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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回 叱燕咤莺粉黛争颜色 化云幻鹤羽士显神通

  却说那知县说起严嵩的家事异常的熟谙,还把淫筹分别出颜色来。王僧缘却不曾知道底细的,还当做了女子的手帕。如今被那知县说穿了,倒弄得不好意思起来了,连连把那幅方巾摔在地上。这时有个同僚刘通判的,便笑着问那知县道:“严家的闺闼,你何以晓得这样的细?”这句话转把那知县问住了,半晌回答不出,过了一会,就借着更衣告便,竟自逃席走了。

那知县走后,刘通判笑着对同僚们说道:“你们可知那知县的历史么?”众人都说不知。刘通判笑道:“他说起严世蕃来似数家珍一般,原来他是严篙的同乡人(分宜),自严篙进京,那知县便投在严氏的门下,充一名小厮,为人却十分勤俭,很得严老儿的欢心。他从十三四岁跟严氏到现在,于严氏家里的事当然一目了然了。到了去年,他就哀求世蕃要些差使做。世蕃因他是不识字的,没有过高的职司可做,在今岁的春间才委他做了本处的知县。”

众同僚听了,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刘通判也叹道:“人情有了势力就好做事,像这样的一个家奴,也配做百姓的父母了。我们读书人,不是只好去气死么?”说着就散了席,众同僚也各自回去不提。

再说世宗帝自陈皇后堕胎死后,继立了张氏,但是六宫粉黛从此便无人受娠了,世宗已是三十岁的人了,对于这宗桃上,常常系念着。他巴不得妃子皇后们生下一男半女来,聊慰眼前的寂寞。可是天下的事,越是希望得切,越觉得办不到。看看过了一年,宫中的殡妃仍没一个怀孕的。世宗帝心里懊闷不过,便暗中嘱那心腹内监怀安,去探访诞子的方药。那个怀安本是个市井无赖出身,因嗜赌如命,把家产荡得精光。看看有些过不下去了,就发愤入京,投做了阉寺。这时奉了上命去求异方,他就和莲花庵的道士去商量。那道士便举荐他的同道叫做邵元节的,说元节有呼风唤雨的本领,令他设坛求嗣,是百发百中的。只是不在京中,现居太华山麓,须得有上谕前去他才肯下山。怀安听了忙来回察世宗。

这位世宗皇帝,所相信的是道士。见怀安说有道士能够求嗣,不觉眉飞色舞高兴起来。便亲自下谕晋邵元节为道一真人,赐黄金千两,着速即来京求嗣。并委怀安做了钦使,资了圣旨前往太华山敦请,这且按下。

那时世宗又听了张嗯的话,谓宫中宜多置殡妃,以求早生太子。世宗传谕:民间选择秀女,献进宫中选为侍殡。这首上谕下去,各处地方官忙得屁滚尿流,直闹得乌烟瘴气,乱了一天星斗,还是小百姓的晦气。不多几时,外郡纷纷进献秀女,绣车络绎道上。脂粉红颜满载车中,沿途相望,真是好看极了。都下每天闹着看秀女,凡外郡的车辆进城,看的人便拥挤道上,都嚷着:“看秀女!看秀女!”那位世宗皇帝终日忙着点秀女。内外宫监也为了秀女弄得手忙脚乱,把外来的秀女接进来,等世宗帝选过了,内监又忙着送出去。选中的留在宫中,选不中的退还地方官,令仍然送归民家。

这样地鸟乱了三个多月,多处的秀女统已献齐了。世宗帝临翠华轩,把选中的秀女又重行选择一遍。三百六十名秀女中,只选得一十六名,一面交给检验处,将这一十六名秀女一一检验过了,可以充得殡人的只有九名。余下的三百五十一名悉把来分发各宫,充做宫侍。世宗拿合格的九名尽行纳做殡人。那九名是郑淑芬、王秀娥、阎兰芳、韦月侣、沈佩珍、卢兰香、沈碧霞、杜雅娘、仇翠英。这九位殡人,一个个出落得月貌花容,非常的娇艳。内中的杜缤人更生得落雁沉鱼、羞花闭月。还有那卢缤人,也一般地冶艳无双。世宗帝对于杜、卢两殡人,比较别个侍殡格外来得宠幸。他如郑殡人、王殡人、阎殡人、韦殡人、沈殡人、沈殡人、仇殡人等,世宗难得临幸一两次。一个月中,杜缤人召幸至二十次,卢殡人四五次,挨到仇殡人等,一个月中还不到一次,有时一次也不去召幸。

宫闹的规例虽严,这争夕拈酸的风习,帝王家的殡妃和百姓家的妻妾是没有两样的。况且女子们的性情,狭窄妒忌是天生成的。一样是个殡人,杜殡人何以这般得宠,韦殡人等怎么如此冷淡呢?这样一天天下去,不得召幸的殡人,自然要由恨生妒,由妒而怨,大家就要慢慢地暗斗起来了。讲到韦缤人、沈缤人(佩珍)、沈殡人(碧霞)、王缤人、郑殡人、仇缤人、阎缤人这七位殡人里面,学问要推韦殡人,聪敏伶俐要算王缤人,奸恶狠毒要算沈缤人(佩珍),乖觉是阎殡人,郑缤人最是忠厚,仇殡人极其和蔼,沈殡人最是呆笨(沈殡人指碧霞)。七个缤人中,性情行为各别,容貌却是仿佛的。可是做人,总是聪敏伶俐的占先一点,乖觉的也还不吃亏。王缤人虽不十分宠幸,但恃着她的聪敏,想出许多妆饰的花样儿来,打扮得和夭仙似的。俗言说得好,三分容貌七分妆,王缤人本来算不得丑恶的,再加她善于修饰,真觉得玉立亭亭,临风翩翩了。

一天世宗帝驾游西苑,九位殡人都侍候着,那位王殡人立在众人当中,自和别人不同。世宗帝定睛细看,只见她艳光照人,妩媚可爱,不由得心上一动,便伸手拉住王殡人的玉臂,细细地打量一下,愈看愈觉可爱,赐王缤人坐了,世宗帝就和她同饮起来。殡人见皇帝,无论她是怎么样宠幸,皇帝不赐坐,殡人是不敢坐的。所以世宗帝叫王殡人坐了,最得宠的杜缤人和卢缤人倒在一边侍立着。还有沈殡人等,更较杜殡人立得远了。最是可恼的,是世宗帝命沈殡人(佩珍)斟酒,沈殡人斟过了世宗帝的酒,不能不给王缤人斟酒,王殡人虽低低谦逊一句,在沈缤人的心上已老大的不高兴了。想同一是个殡人。为什么一个饮酒,一个和侍女般的在旁给她斟酒呢?这是谁也咽不下的。当时是世宗帝的旨意,不好违件的,任你沈殡人怎样的刁钻,也有些倔强不来,只得硬着头皮勉强去做。这天的晚上,世宗帝就着王缤人侍寝。自后这位王殡人也渐渐地得宠了。还有那个乖觉的阎殡人,因她能侍世宗帝的喜怒,深得世宗帝的欢心,还常常称赞阎殡人的为人伶俐。

这样一来,那个阎殡人也跳出龙门了。

于是杜缤人、卢缤人、王缤人、阎缤人四个人一样得宠,可算得是并驾齐驱了。这四位缤人暗地里又争妍斗胜,各显出狐媚的手段来笼络那个世宗皇帝。只有那两个沈缤人和韦殡人、郑缤人、仇殡人这五位殡人始终爬不上去,心里怎么不愤恨呢?尤其是那个沈殡人佩珍,在背地里不时地怨骂,结果施出她狠鹜的心计来,弄得最宠幸的杜、卢、王、阎四位缤人互相猜忌,大家在世宗面前互相攻击,几乎两败俱伤。你想沈殡人的为人厉害不厉害。

杜、卢、王、阎四位殡人暗斗的开端,是卢缤人首先失败,在世宗帝讽经的当儿匿笑了一声,触怒世宗,就把卢缤人贬入冷宫。

第二个是阎殡人,过不上一年,诞下一个太子。赐名载基,世宗帝倒十分欢喜,阎殡人的宠幸几驾杜缤人之上。谁知她没福消受,满月后载基一病死了,世宗帝心上一气,将阎缤人立时幽禁。杜缤人也险些儿被王殡人倾轧出宫,幸得她的肚子争气,忽然生下一个太子来,世宗帝又高兴得了不得。接连王缤人也生了一个皇子。杜殡人生的赐名载厚,王缤人生的赐名载壑。在冷宫中的卢缤人也生了一个皇子,赐名载玺。世宗帝接连生了三个儿子,这快乐是可想而知。当时还亲自抱了三个皇子去祭告太庙。

到了弥月的那天,把三个皇子的日期定在一起,朝中大小臣工纷纷上章庆贺,外郡官吏都来献呈礼物。要算浙江抚台进的那座长命百岁完最是讲究了。那座神兔是金丝盘绕成的,兔中一个南极仙翁像系珍珠缀出的,两旁福禄两位星官,福星拿着如意,禄星捧了寿桃。完下有个小小的机括,只要把手指儿微微的一捺,完门自会开了,走出福禄两星。一个将如意一摇,变成了一座小亭。

亭中一只白鹿,衔了一朵灵芝,名唤灵芝献瑞。那禄星的蟠桃也化开了,变成一株悟桐。桐树上栖着凤凰,树下伏了一只麒麟,名叫麟凤呈祥。到了最后,南极仙翁出来了,手里的一根龙头杖儿,只略略地一挥,变成了一幅黄缎的匾儿。匾上大书“长命百岁”四个金字。这时机披也止住了,须得再拨一下才得恢复原状。世宗帝看了很叹他造得精工,便把这样玩意儿赐与皇子载厚。世宗帝所最喜欢的是载厚,爱屋及乌,那位杜缤人依赖着这个聪敏伶俐的皇子,由缤人一跃而为贵妃了。

那时内监怀安往太华山去请道人邵元节。待到得太华山,邵元节已往四川峨嵋山去了。于是又赶到那峨嵋山适邵元节又往泰山去了。怀安又赶到泰山仍逢不到邵元节,再行一行探,方知他往江西龙虎山拜会张天师去了。怀安没法,重又赶往江西,才得和邵元节见面。呈上聘金,开读了圣旨。邵元节回说一时没得空闲,须三个月之后方能一同赴京。怀安没奈何,只得耐着性儿在江西等了三个月,始得与邵元节登程。这一路上,怀安借着奉旨的名儿到处索诈,地方官吏被他弄到叫苦连天。他经过临清时,硬责地方官吏供应。其时临清的知县海瑞别号刚峰,为人刚恒倔强,做官却很是清廉。他自到任临清,已做了三年多的官了,依旧是两袖清风,一副琴剑而已。这时他闻得怀安太监经过,勉强带了个差役出城去迎接。

那怀安偕着邵元节,沿途是作威作福惯了。差不多的府郡县邑,听得怀安是皇帝亲信的内侍,又是奉旨的钦使,谁不想巴结他一下。凡一切的供应铺张,务求奢华,以博取怀安的欢心。所以把个怀安奉承得趾高气扬,几忘了自己的本来面目。他所经的州县,那些知府县尹除了挖自己的腰包竭力供应之外,至少要送他一千和八百。怀安的行车上后面累累的,都是金珠宝物,数十车接连着行走。引得一班绿林中人一个个涎垂三尺。但怀安到一个去处,地方官总是派兵护送出境的。到了邻县,自有该县的地方官派了亲兵来接。宵小没有空隙可乘,只好望洋兴叹。

谁知到了临清,不是县尹伤人来接,怀安心上很是诧异。那邻县护送的兵士,见已出了自己的境界,照例辞了怀安自回。怀安眼巴巴地望着临清县有人来迎,走了半晌,鬼也没有半个。怀安不觉大怒道:“这瘟知县难道聋了耳朵瞎了眼的么?为什么还不来接咱?”说罢回顾从人道:“你们给咱把那个瘟知县抓来,等咱来发落!”从人领命,正要回身去临清县署狐假虎威地发作一会,遥见远远的两个敝衣破履,和乞丐般的乡民从大路上一步一撅地走来。看看走近,怀安大声问道:“你那两个花子,可知本县的知县在甚么地方?”那两个当中,一个面色白晰略有微须的人拱手说道:“卑职就是本县的县尹。得知张公公(怀恩姓张)驾临,特来迎接。”怀安听了,不觉呆了半晌,才高声喝道:“你这厮穷形极相的,这样闯茸的人,也配做得父母官么?”那人正色说道:“为吏只要廉洁爱民,岂在相貌的好坏?”

怀安被他一句话塞住,弄得开不出口。怔犷好半息,又喝问道:“你既是本处的父母官,为甚么装得这般穷乏,连做官的威仪都没了。你自己看看,可像个什么样儿。”那人笑道:“本县连年荒歉,百姓贫苦得了不得,知县为人民的父母,应该要与人民同尝甘苦的。况卑职生性是不愿剥削小民的,只有拿自己官傣去碉济小民,怎么不要穷呢!”怀安听了,也拿他没法想,便问:“你叫甚么名儿。”那知县应道:“卑职就是海瑞。”怀安猛然地记起海瑞的名儿。一路上听人道起他是个清廉官儿,也算得是个强项县令。知道今天到了这里,只好认了晦气,看他那个样子,是敲不出甚么油水的了。

于是垂头丧气的和邵元节两人一同跳下马来,跟着那知县海瑞到了馆择。但见释中也没有释卒,只一个老妇,一个少女在那里当差。怀安便问海瑞为什不用男仆。海瑞答道:“那些仆人嫌这里穷不过,做不到几夭已自潜逃走了。卑职不得已,令老妻和女儿暂来此处侍候公公。”怀安见说,方知这驿中的老妇少女还是知县的太太小姐哩。及至走进馆择里面,见一张破桌,四五只有底没背的竹椅儿,两张半新不旧的卧榻,榻上各置着一床粗布的被儿。怀安看了,一味地摇头。

过了一会,海知县供上午餐来,却是黄韰淡饭,非常的草率。

怀安在平日间穿的绮罗,吃的肉食,似这般的粗茶淡饭,他哪里能够下咽。还是邵元节算勉强吃了一些。到了晚上、夜晚也是一样的。海知县又亲自掌上一盏半明不灭的气死风油灯来。怀安到了这时,好似张天师被鬼迷,有法没用处了。这一夜冷清清的,在破窑似的馆骚里面,寒风飒飒,村外的犬吠信猜,野树上的鸽声恶恶,那种凄凉的景况真是生平所未经的。又睡在这粗布被上,不盖又冷,盖了实在有些难受。把个穷奢极欲的怀安弄得翻来覆去的,一夜哪里睡得着。好容易听得远远的鸡声三唱,夭渐渐地破晓了。怀安似坐了一夜牢狱,巴不得天色早明。忙忙地起身,胡乱梳洗好了,和邵元节两人带了从人,匆匆地赶往别处去了。

怀安离了临清,刚出得临邑的地界,走不上半里多路,忽然的一声喊起,十几个大汉驰马飞来,不问皂白,把怀安载着的金银珠宝拥了便走。从人要想上去争夺,被一个大汉挺刀溯翻了三四个,余下的就不敢上前了。怀安见遇了暴客,性命要紧,便弃了所有的东西空身逃走。狂奔了一程,邵元节也追上来,看到后面,不见强盗赶来,大家才把心放下。不一刻,从人等也齐集了,受伤的三四人及索诈来的金珠一样也没了,并车辆也被强盗抢了去。怀安这时的懊恼,比宿临清的时候更要加上几倍。但是强盗的事,他们是不畏王法的,任你怀安怎样的威风也拿他们没法的。

只得兼程赶往邻县,前去报失。那知县虽竭力地替他去查缉,一县的差役忙得一天星斗,仍是毫无影踪。怀安限定他们一个月破案,到了期上。休说是强盗了,竟然连小窃也不曾捉着半个的。算晦气了两个差役,把两股几乎打烂了。

怀安等得不耐烦了,便择日起身走路。那知县虽然巴结怀安,无如捉不到强盗,也是没奈何的事。只好等怀安临行的时候,拼拼凑凑地送了他三千两。在那知县已挣出一身大汗,怀安却连正眼都不觑一觑。他以为多也失去了,这点儿自然不放在心上了。不过怀安自经过这次巨创,把那个海瑞恨得牙痒痒的。他恨的是海瑞不派从人护送,以致多日的收罗亡干一旦。当下怀安一路进京,他搜刮和剥削兼施,手段愈弄愈凶,务要把失去的金珠依旧搜刮转来。这样游游宴宴地到京,果然满载而归。那时已冬末春初,又是一年了。

总计怀安去请邵元节,足足一个半年头,才把邵元节请到。于是领了邵元节觐世宗帝。将路上寻觅的经过细细地述了一遍。好在世宗帝的几位殡妃已生了太子,无须邵元节求嗣了。元节见了世宗帝,礼毕,世宗帝问过了姓名,看那邵元节道骨仙风,与平常的道士不同,就问他长生的方法。邵元节说是寡欲清心。世宗帝很嘉许他这个意思,就把邵元节留在宫中,替他建起一道真人宫来。又在内宫特地筑了一座酿坛,邵元节天天登坛祈祷,世宗帝亲自叩头礼拜。只见得香烟缥缈中常有一只仙鹤,翱舞烟雾中,护住那个炉鼎。世宗看了,暗暗称奇,由是越发信任邵元节了。

世宗帝因一心求那长生方儿,日间听政回宫,就来坛上行礼。

晚上只宿在坛下,什么杜贵妃、王殡人等,好久‘没有召幸了。

一天世宗帝和邵元节谈禅,直到三更多天方回坛下安寝。其时经过那个坛台的左侧,叫做青龙门,见有三四个少女在那里打着秋千玩耍。世宗帝也看得她们好玩不过,呆呆地立在青龙门边,一声不则地瞧着。那几个少女你推我拥地闹了一会儿,就中一个十五六岁的才攀上秋千,只甩得两下,秋干的绳儿忽然断下来,把那少女直抛出丈把来远,恰好撞在世宗帝的身上。世宗帝怕她闪痛了,慌忙伸手把她扶住。那少女直笑得前仰后俯,莺莺呱沥的,一时立不起身来,蓦然回过她的粉脸,见是世宗帝立在她旁边,不由得吓得花容失声,低了头花枝招展也似地跪了下去。

世宗帝一面把她扶起来,细看那少女,一张娇小的脸儿,觉得她很是娇憨可爱。世宗帝忍不住心里微微的一动,牵着那少女纤纤的玉腕,到了坛下的禅室里,就在雕牙床前捺她并肩坐了。世宗帝一头搂着她的酥胸,笑嘻嘻地问道:“你唤甚么名儿?进宫几年了?”那少女似惊似喜地红着脸儿答道:“民女叫萍儿,青柳人,那年和杜娘娘(杜雅娘)一块儿选进宫来的。”世宗帝想了想,却又记不起来。因又笑说道:“你可有姐妹兄弟?家中还有父母没有?”

萍儿低低地答道:“民女是自小没父亲的,家里很清贫。这次选秀女,被县令钱如山强行指派的。母亲只生了民女一个,心上很是舍不得,又没银两去孝敬县令,母女两个只好生生地分离了。似隔壁陈家五小姐的,他们有钱去贿那县令,便好设法不致被选了。”

萍儿说时,不禁想起她的老母来,眼圈儿一红,扑簌簌地流下泪来。世宗帝一面从袖中掏出罗巾替萍儿拭泪,口里安慰她道:“你不必伤心,将来联也封你做个缤人,你想可好么?”说着故意把脸儿似笑非笑的,瞪着两只眼睛,一眨一眨地对着她。

萍比本来还是天真烂漫的孩子气,吃世宗帝这样一逗引,眼泪还挂在眼下,却璞味地笑出来,自己觉得不好意思,向世宗帝手中抢过罗巾,掩住她半个粉脸,望着世宗的怀里一倒。世宗帝哈哈大笑,萍儿伏在世宗帝的膝上也格格地笑起来。世宗帝趋势将她一抱抱在膝上,俯身去嗅她的粉颊,嗅得萍儿倚身不住,倒在榻上打滚,那香躯被世宗帝捺住了,萍儿动弹不得,只把两只凌波的纤足一上一下的乱颠。世宗帝还伸手到萍儿的怀中去呵她的痒筋。萍儿挨不住痒索性放声大笑。

两人在禅室里正在得趣的当儿,不提防禅室门外啪的一响,跳进一样东西来。世宗帝和萍儿都吃了一惊。不知跳进来的是甚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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