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逢喜事精神爽,今儿又见着丈夫,虽然当着儿子的面未作任何的亲热,但李青云的内心仍似吃了蜜糖一般。丈夫胸怀大志,敢想敢干,不足一个月时间,即把个苏父镇治理得太太平平,受到乡亲们的热切拥护。作为女人,不就图个丈夫可靠、孩子乖巧吗?这两样,她都具有了,怎能不心喜神怡呢?而且,丈夫说好今晚回来呢!
蒋光遥闹着要下马捉蝴蝶,李青云便和儿子一起落了地。儿子在前面嬉笑着扑着彩蝶、蜻蜓之类,青云则牵着马不紧不慢地尾随在后面。阳春的黄淮平原真似美丽的画卷,流水潺潺,远山青青,麦浪滚滚,花草争妍,百鸟啼鸣。难怪日本鬼子不远万里,漂洋过海,又是飞机大炮,又是坦克装甲,想吞中国这块肥肉哩!做梦!有我丈夫、卞胡兄弟和孙歪嘴他们在,就让你们吞不成!
李青云这样想着,内心便很是畅快和庄严。忽然间,一矮两高三名汉子从麦田里窜出,恶狠狠地向青云母子扑来。母子猝不及防,被人几下捆了胳膊,帕子塞嘴,撂上马背,便抄僻静小道向二盘山方向快马加鞭起来。青云不由得大骇:二盘山不是早被自卫队收编了吗?除过匪首石英仓惶逃走,其余人均主动缴械投降,眼下怎又冒出了恶人?自己安危是小,可怜光遥尚幼啊!想到这里,青云心如刀绞,吓得光遥也不知所措。
黄膘马一路上被鞭子抽得急迫,行至二盘山脚下,却任凭鞭抽、棒打,也不肯走动半步。累得匪徒们嘘嘘直喘。其中那个又瘦又矮活似猢狲的半截人“噌”地跳上一块怪石,尖声尖气叫道:“人说蒋少奶奶美若天仙,今天相见,果不其然!嫂夫人,大难不死的小弟石英给你见礼了!”
听说来了石英,青云立刻皱起眉头,强压住满心的惊恐,冷冷道:“既然大难不死,就该好生活着,怎么还敢出来为非作歹?自卫队的枪子可不是好吃的!”
闻听“自卫队三个字,石英的头皮立时有些发麻。这个自卫队,虽然组建时间短,人员充其量二百二三十,但是训练有素,纪律严明,几战几捷,声名远扬,就连大土匪孙殿英的队伍也被他撵出苏父镇以外四五十里地。别看日本人在涡河北岸烧杀抢掠闹腾得凶,但愣是过不来河岸。自卫队设在河心的钢丝拦截网好似长着眼睛,中国船只通行无阻,而一旦驶出日本船来,就鬼使神差般挺立于河面,任你炮轰弹炸,愣是屁事没有,结果鬼子个个被卸作肉块儿,喂了王八,船只军火统统被缴。所以鬼子虽然对自卫队恨得吐血,却终是不敢靠近涡南半步。而提起二盘山之败,石英一直既莫名其妙,又耿耿于怀。那个夜晚并没有什么特别,自卫队三四十条汉子不知怎么就摸上了山,眨巴眼工夫就把寨子围得严实。孙歪嘴呜哩哇啦”喊了一嗓:“全不许动!”卞胡清清脆脆补充一句:“缴械不杀!”蒋新贵则大摇大摆站将出来,似聊天一般撂出话来:“自卫队替天行道,国难当头,专杀日本鬼子和汉奸走狗,枪下不死冤鬼。想留着脑袋吃饭的,跟我蒋新贵打鬼子去;不想活的,或者活过了今晚,明天将继续作歹的,吭一声吧!”闻听“蒋新贵”三个字,寨子内立时炸开了锅,众喽罗忙不迭地弃了枪械,一改往日的耀武扬威,居然没有一人敢在“蒋瘟神”跟前放出半个拐弯屁来!亏得他石英身轻脚快,瞅个空当,一个“老鼠端灯”,逃得一条性命。否则,抛开他平日在乡里的恶名不说,单凭他率人把“蒋瘟神”他爹的P股扎成“马蜂窝”这一条罪状,就够被活剐的!在树沟、草丛里躲过几天,饿得实在撑不住,石英便趁夜半三更,跳入一家猪圈,抱得一头乳猪掉头就跑。谁料猪小声大,惊动了附近的乡民,拎着铁锹、木杠到处追他。吓得他扔了乳猪,拼命逃窜,才又捡得一条性命。正走投无路之时,恰逢着家乡昔时的两位赌友,他们一个输光了家业,一个赌掉了妻儿,正四处躲债,异乡遇了石英这个故知,便臭气相投,斗胆再次干起了偷盗、抢劫的营生。白天宿在已被“蒋瘟神”抄得精光的二盘山腰的石洞里,夜间行动,日子过得甚是艰难,方才忆起在爹娘、妻儿身边的诸多好处来,三人便抹起眼泪。昨夜跑了不少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却未捡得丝毫便宜。三人饿得不行,就躲在路旁的沟田里伺机,心想着若能劫取又何必偷盗呢?因此,三人耐着性子,从日上三竿一直候到日头偏西,正欲无奈离去,忽见青云母子牵引黄膘骏马信步走来,翘望身后,并无一人尾随,石英顿时欣喜,暗叫着老天爷真是有眼,知道我石英贪财、好色、缺吃、无后,硬是给我送上门来了,便咬牙切齿地告诫二位故知:“大买卖到了,谁若放走他们,可别怪我石英不讲情面!”二位故知亦早急红了眼睛,向着猎物扑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