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垛在阳光下有特别的香。我从滑梯上下来。又想起以前。很多时候我们事实上就同鱼游在水里,同光线在不同的时间背景中形成交错,形成更深远的事物。那天,父亲划着了火柴。他在点烟。在火柴光中我看到了他的面容,也可以讲面孔。在白天我似乎从没有清晰地看到过它,或者讲在其他的时间段落、角度,我从没有这时,这么躺在被窝里看得明确,看得有一种雕塑感。有时候我们都很内心,而有时候我们又似乎是逐步做到了这点。在乡下的时候,我非常喜欢草垛、草堆,似乎有了这样的东西我就有了快乐,有了温暖,有了类似从一个季节又回到了另一个季节的印象。我们说夏日永远是热烈的,冬日永远是萧瑟的,可是,假如我们在冬季能看到草垛,我们恍惚便有了一种温暖。我看到父亲这么点烟的那年,他已经六十多岁,某种角度他此时更像草堆,更像由时间堆积起的另一时间。冬天在老家人们就是靠各种草堆过冬的,在没有过冬前我们看到草垛都很高,都那么一个个排列整齐,但到冬天开始后,那儿似乎就一天天瓦解,一天天变化,仿佛在向更时光的存在侵蚀。因而我们看到此刻鸡喜欢到这儿来,这儿似乎还有它们能够找到的吃的,而有时孩子和老人也喜欢到这里来,特别当阳光照到那里的时候,老人在那儿晒着太阳,小孩们在那儿爬上爬下,仿佛就像又回到了丰收时节。
就我的角度,我能感到父亲似乎是从更远时光中走来的,到现在他已经有了深秋的迹象,这点从他已经花白的头发便能感到。夏日的他是一个什么样子,春天呢?有时麻雀和蟋蟀的不同就在这里,似乎一个我们已经认识了很久,一个则是我们刚刚认识的。记得刚刚来到城里的时候,我发现城市里的鸽群很多,有时它就那么在我们头顶盘旋,有的是静静地飞,有的鸽群则会传来很响的哨音,让我们不得不抬头看它们。也许在我看到鸽群翻飞的那刻,我就感到这儿的存在似乎充满空间,似乎一切的一切都有自己的围绕。因而从立体到平面,有时会让我们看到更多,也让我们能够感到更多事物的不同。
一天,我们很多小孩出去捉蟋蟀,感觉就像我们多年后一帮人出去打野兔,似乎这时人们能够真切感到梦是什么样子,又是如何令人愉快的存在。那时我们一路都在讨论什么地方的蟋蟀厉害,有的说辣子地的,那儿的蟋蟀是火钳;有的则说是坟地的,特别是墓穴里的,那里的蟋蟀才厉害,因为它们生活在人都不敢去的地方。这样我们一路向郊外走去,向我们能抓到蟋蟀的地方走去。有人说,人其实每个阶段都有的玩,而每一种玩都有每一种玩的快乐。我看到一块石头从什么地方掉了下来,同时看到一只蟋蟀在蹦,看到一只鸡刚好将它吃掉。我父亲一次指着我说,你就别学好。我不知道这话讲的是什么。
那时我们已经恋爱,我们已经有了一种说不清的感觉,这种感觉带着我们向郊区走,向空旷和寂静的地方移动。当时我们都没有问对方我们这是要向哪里去。在我的记忆中那天的阳光很好,那天到处都是庄稼成熟散发出的气息。因而我们这时就像随风在飘,最后当我们走上一个高坡,当我们看到了那刚刚垒出的草垛,我们便走到了那儿,最后又像两只鸡卧在了那里休息。我闻到了草的香味,闻到了我从没有闻到过的味道。她爬到了我的怀里,我隐隐知道她想要什么。我开始用手摸她胸前凸起的地方,虽然隔着夏日的衣衫,但那种柔和软,已经让我有种小时候被泥滑了个P股蹲的感觉。这时候时间很慢,慢得就像停到了那儿。我们都有一种无法再分开的感觉。这时候我能感到我的手已经变得像猫的爪子,继续……可就在这时一个小孩站到了我们面前,我们听到了一个妇女的声音,你这是要去哪里。与此同时我们看到了一个高个子女人走到我们面前。我们的梦开始消散,我看她也像从刚才的深梦中醒来。
鸡将蟋蟀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