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我一个人去参观故宫博物院。说不上为什么要去那里,或许是听了东陵被盗案之后产生的好奇。
我走进博物馆的时候,不少前来参观的人都围在一件展品前面。听解说那是当年盖在慈禧太后尸体上的经被,叫驼罗尼经被。
那是一件明黄缎制,大约是正方形的经被。经被是佛教密宗圣品,专门用来盖尸体的。因为上面有“驼罗尼大悲咒”,所以才叫驼罗尼经被。使用经被,不仅对死者是一种安慰和尊敬,而且还有超度亡灵,使其尽快进入极乐世界的功用。但是在封建社会里,贵贱尊卑,等级森严,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享用的。
根据《大清会典》记载,只有皇帝、皇后、皇贵妃、贵妃、妃、嫔、皇太子、皇子、皇子福晋才可以使用经被。其他人都必须得到恩赐才可以使用。同是经被,死者的身份地位不同,经被的规格质量也不一样。皇帝、皇后、皇太子使用织金的经被,其他人只能使用印制的经被。
慈禧的经被上本来镶嵌着价值连城的珍珠,可是被孙殿英给拔了个精光。上面绣的图案和经文,艺术价值都很高,显示了很高的纺织水平。
我在那件黄色的经被前看了很久,虽然历经的岁月很久了,但是对于当年这件经被盖在慈禧身上的情形,从那夺目的光彩上,仍然可以猜到一二分。
从故宫博物院里出来,已经是下午6点了。我一直在感叹慈禧太后当年费尽心思修建的地下宫殿,竟然在军阀战争中惨遭洗劫,最后连她自己也未能幸免。历史有时候真的是喜欢跟人开玩笑,要是有机会,我还真想到东陵去看看。
回到家,吃了饭,已经是晚上9点。
我正躺在床上,这时突然有人敲门。我打开门一看,是陈静倪。
“有什么事吗?”
“先进去再说吧。”
我把她让进了屋,她坐在桌子前,手里不知道拿了什么东西,装在一个包里。我问她有什么事,她说你先看看这里面的东西。
我打开那个包一看,里面赫然是白天我在故宫博物院观看的驼罗尼经被!
“你,你!竟然偷盗国宝……”。
“不,这是一件赝品。”
“什么,”我吃惊地看着她,“假的?”我又仔细看了看那件经被,确实像真的一样。如果不是她说是假的,我怎么也看不出来它是赝品。
“不过,我正要用这件赝品去换那件真品!”
“这怎么行,这是犯法的!”
“我要你跟我一起去!”
“什么?呵呵,你开玩笑吧?”
陈静倪这一系列突如其来的话把我搞得云里雾里,这来得太突然了,我简直不敢相信坐在我面前的人是陈静倪。我怀疑她是鬼上身了,还是她本身就是鬼变的。这……这……简直没法让人相信。
“静倪,你没事吧?”我一脸茫然地看着她,“你今天怎么变得……是不是有什么难处,你说,只要你说出来,我一定帮你。”
陈静倪似乎无所谓地说:“没有啊,我刚才给你说的只是想请你帮一个小忙而已,可是你不愿意。看在老朋友的份上……算了,我也不勉强你。”
“你这个叫什么小忙啊,这犯法的事,是要坐牢的。”
“那好,就当我没来过,我会一个人去的,我走了。”
陈静倪拿过我手里的东西,放进包里,转身出了门。
我实在不放心她一个人去做如此危险的事情,虽然明知道犯法,可是……我又怎么能不管她呢!
我跟着出门,叫住了她。我不是想和她一起去偷东西,而是想尽可能地劝住她。她看了我一眼说:“你肯和我一起去了?”
“你为什么要去偷那件驼罗尼经被?为了钱吗?”
“这么说你还是不肯帮我?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她转身要走,我急忙叫她:“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天星哥,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帮我的!”陈静倪转过身来,脉脉含情地看着我。
“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今天晚上,你只需要负责接应我就好啦。”
我还是想劝她不要去,可是一时不知道怎么说,“你……为什么非要……”
“不为什么,你只需要回答帮还是不帮?”
我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我帮你。”
进入故宫博物院并不是一件难事。当时,里面也没有什么严密的防盗措施,只有几个看管的工作人员,到了深夜的时候,基本上那里就没人了。
陈静倪矫健的身手,熟练的动作,俨然不是一年前那个娇小可怜的小姑娘了。看样子她像受过特别训练,对入室偷盗这一手已经驾轻就熟。
我跟着她一直进了故宫博物院深处,来到了那件驼罗尼经被前。白天这件经被在众目睽睽之下,光彩夺目。现在黑夜的掩隐下,明黄色的缎子依然风采不减。
陈静倪走到经被前,看了一遍,确认了是她想要的东西,然后把它取了下来,换上那件假的驼罗尼经被。
我知道这样做,根本瞒不了那些专家学者们的眼睛,至多也就是拖延几天发现被盗的时间。
陈静倪把经被交给了我,我的手突然有些发抖,最后赶快把它放进了预先准备好的口袋里。我们顺利地出了故宫博物院,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这几天潘家园的人很多,生意都很红火。
不知道怎么了,我反而提不起精神,老是走神。大金牙看着我坐在那里一言不发,走过来对我说:“你这是怎么了?像是掉了魂似的,是不是有什么事过不去?有的话给老金说说。”
我看看他,不知道想说什么,试着开了几次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最后只是长叹了一口气。
“这是咋整的!怎么老叹气啊,年轻人,这不该是这样啊……”
“我说金爷,你忙你的去吧,不用管我了。大概是太累了,我想休息几天,你看行不?”
“行,行,你就休息几天。”大金牙干脆地说。
我收拾完东西,就回了东四胡同。
看着东四那间住了一年多的房子,脑袋里回想着过去的点点滴滴,说不出是啥滋味。一连好几天,我都一个人闷在屋里,老是想些过去的事情,最后自己都觉得无聊而且乏味,就想到外面走走。
不知不觉来到了公园里。到这公园来的人不多,我沿着小道来到了一个不大的湖,湖的两边种着杨柳,有些微风。我在湖边的一个石凳上坐了下来,看着湖面发呆。
我毫无目的地转了一下头,就看见身后大约10米远的地方,一个穿皮夹克的男人正朝这边看。我转过头来,装着什么也没发觉。
我在心里想他是谁,为什么会注意我。身后又有两个老年人走过。我忽然站了起来,准备绕个大圈子从来时的门出去。
我故意穿过花丛,到玩各种游戏的人群中走了一遭,然后才朝门口走去。我斜眼看了看身后,没有发现有人跟上来。
出了公园,我的心跳忽然加快。似乎开始意识到发生什么事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他们是怎么发现的,又是怎么找到我的,一个又一个问题在我脑海里盘旋。
很快走到了院子门口,一抬脚进去,就看见一个穿青色警服的站在家门前。
那人见我走进来,把我叫过去问:“你叫张天星?”
我说是。
“你三天前去过故宫?”
“对,发生什么事了?”
“故宫里有件东西丢了,我们想找你了解一下情况,希望你能配合我们办案。”
“哦,这样啊……好好,有什么你尽管问,我一定都把我知道的情况都告诉你们。”
送走了那个警察,我好不容易才平静了下来。现在要赶快找到陈静倪,经过这三天艰难的思索,我终于下了决心,一定要劝她把那件东西换回去。
我找遍了朝阳门外大大小小的旅馆酒店,可是都没有陈静倪的下落。她告诉我说她住在这里,可是却找不到她。
我站在一个公交车站,心里真后悔。我后悔不该帮陈静倪,不该去干违法的事,现在找不到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公交车来了,我正要上车,突然从车窗玻璃看到了街对面走过的陈静倪。
我急忙走过去叫住她。她看见是我,还满调皮地眨眨眼睛,问我:“怎么了?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
我把她拉到天桥上,下面是来来往往穿梭不停的车辆。我直截了当地说:
“你去自首吧,把东西还回去,还可以回头。”
她看着我,笑着说:“还回去?你没事儿吧?叫我怎么还回去,东西又不在我这里。”
“什么?东西不在你手上?你把它交给谁了?”
“这我不能告诉你!”
“静倪!”我跑上去抓着她的双臂说,“你醒醒吧!偷盗国宝是大罪,我们早晚会被抓的!听我的,把东西还回去,然后我和你一起去派出所自首。”
她看着我,突然说:“天星哥,你还爱我吗?”
“什么!你怎么突然这么问,我……”
“回答我,你爱不爱我!”
我想避开她热烈的眼神,没想到她反而抓住我的手,非要看着我的眼睛。我忍不住说道:“我……爱你!”
陈静倪松开我的手,脸上毫无变化,只是更加充满信心地说:“好,既然你爱我,那你就不要把那件事说出去,你保证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
“这……你……”我被她折腾得说不出话来,“可是……”
“好啦,天星哥,我们走吧。你不要再住在东四胡同了,搬来和我一起住吧!”陈静倪上来挽住我的手,我不置可否地和她一起离开了天桥。
我和她都搬到了三里桥附近。临走时大金牙问我要去哪里,我说要回一躺山东老家,可能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大金牙非要给我一些钱,说什么也不肯收回去,最后我只得收了下来。
我们在三里桥找了一间不大的房子,为了不引人注目,我们都换上了朴素的衣服,出门也尽量捡人少的时候。
几天过去之后,一切都还好,我们没有和任何人接触过。就这样我们在三里桥住了下来。
事情大概真的干得很利索,驼罗尼经被掉包的事情,丝毫没有跟我们扯上关系。
我以为躲过了这段就风平浪静,然后再劝陈静倪回头是岸。如果可能的话,我和她一起离开北京,找个平静的地方,过完下半辈子。
我把一切都设想好了,只要她点头,我什么都可以答应她。
可是没想到她突然说要去东陵看看,而且要我跟她一起去。
我仿佛从梦里被她拽回了现实,然后又糊里糊涂答应了和她去东陵。我这真是一错再错,但当时我却没有意识到什么,而是觉得自己在追寻着一件很重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