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三十四年抗战胜利的那一年秋天,子午谷当年被周子成带出去参加抗战的后生们回来了。村民们见那些后生们走时大都二十来岁,如今都已是胡子拉碴,满脸的皱纹也像刀刻般的清晰,脸上的皮肤也被战争的硝烟熏烤成了黑褐色。更让人想不到的是当初走时二十多人,现在回来的连一半都不到,况且大都是缺胳膊少腿的,身上也是伤痕累累,才知道抗日战争是多么的惨烈。
几位抗战的幸存者,结伴回到了家乡。当他们刚踏上子午谷的土地时,眼睛早已湿润了,看着谷内熟悉的一切时,他们再也抑制不住战争给他们带来的心灵创伤,扑到村头抱着白果树号啕大哭起来。此情此景就像在外受到欺负的小孩,投进父母的怀中诉说委曲一般:“爹娘呀,我们回来了,终于回到您的怀抱了。儿子没有给您丢脸,也没有给咱子午谷丢脸,更没有给中国人丢脸,小日本终于被撵回老家去了。从今往后,再不会有人来欺负咱们中国人了,儿子也能在家好好伺候您老人家了……”
村人们见他们能够平安回来,都把他们当成了英雄,敲锣打鼓欢迎他们凯旋归来。无论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总算是打走了小日本,并且还保住了一条命,比那些血染疆场杀身成仁,魂归他乡的勇士们幸运得多。
张秉元代表子午谷镇公所,带领村民们给这些抗战有功之臣披红挂绿,举行了隆重的欢迎仪式。还给那些阵亡的将士在白果树下立了牌位,并给他们上了香敬了酒。村民们听说了抗日战场上的残酷和惨烈后,纷纷将回乡的勇士搂在怀里,心痛地大哭起来。当听说他们在前线也穿到子午谷人送去的衣服鞋袜,和用过棉被药品时,激动的村人们又是一番感叹,感叹自己的劳动成果,终于让子午谷的子弟兵们,在抗日前线感受到了来自家乡的温暖。
抗日将士们的回归,又成了人们议论和摆谈的热门话题。没到几天时间,子午谷内就流传开了各种版本抗战英雄们的故事,人们往往又为了一个细节上的出入,争得面红耳赤各不相让。那些失去亲人的抗战家属们,见他们都是为国捐躯,感到他们死得其所,就将那些回乡勇士当成了自己的亲人,他们也代自己死去的战友,义无反顾地尽起了儿子的义务。
张秉元见总部给死伤或复转的抗日将士,都发放了数额不等的抚恤金,也从镇公所有限的资金中,再次给他们给予补助。
子午谷刚刚开始平静下来时,孙孬娃却突然回来了。
那是一个残阳如血的下午,猩红的太阳光照耀着子午谷初冬的败叶,快要落山的夕阳将山谷内高处的山头,照射的就像洒上了一层金粉,使冬日的子午谷显得十分凄美。
村人们看到半下午就有一个人站在孙孬娃衣冠冢改成的小庙前,一动不动像泥塑木雕般迎风而立,一只空荡荡的衣袖也在寒风中左右飘飞。村人们不知道是谁来凭吊孙孬娃。自从抗战爆发的那年孙孬娃被送到前线后再也没有他的消息,村人们还以为他早就战死沙场了,逢年过节也不忘给他上柱清香烧把纸钱。连张秉元在村头祭奠抗日英灵时,也没忘给孙孬娃立了牌位。村人们见那人久久不愿离去,有人好奇地过来想看个究竟。
当村人从那张变得十分苍老和刚毅的脸上,看了半天终于认出了来人,惊得一P股跌座在地,颤抖着声音说道:“你、你、你是人还是鬼。孬……孬娃兄弟,咱们往日无仇近日无冤,你……你还是放过我吧……”
那人正是孙孬娃,当他回来看到村人给他起坟修庙拜祭时,才知自己在村人的心目中已占据了一定的空间和地位,否则这十多年间村人何以经常来拜祭他呢。孙孬娃见子午谷人仍是那么的淳朴善良,心里不禁有些愧疚起来,感到当年没有实现对村人的承诺,这些年老觉得自己亏欠了村人什么似的。
孙孬娃见自己不人不鬼的形象吓倒了村人,心里更不是滋味。他心里清楚地知道,自己十多年的戎马生涯和枪林弹雨的生活,早让面相温和的他变得满脸杀气,血雨腥风的战争气息也将他身上的山村特性抹去,特别是他根根像树杆样竖起的头发和失去的那条左臂,更是像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一样。孙孬娃想到这里连忙上前一步,想将不断躲他的那人拉起来,并有些激动地说道:“我是孙孬娃,是我回来了,别怕,我是人不是鬼……”
那人听后连滚带爬地说道:“孬娃,别来找我,求求你了……我没害过你呀,你还是快归庙堂吧……”那人边说边跑,跑出老远了才惊魂未定地大声喊道:“孙孬娃回来了……,孙孬娃回来了……,他又回到子午谷了……”
那人的喊声,在黄昏时的子午谷传得很远,仿佛一石击起了千层浪,引起了整个山村的轰动。孙孬娃看着那人跌跌撞撞的背影,从声音上才听出来是画匠,望着不断涌来的村人,激动地迎上前去。
听到这个消息最先赶来的是张秉元,当他还在孙孬娃的脸上寻找过去的印记时,孙孬娃咧嘴大笑说道:“秉元兄弟,你还是没变,我却老的连你也不认识了,站在你面前的可不是当年的我了。”
张秉元无心跟他说笑,早放声大哭道:“孬娃哥,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大家都以为你不在人世了,还以为你打日本光荣了呢,村民们连庙都给你修好了。”
“秉元兄弟,世事难料。我这个人命硬,好几次走到了奈何桥,阎王爷都不敢收我,才一次次地死里逃生活到了今天呢。”
张秉元见孙孬娃现在变得十分豁达开朗,知道他是经历了太多的生死磨难,早已看透了世事和生活,不由暗自赞叹起来。
人群中的画匠这时忙插话道:“乡亲们,咱们快把孬娃的小庙和衣冠冢给拆了吧,活人是不能建庙供奉的,越供他会越倒霉的。就像当年秦琼救了唐国公李渊后,李渊就在庙里供奉了恩公秦琼的牌位和画像,并天天烧香礼拜,乞求神灵保佑恩公平安。谁知他越拜秦琼就越倒霉,穷途潦倒时只好连黄骠马都卖了呀。”
村民们听说后,这才如梦方醒般的就要动手拆庙。
孙孬娃一见,忙拦住村民道:“难得这些年大家还记得我孙孬娃,我在这里谢过大家了。反正我也看破了生死,根本不在乎什么气运,就让它留在那里吧,也是村人心意的一个见证吧。”
张秉元见孙孬娃变得十分洒脱,再次由衷地佩服起来,拦住了要拆庙的村人,遂了孙孬娃的心愿。又将村人一一介绍给他相见后,才连夜带他到后山药王洞孙阴阳两口被埋处,拜祭起他的父母来。
现在的孙孬娃再不是当年的孙孬娃,早就练成了过硬的心理素质,整个人也变得十分刚强和硬气,连和张秉元及村人见面时都没有哭,相反还显得幽默机智谈笑风生,可还没到孙阴阳两口被埋的地方时,就双膝跪地前行,大声哭说道:“爹娘呀,你们怎么就那样走了呀。怎么不等儿子回来给你们养老送终,都怪儿子没有听你们的话,败完了家产才让你们走的那样凄惶。爹娘呀,你们死得好惨呀……那些年你们吃了多少苦又受了多少罪呀,死的时候也是原肚子里的干粮随身的衣裳,是儿子不孝呀。爹娘呀,你们睁开眼睛看看吧,儿子打日本回来了呀。儿子虽然无能,也没有给咱子午谷人丢脸,更没有给中国人丢脸,你们二老就放心地安息吧……”
张秉元和村人见孙孬娃哭得十分伤心,早跟着流起泪来。
画匠连忙回家拿来了香蜡纸烛和花圈灵房,以及祭祀用的纸牛纸马,对孙孬娃说道:“快给你父母烧点纸钱吧,他们在世时可穷惨了,死的时候连顿饱饭也没吃上。现在你回来了,可不能再让他们在阴间受穷,也该让他们风风光光才行呀。你毕竟是抗战英雄,可不能小气呀。”画匠说完,让孙孬娃当场焚烧祭奠他的父母。
孙孬娃再次大哭了起来,村人知道画匠一方面是借此推销花圈供品,一方面也是出于好心,也不好再说他什么。
孙孬娃的回来又成了子午谷内的头号轰动新闻,人们源源不断地赶到张秉元的家中来看孙孬娃。特别是那些曾是回来不久的抗日英雄们,早就听说孙孬娃也上了抗战前线。虽然不在同一个部队,但是,孙孬娃的英雄事迹他们早都耳闻。因此,说起前线感同身受的抗战经历,仿佛又回到了那激动人心的抗日战场上。
孙孬娃知道是刘毓谦出面才保住了祖上留下来的几间老屋,感激的亲自登门致谢,并将他当初借刘毓谦的钱如数偿还,诚心诚意地说道:“当年生意受损,承蒙刘掌柜拆资相助,又帮我守住了老屋。当年所借头钱连本带息今日还上。”
刘毓谦连忙推让道:“使不得,千万使不得,当初我已撕了借约,怎么还能收你的钱呢。再说那一切都是刘先春造的孽,我们刘家到死也无法补偿你的损失,你就不要折煞我了。”
孙孬娃也为刘毓谦的脱胎换骨感到震惊,十分诚恳地说道:“刘掌柜帮助杏儿母子跳出火坑,大恩大德,孬娃无以为报,又怎能赖账不还呢。再说刘掌柜慷慨解囊支援抗战,作为抗战人员我更应该感谢才是。”
“应该感谢的人是你们,是你们用血肉之躯挡住了日本人的枪炮,才换来了我们安稳的生活,孙掌柜再这么说就见外了。”
众人见刘毓谦还没有对孙孬娃的身份转换过来,仍是称他为“孙掌柜”,不禁大笑了起来。
张秉元见孙孬娃的情绪渐渐平稳了下来,这天晚上才和他同榻而眠,颇为感慨地说道:“孬娃哥,凡事想开些,只要能从抗日战场平安回来,就是一件非常令人高兴的事情。现在日本投降了,也该是享几天清净的日子了。子午谷不能没有你,今后咱们就一起联手,真正为老百姓干点实事吧,也好了却你当年一心为民众谋福利的心愿。”
孙孬娃拥被坐在床上,很是伤心地说道:“只要能回乡看看,就是死我也心甘了。想我孙孬娃早年一心想为谷中的老百姓寻求生存之路,走到外面一看原来还有更多的民众需要解救。参加共产党当了红军,以为能解救更多的人摆脱贫困和饥饿,谁知抗战爆发,又跟随国民党军队去抗日,怎么一生总是阴错阳差呢,难道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吗。”
“孬娃哥,你不是还有儿子吗。抗战胜利了石头娃可能快回来了,咱们也都老了,应多加保重才是,想多了对身体也不好。”
孙孬娃现在也开始慢慢接受孙石头了,毕竟从小养大的也随了他姓,无论怎么说还是有感情的,叹了口气说道:“秉元兄弟,小日本虽然走了,国内形势却不容乐观,这场内战迟早会爆发的,我在国民党军队多年早就看到了他们的动机。我是中共党员,应该去为民众的解放事业而战,不能老死深山看着百姓遭殃。”
“孬娃哥,你能不忘自己是个共产党员我很高兴,你虽在国军队伍中可打的是小日本,也是对国家对民族的最大贡献。正如五娃哥所说:无论什么党派只要做事对得起天地良心就行了。在子午谷中也能坚持斗争,这可是咱们哥俩新的战场呀。”
“秉元兄弟,我早就知道你是党内的同志,当年不是大家拼死相救,我早死在了刘先春的手上。在这次两党即将开战的时候,姓刘的那个败类可能早就坐不住了。”
“孬娃哥,说说你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吧。”
张秉元的话似乎打开了孙孬娃尘封的回忆,他痛苦地将头埋进了被褥中。面对张秉元的相问,声泪俱下地讲起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孙孬娃当年在西乡刑场被敬斋先生和郝五娃所救后,押回汉中关进了大牢。不久,“七·七事变”爆发,中日两国正式开战。为了达到国共统一抗战的目的,汉中当局就将他编入到国民革命第15集团军第52军第2师,孙孬娃所部也奉命开赴淞沪第三战区。孙孬娃所在的部队,也参加了著名的“八一三”淞沪抗战。在历时三个月的战役中,坚守阵地八十余天,又奉命掩护张发奎第8集团军撤退至杭州湾北岸布防。民国二十七年春,孙孬娃随大部队又被调到李宗仁的第五战区参加徐州会战。在徐州的外围战场台儿庄,52军也有不俗的表现。
52军军长关麟征,这位出生在陕西户县的关中汉子,是黄埔军校一期毕业生,在抗日战场上表现出了三秦儿女的铮铮铁骨,在和日军板垣征四郎师团长交过手后,被对手评价为“关麟征的一个军,应视为普通支那部队的十个军”,从此也成就了他“抗战黄埔十大骁将”之名。在台儿庄战场上,负责主攻的关麟征和承担防守的孙连仲两位将军,也被后来的史评家称之为“关铁拳”和“孙钢头”。
孙孬娃所在的第二师负责保卫砀山和归德,以及铁路沿线。徐州会战结束后,这年的秋天孙孬娃也随部队参加了“武汉保卫战”。武汉失陷后,关麟征被升为第15集团军军长,大部队又奉命开到了长沙,参加长沙会战。
通过几次大战役后,孙孬娃才知道什么是大兵团作战,那场面和气势是他从来没有经见过的。当然也没有见过那么惨烈的战争,自己打了多年的游击哪里见过这等架势。看到战友们在各个抗日战场浴血厮杀,面对日军的坦克大炮毫无惧色,打出了中国军人的骨气,孙孬娃心里深处的民族自豪感也被激发了出来。
孙孬娃在国民党军中参加抗战,无论打仗布阵都十分勇敢和在行,战友们对他都很友好和佩服。
部队刚开到长沙城外不久,在师长赵公武的带领下,防守在郊外一条小河边上,与河对面的日军遥遥相望。长沙城外地势平坦,根本没有可以利用的自然地形构筑防守工事,只有在河堤外两百米处,平地挖掘战壕,让战友们跳进战壕再依托小河阻击日军,河面有十几丈宽河水很深。孙孬娃所在的排在河边的渡口上防守,那天夜里恰好是孙孬娃担任警戒,他见战友们拖着疲惫的身躯歪在战壕中沉沉睡去,生怕日军趁着夜色突然过河袭击,就将十多颗手榴弹依次连接在一起,封锁住了岸边的渡口并把引线拉过来,自己站在河堤上死死盯住河对面的日军。就在天刚放亮时,日军从河对面向中国守军发起了猛烈的轰击,一颗颗在身后爆炸的炮弹,卷起一股股骇人的气浪,将孙孬娃掀翻在地上,中国守军的阵地上也被炸得土浪翻飞。日军轰炸一个多小时后,孙孬娃转头一看身后的阵地早已夷为了平地,全排战友也被炸的血肉横飞大多尸骨无存,只剩下一位刚入伍的新兵,在泥土中露出半个头,拼命地喊道:“孙老兵,快回战壕来,河堤上危险。”
孙孬娃此时两耳只能听见“轰隆隆”的炮弹声,根本听不见战友的喊声,相反还坐起身来点了支烟,在浓烟滚滚的河堤上,像尊中国军人的塑像般仇视着河对面。
日军炮击过后,就开始了步兵冲锋。被河水所阻的日军只好用船渡兵,木船不大每次只能过二三十人。跳下木船的日军“叽里呱啦”地提着枪向孙孬娃扑来,孙孬娃这时早已双眼滴血,对那名幸存的战友喊道:“把机枪和子弹给我搬过来,绝不让小日本踏上我军阵地一步。”那名战士搬来了一挺轻机枪和一箱子弹,孙孬娃临危不惧反而显得特别镇静,将机枪架在河堤上近距离地向日军扫射,共来了七船日军全被他打死在河中岸边。几百具日军的尸体密密麻麻地漂满了河面,连岸边也横七竖八躺满了日军的尸体。孙孬娃见没有被打死的日军也逃回了河对面,当即精神大振。孙孬娃见那位刚入伍不到几天的新兵,年龄也比他的儿子孙石头还小许多,此时早吓得将头埋进土中,浑身抖个不停。就对他说道:“小兄弟,快去报告营部,说明这里的情况请求派兵增援,我在这里挡住敌人。”
“不,你不走我也不走,我要陪着你打日本人。”
“小兄弟,你还年轻,第一次上战场就碰上了这样的恶仗,连枪都不会放还打什么仗,有你在这我反会分心的。”
“孙老兵,我知道你让我逃命,我是军人绝不能当逃兵,我不会放枪就给你搬弹药吧。我要留下来帮你。”
“滚……,快滚,再不滚我就毙了你。”
“军人没有接到撤退命令是不能走的,你不是指挥员,我不会听你的。你是不会枪毙我的,还要多留一颗子弹打日本呢。”此时的小兵却出奇的执拗。
孙孬娃见那新战士虽然胆小却是很有骨气,任自己再骂,就是不走,心中一软拉过他说道:“你真是个瓜娃子呀,再不走可就没机会了,就让小鬼子为咱俩垫背吧。”那名新兵也心头一热地说道:“孙老兵,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我不能给中国军人丢脸呀。日军也没什么可怕的,一会时间还不是被你打死了那么多。别说了,准备打吧,那些小鬼子又来了。咱们杀一个够本,杀一双还赚一个呢。”
“小兄弟,你现在不怕了吗?”
“早不怕了,有你这个老兵在我还怕个啥呀。”
“你老家在哪里,今年多大了,家里还有些啥人?”
“东北的,刚满十五岁,家里人早被日军杀光了。老家沦陷时我还不到十岁,好不容易等着长大,刚参了军还没来得及训练就碰上了这场恶战。孙老兵,万一我今天光荣了,求你多杀日寇帮我家人报仇吧。”
孙孬娃见那名小战士是几天前跑到前线要求入伍的,首长见他刚有日军的三八大盖高,就让他随部队干点跑腿的事先历练一下,也就没有送他去集训。孙孬娃听他说得轻描淡写的样子,心里一酸用手摸了摸他的头又问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杨,当年在关内流浪时大家都叫我小东北,反正我也记不清到底自己叫啥名了。你也叫我小东北吧,别忘了我刚才求你的事了。”
孙孬娃听后心里一阵沉重,正想说什么时,又看到日本兵在河对面向这边发射毒气,阵地上顿时被黄色烟雾所笼罩,忙对那新兵喊道:“小东北,日军放毒气了,阵地上没有水快用尿把毛巾淋湿捂住口鼻。”
小东北答应了一声,忙向孙孬娃效仿起来。
孙孬娃捂着嘴过了一会儿,见烟雾渐渐散去,抬头一看日军一船士兵有二三十人已经到岸,并向河堤爬来。孙孬娃见日军刚好踏进了他连接手榴弹的范围,猛地拉动引线将手榴弹引爆。随着一声巨响,炸得日军尸体横飞,抛到空中像落叶一般四处飞散,剩下几个人“哇哇”地回身向河边跑去。孙孬娃一见,大吼一声道:
“小日本,爷爷在此,哪里逃,拿命来……。”喊完,端起机枪将那几个仓皇逃命的日军打死。孙孬娃怕日军人多再次冲锋过来,想到河堤上再埋上手榴弹,自己再撤回到阵地上去。就转头向那新兵喊道:“小东北,快给我准备手榴弹。”孙孬娃连喊了几声,仍不见那名新兵吭声,以为他是被吓懵了,就用手推了推他,这才发现那名叫小东北的新兵早中毒气死了。孙孬娃抱着他的尸体再次想到了儿子孙石头,无声地大哭了一场,感到被强压下去的泪水流进肚子里后,有些涩涩的感觉。
孙孬娃刚在河堤上连好十几颗手榴弹时,又发现六七个日军爬了过来,就用机枪一一将他们击毙。这时,不巧的是他的机枪扳机被卡住了无法再打,他将手榴弹的引线拴在一根绳子上,向身后二百多米的阵地爬去。孙孬娃刚爬回阵地,见有一挺重机枪歪倒在战壕里,拿起一试还能用,而且还有子弹。他刚架好重机枪时,又有一百多名日军蜂拥到了河堤上,连忙再次拉响了手榴弹,又炸死了一大半日军,剩下的掉头而逃,又被他用机枪扫倒。
正在这时,一名传令兵跑来说营部让他放弃阵地赶快撤。孙孬娃看了一眼那名中毒而死的新兵,准备提上机枪撤出阵地,突然发现他的左臂用不上力。情急大叫道:“我的胳膊怎么啦,我的胳膊怎么用不上力了……”还没说完就昏倒在了阵地上。
等孙孬娃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第15集团军的战地医院,军长关麟征亲自陪在一边。孙孬娃一见,连忙要起来行礼,关麟征将军忙扶他躺下道:“我们的英雄终于醒来了,你一个人就打死了五百多名日军,真是了不起呀,这在抗日战场上可是个史无前例的奇迹呀。”孙孬娃见集团军的高级军官们都围在一边,这才真实地感到自己还活着。当他看到自己的左臂被锯掉,头发也一根根地立了起来,拉住关军长大哭了起来。
关麟征显得也很激动,不断安慰他说道:“醒来就好,醒来就好,你昏迷了五天五夜,大家都在为你担心哩。”
孙孬娃再次被感动,给各位长官行了个注目礼后,又哭了起来。
关麟征将军这时像记起了什么似的,忙又问孙孬娃道:“听说你是陕西汉中人,像是个老兵,这么能打仗,怎么到现在还是个上等兵。”
“报告军首长,我是西乡县子午谷人,当年被他们抓的红军战俘。我只一心要打日本人,也没想过要当什么官。”
关麟征将军刚听孙孬娃说他是子午谷人,双眼一亮道:“好哇,没想到我们还是乡党呀,子午谷离我老家也很近,中间只隔座秦岭山嘛。当年红二十五军北上时,就路过我的老家。没想到我们在抗日战场相逢真是有缘呀,不要多想好好养伤为重。”
孙孬娃见关将军主动跟自己攀认老乡,丝毫没有集团军首长的架子,就像真的见到了老家的父兄亲人一般,喉咙哽噎的说不出话来。
关麟征将军示意他不要再说话,回头对部下说道:“乱球来,谁说这样的英雄不能当官。在这民族危难之际,不管什么人,只要能打日本都是我们的朋友,应该精诚团结不能相互排斥,你们这叫妄自尊大容不下人。马上把他们的师长找来,派人将他送到大后方医院治疗,一定要保住他的性命。”
孙孬娃在关麟征将军的亲自安排下,来到陪都重庆住院,刚一出院就被重庆各大媒体发现了他,大肆报道他的抗日英雄事迹,他因此而成了西北军的一面旗帜,成了关将军的激励将士的楷模。两年后,孙孬娃的身体完全恢复,他原部队驻守在攀枝花,他受赵公武将军的邀请,回到部队专给新入伍的战士讲抗战的故事,以增进他们的爱国思想和抗日热情。
抗战胜利以后,孙孬娃见自己身体残缺不全,不适合在留在部队,就在关麟征和赵公武将军的亲自过问下回到了老家。
张秉元听着孙孬娃的叙述,早已是心潮澎湃热血沸腾,真恨自己没有参加抗日战争,没有亲自打死过日本兵。张秉元安慰了孙孬娃以后,马上向中共西乡县委汇报了孙孬娃的情况。西乡县委指示他一力作好孙孬娃的工作,争取留在子午谷参加革命。
孙孬娃回到子午谷的消息传到西乡县城时,郝五娃和杏儿高兴坏了,他们正准备回到子午谷去探望时。孙孬娃却在张秉元的陪同下来到西乡城,专程来感谢敬斋先生和郝五娃的救命之恩。
敬斋先生年事已高,赋闲在家颐养天年,见到孙孬娃时显得特别高兴。当看到自己的学生一个个都是人到中年时,也感到自己真的老了,拉住他们三人的手久久不愿松开,最后不无感慨地说道:“刘先春要是能和你们站在一起该有多好呀,老朽在子午谷教导的第一批学生就算齐了。在你们几人当中,他和刘富贵受我的教导最多,也是让我失望最大的两个学生。你们虽不算是我正式的学生,却是我最满意的弟子。”
郝五娃接嘴说道:“先生当年偏心,没有让我们拜师,大家何不今天圆了那个梦想呢,也好成全了咱们真正的师生之名。”
张秉元和孙孬娃连声称好,将敬斋先生扶到上座,重新行了拜师之礼。乐得敬斋先生哈哈大笑道:“没想到老朽垂暮之年又收了新弟子,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呀。”敬斋先生听说了孙孬娃在抗日战场的事后,也感慨万端地说道:“国军上下如果都能像关麟征将军一样,满身浩然正气就好了。可惜这种人越来越少,只想着如何对付共产党,中国土地上又要遭受战争的创伤了。”
说到目前国共两党的处境,大家不禁又为国家的前途和命运担起心来。一时间,又陷入到了沉默中。
正在这时,杏儿和金蝌蚪突然闯了进来,当她看到孙孬娃的模样时,尖叫了一声晕倒在地,慌得众人连忙救治才使她醒了过来。杏儿刚一醒来,就扑到孙孬娃的跟前,哭声质问道:“你这个没心没肺的东西呀,这些年为啥连个信也没有,我知道以前做了许多对不起你的事,那是被逼的呀。你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总不能让我守着你的衣冠冢过一生吧,你撇下我们母子和你的父母不管,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呀……”
孙孬娃看着杏儿哭得十分伤心,想到当年走后,家人受的苦难都是因自己而起时,觉得自己这些年真是太自私了。孙孬娃想到这儿,“噗嗵”一声双膝跪在杏儿的面前,痛心疾首地说道:“杏儿呀,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我的父母和石头娃,你就打我骂我吧。是我不好给这个家带来了灾难,我是罪人,也是不孝子,所有的罪孽就让我一个人来承担吧……”
杏儿双眼冒火似地看着孙孬娃,痛苦的就要举手打下。当她看到孙孬娃空荡荡的左衣袖时,再次嚎叫了一声,高举的手停在空中就像被定住了一样,双眼圆睁不断地东张西望寻找他的左臂。
孙孬娃凄惨地一笑,口气极为平淡地说道:“不用找了,早不在了。现在变成了个十足的废人了。”
“不,不,你在我的眼里永远都是个完美的人,这些年来,多次我梦见你回来了,正在帮乡亲们脱贫致富呢。你永远都是那样能干,永远都不是孬种,你现在回来让我咋办呀。”
“杏儿,我求你别再说了,当年我被刘先春抓到后,看到你和金大哥生活得很好,我才放心地去了抗日战场,只要你过的幸福我也就知足了。我欠你的情只有来世再补了,你就忘了我吧。”
有关孙孬娃这些年不愿回子午谷的苦衷,金蝌蚪也早就听说了,现在又看到他残缺不全的躯体时,也动了恻隐之心。在边上大度地说道:“孬娃兄弟,难得这些年你一直为杏儿着想,我为她能嫁你这样的男人也感到高兴。如今你孤身一人生活不便,不如咱们三个人一起生活,让我和杏儿来照顾你吧。”
金蝌蚪的话音一落,满屋的人都吃了一惊。
孙孬娃抢先说道:“金大哥,你也太小看我了吧。既然你那么喜欢杏儿,又何必来糟践她呢。何况君子不夺他人之爱,杏儿既为你的妻子,就应该好好地对待她。我此次回来并不是想打乱你们的生活的,我一个人照样能活下去。”
金蝌蚪见人们误会了他的意思,尤其是杏儿睁着双眼盯着他看,急得双手不断拍着大腿说道:“错了错了,我的意思是既然孬娃兄弟身子残了,何不让杏儿接回孬娃兄弟,就算是招夫养夫吧。”
众人听金蝌蚪说完,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纷纷望着杏儿和孙孬娃。杏儿一听也觉得不错,忙转怒为喜地对孙孬娃说道:“孬娃,你就过来和我们一起生活吧,老金这人心眼也好,会很好地对你的,你就放心吧。”
孙孬娃看到金蝌蚪和杏儿都很是诚心,知道他们是真想帮自己度过生活的难关,感动的热泪直流。金蝌蚪那矮小的个头,突然之间在他的心目中也高大了起来。但他又怕会给金蝌蚪和杏儿的生活带来不便,再次拒绝道:“不能这样,不能这样,我不会介入你们的生活,我还是回到子午谷去和秉元兄弟做点实事吧。”
郝五娃早就忍不住了,在边上心直口快插嘴道:“孬娃哥,你还推辞个啥呀。又不是让你们三个人住在一块,只是在一起吃饭,让他们照顾你的生活,这有啥不好呢。你要是觉得委屈了你,没事的时候帮忙打扫一下卫生我还给你开工钱,让杏儿嫂把生活给你开好些。”
敬斋先生看到杏儿对孙孬娃痴情一片,当年在子午谷生活十分困顿的情况下,仍是守着孙孬娃的衣冠冢苦等了几年,不禁为子午谷人的真情所感动,眼眶湿润地开口吟道:“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张秉元也开口说道:“孬娃哥,你就答应了吧,难得金大哥和杏儿嫂如此重情重义。这样一来他们的良心也安了,你的生活也有人照顾,我们大家也就放心了。”
孙孬娃听着众人的相劝,又看着金蝌蚪和杏儿向他投来期待的目光,突然开怀大笑道:“哈哈哈,这样又能是一个完整的家了。”说完,拍了拍金蝌蚪的肩膀,开玩笑地说道:“金大哥,从此往后你可得养着我呀,那样才叫‘招夫养夫’呀。”
张秉元见这次的西乡之行,意外地使孙孬娃的生活有了依靠,放心地回到了子午谷。
刘先春听说孙孬娃成了抗日英雄,又奉了关麟征和赵公武两位抗日名将的安排才荣归故里的,生怕他依仗关、赵两位将军的虎威来找他报复,吓得躲在县保安大队不敢出来,直到国共两党内战爆发后,才将那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抗战全面胜利后中国大地经过短暂的停战,民国三十五年夏天,国民党便对中原解放区实施突然袭击,早有准备的中原部队,经过激战突出重围,渡过唐河和白河,顺利突围成功。
孙石头所在部队跳出国民党军队的层层包围,与陕南的游击队巩德芳部合编在一处。
巩德芳是土生土长的陕南商县人,在老家坚持打游击多年,加之红二十五军当年也在这里活动,群众基础较好,刚合编的三个游击支队工作开展的十分顺利。但陕南地处山区,土地贫瘠沟壑纵横,民众的生活十分困难,根本无法保障游击队的物资供给。
这时,已是人民解放军某部营长的孙石头,看到部队和战士都很困难,想把游击区沿子午古道向南发展,顺道回子午谷筹措点物资,以便部队过冬。孙石头把自己的这一想法报告给鄂豫陕军区。军区领导一听子午谷有那么好的群众基础,况且又是孙石头的老家,经过慎重商议后决定让孙石头带上一部人马,沿子午古道向南延伸,到子午谷去筹措物资。
中原部队转战陕南的消息不但震惊了国民党反动派,也极大地震撼到了汉中各县。刘先春也奉命带领保安大队,杀气腾腾地开拔回到子午谷,严阵以待地驻防起来,扼守住子午谷这个咽喉要冲,以防秦岭山中的游击队突袭西乡县城。刘先春还扬言说子午谷是西乡县、乃至汉中府的门户,守住了子午谷就确保了整个汉中府的安全。
刘先春刚回到子午谷,看到当年周子成带出去参加抗战归来的伤残将士们,就骂那些抗战将士是八路。不但不予抚恤,而且行动都由保安队员们监视起来。还在一次保境安民的大会上,大发淫威地发表言论道:“本大队长当年在谷中征兵竟无一人前去,有人却听信共党煽动跑去抗日。如果不是听信了某些人的鬼话,也不至于魂归他乡身带残疾,活该你们落得如此下场。”
归乡的抗战将士知他话音是暗指张秉元,一瘸一拐地走到他的面前,满嘴喷出浓浓火药味道:“老子血洒疆场誓死抗战,你们却在后方享清福,如今还说这种风凉话。你还是人吗?”刘先春见有人胆敢顶撞于他,气极大叫道:“我看你们就是共产党,小心我把你们抓起来查办。”刘先春的话音刚落,那几位抗战勇士,一起涌上前来撕开衣领,露出满是弹痕枪伤的胸脯说道:“老子就是共产党又咋啦,只有共产党才是真正的抗日部队。今天有种就来抓老子,看是那日本龟儿子厉害,还是你这欺压乡里的恶霸厉害?”
刘先春对这几位抗战的幸存者早怀恨意,他们刚回谷中时,正值两党合作期间不便对他们下手。如今既然开战正好借机除去他们,就喝令保安队员把那几个人抓了起来。村人们一见自发地围成一团,双目仇视不发一言地慢慢向刘先春逼去,大有将他乱脚踩死的架势。刘先春见犯了众怒恐对自己不利,后在张秉元的调解下,才放了那几位抗日英雄。
张秉元见国共两党已成了水火不容之势,生怕刘先春向抗战勇士下手去邀功请赏,便秘密地把他们送到野人沟的安全地方隐藏起来,才躲过了刘先春的淫威。
刘先春成天叫嚷着要防止商洛山中的共军,加紧在谷中征集民夫,在各个通道缢口上修筑碉堡工事,大有战事将至如临大敌的样子。
张秉元眼见寒冬将至,早从地下党组织处得知,商洛山中的游击队员十分困难,已到初冬季节身上还穿着单衣,让他在子午谷中再筹备一些棉衣棉裤和被褥,想办法送到商洛山中帮助游击队过冬。张秉元欣然接受了任务,积极开始筹措起来。见刘先春像个嗅觉灵敏的狗一样,成天在谷中构筑工事,捕风捉影地大喊抓捕地下党员,生怕引起他的怀疑。就让赛河坝和菊花将当年支援抗战时剩下的棉花布匹,悄悄地分到各户妇女的手中,让她们以给家人缝棉衣为借口,为山里的游击队员赶制一批冬服和鞋袜。
刘先春早就对张秉元有所怀疑,多年来一直抓不住任何把柄,就给了画匠一笔钱,让他在暗中监视他,想掌握到张秉元的真实证据后,再将他一举拿下除了这颗眼中钉。多年以来,刘先春无论花什么样的代价和力气,都无法证实张秉元是共产党。在一次见面时,气焰嚣张地对张秉元说道:“你这个藏得很深的共产分子,迟早我会让你原形毕露,显出你这根夹在墙中的黑柱头,到时看我怎样来收拾你。”
张秉元见刘先春一副穷凶极恶的样子,知道暂时拿自己没有办法,也不卑不亢地说道:“你这个害群之马,子午谷的败类,如果我要真是共产党员,就带领游击队先灭了你这保安大队,看你还到处害人不?”
“姓张的,听你的口气必是共党无疑,今天就先把你抓起来。”
张秉元见刘先春动了真的,又想到当年周子成交待自己的话后,忙将话锋一转道:“刘队长,你这无凭无据就说我是共党分子,即使你抓了我我也不会服气的。
最好你能拿出证据来,就是枪毙我也没有二话。”
刘先春见张秉元的语气先软了,也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好吧,终有一天我会将你亲手抓住,让你心服口服的,你就等着吧。”刘先春为了抓住张秉元的把柄真是煞费了苦心,在谷中广布眼线。还让画匠去动员和张家对门坐堂行医的麻贵有来监视张秉元。
画匠见刘先春已当上县保安大队长,如今又带领人马杀回谷中,迫于他的淫威和金钱的引诱,连忙来动员麻贵有。
麻贵有见画匠突然登门,以为他是来药铺看病抓药的,就不冷不热地问道:
“是头痛还是尻子痒了,今天咋想起来抓药了。以前有个头痛脑热的不都是跳神医治的吗,现在是不是老得跳不动了才来找我呀。”
“真是稀奇事呀,我画匠活了一辈子还没见过你这样的坐堂大夫,哪有往外赶人的,没病没灾就不能到你这济世药铺来坐坐呀!”
“你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我估量准没好事。我这只接待病人,可不接待无病无痛的绿头苍蝇。”
画匠见麻贵有对自己的到来表现出一副极不欢迎的样子,坐在一边“嘿嘿”干笑了几声。好不容易等病人走后,才凑过来显得极其神秘地说道:“哎哟嗬,现在还真把自己当成名医了,想当年没人找你看病才去买了个乡约当,可没当几天就被人挤了。当官的瘾没过够实在遗憾,如今子午谷镇长的位置眼看就要空出来了,你何不再次出山呢?”
“我看你这老东西真和孙阴阳是一路货色,不煽动点事情出来就不舒服。那张秉元不是干的很好吗,你又想玩什么把戏日弄我呀?”
“哎呀我的好名医哩,那张秉元好像是共产党,只要利用你和他对门而住的方便,抓住他的把柄证据。他娃娃就玩完啦,镇长之位不就是你的了吗。我这可是为你好,谁让咱们都是几十年的老兄老弟了呢。”
麻贵有见画匠终于说出了实话,哈哈一笑道:“原来你叫我干这事呀,可惜我已年高,不再对当官有任何兴趣,只希望悬壶济世救治病人,你还是去另找他人吧!”
画匠见麻贵有越老越顽固,忙故意激将道:“你的野心豪气到哪儿去啦,如今咋像条懒蛇一样窝在家中,难道你能容忍那些年轻后辈在你面前张牙舞爪吗,我真为你感到可惜……”
不等画匠把话说完,麻贵有火冒三丈地拈须怒说道:“用不着你来指教我,麻某人需要什么我自己明白。你以为那共产党员的帽子是能随便戴的,弄不好是要杀头的,一把年纪了还不学好跟着刘先春瞎搅和,如果有人指认你是共产党员你能接受吗?”
画匠见麻贵有不愿配合,还数落了自己一通,很是生气地说道:“好,好,算我瞎了眼认错了人,离了你红萝卜就不成席了。现在真摆起了名医的架子,不食人间烟火了,等我抓住了姓张的把柄后,你可要为自己的话负责。”
“滚……,以后别再让我看见你这条土腹蛇,见到好处就像冬眠后的毒蛇到处咬人,我姓麻的就是关门也不给你这种人看病。”画匠无奈地摇了摇头,吧了口气,走出了药铺。
再说孙孬娃在城里住了一段时间,身体将息的强壮些了,就想回到子午谷做些事情。经过西乡党组织考察,认定他还是个靠得住的好同志,就支持他先回子午谷,然后相机再找他帮助张秉元工作。
孙孬娃回到子午谷后,就把自家几间老屋收拾好,安顿了下来,又用在部队上的积蓄买了几亩田地,平静悠闲地过起了日子。菊花见孙孬娃一个人身又残废,生活上很是不便,就时常过来帮他料理家务。张秉元也抽空陪他说话谝闲传,帮他打开郁积太久的心结。
村人们感念孙孬娃当年的好处,都向他伸出了援助之手,想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来回报他,让他在外漂流了多年的心灵,感受到来自家乡亲人的温暖。
孙孬娃看到乡亲们那么的善良淳朴和热情,从心底被感动了。困想当年无论是做生意还是去抗战,他都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不应该得到村人太多的关照,如果自己现在不好好活下去,就是对不起乡亲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