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社教运动还没有收尾,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又开始了!惊魂未定的人们,还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就稀里糊涂地被卷了进去。
暑假,教师们又被集中到城隍庙街中、小学内参加学习会,并明确规定“任何人任何时候未经批准不得私自离开校园半步”。学习、讨论、揭发、批判、斗争,就像山洪暴发,一浪撵着一浪,一浪高过一浪,一浪猛于一浪。就连树上的知了,似乎也被这种紧张的气氛唬住了,鸣叫声比往年更稀少,更低沉,更无力。
蒋光遥和周有道、吴亚儒、郑伯谦等“运动专业户”们一来就被关进“牛棚”里。他们除了参加批斗会外,其它时间都被关在屋里没遍没数地写检讨。但不论写得再长,帽子扣得再大,领导的批语却都千篇一律——“不老实!不深刻!不过关!重写!”时间一久,蒋光遥便好不纳闷:自己成天苦思苦想、忙忙碌碌,写得没完没了,却总不过关;而周有道他们平时拿本《毛主席语录》扇凉、打盹,等到看守检查时才装模作样地写上几句,人一走,则接着犯迷糊,照样得过且过。
见蒋光遥写得汗流浃背,周有道于心不忍,就悄声开导他说:“你呀,别再老实了!人家跟咱过不去,是欺负咱的成份;咱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又是何苦来着?得过且过也就行了,在这种鬼地方还想落下什么积极不成?”
“得过且过?怎么个得过且过法?”蒋光遥好不震惊,疲倦的眼睛瞪得好似鸡蛋。
“写就写,咱为啥不能写得短点?重写就重写,咱为啥不把昨天的誊抄一份?又不指望出书当作家,花那份闲精力干啥?这里面的学问多着呢!”
“这怎么行?要是被领导看出语句雷同,还了得?”
“笨兄弟,你以为领导个个高水平?个个像咱教学一样兢兢业业、一丝不苟?错!咱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写出来的检讨,人家早擦了P股!我的字我认识,正躺在粪坑里呢!”
吴亚儒也显然已经被关出了“经验”,沉闷地说:“只要功夫深,铁棒磨成针。只要在这里熬够时间,检讨深不深刻照样能够出去;没有熬够时间,你就是有天大的本事,替马克思再写出一本《资本论》来,也难逃‘不老实!不深刻!不过关!重写!’的结果。嘿嘿嘿……慢慢来!慢慢来!”
蒋光遥如坠雾中。反复咀嚼难兄的话,心胸豁然开阔。是呀,只要功夫深,铁棒磨成针,强求是没有结果的!因此,老实本分的蒋光遥也开始起“偷工减料”的尝试。不过,他并不热衷于扇凉、打盹,而是在看守没有注意的时候,捧起《毛主席语录》,如获至宝地啃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