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民国二十七年,公元一九三八年,震惊中外的“芦沟桥事变”爆发未久,日寇在我国土上大肆推行起烧光、杀光、抢光的地毯式“三光”政策,亳阳惨遭沦陷。驻亳的大批国民党军如决堤的潮水一般向西南撤退,到处是狼藉逃难的惨景。风景如画的黄淮平原上呈现出一派凄凉景象,湍急的涡河水每天都浮走着或被残杀、或被饿死的无数中国人的尸体。人民处于水深火热的极限。此时,一声惊雷平地起,由苏父镇鹿庄蒋府少爷蒋新贵任队长、卞胡任副队长的涡南自卫队,吸引着七乡八堡的青壮劳力,一百余人竞相应征,大大鼓舞了百姓们的士气。蒋新贵倾尽全力,四处购置枪支、弹药装备部队。卞胡则率众白天加强操练,夜间构筑工事,拓宽加深护城河,在镇的四个脚上筑起数丈高的了望台和堡垒,地下一人高的战壕四通八达,均有由蒋新贵挑了又挑的思想稳定、机智灵活、训练有素的二至四名汉子昼夜守护,一旦有个风吹草动,便以事先制定的联络信号和处置方案及时解决,所谓“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一炮打响,万箭齐发”。与此同时,孙歪嘴率领三十余号擅长水性的强壮汉子,在河岸精选有利地形构筑伏击圈,在水底设下三、四十丈长的拇指粗的钢丝拦截网,平时将网隐于水底,过往船只正常通行,战时将网挺立水上丈余高,任凭火烧炮轰均毫无损伤。别说过艘舰船,就是游个人过去都难似登天!蒋新贵对孙歪嘴这个貌不惊人的粗人出奇制胜的韬略很是赞叹。葛中文的满腹文墨此刻正派作用场,二、三十张《安民告示》写得如锲如刻、浅显通俗,大大地鼓舞了队伍士气,稳定了民心。
被百姓们称作“一毛不拔铁镇长”的来福近来也格外殷勤,先是腾出镇党部会议厅作为自卫队指挥部,又是让出党部附近数亩地皮作为自卫队演武场,继之自己带头且发动乡绅土豪捐资捐物,保障自卫队的军饷开支和生活供给。虽然来福的目的十分浅显,利用自卫队的势力巩固自己的官职和安全利益,但蒋新贵仍心怀感激。毕竟,上百号人的队伍刚刚拉起来,吃、住、行、用,哪一样不成问题?而且,有着镇党部的支持,自卫队从名分上也就与一般的民团、武装有了质的区别。因而,加强武装、保护地方的决心和信心也就更大、干劲也就更足了。
蒋新贵日夜都在演武场、水陆攻防线上忙活,十天半月难得回趟家。这就使得李青云十分惦念,隔三差五骑上黄膘马、搂着儿子,奔到十余里外的镇党部看望丈夫,而又十有八九扫兴而归。丈夫已一扫往昔少东家的儒雅与体贴,而变成一介三句话不离枪炮、攻防之本行的纯粹的武夫了。每有手下汇报哪里的土匪骚扰庄子被他们端了窝、哪里的小股鬼子想从涡河过被拦截网堵个正着,被守在岸上的弟兄卸作数块喂了王八时,蒋新贵就拍着宽阔的脑门,放纵地大笑:“痛快!痛快!让狗日的土匪和小鬼子知道咱涡南自卫队的厉害!有种呀,看他们敢再来?哈哈……”
李青云暗中笑了,想:真是时世造就人呐,看把个书生造就成了什么样子!国事大,家事小,儿女私情更算不得什么,也许丈夫目前这个样子才正是男儿本色呢!想在这里,李青云便将失落转作欣慰,一边忆着他和丈夫往昔的恩爱,一边就羞红了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