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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回 兵燹天灾繁华成瓦砾 寇警妖异村镇尽荒邱

  却说左良玉正奋力追杀贼兵,不提防贼阵中杀出一员猛将,青衣碧掇,蓝面紫唇,发若朱砂,头缠黑布,腰系大红搭搏,赤足草鞋,袒胸攘臂,那胸前和脯上,都生着黑毛,有寸把的长短。手握钢背金刀,睁开铜铃似的怪眼。大吼一声,好似暴雷一般。那猛将抡起金刀,大踏步望左良玉面上研来。良玉忙用画戟架住,觉得来势十分沉重。那猛将见一刀所不着良玉,已急得咆哮如雷,手中的刀,接二连三的乱研。良玉也竭力迎敌。两人一步一马、短刀长枪,各显身手。真是敌手相逢,大战了百合。不分胜败。

良玉部下的副将吕缓,游击曹守仁,一齐跃马而出,要待助战。那猛将大叫道:“姓左的!你有本领,咱和你斗个三百合,谁要人帮助的,算不得英雄好汉!”良玉听了,便喝退曹守仁和吕援,把画戟紧一紧,抖抖精神,拼死恶战。那猛将毫不畏怯,将金刀舞得闪闪霍霍,金光四射,全没一点儿破绽。左良玉也暗暗喝采道:“贼人中有这样的好武艺,可惜他不肯归正!”良玉一头想着,右手舞戟对抗,左手偷偷的抽出腰间的九节金鞭,乘那猛将一心对敌的当儿,蓦然飞起一鞭。正打中那猛将的右肩。只打得他狂嗽一声,口里哇的吐出一口血来。虚晃一刀,回身便走。良玉纵马追赶上去,那猛将却飞也似的抢入贼阵,眨眨眼已不见了。良玉驱兵追杀,贼众又复大败。这时官兵人人争先。杀的那些乌合的贼兵走投无路,三停中有一停弃戈请降。良玉杀散了余贼,计点降兵,不下三千余人。良玉便亲自挑选一过,强壮的编入曹游击部下,老弱的一例遣散。还有战时擒获的,也有五六十名,都是着名的巨盗,就是收编了他们,日久仍是要叛去的。良玉即下令把擒得的五六十个猾盗,尽行袅首示众。王嘉胤吃了一个败仗,方知道官兵的厉害。因群寇抢城夺池,到处横行。官兵见贼就逃,从来不曾逢到过劲敌,所以那些贼众把官兵看得和木偶土像一样,一些儿不放在心上。今天碰着了左良玉的人马,一个个刀枪并举,争斗有方。只许官兵冲杀贼人,不准贼人越过雷池半步,官兵们近的刀剑研,远的长枪戳,能守能御,贼兵是乌合,哪里敌得住左良玉经过久练的强兵?这样一阵厮杀,寇兵已魂丧胆落,远远望见了左良玉的旗帜,大家就索索的发抖,呐喊一声,撇下了器械,各自逃命。

王嘉胤被左良玉杀败,领了残卒,向西狂窜。正遇着明军督司曹文诏,统了所部虎羽军也来剿贼。文诏文武全才,在边地屡立战功。王嘉撤不知厉害,见曹文诏当头拦住,背后又有左良玉追来,便舞起大刀,奋勇前来冲阵。和文诏交锋。只得三合,文诏一声大喝,刺死了王嘉胤。贼兵大乱,左良玉恰好引兵杀来。前后夹攻,贼众死伤八九。唯有王嘉胤手下的那员猛将,却举着大刀,被他杀开一条血路,同了三十余骑逃往山东去了。

陕西贼势渐平,山东又复乱起。地方久旱,禾皆枯死,更遭蝗虫的嚼食,百姓籽粒无收,饥寒交迫,群起为盗。奸民高迎祥,拥众三干人,四出劫掠。贼首李闯,尊高迎祥为闯王。自为闯将。到处焚掠惨杀,人民大受其害。时王嘉胤已诛,部下无所归依,都被嘉胤手下的猛将。把败残人马收集起来,也有一二千人,连夜来附闯王高迎祥。那个猛将到底是谁?就是将来的八大王张献忠。当时献忠受了左良玉的鞭伤,时时要想报仇,自投在高迎祥部下。迎祥爱他勇猛,每次上阵。都叫他去冲锋。东冲西撞,无人敌他(张献忠历史记于下回)。还有闯将李闯,字自成,陕西米脂县人。幼年不喜读书,好射箭骑马,勇力过人。又善饮酒,五斗不醉,醉必持刀杀人。市镇上的人,见自成酒醉,都很畏惧他。一天自成在酒楼豪饮,和县役毛四结识。两下谈得很投机,就结义做了兄弟。毛四以自成闲着没事,把他荐在县中,充当一名差役。自成在县署里做事,乘势欺诈乡民,到处勒索陋规,手头就逐渐宽裕起来了。

恰好县中新到了个名妓,与自成同姓,芳帜标的一盏灯,容貌儿很是妩媚,举止也极其妖冶。自成见了一盏灯李氏,不禁魂飞魄荡,当夜强着要李氏留髦,鸨儿惧怕自成凶横,只得勉强答应。谁知县役毛四,也看上了一盏灯李氏,每天到李氏的妆阁中去混闹。那自成经留宿后,岂能轻轻的放弃?便假意喝醉了酒,和一盏灯歪缠。县中的富家子弟,听得李自成常往一盏灯家里来缠扰,吓得他们裹足不前。好好的一个妓女,弄得门前冰静水冷,鬼也不敢上门。鸨儿恶李自成蛮暴,悄悄的贿通了县中书吏,借着事故,将自成重责了五十鞭,并令人劝自成勿再至一盏灯处。自成大怒,悻悻的去找一盏灯李氏讲话,走进门去,瞧见毛四坐在那里。毛四见自成来了,起身招呼。自成忽然变下脸儿,向毛四大声道:“今天县尹打了俺五十鞭,不是你掩掇出来的么?”毛四诧异道:“我和你是知交,怎肯累你受刑!你莫冤枉了好人。”自成想了想道:“这话也有理。俺明天且慢慢的打听了再说。”于是命设上筵席,叫一盏灯出来俏酒,自和毛四开怀畅饮。席散,毛四辞去,自成又宿在一盏灯家中。到了次日起身,竟扬长的出门去了,也不摸半个钱来。那鸭儿把自成恨得牙痒痒地,一时却没奈何他。

过了一天,自成将鸭儿贿嘱书吏责打五十鞭的事,被他打听着了。就邀了毛四,同到一盏灯家里,仍照往日的置酒对饮。自成狂喝了儿杯,酒醉心头事,霍地拔出明晃晃的一把尖刀来,大喝道:“这是什么地方,俺老子也花钱来玩的!你们为什么贿通厂书吏,使县尹来打俺五十鞭?俺今天便不和你们甘休!”说罢,义取出两封银子,向桌上一丢道:“你们不要当俺是白玩的,银子有了,那可恶的鸭儿,可要吃俺两刀子,才肯饶她!”自成一头说。一头握了尖刀,大踏步要去找那鸭儿,把个一盏灯慌做一团。毛四在旁,知道自成的脾气,他说得出是做得到的,万一酒后失手。弄出人命来可不是作耍的。于是毛四忙把自成拖住道:“你且忍耐了。咱叫鸭儿来赔礼就是。”那一盏灯也颤巍巍的,跪在地上哀求着。自成这才坐下了。由毛四唤鸭儿出来,对自成叩头服罪。自成趁势把两眼一睁,大声骂道:“你可知罪么?”那鸭儿连声应着。自成将桌上的银子,望地上一掷道:“那么这银子你且拿去了!”鸭儿再三的不受,毛四才言道:“李大爷赏给你的,你不取敢是嫌太少吗?”鸭儿被毛四这么一说,只得拾起银子,谢了自成往后面去了。等到散席,已有三更多天气。一盏灯料想自成必要留宿的了,哪里晓得这天自成竟不住宿,和毛四说说笑笑的回衙中去了。

第二天的清晨,自成忽同毛四雇一乘青衣小轿,到一盏灯李氏家中,拖了李氏便走。鸭儿见不是势头,哭哭啼啼的拦住了门口,不放自成出去。自成大怒道:“你昨天晚上已收了俺的身价银子,却不许俺领人么?”鸭儿吃了惊道:“昨日统共两封,只五十两银子,李大爷说赏给我的,怎说是身价银子了?”自成笑道:“俺不是官家子弟,岂有平白地赏你五十两起来?你自己在那里做梦!”当下不由分说。将鸭儿拉在一边。迫着李氏上了轿,飞也似的去了。鸭儿哪里舍得?待要出门去追,毛四上前劝住道:“这姓李的是野蛮种,你和他去计较,是占不着便宜的。还是自认了晦气吧!”鸿儿大哭道:“我半生仗着这义女为生的,现在给他强劫了去,叫我怎样度日?”毛四说道:“那也是没法的事,你若再和他多说几句,连那五十两也要没有着落了。”鸭儿听说,怔了半晌,叹口气回到里面,收拾起什物,垂头丧气的回扬州去了。

自成强娶了李氏,就在县署旁租了一间房屋,给李氏居住。县役毛四在娶李氏时,曾帮忙过自成,自成也很感激他。两人的过从,越发比前莫逆了。但毛四对于李氏,本来不能忘情。李氏又是个水性杨花的妇人,常常同毛四眉来眼去,引得个毛四心神不定,不时借着探望自成,暗中和李氏勾情。不到半个月功夫,毛四与李氏早打得火热。只要自成不在家,毛四就悄悄来和李氏相会。日子久了,自成已有些察觉,便半聋半痴的装做不知道一般。

毛四嫌偷偷摸摸的不畅快,密令书吏将自成差往外省公干。毛四和李氏两个好似夫妻样的,天天双宿双飞。及至自成公毕回来,客闲了没几天,又有什么公事,要往山西去走一遭。自成虽不愿意,只是不好违怜。从此自成在外的时候多,家里终是毛四替他主持的。有一次上,自成奉差往兰州。出得城来,想起了一把护身的腰刀忘在家中。其时盗贼蜂起。途劫很多,有些本领的人,行路都带着器械自卫的。自成匆匆地回来,见大门不曾上闩。推得进去,里面静悄悄的,自成心疑,就镊手跟脚的到了内室。房门深深的闭着,房中却有笑语声。自成在门隙内一张,正见李氏和毛四拥在一块儿,谈笑饮酒。毛四一手执了酒杯,送到李氏的面前。李氏微微沾了樱唇,便俯着粉脸,把香口中的酒,去送在毛四的嘴里。两人亲密的状态,真要艳羡煞人。李氏更是媚眼斜脱,瓤犀微露,那身躯儿软绵绵的,倚在毛四的肩上。毛四勾着她的玉臂,嗤嗤地嗅个不住。

李自成看了这种情形,不由得心头火起,也不及打门,提起脚来只一脚,轰隆的一响,那房门直坍下来,吓得李氏由毛四的肩上倒仆在椅中。毛四也不曾提防的,惊得连酒杯也摔在地上。这时自成也直抢入来,向壁上掣了那口腰刀,望毛四研将过来。毛四要避也避不去,急忙掇起一把椅儿,去架自成的刀。谁知自成用力极猛。这一刀剁在椅上,把椅儿劈做了两半。刀口顺着势下去,正好将毛四的左臂削去。毛四痛倒地,身体乱滚。自成抢上一步,踏住毛四的胸脯,一刀戮在毛四的胸前。尖刀透达背心,鲜血望上直冒,眼见得毛四已不活了。李氏吓得花容惨白,跪着只是求饶。自成一面拉起李氏道:“俺已杀了毛四这厮,你且起来给俺俏酒。”李氏见自成并无杀她之意、胆子就比前大了。这时做出一副柔媚的姿态,百般的奉承自成。自成谈笑欢饮,命李氏去了衣裙,又饮了几杯,嘻笑调谑,备极绸缪。李氏以为自成忘了前嫌,渐渐的放肆起来。正在这当儿,蓦见自成取过腰刀,狞笑着说道:“你喜欢和毛四寻乐,俺来成就你们的好事吧!”李氏未及回答,自成的刀尖已溯入了李氏的下体,向上一挑。璞刺的一声,把李氏倒削做两半片了。

自成杀了毛四和李氏,知道自己犯了罪房,便打叠起细软,一口气奔出大门,直向甘肃奔走。到了天色黄昏,已离城七十多里了。这样的晓行夜宿,不日到了甘肃。正值甘督王为国在那里招兵。自成投效,为国爱自成勇猛,收做亲随。过不上几个月,又攫督署护卫官。那时王嘉胤举事,陕中饥民,大半响应。王嘉胤被曹文诏杀死,部众星散。陕中盐袅高迎祥,率盐民抗税,打死官兵二十余名。陕抚陈浩漠伤总兵梁廷栋往剿。迎祥听得消息,招集盐民准备抵抗。迎祥的侄儿高栖,是个陕中的孝廉,为人很有才智。迎祥就命高栖,在军中策划机务。这时高栖献计道:“官兵远来,如不杀他一个下马威,一朝被他得势,可就难破了!”迎祥点头,即着高栖去布置一切。总兵梁廷栋,统着部下的一千五百名马队,并步队三千,飞驰而来。当经过黄土冈时,游击程枚谏道:“冈南树林深密,须防贼人有埋伏。”梁廷栋笑道:“跳梁小丑,哪里能有这样的高见?你们只顾往前进行吧。”程枚不敢多说,便挥兵过冈,刚刚走得一半,猛听得一声号炮,贼兵分四路杀出。官兵不曾防备,慌得四处逃窜。梁廷栋闻前队遇伏,喝令后队缓进。兵士已走滑了脚,一时停止不住。待到闻令驻队,忽然喊声大起。斜刺里两队兵马杀出,左有高栖,右有牛金星。廷栋急分兵迎战。后队兵马又大乱起来,却是高迎祥自引大队贼兵杀到。官兵立脚不住,大败而去。

梁廷栋虽是个久经疆场的宿将,到了此时,靠着他一个人镇定,没甚用处,兵士已不听命令,各自抱头乱窜。游击程枚,战死在乱军中,梁廷栋见兵伍失律,喝止不住。贼兵又四面冲杀,只得下令退兵。高迎祥见官兵大队移动,大叫军士们速进。高栖立在土冈上摇旗指挥,霎那间贼兵似潮涌般过来。官兵自相践踏,死者无算。牛金星领着一支人马把梁廷栋围在该心。部将祖大寿高声道:“主帅不要心慌,但随末将杀出去就是。”当下大寿在前,廷栋在后,两人左冲右突,正要杀出重围,忽听得一声呐喊,兵士便厚了许多,一重重的休想杀得出去。廷栋顿足道:“吾不听程游击的良言,此番性命不保了!”说毕拔出剑来想要自刎。祖大寿忙夺住道:“主帅是三军司令,今如一死,三军无首,益发不成功了。”说时手指着高冈上的少年道:“此人执旗指挥,围困俺等,看俺先诛了他!”于是拈弓搭箭,飘的一箭射去,不偏不倚,正中冈上的少年,便一个倒栽葱,滚下冈子去了。贼兵没了这扇旗儿指点,不知梁廷栋从哪一方杀出来,弄得头绪毫无。祖大寿乘着这空隙,护了梁廷栋杀开一条血路,往西北角上逃脱了。

高迎祥见廷栋逸去,鸣金收兵。牛金星擒住副将柳沈翰。沈翰不屈,被迎祥所杀。护兵又异了高栖过帐。迎祥细看他的伤处,是一矢贯在脑门,势已奄奄一息了。迎祥急命请医疗治。医士把箭簇拔去,高栖两眼往上一翻,竟气绝死了。迎祥因这次大胜官兵,都是高栖的策划,高栖一死,迎祥好似丧了一只右臂,不觉感伤不止。那梁廷栋败回,当然卸职听勘。亏得巡抚陈浩漠竭力替他保奏,才令祖大寿署了总兵,梁廷栋革职留任,戴罪立功。那高迎祥自败了梁廷栋,声势大振,附近的流贼都来归顺迎祥。甘肃盗寇矮老虎,率党羽三千人,在峰山一带,据寨作乱。官兵屡战屡败,甘督命李闯自成为统领,引劲卒五千,往剿矮老虎。自成果然猛勇,奈官兵都是未经战阵的,一旦上阵,队伍不齐。手足俱颤,被矮老虎大杀一阵,五千兵马,只剩得两干几百名。自成知道兵败,归必见罪。因那时国家多事之秋,军令严重如山,主将败还决难保全首领。由这个缘故,自成和先行官高杰商议道:“如今兵溃丧师,回去不得了,横竖是一死,不如领了所部,前去落草吧。”高杰踌躇道:“咱有家属在甘肃城中,甘督闻咱变叛,家眷定遭杀戮。”自成笑道:“那还来得及,乘此刻败讯未曾到甘,你可悄悄的回去,连夜将家属盗出,俺在这里等候你就是。”高杰见说,真个去接了家眷,回至军中。又向自成问道:“咱们现在去依谁好?”自成道:“俺有个舅父高迎祥,近据陕中,势力浩大。俺们前去,万无一失的。”高杰大喜,便和自成领了二千几百名败兵,往投迎祥。

迎祥见自成勇壮,即授为右将军,以张献忠为左将军,这两位恶魔,聚在一块儿,一般的杀人不眨眼的。每到一处,不论人民军官,不分玉石,一概杀戮。所以经过的地方,城市顿为丘墟。献忠又喜放火,城池打破后,一边抢劫,一边四处放火,直烧得满城通红。男女老幼,痛哭的声音远闻数里。献忠恶他们烦噪,下令闭门屠戮,阖城惨杀,见人便研。杀到尸积如山,血流成渠。城中的河道,被人血泞住,水流尽赤,淤塞不通。献忠策马巡视,方才抚掌称快。李自成攻城,终不及献忠的迅速,往往落后。等得自成赶来,献忠已杀得差不多了。有一次献忠进攻白水,自成在后监军。献忠领的铁骑,赶起路来,和风驰电掣一般。白水县尹陈惊闻知贼兵到来,急令闭起四门。陈惊亲自上城守御。怎奈城内兵少,献忠攻城又力,不到半日,西门已破。陈惊堕城而死。献忠率兵进城,正在大肆掠劫,放火焚烧。忽探子来报,监军李自成离此只有十里了。张献忠怒道:“咱拼死的把城攻下了,他倒来趁现成么?”吩咐左右把四门紧闭起来。献忠在城中闭门搜杀,妇女有美貌的,就任意奸淫。李自成领兵到了城下,见各门关着,大叫开门。城上献忠的部将回说道:“张将军有令,城内正在杀戮,不许有别的人马进城。必待城中杀尽了,方可开门相纳。”李自成听了,勃然大怒,便要令兵士攻城。牛金星在旁阻止道:“献忠的部下锐气正盛,咱们仗他抵御官兵,也是不可少的。倘若和他翻脸,万一他去助着官兵来与咱们作对,那不是自掇石头压脚吗?”自成听了,觉得牛金星的话不差,就耐着气守候。直至献忠杀得城中男女老少十去其八九了,才命左右开城,放李自成的兵马进来。从此自成和献忠不免生了一种意见了。

其时为崇祯五年,满洲皇帝努尔哈赤已死,第八子皇太极继位,转眼是天聪六年了(努尔哈赤明天启七年卒)。明崇祯帝,以袁崇焕为边关督师,抵御边寇。副都督毛文龙,初在东江,部下有十万多兵丁,实力很是不小。满洲进兵寇边,有毛文龙这一路兵力,着实受些牵制。哪里晓得袁崇焕一到,第一步就要把毛文龙的兵丁改编。文龙因东江荒岛完全是自己独立经营出来的,便有些不愿意受崇焕的节制。袁崇焕恨毛文龙藐视,将文龙赚入寨中,叱武士缚起来,立时斩首。毛文龙部下的兵丁都替文龙抱着不平,就是边民也无不说毛文龙是冤杀的。崇祯只当没有听见,把东江毛文龙部解散。只为袁崇焕一些儿私愤,杀了副都督毛文龙。满洲军马少了个牵制,遂得直寇边疆,这也是明朝国亡的定数了。

这崇祯皇帝登基五年,外省的灾异迭见,真是笔不胜书。记得崇祯继位的一天,半空中有声,似雷非雷。又似炮声,群臣无不惊惧!以新天子御极,大家吓得不敢做声。元年的四月,有大龙三条,在唯宁城外狠斗。龙血四飞。犹若红雨,人民房屋。都飞往半空。这样斗了半天,一龙堕地,长数十丈,腥擅闻数里,龙身尚能转动,浇水便跳跃不止。过了十多日。嗽叫自毙。人民割肉煎油,可以燃灯,光明胜常油十倍,但不能说是龙油,否则霹雳立时就要击下来了。又天津洪水暴发,水里有高十丈的大人,穿着白衣,戴着白帽。形状和庙里的白无常似的,两眼光芒四射。足大二尺,手巨如箕。顽童们把石块投去。大人啾啾作声。过了三天,方没入水中。又五月有大星出东方,周围光耀十丈,大约如斗。黄昏出现,五更星忽化作五颗。变时有爆裂声。火星四射。落在人民的屋宇上,就此火烧起来。后来那颗大星,竟一更变化一次,或一更变化两三次。每化一次。总得落些火星下来。一天那颗星蓦地和雷般大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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