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韩咏絮和吴继海三个人立刻踏上了征程。饶是我们快赶慢赶,到达悬空山的时候也已经到了正午。再从山脚爬到山顶,找到那个巨大的凹陷,又用了将近一个小时。
路上吴继海问了我情况,我把以前的经历和盘托出,重点说了灵蛇和一只借尸还阳被胖子斩了的情况,吴继海又问了一些细节,做出判断道:“那次胖子先生不是被吕布的灵魂附体,只是被铠甲和方天画戟上的煞气影响了,不过吕布的灵魂在不在里面,实在不好说。”
我道:“应该没在里面,不然上次我们肯定就交待在这里了。”
吴继海想了想,强调道:“不一定。”
我看吴继海面色凝重,心中不由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韩咏絮道:“从哪里下去?”
沿着凹陷走了一段,看到了上次爬出的那个窄洞,我道:“就是这里了。”
吴继海点点头,拿出罗盘看了看,道:“现在罗盘上还看不出什么动静,但下去时大家千万小心,如果没有厉害的东西,你们就为我护法,我把需要的东西记下来。”
我和韩咏絮点点头,吴继海又拿出一张符,点着烧了塞到一个小瓶子里,晃了晃,把瓶子里的水洒到韩咏絮的狼牙棒上,也往我的桃木剑(吴继海给我准备的)上也洒了一点儿,又递给我俩一人一张符。
我实在忍不住好奇,问道:“这个有什么作用?”
吴继海耐心道:“这个叫生符,对鬼魅一类的东西有迷惑作用,这样它们会先冲生符下手。”
我奇道:“还有这种好东西。那刚才洒在武器上的又有什么用呢?”
吴继海道:“那个是驱鬼符,鬼没有实质,所以我施点小术,使你们的武器可以打到鬼。”
我感叹一声厉害,吴继海道:“咱们下去吧。”
当下由我打头,三个依次下到底部。刚到底部,吴继海的罗盘就动了,不过是轻微的晃动。
我道:“没事吧?”
吴继海道:“没事,这是山的阴气,非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山也有阴气?”我问道,突然觉得在吴继海面前我简直成了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
吴继海道:“当然了,山虽属阳,但也有聚阴的地方,世界上哪有至阴至阳的事物呢?所以道家才讲太极生两仪嘛,阴和阳是相互依存的。”
找到上次打的盗洞,我拿狼眼照了照,发现上次的水已经散尽了。
我拿登山镐砸进土里,从上面顺下一根绳子,三个人顺着绳子下去。
我道:“小心了!”晃着手电往前走去。由于有上次的经验,前面这一段走得很顺利,只有吴继海不时需要在笔记本上又记又画。
我道:“前面是螺旋向下的石梯,一共有四层,下了石梯是一道石门,两边有石狮。”我之所以尽量说得详细一些,是想给吴继海提供尽可能多的信息。
刚下了一层石梯,前面突然传来一阵恶臭,熏得我差点儿没吐出来。
吴继海道:“是尸臭!”
我忽然想起来了,道:“上次进来的时候杨二死在里面了,没能把他带出去,可能是他的尸体腐烂了发出来的。”
走了几步,看到一具尸体,臭味正是从其身上发出来的。我捏着鼻子上去踢了一脚,尸体翻转过来,肚子已经被掏空了,直看到后背的脊椎骨,“噌噌噌”,窜出十几只大小不等的尸鳖。
我皱眉道:“怎么这里也有尸鳖?”
吴继海走过去,问道:“这人是杨二吗?”
我仔细看了一眼,那尸体已经被啃得面目全非了,不能确定是不是杨二。我道:“衣服很像。”
吴继海道:“这人是中毒而死的。”
我道:“对,那就应该是杨二了。”
吴继海点点头,道:“这里阴气很重,小心点。”
再下了一层,又看到一具尸体,死状与刚才的杨二一模一样。我惊道:“难道在我们之后又有人来过?”
吴继海恨恨地道:“看来是这样了,这人也是中毒而死的,这次无论如何得把蛇灵彻底消灭,不能让那畜牲再害人了。”
我和韩咏絮都点点头,吴继海又道:“这里的情况比我预想得要更复杂,自从你们进来之后,这里的风水格局已经被破坏了,也许会有更多匪夷所思的东西,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我忽然想起摸金校尉的规矩,同一个墓绝对不能进两次,看来不光是不把事情做绝,留给后面的同道,更是怕进了风水大乱的凶穴中惹祸上身。
这时已到了石门,手电照进去,里面光鳞鳞,好像还有些积水,不过看上去并不深。
走进去,积水刚好没过脚面。三个人着水,发出“哗哗”的声音,听起来竟有种说不出的恐怖。
吴继海晃了晃罗盘,道:“糟了,这里阴气太重,罗盘反应有些不灵了。”
我道:“这里阴气怎么会这么重呢?按理说不应该啊。”
吴继海道:“这里本就是陷空山的最阴处,现在又进了水,水性属阴,再加上那些腐尸,阴气不是一般的重。”
我听得暗暗咋舌,希望不要出什么意外才好。
我道:“上次我们进来也很仓促,沿着这里直接进了左面的墓室,董卓的棺椁就在那里。”
说话间三个人已经到了那个坛子边上。虽然罗盘不太灵光了,但吴继海还是先看了看罗盘才走到坛子边上,接过我手里的手电仔细地照来照去,不时在笔记本上划划写写,不一会儿本子上就出现了一个坛子的形象。
我赞道:“吴爷的画功也是一流啊。”
吴继海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没办法,工作需要。”
三个人哈哈大笑,紧张的气氛稍微有所缓和。吴继海道:“要是我看得不错的话,这坛子是秦代的东西。”
我道:“秦代?那不是比董卓老儿早多了?”
吴继海点点头,道:“你看这云雷纹、镇尸印、锁灵结,绝对是汉代以前才有的。”
我开玩笑道:“是嘛?那要不咱把这坛子顺回去,办完了正事这坛子也能把车马费报了。”
吴继海道:“我还真想带上呢,就是太重了,不方便。你别小看这坛子,学问全在这上面了。”
我道:“既然这些什么纹、印、结的,吴爷都认识,应该不用看这些也能画出来吧?”
吴继海叹口气道:“夏侯先生有所不知,这些东西已经流传了上千年,但越往下传便越简化,而一简化威力就小多了,就拿我刚才给你们的生符来说,威力连以前的一半也没有,对付小东西还行,对付稍稍有点儿道行的就不太灵光。
这次咱们对付的恐怕是我出道以来最厉害的恶煞,所以如果能画出比这恶煞还早的符印,那把握就大大提高了。好了,快走吧,抓紧时间,争取在太阳落山前弄妥。”
我点点头,赶紧往前走去。
到了左面的门三个人拐进去,里面又看见了两具尸体,都已经被尸鳖噬得不成样子,又是泡在水里,发出一阵阵令人恶心的怪臭,而那些尸鳖,就在尸体上转来转去,一惊之下落荒而逃,竟都能贴着水面疾驰,就像水上飘似的。
我们到了四具棺材前面,韩咏絮惊喊一声道:“这里也有一个死人!”
韩咏絮站在石棺前面,颇为吃惊地看着我们两人。我道:“当然有死人了,棺材里没死人岂不是怪事。”
韩咏絮急道:“我说的不是尸体,是死人,这人跟前面那些人的衣服很像,可能是一起的,你过来看看!”
我闻言走过去,心里却在想怎么还有倒霉鬼鸠占鹊巢,跑到董卓棺材里了。
可一看之下不由呆了:“这是杨二啊!”我惊道。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杨二的脸上少了一块肉,只剩下半边脸,但整个尸体却保存得相当完好。我纳闷不已,上次匆忙逃走的时候杨二是被激流冲下去的,而且还在蛇皮袋子里,现在怎么无端端地躺到棺材里了?难道是后来进来的那些人把他放进来的?
我一直在思来想去,没有注意到尸体的变化,韩咏絮却看得清楚,大喊一声道:“快闪开!”
吴继海也喊了一声:“小心!”
与之同时,棺材里的杨二突然弹身而起,冰冷僵硬的手指直朝我脖子抓来。
我一看杨二来势凶猛,哪里还敢犹豫,忙向左闪身,避开杨二凌厉的一抓,同时发一声喊,挥起手中桃木剑往杨二胸口刺去。
杨二早已经弹了起来,一跳,轻松躲过了桃木剑。韩咏絮借机挥圆狼牙棒,取的是杨二的膝盖以下,只要让韩咏絮这一击凑效,杨二恐怕立时就得变成瘸子。
但出乎我意料之外,韩咏絮迅雷般的狼牙棒却打了个空,杨二跳出棺材,箕张着十指,再度向我冲来。我生跃是不行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比杨二快,更不可能比他远。心念电转下,我施出我的拿手绝技,往下一蹲,接着滚到一边。
杨二的攻击落空,似是被激怒了,也不见他如何发力,竟倒退着往我追来,我倒抽一口凉气,故伎重施,再往一边滚去。同时大叫道:“为什么他光打我不打你们?”
韩咏絮顾不上回答,单手扶住棺材跃过,同时双脚腾空踢向杨二,杨二被迫横移向一边,但却并不反击,反而再度向我攻来。
吴继海喊道:“这人怨气很重,我先点三炷引魂香,你们缠住他。”
我答应一声,觑准一个时机,桃木剑疾戳杨二的咽喉,杨二不闪不避,仍是前伸着两只手臂往我迫来,一副同归于尽的样子。这是第一次跟杨二正面相对,看着杨二现在这副模样,我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阵内疚,而且那内疚感太过强烈,我突然很想做出什么补偿,否则我一生也不会安心的。
想到这些,我手中的桃木剑无力地垂下来,慢慢地闭起眼睛。
韩咏絮急得大叫一声,但冲过来却是无论如何都来不及了,杨二的双手像离弦的箭一样猛插向我的的心窝。
连吴继海都忍不住惊呼一声,而我在此时的心情却是一片平静安详,有一种将要解脱的轻松舒适。
两手当胸插到,就在触及我衣服的一瞬间,突然“嗤”的一声,吴继海先前给我的生符冒出一阵青烟,杨二因此一顿,我也立时清醒过来,顾不上多想,矮身往前一撞,硬顶得杨二向后退了几步。
韩咏絮此时已赶了过来,愤怒地攻向杨二,狼牙棒舞得上下翻飞,逼得杨二连连后退,一个闪躲不迭,被韩咏絮一棒扫中右肩,整个人都被狼牙棒上巨大的力道带得往右横移出去。
借着这功夫,韩咏絮急忙问道:“你没事吧?刚才怎么了?”
我道:“我也不知道。”
吴继海道:“这僵尸怨气太重,你刚才被怨气侵了。这人一定是死得心有不甘,我这引魂香也没起到多大作用,看来我得先摆个泄阴局,释掉他身上的怨气,再念往生咒把他超渡才行!”
我道:“那更好,这杨二死得实在是冤了点儿,能超渡他是最好不过。本来我就想把他的尸体带出去的,可当时突发大水,愣是把他给冲回来了,但不管怎么说,我总是一片好心啊,怎么他现在倒抓住我不放了,一副要我置于死地的样子,这不是恩将仇报吗?”
吴继海一脸郑重,道:“夏侯先生我真是佩服你,这么危急的关头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僵尸哪有那么深的想法,他们只是隐约有些生前的念头,现在认准你也不奇怪。”
杨二正和韩咏絮对峙着,他往左移,韩咏絮也往左移,他往右移,韩咏絮也往右移,而他似乎又对韩咏絮颇为忌惮,好像刚才韩咏絮那一下子打得他不轻,以致他现在不敢轻举妄动。
韩咏絮道:“他好像怕了我哩。”
我不屑道:“很自豪吗?”
韩咏絮挑畔道:“不像你啊,给打得就会使懒驴打滚。”
我道:“小样,走了胖子来了你,都是一路货色。闪开,看我的,我还就不信了!”
其实我这么说纯粹是逞一时口舌之快,万万没想到韩咏絮竟真的往边上一跳,立刻闪了个大空档出来。
那僵尸正左右找不到突破口,现在机会突现,哪里还会犹豫,在地上一跳,立刻风也似的向我飞来。我一句话还没骂出口,杨二已到了近前,我提口气,往一边稍闪,桃木剑从右往左,砍向杨二的脖子。
僵尸辨位全凭阳气的强弱,我这人不争气,都快奔三十的人了,却一直还是童子之身,所以僵尸能感应到我的速度快得出奇,我刚往旁边闪躲,杨二立即循气而来,双手不动,仍直冲向我的脖子。
刚才与韩咏絮斗嘴纯粹是为了好玩,但现在我却赌上了一口气,人就是这样,本来和和气气,跟开玩笑似的,但开着开着就恼了。现在的我正是这种情况,既然你看不起我,那我就来点真格的,否则以后还不得让她笑死。
当下双脚微分平衡住身体,接着挫身出剑,直刺杨二的胸口。不过说实话,这一招实是即性之作,我也没想到怎么突然使出了这么一招,但这一招却是非常危险的一招,因为我完全忘了自己手里拿是一把木剑。
随着韩咏絮一声惊呼,我手中的桃木剑应声而断,我被闪个正着,收势不住,整个人都往杨二的怀里跌去。还好我见机得快,借着杨二的身体阻挡的眨眼的功夫立刻下蹲,但即使我反应这么快,还是被杨二下划的双手扫到了,我只感觉到后背上像叫人割了一刀似的,疼痛钻心。
我滚到一边,韩咏絮则快步抢上,挥起狼牙棒挡住僵尸。一边关切地问道:
“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后背痛得我直咬牙,不知道伤得多深,但我竭力做出一副微笑的样子,道:
“我没事,我很好。”
韩咏絮不再问我,转身急攻僵尸。
吴继海的泄阴局刚摆好,走到我后面查看我的伤势,叹道:“真不知道你们搞什么鬼,怎么还有心思玩呢?出了问题怎么办?还救不救胖子了?”
我暗道一声惭愧,忍痛问道:“我伤得怎么样?”
吴继海道:“不算很深,不过恐怕有尸毒。”
我安心道:“那没事,我带了糯米,一会儿敷上些就是了。”
吴继海道:“你准备得倒全活。好了,我用云南白药给你止血了,现在先别动,当心挣裂伤口。”
又冲韩咏絮道:“让我来!”说完从后背抽一支拂尘,冲上前去。
韩咏絮依言退开,走到我边上,道:“没事吧?”
我没好气地道:“死不了!”
韩咏絮叹口气,到后面看我的伤口,喃喃道:“你这人,唉,真是的。”
我没心思听她唠叨,注意力全集中在吴继海身上。自从吴继海冲上去之后,杨二立刻像被一种无形的东西压住了似的,凶态收敛了很多。吴继海不断地腾挪跳跃,避免与杨二硬碰硬,僵尸显然不适于这种打法,被引得左旋右转,却连吴继海的一片衣角都摸不到。
“嘿!”吴继海吐气提气,纵起跃往一边,同时伸出左手,在杨二的脑袋上轻轻一点,接着在落地之后,反跃回原来的位置,杨二尚未转回来,吴继海迅速地挥出拂尘,那些软软的马尾像是突然有了生命一样,齐齐缠住了杨二的脖子。
缠牢之后,吴继海一较力,“扑通”一声,杨二被拖倒在地上。吴继海是想把他拖进泄阴局中,但没想到杨二似也知道他的下场,被拖了几步之后,突然直挺挺地坐了起来,那一坐杨二是拼了命,力气之大,连吴继海的拂尘也被挣脱了手。
韩咏絮见突生变化,轻斥一声冲过去,狼牙棒直向杨二的脑袋扫去。
“不要!”吴继海大叫一声,贴地前滚,到达杨二前边的一刻两腿齐踢,直中杨二的双脚,杨二像坐了滑梯一样,“哧溜溜”往后退去,正好落进吴继海画好的泄阴当中。
韩咏絮的一棒自然落了空,其实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很难分出谁先谁后,不过从结果来看的话,应该是吴继海稍快了一筹。
杨二进入泄阴局之后,浑身筛糠一样抖动个不停,脸上也扭曲了,竟跟活人没有两样。
吴继海不敢怠慢,立即拿出早准备好的符纸点燃,口中念念有词,我和韩咏絮都看得呆了,只见杨二慢慢地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也不断变化,扭曲的五官慢慢地恢复正常,痛苦的表情也渐渐地平静下来,接着浑身的抖动也停止了,两臂张开,像要飞起来一样。
吴继海脸上已渗满了汗珠,双目紧闭,嘴巴动得越来越快,突然双手并指如剑,贴在唇下,轻喝一声,跟着拿出一面刻有八卦的铜镜向杨二头上照去,一道白光闪过,杨二猛烈地晃了一下之后,便软软地瘫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