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下午,学校开罢师资速成班结业典礼,同学们三三两两嘻笑着、打闹着、祝贺着,你让我留言,我请你签名,大有“苟富贵,不相忘”的味道。人,毕竟是感情动物,大家在一起学习生活了半年,如今要分手了,即使过去有些磕磕绊绊的,谁也不愿记在心上。
蒋光遥半晌没看见殷立红的身影,心里很是不安。他钻出人群仔细寻找,却见殷立红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歪脖槐下。蒋光遥快步上前,但不等他靠近,殷立红扔了一个纸团,便匆匆地走开了。蒋光遥捡起一看,只见上面写了一句话:明早八点,我在皇城广场等你。
盛夏的天气像孙猴子的脸,说变就变,刚才还万里无云、阳光灿烂,刹时便狂风骤起,乌云翻滚。同学们匆匆告别,背着行李,拎着脸盆,向四面八方散去。蒋光遥紧赶慢赶,刚赶到菊花园堂姑家门口,便电闪雷鸣,大雨倾盆。堂姑笑眯眯地说:“还是光遥命好。再慢一步,就淋成落汤鸡了!”
蒋光遥也打趣地说:“堂姑命更好。云峰哥走了,轮到我养活您啊!”
他话刚一出口,发现不妥,连忙解释说:“我今儿正式分配了,在城里教书,九月份就上班。云峰哥不在家,有我孝敬您老人家!”
这天夜里,堂姑屋里不时传来长吁短叹声,蒋光遥知道堂姑思念儿子,他躺在床上也像烙烧饼,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想着明天见了殷立红该说些什么、怎么说,既要使她明白自己的处境,又要不伤害她的感情。
迷迷糊糊中,蒋光遥回到亳阳鹿庄,发现家里一片狼籍:房屋被拆了,树木被伐了,家什被分了,东西被砸了,娘亲孤零零地躺在当年张三躺过的土炕上。蒋光遥推门进去,李青云一骨碌爬起来,双臂把他揽进怀里,又惊又喜中竟流出满眼的泪来:
“儿呀,这么长时间,你给娘不写一封信,不捎一句话,害得娘没黑没明提心吊胆、担惊受怕的,你好狠心呵!”
蒋光遥呜咽着:“不是儿不想写,而是不敢写,没法写呵!”
“娘知道,娘知道。”李青云边给儿子撷泪水,边急切地问,“快给娘说说,你一人在外,过得可好?先前你云峰表哥接你堂姑去西京,我把葛管家留给我你在西京的地址给了他去,托他替娘照顾你……我儿过得可好?冯文君和吴麻子他们没再找麻烦?”
“我好着哩!有了正式工作,在西京城里教学。您甭为我操心!”蒋光遥泪眼朦朦地说,“我只担心您一人在家,屋漏了谁修,柴完了谁劈,有个伤风感冒的,谁为您抓药熬汤?”
“儿行千里母担忧,只要我儿平平安安、精精神神的,娘一个人怎么都好过!”
就在这时,街上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只听有人大喊:“蒋光遥回来了,这次看他小兔崽子往哪逃!”
李青云一把推开蒋光遥,哭叫道:“儿呀,你赶紧从后院翻墙跑!跑得慢了,就没命了!”
“不,娘,我背您,咱母子一起走,我一步也不愿与娘分离!”
背娘亲在身,蒋光遥双腿好像灌满铁铅,一步也迈不开,一着急,便从梦中惊醒,发现浑身是汗,发丝全贴在头上。他定了定神,见天已大亮,窗外舞着毛毛细雨。想起殷立红正冒雨在皇城广场候着自己,蒋光遥草草洗漱毕了,对堂姑说了句:“我有事,吃饭别等我。”便拉开门一溜烟儿消失在朦胧烟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