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午夜,肆虐的寒风呼着长长的哨音,席卷在亳阳大地。枯枝败叶漫天飞舞,栖身在蒋府大院树木上的鸦雀之类,惊得四下扑腾,哇哇哀鸣,仿佛天将塌坍、地欲崩陷似的。李青云和儿子从睡梦中被惊得坐了起来,蒋新贵也毫无了睡意。刹时间,庄里枪声混作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嚣声荡破天宇,直冲入人的耳膜:
“蒋新贵,你狗日的撕长耳朵听清楚了!三天之内,你不给老子送来一麻袋现大洋,小心把你儿子点了天灯!”
“蒋新贵,你狗日的别装熊!不送够现大洋,老子叫你全家一辈子不得安生!你就是把儿子锁进铁柜,老子也能让他变作八瓣鬼!”
“蒋新贵,你狗日的算计好!给够现大洋,彼此相安无事;要敢耍心眼,明年的大后天就是你们全家的祭日!”
“蒋新贵,你狗日的……”
这样的闹腾肆虐了大半夜,才逐渐恢复了平静。
蒋新贵和伙计们被管家葛中文召至上房,见蒋城府面如土灰地蜷缩在炕角,嘴唇已经乌青。
蒋新贵快步上前,给父亲裹好被子,又吩咐人请吴妈速熬碗姜汤给老爷端来。
“不啦!不啦!”蒋城府肉嘟嘟的巴掌颤索索地摆了一下,“都火烧眉毛了,还有什么心思喝姜汤?人在佛前拜,祸从天上来,这下可怎么是好?”
蒋新贵将长袖朝起卷巴了,露出攥得青筋暴鼓的拳头,道:“爹,别怕他,土匪穷极了,放土枪唬人哩!”
孙歪嘴也亮出腰间明晃晃的歪把盒子,瞪了牛眼,宽大的嘴巴几乎歪到耳根,怒冲冲骂到:“奶奶的鸡皮腿,咱有真家伙,还能被土玩艺儿吓倒不成?好人还得把恶人当佛爷敬着烧高香不成?奶奶的鸡皮腿呀!”
“话不可这么说!这些人可都是玩命的主儿,咱们还要过日子哩,得细思量!”蒋城府忧心地摆摆手。
“那么,老爷就给人家把现大洋装满一麻袋送过去,折财免灾。”又一伙计说。
“给谁送去?就那么‘叭叭’几枪放了,人也跑了,你知他姓啥?叫啥?安身在哪?”蒋城府掀去被子茫然道,“再说,这么多钱,一时半会儿从哪儿弄去?”
“还有,即使我们把钱给了去,往后他们再要,又如何应对?无底洞终归难填!”葛中文思忖地说。
“会不会是六爷干的事呢?”孙歪嘴忽然问道。
“不会的。”蒋城府沉思道,“六儿的性子我知道,他通常明着要,不来这些弯弯事儿。再说他哪次来,我们让他空手回过?”
“人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何不以不变应万变,逼他们露出面目,再见机行事?”葛中文提议。
“成!”蒋城府的心绪稍微安妥一些,脸色也好看了许多,“家门不幸,难得大伙齐心协力。佑护光遥躲过这个劫难,全靠兄弟们!”
孙歪嘴等人自是摩拳擦掌,义不容辞。
略又谈说一阵,众人散去。蒋城府父子愁云难散,怔怔地对面坐了,忽然忆起一桩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