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继海踏前一步,加紧念咒和摇铃,但恶煞却因此旋转得更快了,强大的劲风下,剩下的六支白蜡烛成了风中之烛,火光小得几乎看不见了,终于“噗噗”
声响,又被吹灭了两盏。
吴继海大怒,右手的桃木剑疾刺而出,闪电一样射向恶煞。同时右手向地下一摁,接着五指一紧,原本摆在地上的七枚铜钱应势飞到吴继海手中,吴继海再次咬破舌尖,一口血雨喷到右手的七枚铜钱上,随即往前一探,七枚铜钱在空中排成北斗七星的形状,不分先后地向恶煞横飞耐去。
但那恶煞却像早料到了一般,在桃木剑和铜钱射到的前一刻,突然原地升高,窜到半空,接着直直下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坠向胖子,眼看离胖子只有一米左右的距离了,劲风到处,“噗噗噗”又是三盏白蜡烛应声而灭。
恶煞造出的风势就像一股龙卷一样,再不向周围扩散,而是紧紧地罩着胖子,但不论风势如何强大,如何凌厉,胖子头上的那盏灯却始终都没有灭。
也许正是因为这盏灯,恶煞才一直没法再下降分毫。
吴继海急喊道:“揭开一个封印桩!”
童男就摆在我的面前,我一听哪儿还敢怠慢,忙探手一撕,揭去了童男肚脐上的遁阴符。揭完遁阴符我才回想起吴继海的声音——刚才不是他的声音啊,听上去、听上去竟然像……大衍先生的声音!
遁阴符揭去之后,恶煞立时意识到了什么,旋转的势头明显变慢了,吴继海借着这一缓的功夫,立刻曲起右手手指,连弹八下,八支蜡烛顿时应声而亮,而恶煞显然没料到这一招,旋转的势头彻底停了下来,反而表现出一种痛苦万分的样子,仿佛八支蜡烛每一支都在炙烤着它一样。
正当这边斗得水深火热之际,突然又是一阵怪笑声传来,接着响起夏侯建国的声音道:“我找到宝藏啦!我长生不老啦!我找到宝藏啦!我长生不老啦……”
我扭头看见夏侯建国正从前门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一边跑一边又笑又叫,还不时抓住行尸的肩膀晃来晃去,问道:“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但刚才滚出的四个行尸球此时已经完全散开,夏侯建国跑了不远便被团团围住,开始他还往外挣扎,但行尸到底太多了,饶是他功夫好力气大,现在也已经彻底派不上用场,冲了没两步便被行尸拖倒在地上,夏侯建国怪叫着硬是挣扎起来,但立刻又被拖倒,接着更多的行尸蜂拥而上。
我看得不忍,拾起步枪瞄准夏侯建国,心说你去吧,你有个好弟弟,便一咬牙扣动了扳机。
吴继海见恶煞被暂时困在了坤位上,立刻转向我道:“把青铜剑扔给我!”
我赶紧把青铜剑扔过去,吴继海接过去毫不犹豫,立刻张开嘴伸出舌头,青铜剑在舌尖上迅速一划,我清楚地看见吴继海的舌尖被割下来一块,掉在地上。
但青铜剑也因此沾满了热血。
吴继海拿剑前冲,不见脚步移动,便已经到了恶煞的近前,举剑上劈,恶煞正被九支白蜡烛的灵光烤得痛不欲生,突见吴继海攻到近前,立刻把全部的注意力都转到了吴继海身上,身形往上一拱,躲开吴继海的青铜剑,同时两只触角一样的东西分左右攻向吴继海。
吴继海疾往后仰,后背几乎贴到地面了,但脚却是纹丝不动,险险躲过恶煞的两只触手,接着像个不倒翁一样,身体一弹而起,再次挥剑攻上。
恶煞两只触手去而复返,仍是一左一右夹击吴继海,看样子似乎吴继海破不了它这一招,那双方就会一直这么缠斗下去。吴继海再向后仰,但这次弹起的时候双腿使劲一蹬,凌空跃起从上往下直劈恶煞。
恶煞的两只触手转而向上,一只疾取吴继海的胸口,另一只则往右边绕去,似是想把吴继海缠住一般。
吴继海看出恶煞是想和他同归于尽,于是在即将砍到恶煞的一瞬间,突然在空中一扭身,反落到恶煞的左边,既躲开了恶煞攻向他的左手,亦躲开了想缠住他的右手。刚一落地,吴继海双腿发力,两脚在地上一跺,一下子把正处在九支白蜡烛包围中的胖子震了出来,他自己则一个侧翻,躺入其中。
胖子滚到一边,我慌忙扶起他,急叫道:“胖子,胖子!”
吴继海在落入九支蜡烛中的一刻,左手往乾位一探,放在乾位上的铜镜一下子离地而起,直落入吴继海手中。
恶煞还没反应过来,且又忌惮着九支蜡烛,不敢轻易将两只触手探下,就是这么一犹豫的功夫,吴继海一口血雨喷出,吐气开声,道:“着!”接着举起铜镜,一道金黄的光芒从铜镜中射出,恶煞发出一声惊心动魄的女人般的惨叫声,便像阵阵轻烟一样,被一丝一缕地吸进了铜镜。
等最后一缕黑气被收入铜镜之后,吴继海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弹起,身体右旋,左手将铜镜直甩向金字椁,接着再一挺右肩,青铜剑也脱手而出,“叮”的一声,把铜镜死死地钉在了金字椁内。
我以为已经大功告成,吴继海却接着大喊一声道:“快,撕符上桩!”
韩咏絮立即抱起童女冲向金字椁,一边跑一边撕去遁阴符。我也赶紧抱起童男,哈哈大笑着,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
放好童男之后,我软软地坐倒在地上,心情大为放松,心说终于能歇口气了。
韩咏絮正想效仿我,却突然脸色一变,道:“你听是什么声音?”
我一听,果然远处好像确定有什么声音,“沙沙”的,但听不真切。
我正要招呼吴继海一声,却发现吴继海早已倒在地上了。
我连忙爬过去,拍着吴继海的脸道:“吴爷,吴爷醒醒!”
过了一会儿,吴继海慢慢地睁开眼睛,竟然“哇”的一声哭了。我纳闷地道:“干了这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业,给你高兴坏了吧?”
吴继海慢慢地摇摇头,哽咽着道:“师户(父)他老银(人)家……肘(走)了!”说完又大哭起来。
我一听不对啊,吴继海不是大陆人吗?怎么突然之间变成港侬了?随即一想,明白了,刚才做法的时候吴继海拿青铜剑割掉了一块舌头。
我惊道:“刚才真是大衍先生吗?我说怎么听你说话的声音那么像他。走就走了呗,回去再说。哎,吴爷,你舌头没事了吧?”
吴继海苦丧着脸道,“不系(是)……我系(是)说师户(父)他……捉(坐)化了!”
我一时愣住了,不解地道:“怎么坐化了呢?前几天我见他还好好的!”
吴继海摇摇头,道:“不捉(坐)化了师(户)父怎么能降到我身上呢?
刚柴(才)我已被恶哈(煞)耗尽了法力,是师户(父)降到我心(身)上柴(才)挽回了大局。”
我一听心顿时就乱了,难道是大衍先生知道我们这里出了问题已经治不住恶煞了才坐化的吗?否则为什么前几天还好好的,突然之间就坐化了?
想到这里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以前与大衍先生的种种立时翻江倒海般涌上心头,再也忍不住了,不由跟着吴继海一起痛哭失声。
胖子慢慢地醒了过来,一边揉着被摔疼的身体,一边纳闷地看着我和吴继海,实在看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道:“哎我说猴子,你疯了吗?”
我强自忍住心中的悲痛,拍拍吴继海的肩膀,道:“吴爷,咱们还是快走吧,也许早些回去,还能见大衍先生一面。”
这句话比什么都管用,吴继海一听还能见大衍先生一面,立时站起来就往回走。
我急忙喊道:“后面不能走了。”
吴继海茫然地看着我,道:“会(为)什么?”
我道:“你忘了不归路了吗?”
吴继海一拍脑门,道:“糊处(涂)了。”
出了祭坛之后,看到前面大鼎边上却有一个人形的凸起,一看之下,不由全惊呆了。
地上的人正是七窍流着黑血的韩老儿,显然是不知道怎么被蝎子蜇中了。身体蜷缩着,脸上痛不欲生的表情,永远地定格在了死时的那一刻。
胖子道:“活该!这叫作法自毙,害人不成反害己。”说完啐了一口。
吴继海也看得连连唏声。
此时,整个大地着震动起来,一下一下的,比刚才我制造的爆炸要强烈上不知多少倍。
胖子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道:“我哪儿知道,咱们快走吧,看这架势好像是地震。”
吴继海惊道:“恶哈(煞)被轰(封),辽营(陵)的形系(势)尽毁,被压记(制)了上千年的地气要爆花(发)了,咱们快肘(走)!”
吴继海的话音刚落,震动已传到了我们的脚下。人们没命地往前跑去,但震动越来越强,我们又正好在辽陵的中心位置,果然没跑几步,地上厚厚的青石板便被巨大的上升力道掀开了,一股股的劲气冲天而起,沉重的石头、石板突然之间变得比鸿毛还轻,被地下冲上的巨力吹得到处乱飞。
我跑在最前面,左躲右闪地找着尚可以行走的路,一边跑不边不时大喊道:
“大家跟紧!”
突然,前面一块地面整个被拱了起来,形成一个不断上升的坡度。我立刻想到坡度那面可能已经裂开了一条大沟,向后喊了一声:“准备跳过去!”脚下便立即加速,到达坡度顶头的时候一跃而起,可跃起来我才看到,那沟太大了,暗道一声不好,“蓬”的一声,我直撞到对面降下的陡壁上,两手勉强扒住了沟沿儿,不由叫一声侥幸,如果不是这一面的石壁下降,我无论如何也跳不了这么远。
后面坡度仍在不断上涨,胖子等人跑到边上一看,要想再跳过来是不可能了。
胖子急喊道:“猴子,拿绳子,快!”
我赶紧找出背包里的绳子,往后瞥了几眼,看见一个歪斜的石柱,忙跑过去把绳子系在上面,把另一头扔给胖子道:“接住!”
胖子接了绳子之后立即递给吴继海和韩咏絮,两人拉着,使绳子成了一条向我这里倾斜的直线,胖子爬上去,手脚并用,以最快的速度爬了过来。接着韩咏絮,最后只剩下吴继海了,吴继海先把背包扔了过来,他背包里都是法器,实在舍不能扔,要是扔了的话没个三年五载估计甭想搜罗齐,所以现在他的背包最重。扔过背包之后吴继海显得很轻松,喊道:“晃(放)心吧。”
胖子急道:“废什么话你,快点儿啊!”
吴继海抓住绳子深吸一口气,一跳,直落入大沟中,接着一荡,在触到沟壁的一刹那双腿一曲,缓冲掉激荡的力道,再顺势一弹,整个人又向上高高跃起,在空中一个前翻,已稳稳地落在我们面前。
胖子赞道:“行啊老吴,身手不错,快走!”
四个人再急急往前跑去。被压制了上千年的地气何等之大,况且这里本来就是一块风水宝地,地气更是非同小可,现在骤然一下子释放出来,确有山崩地裂之势。
辽陵的地面几乎被毁坏殆尽,有的赫然断裂,有的则像被两只巨手挤了一样,形成了一个个S形的褶皱,有的深陷,有的突起……
我边跑边喊道:“大家快跑,到了荣华门我们就可以跳入地下河,顺流而下很快就可以逃出辽陵。”
众人一听出路已经近在眼前,更是没命地狂跑。等我们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荣华门,离辽陵的中心部位已经有一段距离,震动小了一些。
顾不上多作解释,我赶紧拿出预留的一根蜡烛,按照上次的方法,和韩咏絮找到了机关所在。机关一触,我第一个向下坠去,接着他们三个人也落下来。
落下来我刚想松口气,胖子突然喊道:“这河水不动!”
四个人大叫倒霉,可能是巨大的地气释放也对河流产生了影响。等不得了,众人连忙游到岸上,再次开动11号,往下流飞奔而去。
跑了一会儿,突然“哗哗”的声音响起,难道地下河又开始流动了?四个人一边跑一边瞥眼往地下河看去,一看之下都惊奇不已,地下河正在倒流!
我更是连呼侥幸,地下河倒流的话当然就失去了源头,因为下流是个瀑布。要不是我们跳得早,等地下河倒流而干的时候,我们不一下子摔死也得落个残废。
跑到地下河尽头的时候,地下河早已流干了,只剩下一条空空的河道,还有一些体形硕大的无尾鲵,兀自在干涸的河道里挣扎。
先看一下,确定下面的深潭里有水,众人这才依次跳下去。
等游上岸的时候,四个人均有重获新生的感觉。
躺在河潭边的草地上,天空也变得异常蔚蓝。
胖子道:“我好饿啊,还有吃的没有了?”
我和韩咏絮把背包翻个底掉,也才只找到几块巧克力。
吴继海道:“咱们快点儿肘(走)吧,我还要赶回处(去)见师户(父)最后一面。”
我正想回答他先稍等等,让我喘口气,却突然一连串沉闷的“轰”声传来,接着震动变大。深潭里立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仿佛底下裂开了一样。
四个人哪里还敢犹豫,立刻起身向着我们下辽陵时的石屋跑去,寻到因为受惊而正在嘶叫不已的马匹,我们当即跃身,策马向后一阵狂奔。
一边跑一边听着闷雷一样的声音,虽然坐在马上,也仍能感觉到大地的抖动。直到跑出很远了,我才勒马停住,回望着辽陵上空一团团浓黑如墨的乌云,我知道,那都是地下上千年的地气涌出而形成的。辽陵地面上的几座石屋也已歪斜、坍塌,甚至有些地方的地面已深深地陷入了地下。
看到这里我不由叹了一口气,这座深藏在地下的伟大的陵墓,这座曾被无数盗墓者觊觎的陵墓,这座让人执迷于长生却制造出无数行尸和行尸走肉一样的人的陵墓,这座封印了拥有上千年道行的恶煞的陵墓——在这一刻,也终于可以说再见了。与死者说再见,也与生者说再见。
一切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