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清打了个国际长途来,问我学校有没有放假,在得到我已经放假了的肯定回答之后,就直奔主题问我今年回不回北京。
我一边跟杨清在电话里消费一分钟十几块的人民币,一边一头倒在沙发上。我说:“嗯……看看吧,总之我挺喜欢英国的圣诞节的,说不定今年这圣诞节过得心情舒畅,我一高兴也许就不回去了。”其实我说这话就是想让杨清求我回去,我这人有时候就是贱。我正揣摩着杨清能说什么话求我回去呢,电话那头突然蹦出来一句:“陈依然,你别后悔,有能耐你就死在大不列颠联合王国永远别回来了!”一听杨清撂了这话,我心里由衷地感叹:一年多不见,这丫头的手法学狠了。于是我也不敢再瞎嚣张,很诚实地告诉杨清说我后天就回去了,不能死英国毕竟机票都订好了,票在我在,票亡我亡。杨清一听,觉得自己达到了打国际长途来骚扰我的目的,于是很满意地废话了两句就把电话挂了。
挂了电话之后,我立马深吸一口气,给我爸去了个国际长途,先是告诉他我后天就回到我既亲爱又可爱的祖国了,然后就跟他贫了将近一个小时,之后才说出我的真正目的。其实我说这么多话的意思就是——爸,能不能帮我出往返机票钱,而且我一直都特别强调“往返”。我爸也挺豪爽的,叫我不用着急,说他马上就去银行给我换英镑去,然后叫人给我汇过来。我看我的目的达成了,不知不觉在潜意识中也学杨清废话了几句,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刚把电话撂下没多久,何煦就接着给我来了一通电话,问我今年放假回不回北京,我说当然回,而且说这话的时候腰板无比的硬,就跟补钙补多了似的。那是,我有我爸这个庞大的后台在后边撑着呢。他说,哦,我也回的,一起回去好了。我说成,那就一起回吧。何煦问了问我机票订在什么时候,然后决定从法国乘两个多小时的火车来英国找我。我说还是算了,怎么着都觉得这事儿悬,我怕你法语说多了英语退化了,英语说着说着再出法语腔,就不好了不是?万一跟当初你说中文那水平似的,那不毁了?你还是消停点儿,等我找你去吧。
我说这话还得源于何煦从小在法国长大、不会讲中文这件事儿,有一年不知怎么着,他突然想学中文回归自己伟大的祖国怀抱了。其实平常何煦跟自己父母勉强能学会几句中文,不过如果玩儿真的把何煦扔在我们中国的机场,估计他连登机牌在哪儿换都不知道。于是我极其热心非要教他中文,每次一给他上课民族的荣辱感便油然而生。说实在的,我最同情的就是何煦这类人了,明明是中国人却连自己的母语都不会说,哎呀,可怜啊。当然,我不得不承认,最后一句话里有幸灾乐祸的意味。
还有一点我必须得说明,何煦之前的中文水平我真不敢恭维,你说一个中国人,能把中文说成那种水平,得什么实力啊?确实,我就记得那天何煦问我说,我们中国的新疆是不是有一首民歌叫做《掀起你的头盖来》?边问我两眼还边散发着奇异的光芒。我特抑郁地忍着胃疼说,那个叫《掀起你的盖头来》。我当时就想,太残忍了吧,人家都掀盖头你掀头盖这是什么思想啊?要是说我有抑郁症,那也肯定是何煦在那时给我埋下了祸患的种子。之后他又不辞辛苦地给我读书上的词语,什么别野、哭立、桐高、千里召召、如火如茶、在所不措之类的,基本就属于十个词读错九个还有一个叫不准那类的,咱跟他可不是一个级别的,那是相当的有思想了。你说我也不能打击他啊,人家可是为了学中文专门回来借读一个月的,他爸也真有能耐不知搞到了什么手续。
权势果然是个好东西,可我就是没有。
想想也没什么不可能,我记得谁说过来着:毕竟在中国,权是可以换钱的。于是我就安慰他说,哎呀没关系,我们班还有一个说“害人害自己,天涯若比邻”的,你不算太有特点。谁知道何煦一精神,又要马上给我唱歌还唱中文的,当时我眼前一黑郁闷死了。歌词里头有挺多词他都不认识,整首歌唱下来就跟念大悲咒似的。何煦在外边只能跟别人说中文,开始还感觉挺别扭的,他那时在我家住,于是回家之后跟我说法语,说得酣畅淋漓的,话比平时多了将近一倍。后来我说,我是恨铁不成钢啊,你以后别跟我说法语了,听见没?但是何煦还是忍不住跟我说法语,后来他一说法语我就不搭理他。我说,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懂,装什么外国人。
就这样,何煦被我憋的现在说中文说得相当顺溜,我都害怕再照这样下去何煦连法语都得给忘了。
在来英国之前其实我在法国呆过五六年,那时候住在何煦家。他爸妈跟我爸妈是大学同学关系都挺不错的,当时何煦他家才刚移民过去不到三年,但是现在何煦的爸妈回国住了,让何煦自己在法国上学。
当时我爸妈一听自己好朋友移民到法国了,条件那是无比的便利啊,就自作主张叫我到那边读小学。都怪我那时候太小,不懂反抗,爸妈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了,结果就这么着背井离乡寄人篱下了这么多年。我说得有点儿夸张了,不应该说是寄人篱下,因为何煦他爸妈有时候对我比对何煦都好,我也就抑制不住嚣张的气焰。想想小的时候何煦有几次欺负我,还是情有可原的,肯定是被逼无奈。
过了一会儿,何煦在电话那边阴沉地甩一句:不可能,你就在你家等着吧,明天我找你去,我实话告诉你我早就把签证签了。估计是怕我打心眼儿里歧视他,于是又补了句:如果明天我到不了,我这辈子就找不着老婆。我一听他发了个这么恶毒的誓,只好作罢,让他自己坐火车一人儿往英国奔,满足他想多说点儿英语的强烈欲望。其实在挂了电话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做好了到处贴寻人告示的准备,并且翻出伦敦的Yellow page,看看哪儿能批量生产寻人启事。
不过事实证明,何煦这辈子的确是能找到老婆的,具体什么时间就不知道了。当然,能找到几个我也不知道,因为第二天下午一点多的时候,我还在床上翻来覆去准备睡回笼觉,何煦就把门给敲开了。我刚一开门他就跟我手舞足蹈的,我知道他是想证明他能娶到某个贤良淑德的女子作老婆。我也没给他面子,一边打哈欠一边叫他下次敲门轻点儿,又告诉他一遍这别墅不是我的是我家亲戚的,门敲坏了还得我攒钱修,是哥们儿就务必手下留情,够不够意思就看这一回了。
洗漱穿衣之后我拉着何煦到外面吃饭,吃饭的时候何煦问我学位什么的都读得怎么样了。我说我两个硕士毕业了正读博士呢,等博士读完了我想读博士后。何煦把筷子撂桌子上义正辞严地说,陈依然,你别再读了成么?再读你就成灭绝了,将来还嫁不嫁得出去啊?我倒是挺无所谓的,我说,我自己一个人孤独到老也挺潇洒的,万一不小心混成个名人,到时候专门给我在牛津剑桥的立个雕像,那多牛啊!
我没理何煦一脸要吐出来的表情,问他的学位读得怎么样,他说我们俩彼此彼此吧,都差不多。饭吃到一半儿的时候,何煦突然问我杨清现在怎么样儿了。我说,我看这丫头啊都快把她爸妈逼疯了,她妈本来是要把她送出国留学的,目的地初步定在新西兰,据说这地方还是杨清去溜达了一圈之后自己选的。开始杨清还不知道是要把她送出去留学,知道了之后死活都不去,你说杨清她爸妈也不能把她绑了去啊。我来英国两年了,这丫头硬是在家赖了两年,也不知道为什么,说什么怎么着都不去。幸好当初杨清跟我一起跳级了,没读初中直接读的高一,就算在家呆了两年,还是比跟她同一年级的人年龄小,想一想杨清真得好好感谢我。
早晨被何煦早早地就叫起来了,提前了好几个小时去机场。安检的时候突然发现英国的安检挺变态的,越来越变态。过安检的时候失算了,忘把昨天捡到的lucky money放在背包里了,结果被叫到一边接受一个中年妇女的检查,就类似于搜身似的在你身上摸来摸去的。何煦坐在围栏外边候机室的椅子上看我被乱摸一气,看着看着他就特喜庆地笑出来了。我怎么不知道我长得那么喜庆?再说了,你说你要笑你就痛快儿地笑呗,早笑完早拉倒,你憋着干什么?一张脸跟缺氧了似的,难不难受?!
表面我装得挺配合那中年妇女的,其实暗地里我不知道在心里骂了她多少句“you son of a bitch”。
安检过后,发现离登机的时间还很早,于是就在机场的星巴克跟何煦扯东扯西耗费光阴。吃妙芙的时候何煦问我新书筹备得怎么样了,我说出版社的编辑说下个星期差不多就能正式出版了。
我勉勉强强可以算是一个作家,其实挺多人都叫我编剧。我在国内读大学的时候读的是影视编导,有一次闲着没事儿就自己写了个剧本拍着玩儿,结果我命好,有一挺有名的导演来我们学校参观,之后就叫我给他写本子了。后来那个导演建议我写小说,写着写着就混成了半个作家。
要说纯正的作家呢,我觉得还得是周游吧。
在北京的时候我们俩是邻居,他家就在我家对面。每天早晨我站在阳台上喝牛奶背单词的时候,总是能很恰巧地看见他在拉开窗帘,站在窗边对我笑。
虽说别人都用“作家”这个词儿修饰我俩,不过总的来说,周游比我成名早,他高中的时候就挺有名儿的,哪儿像我,还等到读了大学之后,按杨清的话说是大器晚成型的。
我以前读过周游写的小说,听说连封面都是他自己设计的,我看过之后挺有感慨的,心想,果然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同是一个出版社,这差距……唉,真不想再说了,越想越伤心。
他写的东西都很干净,不太过朴实也不过分华丽,挺现实的,文笔的细腻程度也远远在我之上,所以说他的读者自然是比我的多。
即使这样儿,我也无动于衷没什么竞争感。我琢磨着实在不行了就破罐子破摔,本来我也没想当什么作家。玩儿的再大发,估计编辑也不能把我怎么着不是?我颓废堕落了。
读高中的时候,周游跟我一个班,而且是同桌。那时候他们家刚搬家,也就是搬到我们家对面,就是因为这个周游才转到我们班,顺便跟我做同桌的。
那时候我高一,有一天上课迟到,那个星期每天都有学生处的主任早检,抓迟到的学生。当时把我逼急了,于是我就开始用我的惯用伎俩——爬墙。我爬到墙头刚把书包扔下去,就听见底下一声“哎呀”,我一看原来是砸到人了。我当时特庆幸你说我要是扔一板砖下去,这事儿不得玩儿大发了?我一转头看见被我砸的是一男的,正捂着脑袋呢。
我一个劲儿地道歉,没等他说话呢我就拎起书包在他眼前消失了。等我狂奔到教室的时候已经上课了,当时我冷汗一把一把地往外冒。你说我几乎天天上课都迟到,昨天刚保证完,说以后上课肯定再也不迟到了,今天还是迟到了,就我们班老师那夜叉样,估计她得拆了我!不过还好,那天老师上班堵车来晚了,我从未那么想感谢北京的交通状况,不就是堵车吗?以后随便堵,真的,只要是堵我班主任的车,我不在意!
后来,等我气喘匀了老师也堵车堵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周游,当时我就琢磨着这小子在哪地儿见过,猛然间想起来刚才我犯过案,把这小子给砸了。然后我就特心虚地用书挡住了我那张不大的脸,接着就明白了我们中国成语里那条叫做“冤家路窄”的成语怎么解释。你说这电视剧中的做作情节我怎么也遇见了?我当时就祈祷千万不要让这小子坐我旁边。可能今天上帝被他妻子给暴殴了,于是他决定痛恨世界上所有的女的,就这么着他没搭理我比吃饭时还要虔诚的祈祷,到底是把周游和我调到了一桌。我死的心都有了,你说你要是想整死我你直说啊,拐弯抹角的多不好,姐妹儿好给你递菜刀啊,你至于这么麻烦吗?
不过之后证明周游的心地还是比较善良的,因为他当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如果换作何煦,那小子不一定用什么方法伺机采取报复呢。
有一天无意中我才知道周游家住在我家的对面,当时也没在意。日子久了就觉得这样真好,因为我睡不着的时候可以站在阳台上跟周游聊天;没有好好听老师讲课的时候我可以向周游借笔记;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周游会站在他家的阳台上抛给我一束雏菊花,叫我一定要开心。诸如此类的事情有很多,可能是因为周游,我高中过得挺顺利,也挺开心的。
说到这儿我才想起来,不知道这两年,周游跟他的青梅竹马怎么样了,是不是逛遍了北京的大街小巷跟山山水水。
我所说周游的那个青梅竹马叫李佳岚,是在我读高二的时候转过来的,有一张让万人倾倒的脸,追她的人一批一批的,不过她一个也没瞧上,我们都说估计她也就瞧上周游了。人家是大家闺秀兼小家碧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型的,吃个米饭还得用勺子捡出来个小小的米粒,然后切一半特腼腆地放进嘴里说:“噎到人家了啦。”走哪儿都文文静静的,如果有人想扯她头发她肯定说:“不好意思让您那么费劲,您喜欢哪根儿您挑一根儿吧。”我爸妈以前就特希望我是那个样子的,其具体原因到现在我还在考证。你说我要是那样的,不得把什么肺啊胃啊的都吐出来?她那个类型我是装不出来的,你说我也不是戏剧学院的,不能对我的要求那么高啊,是吧?光看那样我就直胃疼,我要是真变那样儿不光自己得得胃癌,我周围的人起码也得得个胃病,为了大家的身体健康着想,我看我还是歇那地儿得了。
李佳岚对周游的感情不一样,这点凡是长眼睛的生物都能看出来。有一次我跟周游开玩笑,说李佳岚挺好的要不就在一起算了。周游倒是挺认真,说李佳岚像他妹妹,要说其他的就没了。我当时心里还在想,如果李佳岚知道了得多伤心啊,估计长城得被她又一次哭倒了。但是这样一来,李佳岚经常在我面前对周游说一些不知所云的话,也是可以理解的。比如像什么“周游,明天一定要穿学校的校服,这样人家就等于和你穿情侣装了呀”之类的。我当时就想,你说现在是夏天,这冬天也没提前到啊,怎么背后“嗖嗖”刮凉风啊?不是说全球气候变暖么?一群科学家净跟那儿瞎白话!估计我这胃也被蹂躏坏了,直翻江倒海地想吐,忍着不敢吐,早知道有这出儿,我搬来一水缸接着啊,哪儿能污染环境啊。
记得当时杨清在一边特不屑地接了一句,哼,你说如果穿校服就等于穿情侣装,这要是在男校或者是女校读书那得有多少同性恋啊?放眼望去一片一片的肯定特壮观。
李佳岚被杨清的一句话噎得没了动静,在一边跟小猫似的不吭声了。事后我跟杨清说叫她给李佳岚点儿面子,毕竟那是我们弱不禁风的岚岚。杨清瞥了我一眼说,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做作的样儿,你说她装成那样给谁看呢?自己在那儿自作多情,看好她家周游就得了呗,以为谁能和她抢呢还!我看就是没事儿找事儿,要我说她肯定欠抽,抡她几嘴巴就消停了。
我记得我当时还跟杨清说:“你说你没事儿抡她干什么啊?人家跟你也没仇,别跟一AK—47似的,一顿扫射停都停不下来。尤其是耍帅踩椅子这点,我必须批评批评。你这是什么思想啊,人家当椅子当得好好的你踩它干什么?!它能愿意么?!”
再想想当初如果教务处老师正挨班检查,碰巧看见杨清这样怎么办?估计杨清肯定学生处的“干活”,然后被扣上一“损坏学校公物”的罪名最后被罚扫操场。所以后来我赶紧扯着杨清说:“得得得,您还是先消停点儿吧,您看您给周围同学吓的。看在我都用‘您’称呼你的份儿上赶紧坐下吧,啊?我求你了。”
自从来了英国之后,我总是不由自主地去想那些发生在我高中的事儿,一边想还一边笑。有一次我上课,傻了巴叽地就笑出来了,教授看见了就问我刚才为什么笑,是不是发生什么了。我当时一下就吓愣了,只能马上摆摆手跟教授说nothing,可能样子还特傻。
印象比较深的一次是在高一,那时候学校总是进行文化大检查,我的头发总是不合格。后来班主任发飙了,警告我说,如果这次我头发再不合格,就亲自帮我剪。
班主任走了之后,杨清就特担忧地看着我说:“陈依然,我看你还是自己动手吧,不然母夜叉(杨清给班主任的‘荣誉爱称’)帮你剪,那就不是剪的问题了。”其实我也知道,如果母夜叉动手,那就很可能不用剪子,直接上手拔了。这叫我想起了母夜叉在帮我“剪”完头发之后的场景,以及形容场景的四个字——一地鸡毛。
说句心里话,其实文化大检查很做作,特矫情。在我看来,这个所谓的文化大检查就跟文化大革命似的,估计在文化大革命时期,我这种靠写字为生的人就得被封杀了。文化大检查的程序大体上来说每次都一样儿,就是一帮高三的学生进了我们教室之后,站在前头,特假地朝我们喊:“学弟学妹们,我们来向你们学习了!”于是我们也很假地喊:“学长们辛苦了,做最优秀的学生!”然后高三的装模作样地在教室里看一圈就走了。
等那帮高三的走了,我就跟杨清说:“怎么都这么做作?”
她说:“能不做作么?学校要的就是做作。”
有一次文化大检查,我的头发不合格,而且也没有卡子能卡住头发,看班主任的表情,觉得她已经快要爆发了。周游起身出去了,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很漂亮的头卡,然后轻轻地帮我把多余出来的头发卡好。我问他卡子哪儿来的,他说当然是买的,然后又加了一句,买来送给你的。
后来想想,文化大检查也是有一定好处的。嗯,真挺好。
相对周游而言,关于高中生活想起来的最多的其次就是杨清。毕竟We are good friends,这是杨清说的。
高中那会儿,我和杨清经常一起迟到。不过她比我会说话,见到早检老师就点头哈腰的,说什么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迟到了之类的话,把早检老师哄得屁颠儿屁颠儿的,然后第二天接着迟到。后来好日子没了,原因是这丫头竟然扔下我,每天都到学校准时报到,而我则没皮没脸地继续迟到。有一天我又被早检老师抓个正着,我刚想用杨清那招碰运气呢,没想到那老师看了我一眼甩过来一句:“你走吧,我知道你是哪班的了,都连续一个月迟到了。”把我给郁闷坏了,你说让我把话说完了,就像能拿你两千万似的。进教室之后我把这事儿跟杨清说了,没想到这丫头幸灾乐祸地说,你呀,就是天生没长一张淑女的脸和一张会说话的嘴,你装淑女装一会儿还行,装时间长就露馅儿了吧?就这点多跟姐妹儿我学一学吧。我怎么不会说话了?那老师根本就没让我说话,刚想说话就被堵回来了!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杨清有时候挺会说话,哪里像我啊,参加别人的婚礼我能在无意中给说的跟葬礼似的,都能把别人说哭了。
更狠的一次我到现在还记着。杨清跟我和何煦白话过她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是什么样子的,她说过,她的白马王子一定要骑着白马手捧百合花来单膝跪地向她求婚。然后接下来,就很清楚地证明了我的确不会说人话,比在别人婚礼上给人家说哭还严重。
我特缺心眼儿地说:“骑着白马?我怎么感觉这角色那么熟悉啊,好像在哪个故事里听过啊。”“对啊,那是当然,骑白马很重要!王子不都是骑着马的吗?”杨清一再强调,还兴奋地挥舞着她那两只白皙且纤细的蹄子。我估计她当时以为我联想起了什么《白雪公主》啊《睡美人》之类的美好的外国童话故事,她哪儿知道啊,在我脑袋里渐渐浮现出来的是一个和尚骑着一匹白马,领着一只猪一只猴子,身后又跟了一个吃苦耐劳的和尚的我们中国古典故事。对了,那可是四大名著之一!
“啊!我说怎么那么熟悉呢,想起来了,那不是唐僧吗?!”我恍然大悟不禁脱口而出,说真的我当时真不是有意的,要不说我不会说人话呢。接着我又对杨清说,你也真有创意你比我还适合写小说,让唐僧手里捧着百合花向你求婚,你真厉害。我说,杨清,你也真是的,干什么非要嫁一和尚啊?还是一历史人物。说完之后我就感觉,我不仅缺心眼儿我的嘴还挺贱的。就为这事儿杨清还特地耗费了她宝贵的一下午,拿眼睛阴气沉沉地看着我让我鸡皮疙瘩掉一地,背后嗖嗖刮凉风。我都怕时间长了得个什么关节炎啊类风湿什么的。
不过,接下来我要是写点儿什么恐怖小说啊灵异事件啊,那肯定就是非常有感觉的了。
嗯……其实杨清长得挺好看的,谁知道她非要走Avril的路线,一天到晚穿得倒是挺酷的。整天看她踩个滑板,提个篮球,耳机里永远都是摇滚,没事儿还爱跳hip hop出来给大家显摆显摆,顺便帅死一帮人。
嗯……每次她跳hip hop我都挺给她面子的,都没爱说她也没揭她老底儿。杨清刚学hip hop的时候我真不敢恭维,到底是什么程度呢?答案:她跳hip hop的时候我们都不敢看,怕吓得晚上睡不着觉。当时大家给她的hip hop的评价是:生锈的break,发生障碍的机械舞。然后还外带送她一句祝福的话:继续保持。
嗯……说了半天都忘记说了,杨清是香港人,特别是为数不多的漂亮的香港girl。只不过她小时候跟她爸妈到大陆来住了,于是演变成了大陆人,不过据说杨清的祖籍其实是青岛的。你说如果香港人都长杨清这样儿,香港不早就回归了?不回归都不行,全国十三亿人都得一起上,抢也得抢回来!不然怎么无论到哪儿,一帮人都无视我的存在,一个劲儿地跟她搭讪呢?且每次都用上了各种不重样儿的龌龊借口,其实这个是最可耻,也是最让人羡慕与嫉妒的。
刚开始听说的时候搁谁谁都不信,毕竟一有人跟这丫头说粤语她一句都听不懂,还一头雾水的。最记忆犹新的是有一年放假,杨清非找我去香港玩儿,我问她,你行么?看你这样儿容易把我领丢,我还是不去了吧。她听完之后特有自信地叫我跟她走就对了,那我就跟着她走呗,开始的时候腰杆还特硬,就跟我后台是党中央似的。在香港呆了几天,渐渐发现杨清什么事儿都得用英语说,且对于问路的人大多数回答:“我从小在大陆长大,对这里不太了解。”就这么着,我对杨清失去自信了,并且发誓以后再也不跟她一起出去了,以免被人贩子拐跑,或者说被拍花子的给拍了。
总的来说,诸如此类的情况,可以用一个成语来确切概括:一问三不知。如果我说我是香港人都有人信,真的。嗯,尽管我说话不是京腔的。有一点还要说的是,虽然杨清一直都住北京,但是吧,这丫头英语说得挺溜的,其程度跟中文差不多。所以说,这就更让我们鄙视与排挤了。
我在飞机上呆得日月颠倒的,生物钟特混乱。唯一的乐趣是,在荷兰转机之后,在飞机上遇见个总爱说中文,但是中文总说不利索的美国人,还是一在中国读大学的女大学生。听说这次她是去西班牙玩儿,然后在荷兰转机回北京。纠正她的中文发音跟语法错误,就成了我在晕机之余的唯一乐趣了。
何煦看我做人这么不地道,便用一个字儿评价我,就是:损。
聊天中知道了那个女大学生叫Tina,她跟我讲之前她跟一个中文补习班的同学一直在争论一个问题,其实那个问题我个人认为挺古老的,就是那个“裤子是一条、一只、一对、两个还是一双”的问题。
我又问Tina在中国呆了多长时间,她说六个多月。听完我就安慰她说呆六个月中文能说成这样已经挺好的了,叫她不用着急。我在北京读大学的时候,有一次跟一大帮同学出去玩儿,当天天太晚了就住了酒店。第二天坐电梯下楼,遇一老外犹豫要不要进来,我同学就用半调子英语跟他说“up还是down,我们要down”,老外乐了一下,什么都没说就进来了。结果电梯下了两层不知为什么又直接上去了,我同学急得在里面直跳。这时候老外就说了句:“嘿,哥们儿,别蹦了,咱这儿一梯子人哪。”一口京片子,比杨清说得都地道。
这还不算太特别的,我在大学时的寝友,其中有一个也是北京本地的,她给我讲了一件特诡异的事情。说是那天她去逛夜市,看见一个很帅的外国人,在一个卖毛绒玩具的小摊子前拿着一个娃娃看了很久。我那个寝友当时站在他身边,也在挑东西。她看见那个外国人拿的那个娃娃是个头很大、身子很小的那种,她也没在意,良久之后只听那个外国人忽然说了一句中文:“大头大头,下雨不愁,你有雨伞,我有大头。”然后他就掏钱把娃娃买下来笑眯眯地走了。寝友讲完之后,我就在旁边不停地找纸巾擦汗,好几天没睡着觉,即使睡着了也是夜夜被噩梦惊醒……
我问Tina为什么选择到中国留学,她跟我讲,说她的爷爷是以前战争时期留在武汉的美国后裔,呆的时间长了,久而久之现在说中文说得比较顺溜,以至于出现了她跟她爷爷有时候沟通有障碍,所以她想好好学学中文,减少跟她爷爷沟通时的障碍。我问,那你爷爷没来么?她说来了,然后指了指坐在身边的外国老人。
跟Tina的爷爷聊了一会儿之后,我脑袋上开始呼呼冒冷汗,一个劲儿跟空姐要纸巾。因为Tina她爷爷一口标准的武汉话,我几乎都听不懂,把我搞得跟个外国人似的。等到最后了,我问他:“那您英文现在怎么样啊?”谁知那个老外一拍大腿道:“英语太他妈难学了!我到现在都没学明白。”(虽说是武汉话,起码这句我听懂了。)
这让我想起杨清博客上最显眼的一句话,很适合形容现在的我,那句话是:再牛逼的肖邦也弹不出老子的悲伤!
开始看到这句话的时候,以为杨清挺有才的,没想到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文笔反倒还见长了。后来证明这是她从网上扒下来的,因为我在search for那栏里输入了这句话,出来了各种的信息条,足有N页之多,证明了我当初的怀疑是正确的,原来原创另有其人。
怀疑的根本,是因为杨清的文科问题,且此问题一直是大家关注的焦点,这让我自然而然地想起来我跟杨清同学的高中时代。那时候我俩是同班,座位也挺近。我记得很清的一点就是,那会儿班里在讲一诗,是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里头有一句是“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老师讲课的时候说:“如果有同学不明白‘昏鸦’的解释就看书下注释,书下注释里解释‘昏鸦’是‘黄昏时的乌鸦’的意思。”当时杨清正睡觉呢,她一听见“昏鸦”一词的解释就立马睁开眼睛了,还在睡意蒙眬中特大声儿说了一句:“那‘昏君’的意思是不是‘黄昏时的君子’啊?”听完之后全班都抑郁了,尤其是语文老师,估计她当时听完这话之后就得抑郁症了。事后我告诉杨清说,杨清你以后再上语文课的时候别睡觉了,听见没?语文老师彻底被你惹毛了,你也不是不知道语文老师最好面子了。再被逮到一次估计你就猩猩它哥了,我告儿你。杨清特不屑地跟我说,那能怨我吗?就我文科学成什么样儿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上语文课根本就什么也听不懂,你说我上语文课不睡觉还能干什么啊?我文科答与不答的区别就是写没写字儿的问题。确实,杨清的文科成绩排名已经不可能再下降了,因为杨清每次文科考试都是班里的最后一名,绝对没有例外。所以杨清总对我特自豪地说,本人成绩一直很稳定。杨清不仅语文成绩不好,而且历史也一塌糊涂的,每次历史考试的分数绝对有强烈的视觉冲击效果。我记得有一次上自习的时候,她站在讲台上向全班同学问过一个相当刻骨铭心的问题,她说:“我说你们谁能告诉我孟轲为什么刺秦王啊?孟轲刺秦王在哪个年代啊?我问过好几个历史老师她们都没搭理我。”问完之后,我们班好几个比杨清大的校学生会女干部立马冲上前去握住杨清的手说:“妹妹啊,姐错了,我求求你了,你饶了姐吧,姐这几天身体不好,你别再让姐彻底无语了,成吗?”杨清一脸茫然站在那儿,我当时就在底下想,不搭理你那是给你面子!没对你野蛮已经够有传奇色彩了,你还想怎么着?“知足常乐”这个道理你懂么?
相对而言我的理科就不算太优秀,不过也不是太糟,于是我跟杨清在文科和理科考试的时候就绝对支持跟实践“开卷有益”和“互相交流”,也绝对贯彻“贵在沟通”的重要思想。
我化学就学得不是太好,每次去化学实验室上课的时候,我都想尽办法坐在杨清旁边,几乎所有的化学实验最后都是杨清帮我做的。有一次我发神经,非要自己做实验,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做,最后把我逼急了就把桌子上那些瓶瓶罐罐里的药水都混在一起,还觉得跟过家家似的挺好玩儿。我正玩儿着呢,杨清一拍桌子“刷”地站了起来,抢过我手里的试管对我说:“我靠!陈依然我实在看不过去了!你知道你往里头倒的是什么吗?你还倒,再倒就着了!”就这一句话把我说得特没面子,而且以后上化学课除了杨清之外,就再也没有人敢跟我坐一起了。我估计都是怕有生命危险,你说好好上课呢,命就没了,谁能愿意啊。
再比如高考的时候,我跟杨清分到了一个考场,而且我就坐她旁边。我还以为我跟杨清是缘分啊,后来才知道是杨清她爸在背地里做的手脚,估计他那意思是,好让我们两个继续支持贯彻跟实践我俩的那几条重要思想。要不怎么杨清当初一个劲儿地往我的文科试卷上瞟呢?监考老师看见之后跟杨清说:“同学,高考发现四次作弊就赶出考场。”我记得杨清当时说了一句让我、让监考老师甚至整个考场的人都崩溃的话。她瞪了监考老师一眼,说:“关我屁事儿啊,不是还有三次呢吗?到时候你再叫我不就成了么?”
哦,不好意思,不知道怎么就说到这上面来了,扯了那么远。我的特长是跑题,这点我承认,并且为此深深忏悔。嗯,我忏悔。
有一点我一直都挺纳闷儿的,就是为什么飞国外线的国内空姐,对国人态度不好,对外国人倒是可敬可亲点头哈腰的,这是个疑问。
这班飞机上的空姐就是,一跟我们中国人说话脸就阴沉沉的,其语调与表情,让我想起了那个在英国不怎么地道的广播电台,叫什么来着?哦,对了,是叫BBC。这就是我对那个空姐的评价。(我觉得飞国外线的都应该叫“空嫂”才对,毕竟外国人选空姐都是要生了一两个baby的那种,据说是因为有母性的关怀。)何煦听了之后挺抑郁的,我问其原因,他告诉我说,你说那个空姐听着得多伤心啊。
我一想何煦说得也对,于是只好作罢,但是飞机上又没什么乐子,只好自己动手找,且对象七成以上选定了空姐。
“请问现在还销不销售免税商品?”
“销售的,跟刚才那位小姐一起去就可以了,她也是买东西的。”
“有没有Swatch的手表?”
“有的,飞机坐椅后边有杂志,上面写的这里都卖的。”
“哦,这样啊。那有没有CK的香水?”
“有的,你可以参考杂志。”
“香水有没有Chanel的?”
“我刚刚说过你可以翻翻杂志!你到底要买什么啊?”
“没什么,我就是随便问问。”
“……”
空姐怒气冲冲走了之后,何煦还埋怨我太不给那空姐面子了。我只说了一句话,何煦就再也不吭声儿了,而且还一脸“愁云惨淡万里凝”的表情看着我。我说的是:“我就这样儿了你能把我怎么着吧,我就想看那她想发作又不好发作、硬生生给憋回去的表情。”我不是说过嘛,我这人有时候就是贱,当然,不是杨清所形容李佳岚的那种贱。
这点儿良知我还是有的。其实我觉得我是一挺好的丫头,真的,我不犯贱不早恋也不得瑟的,真挺好的。尽管“不早恋”这一点已经作废了,原因是就我这年龄,一帮人都说我要人老珠黄了,就这样还一张嘴说话就“早恋”“早恋”的呢……
到了我们中国的地界之后我立马变得欢畅了,也不晕机了,也不头疼了,就差没拿炸药劫机玩儿了。何煦在旁边看我这德性,就背着我做了一个呕吐的动作,不巧的是这个动作让我偷窥见了,于是我就拿椅子上的枕头,狠命地砸他自以为很聪明的脑袋,看看能不能砸到跟石头一个质量。我说:“你吐什么啊你吐,甭装好人啊!这都是跟你学的。”的确,因为何煦这小子平常的时候总是装成一患有严重自闭症的患者,他那一副忧郁的样子不知让多少个女生倒追他,其实暗地里他比谁都开朗,有时候就跟吃了兴奋剂似的,吓人。
就他性格这点而言,我还是有把握的,毕竟我俩从小一起长大。或者说,何煦是从小被我欺负大的。
最最典型的一次就是,有一次何煦发烧了,看见我之后他就用充满忧伤的大眼睛看着我,然后当着我的面把手里恰似安眠药的药片一把塞进嘴里。我当时就急了,把何煦拉过来猛拍他后背,最后终于把他拍的把所有的药都吐出来了(听当时那声音,我估计好像连血也应该吐出来了)。我说:“何煦你怎么这样啊,你傻啊!你这种药是能随便吃的么?你什么事儿想不开非这样啊?!你说话啊你!”我还记得特清楚,当时何煦脸色很不好,过了一会儿他才艰难地说:“陈依然,我只是吃一些退烧药而已,不是安眠药,你不至于吧?打得我快要吐血了,我刚才嘴里全是药没法说话,你怎么还越打越狠啊?唉,这药我还得再重新吃一次。”
何煦说完之后我就一个感觉:我现在怎么这么傻啊?傻得都冒烟。
从此之后何煦再也不在我面前装抑郁了,估计是吓的。而且他在我面前再也不敢吃药了,就是要病死了也要等我走了之后再吃药。我特愧疚,你说我是一多么罪孽深重的人啊。
飞机滑行一段时间停稳了之后,我跟Tina道别。Tina的爷爷也挺热情的,用武汉话说了一堆,我还一直微笑着点头愣装能听懂。
一出通道口就看见杨清那丫头,看见我了就一个劲儿朝我招手,本来以为长了两三岁她能安静点儿,谁知道还是那么闹腾。周游跟李佳岚也来了,看着两人我感觉特好,真有一种回家的感觉,觉得特熟悉。虽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得出这个答案的时候我觉得很异样。
本来杨清要找一帮狐朋狗友给我接风来着,但是一看我跟何煦满脸沧桑全是旅途的劳累,就明智的决定把接风宴挪到晚上。我跟杨清说:“你越来越会办人事儿了。”说完之后,我脑袋就被按到车窗上了,差点儿没镶进玻璃里,跟上演了恐怖片似的。尽管是这样,我还是很高兴,因为杨清的北京口音终于不那么严重了。
本来是先给何煦送回家的,但是把他放下之后没多久,他就打电话过来说:“陈依然啊,我去你家呆一会儿成么?我家没人……”我一听他口气是从未有过的客气,而且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都快哭出来了,于是毅然决然地决定回去把何煦装上车,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李佳岚越来越漂亮了,嗯……这点我不得不承认。其实也不能说李佳岚漂亮,感觉她挺妖艳的,就是那种蛊惑人心的感觉。其实我跟李佳岚的关系应该可以算很好,当然,前提是先抛开她做作以及跟周游的问题这两点不说。
杨清在我们家门口把我们几个放下之后,摇下车窗特潇洒地说晚上来接我们,然后开着她爸给她买的奔驰小跑一溜烟儿扬长而去。
一进门我爸跟我妈俩人特热情地就过来了,我连忙也特热情地把手里的旅行包递过去。谁知道啊这俩人根本不理我,倒是对我旁边的何煦同志嘘寒问暖的,估计是把我给忘了。我正考虑下次回国的时候要不要告诉他们赶紧去买“忘不了”,要不我去亲自给他们跑腿儿买一盒也成。我觉得我也不是一鱼干啊,都把我放一边晒着干什么?是风干之后准备做木乃伊还是脱水之后立马就直接做成木乃伊?
不过这也正常,我不回来他们还想我,总跟别人念叨我怎么怎么好;但是我回来了吧,他俩又觉得我妨碍他们老夫老妻的晚年甜蜜生活。把我抑郁的,都不知道到底该怎么着才成。
我挺郁闷的,没说几句话就上楼睡觉去了。这女儿当的,真憋屈,估计不是亲生的。由此观之,我哪天偷袭何煦也不是不可能。以至于梦里我还咬牙切齿地追杀何煦,自我感觉样子颇像杀人狂魔。
不知道多长时间之后,我就在追杀何煦的快乐中从床上爬起来了,硬是把何煦从我隔壁的屋子拖了出来。何煦问我干什么,有事儿没事儿拖他跟拖尸体似的。我甩给他一句:我俩下棋去吧。
就看何煦的表情,特逗。估计是被我突然一句莫名其妙的“我俩下棋去吧”给吓愣了,说实话我自己都愣了,事后想想我果然是傻了巴叽的。嗯……的确是这样的。
就这么着,我跟何煦就搬了两张椅子跟一张桌子到阳台上下棋。
北京冬天的温度让我觉得很舒服,虽然有很多雪但是却不那么冷。可以看见一大片一大片的落雪,却又不必把全身裹得厚厚的,这让我感觉很好。
何煦的棋艺见长,我跟他下了五盘,结果是我全军覆没。遥想本编剧当年,再看看现在,可谓“风水轮流转”。更让我痛心的是,何煦竟然变得不地道了,一点儿哥们儿义气都不讲,看我输得这么惨还要趁火打劫。
“哎呀,再怎么样我也不能打女的呀。”何煦念叨完这句话之后,立马抽出身后的靠垫往我脑袋上砸,这算是彻底把我惹毛了。我大骂着他不仗义,然后伺机反攻,就这么着我跟何煦在阳台上打得噼里啪啦的。
我正跟何煦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对面的窗户“哗啦”一下就被拉开了,周游站在阳台上看着我跟何煦特惊奇。
刚想说点儿什么,何煦对周游喊了句:“周游你别见怪啊,都是陈依然输了棋还不认账,结果弄得这么吵。”然后转身就走了,留我自己一个人在那儿独自憋屈。你说这是什么人啊,我现在怎么那么想骂他呢!本来也想转身就走的,跟何煦似的学潇洒,不过周游突然叫住我,看样子好像有话要说。
“嗯……陈依然,你在英国过得好不好?”
“还成吧,每天就是泡在图书馆学习呗。”
“那你学位读得怎么样了?”
“两个硕士毕业了,正读博士呢。对了,那你这两年怎么样啊?”
“我跟李佳岚在同一个公司工作,是做英文撰稿翻译之类的。”
“哦,这样啊,挺好的。”
“李佳岚还说挺羡慕你,说你学历高。”
“是么?我倒是觉得我挺差劲儿的,现在大家都是自己挣钱往家里送。不像我,还伸手向家里拿呢。”的确,一想想我就特惭愧,尤其是每次听到我爸那句“就算你不工作家里也养得起你”的时候。
“等以后博士毕业了你打算干什么?”
“我想读博士后,我宁可当灭绝师太了。”
“以后还打算回国么?”
“没确定,以后怎么样也不好说,再说吧。”
“有什么事儿?”
“没事儿没事儿。”
“你这次回来要呆多长时间?”
“一个月吧。你也知道,英国总放假,放假时间还特长。”
正跟周游说着话呢,何煦过来叫我出去,说是杨清找我来了,于是我跟周游匆匆说了两句就下楼去了。
说实在的,站在阳台上跟周游聊天,有一瞬间让我想起了我高中的时候。想想那样的日子真好啊,夏天放学的时候还跟杨清坐在学校的草地上一起吃一盒冰淇淋,然后就躺在草地上望天。挺惬意的。
话又说回来,假如不是因为我,周游跟李佳岚不可能做有关英文方面的工作吧。嗯……我个人猜测,可能是因为我。
记得高三那会儿大家都忙着报志愿,全班好像只有我一个那么悠闲。我是第一个把志愿交上去的,也没怎么费事,笔一挥刷刷几下就把要考的大学报好了,是一北京当地的大学,不算很有名气但也不算没什么名气。交上去之后周游问我第一志愿报的是哪个大学,我也没在意就告诉他了,他想了一下没说话继续翻着各所大学的报考资料。后来李佳岚走过来问周游要考哪个大学,然后我就听见周游漫不经心地把我要考的大学给报了出来,当时我还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等我确认我听力正常的时候,说实话,心里还是挺高兴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周游跟我填了一样的志愿,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很高兴,大概是因为读大学多一个熟人的缘故。
李佳岚也二话没说把自己的志愿表拿过来,一咬牙在第一志愿的栏里填上了和我,准确地说是和周游一样的志愿。不用说,杨清自然和我填的志愿一样。后来,我和杨清还有周游都考上了同一所大学,但是李佳岚落榜了,不过人家的家里有银子,所以被安排到了和周游一样的学校。我和杨清是影视编导系,而周游和李佳岚读的则是英语系,当时李佳岚气坏了而周游倒是没什么反应。也难怪,现在会说英语的比在外边搞婚外情的都多,随便在街上找一个三十岁以下的估计都能给你对付几句英语,一般来说如果不是精通英语的大学毕业之后肯定不好就业。你说谁一想到以后自己说不定是一无业游民谁不火啊?再由此观之,种种的反应也都是正常的。
进了包间之后发现一帮人坐在里头,乍一看就跟开批斗会似的,看得我腿一软差点儿瘫地上。顺便说一句,尽管我什么亏心事也没做,什么事儿也没犯。
后来一看发现我爸我妈在里头,再一看大多数都是熟人,像什么周游他爸杨清她妈之类的,于是立马心安。
吃饭的时候我妈特热情一个劲儿给我夹菜,我跟杨清说话的功夫,一转头发现盘子里的菜堆得跟小山似的,且高度还不断地增长,都要把我脸给挡住了,看得我直郁闷。
我记得有一次就是这种情况,我忍不住了就跟我妈说:“妈,你怎么那么做作啊?跟李佳岚似的。”我妈当即蹦起来骂我这孩子不知好歹,给我夹菜还说她做作。
其实我说这话是有根据的,按比较学术的分析,我爸我妈看待我假期回国的这件事儿还是分步骤的。开始的时候,就是我回来的头两个星期他俩激动坏了,整天问我想吃什么怎么着怎么着的,我过得倒是挺舒坦的。第三个星期就开始问我什么时候走,并且开始整天问我:“你什么时候走啊?学校是不是都开学了?你怎么还不走啊?”最后一个星期的时候开始暴露出本来面目,因为他俩总是跟我说:“快走吧快走吧,赶紧回英国去吧。”等我决定回去的时候他俩激动得热泪盈眶的,我临走的时候还甩给我一句:“你可终于走了。”言外之意是,我终于不妨碍他俩的晚年幸福生活了,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
吃着饭呢,有人打电话,电话号码不认识。我一接电话才知道是我大学的教授,问我这次从英国回来有没有时间,如果有时间就帮他用DV拍个短剧什么的送过去,让那些学弟学妹们好好学习学习。
我说有时间,又问了问什么时候送过去,教授说最好尽快。临挂电话的时候教授又跟我说:“你现在跟杨清还有联系吧?我看她当年上我课的时候,在表演方面挺有天赋的,找她当演员吧。”
挂了电话之后我还在想,找杨清当演员,这得什么剧本啊?要不我真兑现当年的承诺写一灵异的?嗯,这事儿我看行。
我把这事儿跟杨清讲了,她笑得花枝乱颤一个劲儿地答应说好,看得我挺无奈的。然后我又找何煦叫他跟杨清一起演,何煦答应的倒是挺痛快的就是末了儿那句话不怎么地道,他说:“帮你演倒是可以,只要你把剧本写得正常点儿就行,别写得跟《索多玛的120天》似的,我就这点儿要求。”你说我也得有技术能写成那样儿啊,再说了这小子是什么思想啊,还知道《索多玛的120天》这么变态的片子。
说话间无意中听见餐桌上的那帮人聊天,我爸真叫我受不了,非在一帮达官显贵面前说我海量,其造成的不良影响就是,我现在应众多人的要求,虚伪地跟我认识和不认识的人一杯一杯地喝着酒。
对了,我怎么变得这么虚伪了?嗯,我觉得我现在肯定不敢说那些什么“如果我怎么怎么着,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的话,不然肯定招雷劈,我正考虑要不要买个避雷针来,没事儿在脑袋上戴戴。
最后我实在是撑不下去了,不过好在旁边有何煦跟杨清,我就找了个机会撤了,跟他俩寻求支援我绝对没有后顾之忧。
但是说真的,估计再照这么喝下去我都怕酒精中毒,肯定小命难保。一想到这儿一身冷汗,你说辛辛苦苦回趟家,还变成回老家了。
尽管有杨清跟何煦替我扛着,但我还是有孚众望——跑到卫生间扶着马桶吐了。吐得惊天地泣鬼神的,其实我一直都吐得特小心,生怕把五脏六腑给吐出来。不过仔细想想吧,我喝得再多也不酒后失德,像什么耍酒疯啊之类的丢人事儿,我就从来都没干过,而且吐完之后还能接着喝。要非说点儿什么酒后的异常举动,倒是也有,无非就是跟别人说点儿英语说点儿法语之类的,但是此举动的对象只能适用于杨清跟何煦这类人。
这个举动能说明什么?只能说明我对这两种语言的熟练程度!记得有一次说完这话之后,杨清跟何煦差点儿没骂死我,尤其是杨清,狠狠拍了我脑袋一下说:“对,就你狠就你英文说得溜,你是榜样你是楷模,我们都特崇拜你。”后来何煦也特鄙视地撂了一句:“嗯,以前在法国才呆了五六年,那么短的时间法语说的是挺溜的,你太谦虚了我们都不如你,得向你学习。”
杨清把我从卫生间扶出来的时候,看见周游站在何煦旁边。周游要把我送回家,我立马摆手说不用,我说:“你爸妈还在里头呢,就这么走不太好。况且李佳岚也在里头,一个女孩子也没什么酒量,如果有人非要跟她喝酒也得有个人替她喝啊,你还是回去陪着她吧。”其实我心里根本不是这么想的,我是怕李佳岚一做作起来或者是一怎么着起来,容易要我的命。我最近身体就够不好的了,哎呦喂我多灾多难的身体啊,这五脏六腑什么的我还能要了么?而且我还没钱换套新的。我家其实挺穷的,一天一天的都揭不开锅。
想当初我说这话的时候杨清都吐了,瞥了我一眼说:“你家穷?哎呀你家真穷,我看穷的就剩钱了。还揭不开锅?估计你家那锅盖是金子做的,沉个要死揭不开怨谁?你这不是自己找的么?饿死活该。”
杨清跟何煦扶着我回包间,杨清准备回去打声招呼就先把我送回家去,借此机会自己也好找个理由赶紧撤。何煦也跟他妈说要把我送回去,他妈一个劲儿说好,叫我们快回去。
脑袋再清醒的时候是第二天,对于昨天晚上我只记得,我在离家门口不远的地方下了车,但是我脑袋疼得跟裂开了似的,就靠着路边的电线杆子不动弹,我记着我好像是一副路灯掉下来砸扁我脑袋都不挪地儿的架势。最后还是何煦过来把我背回去的,我也挺配合没吐他一身,不然第二天我肯定还得受他威胁,帮他洗衣服。
睁眼一看是中午十一点多了,下楼之后看见杨清睡在了地板上,何煦睡在了沙发上,两人都没醒。我爸跟我妈也没回来,估计昨天那帮人又接着去续摊儿了。每次都借我回国之名大摆酒宴,最后都是自己风花雪月,对我置之不理,你说这公平么?!
洗漱完之后我坐在餐厅的椅子上,桌子上放了杯热牛奶,自己拿了本画册,在一边特孤独地慢慢翻。
画册里的画都挺忧伤的,往窗外一望外边又下雪了飘啊飘啊的,这样一来我又抑郁了。本来想多愁善感一回来着,在我正准备多愁善感的时候突然有人敲门,开了门发现是周游,他手里捧着一只保温杯问我现在感觉怎么样。我说还行吧,就是有点儿头痛,估计过一会儿就没事儿了。我问周游要不要进来坐一下,周游摇摇头说不用了,然后把手里的保温杯递给我说:“这汤是醒酒的,你一定得全都喝掉。”说完朝我特温柔地笑了笑就转身走了。
我刚把门关上杨清跟何煦就醒了,发现有汤喝,于是马上振奋精神把保温杯从我手里抢过去。杨清边喝汤边说我艳福不浅,还有帅哥来送汤,我说:“你也知道汤是送我的不是送你俩的。”杨清很理所当然地说:“花别人的最爽,吃别人喝别人的最香,况且我俩这么多年的交情。”我这么一想,也不无道理。
“算了算了,看在我俩多年的交情上,我帮你刷杯子好了。”何煦拿他那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我,然后嘴里蹦出来这么一句。嗯……事情的结果是,汤我没喝几口,保温杯倒是我刷的。就俩字儿:窝囊。
把保温杯给周游送过去之后我就开始构思剧本,毕竟这次演员不是根据剧本选的,而是剧本要根据演员写。你说杨清跟何煦这俩人我怎么写啊?说难听点儿,有时候他们俩的表现跟人格分裂的前兆似的,我都怕我写出来个好剧本之后,被杨清给改得面目全非了。比如说我读大学的时候,有一次也是交作业,还是我写本子主要是杨清演。我写的明明是一个悲剧,结果整个演下来杨清硬是给演成了喜剧。跟我一个系的同学,看完我跟杨清拍的短剧之后都流眼泪了。但是,我得说明一下,不是感动的,是笑的。
而且杨清的改编能力也不可小视,好好的广告词吧,她非给改得跟什么似的,这如果叫电视台知道了,不得气疯了?
得,不说了,越说越郁闷。记得杨清有一次还把此类的东西整理好放到博客上去了,还给自己美其名曰“天才”。并且总在大家面前说:“唉……天才是孤独的,我就是这么孤独。”我都怀疑她是不是被李佳岚附上了,怪吓人的……
对于剧本,杨清挺让我受不了的,她说她想演狐仙,非要叫我写个剧情是发生在古代的。我白了她几眼,没搭理她。其实杨清真挺适合演点儿什么灵异啊惊悚啊悬疑啊之类的电影,因为她有一段时间,总是大晚上踩着个滑板可哪儿飘,装没有脚。你说这样也就算了,更可耻的是,还穿一白色的连衣裙,裙子上还故意用红墨水泼过,头发乱得跟稻草似的也不扎起来。这都不算什么,最让人忍受不了的,也是最龌龊最可耻的是,她竟然戴着一乳白色的隐形眼镜!注意,我说的是乳白色的!蓝色绿色琥珀色红色的隐形眼镜我都能接受,唯独这个乳白色的……你想想,如果你看见一个踩着滑板、头发散乱、穿一条白色连衣裙(裙子上还有像血迹一样的东西)的人,当那个人敲开你卧室的门之后,抬头面无表情看着你,你发现她整个眼睛只有一个黑色的瞳孔,剩下的一片白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你什么感觉?
就因为这个,搞得大家集体都有神经衰弱的倾向,因为大晚上的都提心吊胆不敢睡觉……
说实话,最近生活无忧无虑无风无浪养尊处优的,还真没什么思路。写东西写不出来的感觉还真不好,脑袋跟被榨干了似的,特难受。如果说按我从前写小说的速度,就这么一短短的剧本应该不成问题,不过我现在估计连写小说都成问题了。因为我一点儿写作的灵感都没有,一个多星期前就这样,每次都是在电脑上刚刚写了一个故事的开头,就按删除键全都删了。说真的我特羡慕我从前写作灵感泛滥的时候,不过我再回过头来看我从前写的一些东西越看越觉得矫情,用我高中语文课本上的词说就是:词藻堆积,矫揉造作,风花雪月,无病呻吟,毫无意义,愚昧肤浅。
我觉得我糟蹋这些词了,是我的不对。
嗯……我忏悔,深深地忏悔,没尽到一个编剧写字儿的义务。
被逼得实在没办法了,就打电话给周游,求他帮我写个本子。周游二话没说告诉我两个小时之后过去拿,我当时激动得热泪盈眶的。杨清很鄙夷地看着我,意思是:你这编剧也太不怎么着了,连个本子都写不了,既没实力也没效率,结果还得找周游。
我也没管她,给自己的心理安慰是:大人不记小人过。但是也挺不甘心的,心想写不成剧本也一定要露个脸,即使在路边装一个有出气儿没进气儿的电线杆子我也满意。于是当即决定披挂上阵加入演员的行列。
周游帮我写的剧本结局是一悲剧,挺感人的,光看着就让我跃跃欲试了,所以马上召集人马架上DV操练起来。结果挺好的一剧本,那么感人的悲剧,果然又被杨清演成了喜剧,我突然觉得很对不起周游,也对不起我自己。我决定斋戒沐浴三天,以示我的负罪之心。
教授在何煦跟杨清睡觉的时候给我打过电话,叫我快点把短剧送过去,最好是明天。我能有什么办法啊,只能一个劲儿地点头哈腰呗。其实我心中极为不满,你说是你求我办事儿还跟催命似的,有这么做事儿的么?别看是我教授,那也得有人性不是?人道主义啊……
如果杨清认真演吧,还真是挺好的,就怕她跟我闹,尤其是恶搞剧本这一点,我最不能忍受。如果不是杨清剪辑剪得好,能把那么零碎的一堆散东西剪得那么有层次,我真想把她给炒了。但是我觉得,在此之前,杨清可能会先把我涮了,而不是炒了。
最后要不是我跟杨清毛了,我看就是演到我孩子打酱油了也演不完。这回我委屈了一下,演了一把反面人物,何煦跟杨清演情侣。其实我一直都在想,一个双重性格,一个跟精神有问题似的,你说说这得是什么情侣啊?真不是一般搭档……
但是基本上来说,整个剧拍的还是比较顺利的,除了有一场在室外拍的时候,我把脚给扭了,其他的就没什么了。
我多可怜啊,为了献身演艺事业都把脚给扭了,就这样儿杨清还在把我扶起来的时候骂了我一句:“你也太傻逼了,就这样儿还能把脚给扭了。”就这一句话,把我气个半死,所以就赶紧还以颜色,我挺镇定地撂给她一句:“嗯,你说得对我承认。顺便问一句,你是不是被我培养出来的?”何煦在一边直说我狠,说我不搞文学方面的真可惜了我这个人才,我在一边暗暗称是。
周游打电话问我剧本怎么样,我说不是一般的好,他问我有没有时间找我们几个出去。我说我不出去了,拍那个破短剧的时候把脚给扭了,正在沙发上坐着动不了地儿呢。周游没说什么。挂了电话之后就听门铃响了,我使唤杨清去开门,开了门看见周游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东西。我说,哎,我说周游你怎么来了?不陪你佳岚妹妹去了?
周游一脸严肃地说,李佳岚跟叔叔阿姨去青岛了,过几天才回来。听说你把脚给扭了,就拿了点儿冰块过来。
我一听立即眉开眼笑的,直招呼周游坐下,还不停地说感谢的话,以展示我对词语的理解程度。我朝何煦扔过去一个垫子,说:“我才跟周游同学三年,你看看,多关心同学!哪儿像你,我俩这都多少年交情了?我认识你多少年了?你就这么把我扔沙发上不管了!对了,还有杨清一个,俩没人性的东西。”
结果免不了一顿毒打,想想我真挺可怜的,我就是一生活在资本主义国家、受了压迫的底层小人物,既可悲又可怜。
几个人都闲得无聊想没事儿,估计自杀玩玩儿的心都有了,所以开始畅谈起大学的生活。当然,一说起大学,那肯定是跟何煦无关的了。
周游说我大学的时候受欢迎,学校一来个外国考察团我就凑热闹给做翻译去。就这么着,我总在众人面前抛头露面,让大家记住我不算太姣好的吓人容貌。至于怎么个欢迎法,何煦自然是心生疑问。杨清立马接过话题,开始揭我的老底,她说:“我们陈依然同学,当然是相当受欢迎,想当年在大学那也是一有名有号的传奇人物!诸多男生前赴后继地在她后边穷追不舍,只不过她一个都没瞧上眼罢了。”
“杨清,跟你商量个事儿呗,你能不发展成讲评书不?能不?!能不?!还有,能不能别把我编得那么离奇?能不?!能不?!”
“陈依然,你倒是说说你怎么能耐了?跟你在法国读小学的时候,也没发现你有这么大的魅力啊!看来你不是一般人物。”
“我家陈依然,什么没遇见过?什么异装癖、同性恋、自闭症啊的,全都瞧上我家陈依然了……”
虽然之前把我编得有点儿脱离正常轨道了,但是杨清说的这句话,我得讲究事实,的确是真的。我挺点儿背的,大学的时候追我的几乎没一个是正常的,就是有正常的也叫那几个不正常的吓跑了。不过仔细想想,好像是有正常的,其中只有一个人我还记得他的名字,偶尔有些小小的联系。
首先说那个异装癖的。那哥们儿纯属是心理问题极其严重,我就纳闷儿他怎么不是恋尸癖。当时我们大学里流传着一句话:你可以不知道你的寝友是谁,你可以不知道给你讲课的教授是谁,你也可以不知道你读的那所大学的校长是谁,但是你一定能知道变态二姐是谁!(“变态二姐”是我们大学所有年级所有系的人给那个有异装癖的哥们儿起的雅号,且一直都在延用,经久不衰。)二姐外貌极其显眼,留着一头飘逸而变态的长发,通常手提正牌LV手袋,身着艳丽的流苏裙子,脚踩一双走起路来累死人不偿命的高跟鞋。平常说话的时候都是学女生,憋着嗓子说话,从来不在学校的浴室洗澡,单独自己到酒店开一房间洗。更让大家受不了的是,二姐还总大跳钢管舞。
不过如果二姐不说话,还真挺像个女的,而且还挺好看的。以至于在他没上什么这晨报那晚报之前,有不少外校男生沦陷于畸形的变态爱情之中不能自拔。也不知道是我点儿背,还是我魅力大过了头,在我大二的时候,我很荣幸地被二姐看中了。按杨清的话讲就是:不知道他这副德性是异性恋还是属于同性恋,不然肯定是双性恋。
二姐对我的攻势是纯正的死缠烂打,不光天天到教室门口堵我,还在众人面前跳钢管舞以示他对我的纯正爱意。说实话,那段时间我真挺害怕的,总觉得像是被一个变态骚扰(其实就是)。去食堂吃饭的时候我都是走在同寝的几个姐妹儿中间,大家把我包围在正中央,以确保我的安全;有时候回家还是周游送我回去,或者杨清开车给我送回去,他俩每次都是看我进了家门才敢走,给我的待遇不次于金丝猴跟大熊猫。
杨清看我天天备受折磨,于是就火了。有一天在二姐大跳艳舞,不知道第多少次跟我表明爱意的时候,杨清在众人面前怒气冲冲地朝二姐喊:“操,你别他妈一天男不男女不女的,总烦陈依然!我怀疑你就是一太监,真想抽你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