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继海忙得没听见我说话,韩咏絮却纳闷地看着我,道:“你也会布阵吗?”
我笑笑,道:“当然。不过我不会布他的阵,我要布我的阵。”
韩咏絮也乐了,饶有兴趣地问道:“那你的阵是什么阵?”
我想了想,道:“八卦外围霹雳大爆炸阵。”
韩咏絮皱起眉头,道:“名字这么长,还这么绕口,到底是什么阵?有没有用啊?”
我道:“当然有用了。”心里不由又想起了上次来这里时差点儿被行尸啃咬兼活埋而死的惨遇,我这次就是要破这些行尸。
招呼韩咏絮打开背包,我把两份炸药放到一起,在手时里掂了掂,足有三四公斤,已经足够了。
韩咏絮也明白了我的意思,帮我把炸药称好,分成十几个小包,然后拿着走到阵外,我估算了一下炸药的威力,走出十五步,差不多二十米左右的距离,这个距离我们只会受到一点儿震荡,不会有什么危险。
把炸药在八卦阵的外围放好之后,我回到坤位,举起步枪瞄了一下,只有二十几米的距离,用手枪我都有六七成把握,更甭说用我最擅长的步枪了。
吴继海看我摆好炸药,知道是对付行尸的,问道:“软尸香带了吗?”
软尸香点燃后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将僵硬的尸体熏软,以利于盗墓者对尸体进行各种各样的操作,比如扒下其穿在身上的宝衣、铠甲等等,几乎是每个盗墓者必备道具。虽说我们这次来并不是盗墓,但由于我告诉大金牙就按以前的标准准备,所以软尸香也带了一些。
我道:“带了,不过不是很多。”
吴继海点点头,道:“也像炸药那样摆开吧,即使有行尸冲进来也足可以抵挡一阵的。”
其实在吴继海问我带没带软香的时候我已经猜到了他的意思,这又让我有些责怪自己,软尸香能对付变硬的尸体,自然也包括行尸,把行尸的身体都熏软了他们还能动个屁!上次如果能及时想到软尸香,那也许我和胖子就不会那么狼狈,甚至也可能使胖子避过被恶煞侵体的厄运。
但现在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大衍先生说得对,该来的总是会来的,一切尽在因缘际会之中。
我和韩咏絮以最快的速度摆好软尸香——为了避免被炸药冲坏,我们将其摆在了离八卦阵只有一米的位置。
吴继海招呼我帮他把胖子扶入坤位,扶胖子躺好后,吴继海在胖子头上、脚下以及身体四周放上了九根白蜡烛,又在其额头上印了一张通灵符,这才走到乾位坐下,摘下一直挂在腰上的一块似木非木似铁非铁的牌子放到身前,上面烫着一个镏金的篆字:令——向我和韩咏絮道,“准备好了吗?”
我和韩咏絮都点点头,吴继海道:“我先开天目,你们去把软尸香点上吧!”
我和韩咏絮立即出去把软尸香全部点上,再回到坤位,过了一会儿,吴继海道:“开始了!”
韩咏絮不擅用枪,现在两把步枪全摆在我前面,此外还有我的手枪,子弹则摆在枪边。再加上外围的炸药和软香这两重保险,相信无论韩老儿搞出什么阵仗,也足以应付一下了。
吴继海右手抄起桃木剑,插中面前的一道灵符,左手并指如剑,贴着桃木剑朝上一扫,嘴里念念有词,突然暴喝一声:“着!”灵符像被狂风吹了一下,瞬时离剑而出,直飘向坤位的胖子,这中间隔了不下十几米,把我和韩咏絮看得呆了。
但更让人吃惊的还在后面,只见灵符飘出之后,飞到胖子上方,“呼”的一声燃烧起来,在烧成灰烬落下的刹那,吴继海再喝一声:“着!”围着胖子的九根白蜡烛“唰”的一声被点燃了,九朵小小的火苗跳跃了几下,渐渐趋向稳定。
我正看得出神,韩咏絮突然附到我耳边道:“他来了!”
我立刻扭着往前门看去,果然看见一个人鬼鬼祟祟地往这里张望,我心说左膀右臂都被我们斩了,现在终于亲自来了。我抓起左边的步枪,略一瞄准便扣了扳机。韩老儿也已经看见了我拿枪的动作,所以不等我开枪便又缩到了门外。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他再出来,我便把注意力转到吴继海身上。
吴继海的脸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成了赤红,嘴巴也动得越来越快,拿着桃木剑的右手不停地抖动着,往前再往后再往前,每当他念咒念得快一些,桃木剑便离他的身体近一些,像是在和一个势均力敌的人在反复争夺一样。
胖子周围的白蜡烛无风自动,火光开始摇摆不定,接着胖子身体抽搐起来,先是双手和双腿,跟着整个身体都像筛糠一样抖动,隐隐还有上浮的趋势。
突然,念咒声一停,吴继海一把抓起铃铛,手腕一抖,将塞住铃铛的棉絮抖出,再一抖,铃铛立即发出清脆的一响,“当啷——”
胖子的身体立刻受到感应般往上一弹,接着又落在地上,继续小幅度的抖动。
吴继海左手再一抖,胖子立刻又弹了一下,比上一次高出很多。吴继海左手一摇,胖子就条件反射一样弹一下,每一次都比上一次高出一些,等吴继海摇到第四下的时候,胖子弹起的高度已经足有半米。
现在看上去似乎吴继海已经撑握了主动,在他摇到第七下的时候,突然一停,胖子正要跌下去,但紧接着吴继海加快了摇动铜铃的速度,声音一下接着一下,一下比一下高亢,连我和韩咏絮都感觉到像被催命一般,心神难守。这时胖子已升到一米,且还在不停地升高,吴继海双眼突然睁开,右手的桃木剑同一时间摇刺胖子,接着暴喝道:“着!”
胖子开始慢慢地下落,而一团雾蒙蒙的黑气开始上升,开始还围着胖子打转,尤其是紧紧地聚集在胖子的头上,但随着胖子的下降这种情形消失了,似乎那黑气不愿意随着胖子再下降到地面上一样,胖子每下降一点,黑气便升高一点,中间距离越来越大。
这时突然传来了“轰”的一声,明显不是八卦阵里发出来的。我赶紧扭头去看,一看之下不由大惊,暗道一声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的。
三个行尸抱成的圆球从左面往我们滚来,同时,右面也滚出三个,其大无朋,比上次我们来时看见的要大上一倍不止。
韩咏絮不由立刻握紧了狼牙棒。我也举起步枪,只等成团的行尸滚到合适的范围便打中炸药。十米,八米,五米……
“去你妈的吧!”我大骂一声扣动扳机,接着被击中的炸药轰然爆炸,两个尸球被当场炸飞,剩下的一个稍远的则被气浪推散了,乱七八糟的行尸被甩得到处都是。
我赶紧转向右边,再开一枪,不知道是不是由于这个也受到了刚才的震荡,三个尸球早已结得不甚牢靠,在巨大的爆炸力下更是难以抵御,尸体乱飞一气,有几具甚至被炸上半空之后落到八卦阵边上,其状惨不忍睹。虽然明知道炸的都是不知道早已死去多少年的行尸,但任是铁石心肠的人,在面对这种情况下也不能不为之动容。
胖子还没有落回地面,但和黑气的距离已经有三四米之多。黑气一边上升一边不停地变化着形式,张牙舞爪的样子看来甚是骇人。
“嘿嘿嘿……哈哈哈……”
一阵怪笑传来,不用看我也知道是韩老儿又出来作怪了。透过阵阵弥漫的硝烟,我一眼就瞥见韩老儿从前门往里移动,我抬枪打去,韩老儿左躲右闪,其动作之快,根本不像是一个百余岁的老人。
我连打了六枪,却一枪都不中。我赶紧抄起另一支步枪,同时让韩咏絮给那支步枪上子弹。
韩老儿跳来跳去,我的子弹虽然打不中他,但也离他不远,相信每一枪都让他心惊肉跳肝胆欲裂。在我又打光了两次子弹之后,韩老儿终于受不住了,怪叫着往前门退去。
韩老儿刚退出去,我正要看看胖子的情况,却突然又传来了“轰轰”两声巨响。我一看不由倒抽一口冷气,左右又各有四个行尸抱成的圆球向我们滚来。
这一惊着实不小,因为先前对付那六个尸球已经把摆放位置最好的两个炸药用掉了,而且这次这八个尸球滚来的位置之间距离颇大,左面四个,右面四个,都是如此,现在无论打中哪个炸药,都不可能把一面的尸球悉数炸掉,而要是再多引爆两个的话,又实在有点儿舍不得。可要是不多引爆,势必会让一些行尸冲过来,虽然近处还有软尸香,但也不能冒这个险。
想到这里,我一咬牙,连开四枪,四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响起,虽然有先有后,但听起来几乎是同时的,一时间似乎整个辽陵都跟着颤立起来,断手、断腿、甚至被炸成两半的残骸,很长时间才从空中落定,而后硝烟弥散开来,把我们层层包裹在中间。
但火药的味道却给了人勇气和安全感,我摸到韩咏絮的手,紧紧地握住。
硝烟稍散,我看到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落到了地面,而那团黑气正往吴继海一点一点地逼近,吴继海双目紧闭,嘴巴也不像先前动得那样快了,但却似乎更有力量,黑气探出两缕,不断地试图冲到吴继海的头上,但都是没到近前便立刻触电一样缩回来。
吴继海的脸色变得更红,像要滴出血来一样,但额头正中间的一个凸起却是晶莹剔透,像个水泡一样,里面隐隐有液体流转。那应该就是吴继海开的天目了,现在他双目紧闭仍能感知恶煞的一举一动,自然靠的全是天目。
硝烟又散去了一些,已经能看清远处的情景,但不看还好,一看更是触目惊心,整个祭坛里除了我们所在的中间位置,几乎到处都散落着尸体,完整的或残缺不全的,看上去像刚经历过一次战争的战场一样,让人丧失对生的留恋。
有一些行尸没有被炸死,但也明显受到了很大的冲击,感觉似乎已经很不敏感了,正慢慢地爬着,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毫无目的性可言。
正当我沉浸在一种莫名的悲伤中的时候,韩咏絮突然紧张地直拉我的衣服。
我扭头一看差点吓个半死,恶煞的两只触角已经伸到了吴继海头上,左右太阳穴上各有一只,先前吴继海咬紧牙关面容不改,但现在整个脸都扭曲了,加上脸色赤红,那些纠结到一起的肌肉像是一道道血痕一样,看来有种说不出的恐怖感。
吴继海不知道正忍受着多么巨大的痛苦,也不知道正使出多大的力量,才能把恶煞逼出胖子的身体,同恶煞抗衡。现在恶煞完全把矛头指向了他,而且子时已过,恶煞肯定已经处于激醒的状态,上千年的道行使出来,纵是大罗神仙也得乖乖夹起尾巴走人。
可最要命的是我们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帮他,贸然冲过去的话不但可能救不了吴继海,甚至正好让出生门位,让恶煞逃之夭夭,那样纵使能救吴继海,恐怕也会让他抱憾终身。
我正犹豫不决间,吴继海突然睁开眼睛,眼内血丝密布,红得像要喷出火来一样。随着一声暴喝,吴继海咬破了舌尖,接着张嘴喷出一口热血。恶煞似乎很怕吴继海的血雨,但却躲不开了,漫天红色全部盖在恶煞浓如黑墨的雾气之上。
恶煞像被一张无形的网罩住了一样,跌落在地上翻滚扭动。
而吴继海喷出那一口血雨之后,通红的脸色慢慢退去,直至变得苍白无比,像一张白纸一样。身体一软,吴继海慢慢地歪倒在地上。
我差点儿没忍住就要冲过去,韩咏絮紧紧地拉住我,同时把青铜剑递到我手里。
吴继海倒后,由他施出的法术威力立刻大减,原本被罩在地上的恶煞“腾”
的一声凌空窜起,从刚才跌落的兑位迅速地飘到离位,接着飘到震位,再接着往坤位飘去。
我一看大惊,这恶煞又想附到胖子身上去吗?我再也忍不住了,正要提起青铜剑冲上去,却见那恶煞突然急往后退,仿佛遇到了什么危险的物事似的,带起的劲风吹得九支白蜡烛一阵火光摇曳。恶煞逃离坤位后到了震位,但立刻以更快的速度飘到了巽位,此时离我和韩咏絮只隔着一个坎位了。
还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恶煞已冲到了眼前,我忙举起青铜剑砍去,却感觉到像砍到了一堆棉花上一样,无论用上多大力气,都是一点儿作用都没有。我忽然想到可能是这青铜剑与恶煞的千年道行相差太远了。可是不管差多少,绝不能让它从这里出去!
我竭力抽回青铜剑,再次砍出,但结果仍像上次一样。就在我想再抽回剑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吸力,我一下子被拔离了地面,只听到韩咏絮一声大叫,接着我眼前阵阵发黑,意识也逐渐模糊起来,只觉得好像恶煞是要附到我的身上,可我却一点儿抵抗的力气都没有。
我越升越高,意识也越来越模糊,好像正有千千万万缕冰凉刺骨的微风在向我的身体里钻来,耳朵、鼻子甚至嘴巴,几乎在一瞬间就降到了零度,感觉突然之间就没有了,心脏跳得也愈来愈慢,愈来愈弱……
正当我好像被人扼住喉咙又好像被人摁在水底室息而死的前一刻,突然一声清脆的铃声传来,“当啷!”
我就像是在深沉的梦魇里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一样,一下子清醒过来,接着便重重地跌回到地上。
我顾不上摔得疼痛,立刻挣扎着爬起来,韩咏絮又哭又笑地跪到我边上道:
“你吓死我了。”
我没回答韩咏絮,只是攥紧她的手。
吴继海已经醒了过来,脸上再没有先前的苍白之色,正一手挥着桃木剑,一手摇着铃铛,两手配合得恰到好处,随着他的一挥一摇,刚才还威风不可一世的恶煞不时地发出阵阵颤抖。但狗急了还会跳墙,现在恶煞被逼得走投无路,不由凶性大发,不停地飘来飘去,变换位置,从坎位到巽位,再从巽位到兑位,但无论它飘到哪个位置,吴继海总是比它快一步跑到与它相对的八卦位上。恶煞的速度是何等之快,吴继海却比恶煞还快,吴继海的速度可想而知。所以我和韩咏絮只觉得眼前一花,吴继海却已到了另一个位置。
突然又是几声“轰”声传来,四个行尸球又分从左右两面滚来,我现在又惊又怒,正要拾起步枪打着最后剩下的四个炸药,但看它们没滚多远便被先前散落的行尸阻住了势头,慢慢地停下了,我心想算了,虽然他们是行尸,但毕竟炸碎他们也太过惨烈,只要暂时伤不到我们就由它们去吧。
此时吴继海已经回到了乾位,而恶煞却不敢再轻易乱动,只在离位上飘浮着。
吴继海念咒的嘴唇越来越快,手中摇动的铃铛也越来越快,那恶煞则像突然被放到了烙铁上一样,不停地上下翻滚,每一次翻滚都带出极大的劲风,直吹得我们的衣服都跟着猎猎作响。
恶煞与胖子所在的坤位只隔了一个震位,现在忽然造出这么大的风势,围着胖子的九支白蜡烛首先吃力不住,“噗噗噗”先后灭了三盏,分别是胖子两脚和左腰位置。
开始我并不知道,但此刻看来,显然那九只白蜡烛起着非比寻常的作用,先前恶煞转来转去,甚至到了竟要附到阳气最重的我身上的地步,却一直都不敢移到坤位上,可见那九支白蜡烛的确非同小可。但现在却被恶煞激起的劲风扑灭了三盏,恶煞立即见缝插针,斜斜往胖子所在的坤位飘去。
但说是飘,其实恶煞一直没有停止翻滚,劲风处处,我几乎被吹得睁不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