高高低低的土路,推着翻过一座座坡一道道坎儿。等她到那片坡地的时候,立即被眼前的场面惊呆了。
坡上密密地布了很多人,有留着山羊胡的老汉,也有裹着花方巾的老婆儿,有五大三粗的汉子,也有矮小精瘦的女人。他们都弯着腰,低着头,正热火朝天地干活呢。安婧受了鼓舞,从三轮车上拿出工具上了坡。
这样,一天,两天,三天,坡上那块地已经有些样子了。
第四天的时候,安婧回去见到绿儿在院子里喂兔子。她很奇怪,绿儿怎么能在院子里呢?她把小李扯到一边,埋怨说:“你吃啥不消化的东西了,咋让绿婶儿出门了?万一有啥事儿咋整?”
小李笑着说:“没事儿。”
“咋没事儿,你敢保证?”
“敢,咋不敢?过些日子,我还打算带妈去咱试验田看看呢。”
安婧真是觉得小李不正常了,小李说,今天上午张大全来了,还带了个白胡子老头,说是省里很有名的老中医。老中医给绿儿把了脉,看看这儿,敲敲那儿,最后给开了个方子,说这方子去不了根儿,可只要一天一服坚持吃,保持稳定是没错的,还让小李别老关着她,说越关越坏,越关越跑。张大全是急性子,开着车就把药抓来了,在老中医的指点下,他们熬了药,看着绿儿喝了,又坐了大半天,才离开的。
安婧还有点怀疑,说:“真有这么神?绿婶儿可是病了多少年了。”
小李说:“要不是年头多了,老中医说吃上半年的药就差不多能去了根儿的,可现在不行了,药是不能断了。”
安婧听了小李的话,就仔细观察着绿儿,看绿儿喂兔子的样子乖乖的,像个没上学的小女孩,就觉得有些放心了。
张大全带来的老中医真的挺神,晚上的时候,安婧真的没有听到绿儿的叫声,两个多星期后,她还看到绿儿的笑了,那笑里还真有安婧很真切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