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由睁大了眼睛,韩咏絮和李元婧也惊得张大了嘴巴,半天都合不上。
无论是身体还是皮肤,甚至头发,都看不出眼前的这个老头会是百岁以外的老人,刚才韩咏絮说七十,我以为已经是往高了说了,却没想到与事实仍差了三十年之多。
老头见我们都惊得说不出话,问道:“你们不感到奇怪吗?为什么我会活这么长时间?”
听他这么一问我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言下之意似乎连他自己都认为不该活这么长时间似的。
“为什么?”
发问的还是李元婧,现在这种情况,也只有她这小妮子问才合适一点儿,免得一不留神开罪了这个老家伙,致使我们借车马返京的大计胎死腹中。
老头抬起头,面无表情地道:“因为我一直睡在炕洞中。”
三个人面面相觑,这老头到底搞什么把戏?好像没听说过人睡在炕洞中可以延年益寿的,要不是他故意耍我们,那就是……难道炕洞中有古怪?
想到这里我立刻问道:“炕洞里有什么东西吗?要不我也不走了,嘿嘿,在这里睡上几天,没准就能多活几年!”
“哼!”老头突然站起来,往里屋走去,还好韩咏絮连忙好言相劝,才又使得这个不正常的老头子回来。我更是迷糊到极点,他这是生的哪儿门子气?我说错什么话了?
韩老儿余气未消,盯着我道:“要是你知道这炕洞里有什么,我保证你死也不会在里面睡觉!”
我赶紧赔个不是,道:“请问老先生,那炕洞里到底有什么鬼东西?”
老头脸色稍缓,冷冷地道:“尸气!”
三个人同时倒抽一口冷气,李元婧根本没听过尸气这个词,更不知道为何物,但跟“尸”字沾上边,应该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依她强烈的好奇心,也不敢多问了。
我道:“炕洞里怎么会有尸气呢?是不是这个村子里每户人家的炕洞里都有尸气?先前我们遇到的那两个是否也是中了尸气?”
我一口气连问了几个问题,但其实我的疑问远不止此,但怕问得太多了,反而让老头无法回答。
老头点点头道:“你这娃子倒精明,有些见识!不错,这里每户人家的炕洞里都有尸气,所以这里的人寿命都很长,前面你遇到的那两个人年龄应该都比我大,中的尸气自然也比我重,所以脸上全无血色,完全成了蜡黄,而至于为什么炕洞里会有尸气,这说来就话长了。”
我道:“是否与辽陵有关?”
老头瞅我一眼,道:“是的,准确地说,是与韩元景有关。”
韩咏絮震了一下,失声道:“和爷爷……和他有什么关系?”
老头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子,喃喃道:“长生不老呵,一个长生不老,害了多少人!”
听到这话我也不觉一震,想起辽陵中的种种,果然一切都是指向长生不老的,无论是草原上黑色石屋中供奉的尊胜佛母,环陵河里身上附了刻有生辰八字铜铃的无尾鲵,还是巨大石板做出的鱼跃龙门的风水格局,甚至于奈何桥,无一不是在向长生不老和尸解成仙迈进,不过最厉害的应该是那个祭坛,但可惜我们却没有机会看清楚。
我道:“老先生能否详细说说?”
老头停止踱步,像被触动了伤心往事般,道:“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大概是一百年前吧。”第一句就如晴天霹雳,我们三人同时被震得站了起来,但却都不敢打断老头的说话。老头示意我们坐下,继续道,“韩元景接起了守护辽陵的使命,继任祭司,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开始追求他长生不老的大计,我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学会这些邪门歪道的,但追随他的人却很多,他们不顾一切地潜入了本该由他们守护的太后陵,把里面的格局全部改变了,借着太后陵本就得天独厚的风水形势,弄起什么长生、成仙的虚无飘渺的东西……”
我实在忍不住了,问道:“那太后陵里那么多的行尸是怎么回事?”
老头道:“哪里真有什么长生不老呢?又有谁能真的成仙呢?随着时间一年一年地过去,追随他的人都莫名其妙地死了,死的人都被秘密地送进了太后陵……老的死了,新的又来了,总是有一批一批的人迷信他的长生不老,但那些人却总是死得很离奇,有人怀疑是韩元景害死了他们,可一没有证据,二又因为他是祭司,地位太高了……后来,奇迹发生了,这个村子里的人真的越活越长,有不少人都可以活到一百岁以上,于是韩元景的威信更高了。”
我道:“是不是韩元景已经利用死去的那些人制造出了殍地?”
老头瞥了我一眼道:“你怎么懂得这些?”
我道:“我也是听说的,据说尸气可以使人长寿,古代也有人制造养尸。”
老头慢慢地点点头,吐了口气,才又接着道:“尸气虽然可以令人长寿,但说到底还是一种毒,长期浸染尸气的人慢慢就变得不像人了,虽然能多活上几十年,但其实与行尸走肉差不多。而等到阳寿尽的时候更是悲惨,不但不能像正常人一样寿终正寝,反而会变成毫无意识的行尸。”
到此我才恍然大悟,辽陵里数以几千计的行尸原来是这么长年累月“培养”
出来的。韩老儿真是又狡猾又阴毒,这样一来简直形成了一个生生不息的循环,既利用尸气来长寿,又源源不断地制造行尸,补充尸气的来源。
我忽然想起这老头也是借尸气才活到一百多岁的,但听他的语气却又是非常痛恨韩元景,于是问道:“老先生不也是长生不老的受害者吗?”
老头闻言一愣,仿佛刚才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回事儿似的,听我一说才想起来,叹口气道:“唉,往事不堪回首啊,唉。”
我心中一动,道:“难道老先生也是韩元景的追随者?”
老头瞪了我半天,默然点点头,道:“现在轮到顺子了,每一代都不可避免,唉,这是命啊!”
我心中纳闷,问道:“既然老先生已经觉醒,为什么还要钻到炕洞底下睡觉呢?”
这话问出来我立刻后悔不已,因为这么说得显得十分不客气,好像是让他还不如快点儿死了才好的意思。
没想到老头不以为意,不过脸上的表情却充满了痛苦之色,道:“这就像个泥潭,越陷就会越深,如果我现在离开尸气,恐怕不出半年便会全身腐烂而死,唉,其实我有两个月没有进炕洞了,你们看我脸色并不像他们那样难看,但这都是假像,其实我每天都难受得要命,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我们都听得心中恻然,韩元景不知道害了多少人。
李元婧突然问道:“那这也不能长生不老啊,韩老儿能长生不老吗?他到底多少岁了?”
老头悲伤的痛苦加剧,道:“哪里真有长生不老,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就算可以多活这些年,每天亦是生不如死。韩元景,据我估计,嗯,至少有一百三十岁了。”
一百三十岁!
三个人又为之一怔。
正当我想再问些什么,肚子却突然“咕噜咕噜”连响了几声,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韩咏絮立刻道:“江爷爷,我们一天多都没吃东西了,您能不能……”
老头点点头,转身去了院子里的饭棚。
李元婧趁机凑到我边上,问道:“到底尸气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尸气能使人寿命变长呢?”
我摇摇头道:“尸气到底是什么我也说不上,只大致知道是尸体自然产生的一种气体,死人如能保证死后尸气不外泄的话,那那具尸体十有八九就不会腐烂。而至于为什么能使人长寿,原理大概同降低人的新陈代谢有关,就像居住在寒冷的环境中要比居住在炎热的环境中人的寿命要长一样,关键可能就是因为新陈代谢变得慢了,减缓了身体的衰老。”
李元婧“哦”了一声,也不知道听懂了还是没听懂。
不一会儿老头弄了些吃的进来,饼子、大葱和黄酱,三个人早就饿得不行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甩开腮帮子就是一通大吃大嚼。一边吃我一边想着到胖子最好这口,可惜现在他却不能和我们一起大快朵颐。
想到胖子我又把胖子的状况说了一遍,想问问这老头有没有什么办法。
老头叹口气,道:“这我实在帮不上你了,虽然我跟了韩元景二十多年,但邪术他从来没对我说过,更不会传授给我……那个胖子小兄弟发作时都有什么表现?”
我把胖子刚中恶煞时和昨晚发作时的表现都说了,老头低头深思,过了一会儿,道:“这恶煞不是一般的恶煞,以后的发作每次都会比上一次厉害,要是不快点找到解决的办法,恐怕那小兄弟也……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我刚想说话,老头又接着道:“以后你们要千万小心些,他可能会伤害到你们。”
我点点头表示知道,随即又把刚才被憋回去的话说出来,就是我下一步的打算。老头听了点点头,道:“北京应该有很多能人异士,总会有办法解决的,你们也不要过于担心,只是一定要快,越快越好。”
给老头这么一说我差点要立刻就走,但李元婧实在累得不行了,实际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好在这里休息到天亮,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也不急在这一时三刻。
老头说完这些话径自钻进了炕洞,也不管我们怎么看。我叹一口气,招呼两人休息。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胖子正在堂屋里大吃大喝,看见我连招呼也顾不上打。
我到院子里打了盆凉水略洗一洗,便叫起了韩咏絮和李元婧。
“老头呢?”我问胖子,看着桌子上的食物,除了昨晚的东西,还多了几碗小米粥。在桌子边上有个包袱,不用看也知道应该是老头给我们准备的食物。
胖子嘴里塞满食物,勉强挤出几个字道:“出去了。”
我道:“你不记得昨晚的事了吗?”
胖子根本顾不上搭理我,含混不清地道:“什么事?”
我道:“没事,快吃吧,吃完咱们就上路。”
我现在浑身酸痛,但胃口却出奇的好,可能是体力消耗太大。实际上四个人的胃口都不错,风卷残云,饭将近吃完的时候,门外响起了马嘶声。
老头从门外进来,喜道:“马已经准备好了,你们吃完就快走吧。”
四个人赶紧吃完,简单地收拾一下东西,随老头来到门外,出人意料外面竟有三匹马,胖子本来还抱怨老头的逐客令,但一看到三匹高头大马立刻喜上眉梢。
韩咏絮咬着嘴唇道:“江爷爷,我走了。这一走可能就再也不回来了。”
老头道重重地点点头:“千万别回来了,离开这个鬼地方,永远地离开吧,你未来的路还长。”
韩咏絮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我招呼大家上马,回头抱拳道:“谢谢你了老先生。”
老头拍拍我的肩膀,道:“莫要多说了,快走吧。”
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转身上马而去。
有了座骑自是不同于开十一号,一会儿工夫我们已驰出了将甸村,沿着来时的路绝尘而去。胖子策马跑在最前面,不时勒马停下,等我们赶上时再来一阵急奔。
李元婧从没骑过马,现在和韩咏絮共乘一骑,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她从后面紧紧地抱着韩咏絮道:“胖子大哥的骑术这么好啊?”
胖子哈哈笑道:“那是!哎猴子,咱们有多长时间没骑马了?”
我也被这气氛感染,大声道:“有几年了,不过你骑术倒是没见倒退。”说着说着我又难过起来,要是胖子没受伤该多好,即使这次空手而归,只要大家都平平安安的,不也是个很好的结局吗?
胖子大叫一声,又策马跑到前面去了。
我道:“胖子你悠着点骑,咱们跑的是远途,你那么骑法要把马累死了。”
胖子依言放慢了马速,与我们并辔而行。如此一直走到中午,稍事休息,放马吃了些草料,再继续前进,一直到晚上才找了个合适的地方安营下寨,胖子又发作了一次,痛苦的情形比上一次加剧了许多。
早上起来吃过饭之后立刻赶路,一刻都不能多作耽搁。饶是这样的快马加鞭,也直到临近傍晚的时候才赶到莫尔道嘎,等胖子昏迷之后,我才出去找了辆车,连夜赶到了根河市,买好火车票,等着凌晨三点钟返回北京的火车。
弄胖子上火车可着实费了一番工夫,搞得人人侧目。
两天后,到达北京,别的地方我也不熟悉,只好还住到上次潘家园边上的那个旅店,这样找起大金牙也方便一些。全部安排好以后,我立刻前往潘家园,但因为去得晚了,大部分人都已经收摊了,只好悻悻地回来。
见我失魂落魄的样子,韩咏絮安慰了我两声。李元婧则犹犹豫豫地,像要有什么话要说。
我道:“怎么了?有什么事?有话直说不妨。”
李元婧咬着嘴唇,道:“我想回家,我……”
我怔了一怔,笑道:“这是好事啊,你也出来很长时间了吧?家里人肯定很挂念你。”
李元婧道:“我是说……”说着看了看韩咏絮,才又接着道,“韩姐姐跟我长得这么像,我们俩是不是……”
我这才明白她吞吞吐吐的要说什么,别的不说,就从她们俩的血合在一起可用来开启祭坛的大门,足以证明她们两个人的关系非比寻常,再加上两人长得又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所以十有八九是双胞胎姐妹,但要她们就这么贸然相认好像又略有不妥,但要是不认呢,似乎更不妥,此地一别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见,错过了委实可惜。李元婧也正是为此才犹豫不绝。
韩咏絮倒是率直,但李元婧到底是城里长大的女孩儿,这种事可能让她觉得非常为难。
现在两人都看着我,正等我想个什么好的办法出来。
我想了想,道:“这样吧,咱们取个折中的方法,你们先认个干姐妹,也算是一种名份,然后互相留下联系方式,以后有机会仍可见面,再慢慢处理吧。”
两人点点头,都觉这方法不错。李元婧立刻拿过桌子的笔和纸把地址写给韩咏絮。韩咏絮拿起笔的时候却愣住了,抬起头看着我道:“你家在哪儿?”
我也为之一愣,道,“这个……”
李元婧则捂着嘴偷笑,道,“什么这个那个的,韩姐姐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你不是想做陈世美吧?”
我心说她孤苦伶仃的和我要做陈世美有什么关系,再说我做的哪门子陈世美啊我!可话是这么说,脸上却一阵热辣辣的,大概已经红成猴子P股了。
我板起脸孔,道:“不要乱讲,什么陈世美不陈世美的。”说着接过笔写上了我家的地址,写完我偷眼瞥了韩咏絮一下,发现她有脸上也飞出两片红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