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 阅读页

第二章

  我把请假条交给潘浩,顺带着把我写给他的情书一并给了他。我觉着脸在发烧,铁定像一红苹果,感觉几十双眼睛都在看着我和我给潘浩的情书,我心虚地走回座位,把脸埋在前面同学的背影儿里。我这封情书可是花了三个小时,写了洋洋洒洒七大篇,痛陈我对老师的爱恋和对我过去没啥好坦白的坦白,还有对我俩未来的憧憬。从昨儿夜里起,我就鼓起了十二万分的勇气,我对着蓝猫说,不管潘浩有没有那意思,反正我死马当做活马医吧。像马蜂说的那样儿,做不成男朋友也请他做我的朋友,实在连朋友也没得做了,那请求他与我做一对陌生人。不过,当我们擦肩而过那时儿,希望他能回头看看我。据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得今生的擦肩而过。所以即使那样儿我也不怪他,只怪我自个儿前世回眸少了。这节课,我一直跟那儿缩着脑袋像只乌龟似的。

我突然发现潘浩那双跟白极星似的明亮的眼睛死盯着王盈,熠熠闪着光芒。我想,坏菜了,这小子难不成儿看上王盈了?我扭头一看,原来王盈把课本儿拿倒了,我给她猛打手势,她居然看迷进去了,一点儿也没发觉。行呀,这丫倒拿着课本儿也能看得这么聚精会神。估计这期真能拿一等奖学金了。潘浩走到她跟前,把课本拿开,原来里面是一本言情小说。晕!你说王盈这丫也够聪明了,拿着16开的课本挡着23开的小说,谁会发现呀。可偏偏遇上潘浩这人精,这样儿也能发现,我不得不对他的观察力由衷地佩服。王盈一下傻眼了,对着潘浩一个劲儿傻乐。潘浩说你先别乐,到前面站会儿。王盈还问呢,老师你怎么发现的?潘浩说,我以前常干这事儿,不过不会把课本倒着放。全班哗地一声儿,全乐了。想不到老师还这么顽皮。

下课了,潘浩带着风儿潇洒地走出了教室,左手捏着我的信和那请假条。我心都攥紧了,心想这信一拆到底儿是福是祸啊?只听一男生大声儿地念着:我爱你/可是我不敢说/我怕我说了/我马上就会死去/我不怕死/我怕我死了/再没有人像我一样爱你。最后用拖得很长的声音念:盈——我一回头,看见那男生正坐在梁文龙的座位上。哇噻!女生们全都围了过去,一起念道:我爱你/可是我不敢说……王盈跟那儿如坐针毡,冲着我扮鬼脸。念完后,女生们闪烁着探照灯一样明亮的眼睛,刷地直射到王盈脸上,估计时间要再长一会儿眼睛都会失明。惊艳呀!男生跟王盈面前装晕倒。我跟那儿乱叫着,快打110,我我我心脏受不了。王盈走过来掐我。

几天没见着潘浩,我心里慌得要命。周六我一大早跳下床,洗濑完毕,穿了一件黑色露背长裙,外面套了件米色风衣。秋天天气挺凉,校园里的梧桐树已经落了一地的黄叶。我画了淡妆,细细描了眉,涂了一点唇彩,然后拿着王盈的毒药狂喷,立马散发出一股诡异的味道。在镜子面前摆了个POSE,一个美艳少女一跃而出。哇噻!我说,这丫真该去拍电影儿,准能成一大明星,成不了奥黛丽·赫本,也能成费雯丽。谁说谁的那句话,有那样的美貌就不必有那样的才华,有那样的才华就不必有那样的美貌。我觉着这句话简直就是在说我。向着镜子里面的美女来了个飞吻,然后拎着我的小包出门了。王盈还在梦里,要知道我用她的毒药狂洒,又该找我拼命了。

一路上踩着枯黄的落叶,发出细碎的声响。打了个的,心早飞潘浩那儿去了。下了车,一路悠哉游哉地往里走。走到楼下,我倒不敢上去了。因为现在还不到7点,那青葱铁定还在睡梦中呢。望了望那扇窗户,还关着呢。我在楼下花园里坐下,用双手支着头,盯着楼梯口发呆。直到手都酸了,我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8点差十分。看了看楼上,窗户还没开。管他三七二十一,我站起来,上楼。每走一步,我的心都剧烈地跳动一下。二十几级台阶我觉得走了好久,一直走到门前停下,举起手来想敲门,忽然心里一阵慌乱。我对自个儿说,别慌别慌,他又不是什么杀人犯强奸犯,我还怕他不成。再说了,我这不是自个儿送上门来的吗?瞧人家老师多纯洁多端庄,没准儿一开门他还以来是强奸犯来了呢。这么一想,我乐了。举起纤纤细手,敲了三下。没动静。我又敲了三下,听到了脚步声儿。我做了三次深呼吸,屏住气,我说,吴梦呀,你丫今儿一定要挺住。

门开了,一张脸伸了出来,真青葱呀。可惜,是个女的。那女孩跟我一般儿高,长得端庄娴淑,要多处女有多处女。看到我,她眼里立马生出根刺儿,那眼里带着警惕,把我当阶级敌人似的。我知道了,这是老师的女朋友。为了减少她的嫉妒,减轻自个儿的罪恶感,我咧开嘴对她嘿嘿地笑着,要多憨厚有多憨厚。我装二百五似地说,我是潘浩的学生,刚走楼上去找我男朋友,他不在,我顺带过来看看老师。她立马放松了革命警惕,一张脸儿笑得跟街道大妈似的和蔼。进了屋,她大声儿叫着潘浩,那声音柔媚得能挤出水来。然后,她给我倒了水,问我叫什么名字,问我是哪班的。我说了,然后我说你是老师的女朋友吧?她羞涩地点点头。我说,你真幸福,找了多好的一个男人。他是我们班女生的梦中情人呢。我看见她脸儿微微一沉,然后抬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看得我心里一个寒战。我立马说,哦哦,我是说其他女生呢,他们还没有男朋友。她笑了笑,给人感觉笑得特做作,明显是装出来的。我心想,这女人怎么这么爱嫉妒呢,潘浩可惨了。

潘浩走出来了,我都不敢看他的眼睛。我说老师你好,然后就低头看着自个儿的脚尖。他倒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笑得特自然。我说,我这么早来,打扰老师了。心里想,我实在是忍不住呀。潘浩说,你是来帮王盈拿回那本书吧?像是故意想掩饰什么。我说,是呀是呀。他说,我还没看完呢。我说老师也爱看言情小说?他说是呀是呀,其实我也比你们大不了几岁。我俩跟那儿一个劲儿是呀是呀地,他女朋友好像觉查出什么。走过去挨着他坐下,将头枕在他肩上,双手环抱着他的腰部,老师抚摸着她的头发,一副幸福无比的样儿。我心里不由生出一股酸味儿,估计要现在走到醋厂里,觉着那醋都没了味儿。不知道潘浩看了我的信没有,指不定随手扔掉了。要看了信,也铁定没起什么波澜,瞧他那样儿,根本没把我当一女人。要扔掉了,那更糟,指不定啥时儿被谁捡到,在同学面前这么一宣读,我这脸……哎,我这个悔呀,我怎么就不打听打听人家有没有女朋友呢?我跟这儿如坐针毡,真想像只老鼠似的偷偷溜走,真想这脚还没踏进这屋。想问问潘浩我的信呢,可当他女朋友的面怎么问呀?我把眼睛盯在茶几上,那儿有一盘水果。这可好,潘浩拿了一个苹果递给我说,吃吧别客气。我说,谢谢谢谢,我最不喜欢吃苹果了。我心里一团乱麻,真想一走了之,可我这么莫名其妙地来了,跟这儿坐了几分钟,又莫名其妙地走了,这不更让人生疑吗?我想我总得说点儿什么,我冲口而出,我说,老师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呀?他俩愣了一下,我才发现我太冒失了。潘浩笑得很坦然,他说那要看李昕愿意什么时候嫁给我了。我觉得自己手在发抖,我把它们放到两腿之间,这样儿他们不会看见。我装着特天真幼稚地说,那你们结婚的时候别忘了我,我要吃你们的喜糖。那叫李昕的女人,笑得特诌媚地说,不会的,我们会给领导和学生发喜糖的。靠!我才意识到自个儿在他们面前只是一学生,而且铁定是一蠢毙了的学生。不知道琼瑶奶奶当初是用哪种卑劣的手段将老师勾引到手的,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呀,我简直是竹本口木子。好,《窗内》宣布剧终,一幕还没开演就闭幕的戏。我想我实在该走了,再不走我这泪珠子就要掉地上了,我觉得全身的水份血液凡是能流出来的东西,包括胆汁和油脂都一个劲儿地往眼里涌。我该走了,我站起身来说,老师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我走了。李昕还跟那儿假情假意地说,再坐会儿吧。潘浩说,以后有空来玩儿。我看见他眼中仿佛带着忧伤和怜爱。

夹着尾巴走了出来,走在大街上,梧桐树上老掉下很多毛毛,掉到眼睛里很不舒服,使人想流泪。我揉着眼睛,眼泪大滴大滴地掉了出来。我说,怎么这么多毛毛呀,谁种这么多梧桐树呀,眼泪都给我弄出来了。这一哭眼泪就止不住了,我干脆跟梧桐树下站着,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着,心想既然眼泪都流出来了,多流一点儿也是流少流一点儿也是流。秋风吹到脸上,很凉,泪水也是凉的。真想找个肩膀趴着哭,那样也暖和一点儿。

一个声音在我面前说,小姐出什么事儿了?要不要我帮忙?我透过泪水看过去,原来是一个三十出头的老头儿,一脸的沧桑,色迷迷地望着我。我说,我怎么这么倒霉呀,怎么会跟这儿遇见你。沧桑说,你认识我呀?我说,我干嘛认识你?你是谁呀你?我就因为看见你我才这么倒霉。沧桑说,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然后,一个转身走了。我冲他背影儿竭斯底里地狂叫,我就咬你!我就咬你!咬死你!一想,不对呀,我这不是骂我自个儿吗?泪也流干了,回去吧。男人有什么了不起,勾勾小指头就来了。可想想我他妈还真背,第一次爱上一个男人,还没开始呢就失恋。从小到大,多少男人追我呀,多少男人为我把热泪抛洒在风中,多少男人帮我抄笔记抄得手疼,多少铮铮铁骨在我面前化为绕指柔。没想到有一天,我却为一个男人将热泪抛洒在风中,为一个男人写情书写得手疼,为一个男人厚颜无耻。谁说的,女追男隔层纱?要逮住是谁说的,我铁定弄一男人让她追个够。

跑到店里去买了一大堆男明星的照片,回寝室贴得满屋都是。王盈说,你这干嘛呢?花痴啊你。我说,看着爽。王盈走到我跟前儿,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我。我说,你去买一放大镜儿来吧。王盈说,我发现你丫铁定有问题。失恋了吧?我看着她装迷茫,什么叫失恋?她说,嘿嘿,就我了解你。别跟那儿装了,说说看,爱上谁了,我好帮你呀。我说,你就是一母狼,还帮我呢,指不定自个儿先吃上了。王盈使劲儿地盯着我看,半晌说道,我知道那男人是谁了,潘——浩。我泪腺条件反射似的,听到这两字儿就开始生产眼泪。我扑过去抱住她,哇哇地哭着,眼泪鼻涕弄了她一身。哭完了,我撂下她,还贴我的明星照去。她冲着我背影儿说,你丫真傻。以你的条件随便能找一个比潘浩强的,他不就是一助教吗?家庭条件也不怎么样,父母不过是大学教授而已。就算他以后熬成了教授,那也是三十出头了,工资也不过才几千块。等毕业了,随便找一英俊潇洒的高级白领,月薪几万块,比他强得多了去了。她跟那儿说着,开始还装平静呢,后来声音就抖起来。我回过头来,声音抖抖地问道,你怎么知道他这么清楚?她说,我早就知道,只是不知道你会陷进去,还会陷得这么深。今儿他告儿你他有女朋友了?我说,是我自个儿去找他的,在他屋里撞见了。她问,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我说,从来没开始过。然后抱着她说,求求你别问了。

晚上脸儿冲着墙壁哭了一宿,决定从此忘掉潘浩。这些明星多好,长得多么璀璨,挂墙上我想看多久就看多久,想怎么看就怎么看。他们又不会不要我,又不会伤我的心。

第二天上课,学的是《马克思主义哲学》,是一特沧桑的教授讲的,讲得特死板,我一点儿也听不进去。趴在桌上看窗外,数树上的叶子。这是上课消磨时间的方法之一。其他的方法诸如看小说、传纸条、聊天都容易被发现。就这方法好,老师抓不住证据,拿你没辙。数着数着,我的泪腺又开始工作了,我把眼光转向讲台,可又想起第一次见到潘浩的情景。心想,我这泪腺怎么勤劳呀。我干脆趴桌上,下课时发现桌上湿了一大片。同桌男生问我,你干嘛?哭啦?我说你撞见鬼啦?没见这屋里漏雨?那男生仔细跟那儿看天花板,说哪儿漏呀,没下雨呀。

同学们手端着饭碗,饿狗扑食地往食堂里冲去。刚巧碰见马蜂正要打饭卡,我说,嘿,这还有两个呢,一块儿办了吧。马蜂拿过饭卡就打,后面的同学脸儿都绿了。饭打好,跟餐桌旁坐下。马蜂在菜里翻了一下说,嘿,这两块钱的菜里还能挑出点儿肉来。我说,别是蛆吧。马蜂将那小块儿肉丢我碗里,说蛆能美容。我说,我一天生丽质的大美女,不用了,还是你多吃点儿吧。另外一盘菜,几乎全是肥肉,我和王盈指着瘦肉吃,把肥肉全留给马蜂。我还心疼地说,小马呀,瞧你多瘦,多吃点肥肉补补。马蜂说,你要是给谁当妈,那儿子铁定不是给肥肉噎死就是给肥肉腻死。我说,你放心吧你,你小子这辈子是没希望了。马蜂说,那是,我是担心你儿子他爸爸我将来没后代呀。我说,臭美吧你。

这时,一阵铿锵的金属碰撞声传入耳膜,差点儿没把我耳屎震出来。随着声音看过去,原来是俩英雄少年跟那儿火并呢,还是我们班的。同志们一声呐喊,都跑过去助阵。只见俩少年英雄你一拳我一腿地在那切蹉,我们在旁边手舞足蹈地当啦啦队。嘿,精彩嘿,从来没看见过少侠真刀真枪地干。打到激烈处,男生兴奋得使劲儿吹口哨,女生跟那大声尖叫,其效果相当于二级地震。想必明儿公告栏里会贴出北X大食堂论剑榜,弄不好这儿还出一独孤求败。正打得酣畅流利,几个老师冲了过来,说这都是哪个班上的,再打就开除。同学们都散了,说老师起什么哄呀,这现场的武打片呢,真可惜就这么给搅了。

第二天上课,俩英雄少年站在讲台上做自我批评。一个先说,只听他娓娓道来,当时我们正在吃饭,因为一个问题而争执起来。我作为一名学生干部,本着实事求是的原则,用马克思主义哲学来引导他,谁知他非但不听,反而对我恶言相向。士可忍孰不可忍!我忍无可忍之下,与他吵了起来。谁知他却突然抽出一把明晃晃的东西,指向我的脑袋……什么东西?你说清楚?同学们正听得津津有味儿,另一个开口质问。全班静得鸦雀无声,半晌,只听那少侠道出俩字儿:饭勺。全班哗然!老师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晚上,张宇来找王盈,一蹿进来就瞧见蝴蝶管家正跟那儿化妆。张宇说,这MM是谁呀?这么性感,是王盈的表姐?王盈说,我操!我还没这么倒霉呢,什么人都是我家亲戚。蝴蝶管家跟那儿自言自语呢,哎,难道美丽也是一种错误吗?我说,你放心吧你,你还从来没犯过这种错误。蝴蝶管家讪讪地站起来,临出门时还不忘回头一笑百媚生地对张宇笑笑。张宇盯着门口看了足足有5秒钟,我咳嗽了一声儿,他丫才回过神来。我心想,这一什么男人呀,这么色。

上课铃儿一响,我立马紧张起来,我又即将看到那个我愿意又不愿意看到,却不能不看到的身影。我跟自个儿说,一定要挺住,千万别趴下。可心里一个劲儿打鼓,手脚一个劲儿发抖。我心里说,妈妈呀,你怎么生的我呀,怎么把我生这么懦弱呀。潘浩进来了,我仔细看他的脸,他用眼光扫了扫我,然后开始讲课。他那么镇定自若,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哎!失败!爱上老师,失败!爱上他还给他写情书,失败!写了情书还交给他,真是失败中的失败!我对此做了深刻的反醒,首先,我没有做调查,不知道他有女朋友;其次,我不该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在还没确定他爱我之前。现在只求他别把那信乱扔,要不过不了几天学校里该传遍了,某某高干的女儿中文系系花吴梦暗恋有女朋友之男潘浩。那我这张嫩脸儿都丢尽了,我干脆买把菜刀剖腹自尽得了。我得把我那信要回来,还是自个儿拿着稳当。这节课,我例外地听得特认真。我想,他既然不爱我,我不能让他看低,我得保持我从小到大的学习纪录,大学毕业我再跟这儿读个什么研究生之类的,让他丫后悔去吧。

下午,王盈和小雨点在午睡,蝴蝶管家是经常夜不归宿,更何况是大白天了。我穿戴整齐,妆也没化,香水也没喷,反正现在也没这必要了。在校园里遇到马蜂,他穿了一身白色的球衣,手里拿着篮球正准备去打球。看见我,他说,嘿,到哪儿去呢?我说,逛街。他说,要不要我陪你去?我说,不用不用,我正准备去邂逅一个骑白马的呢。他说,别,我爸有辆白马呀,要不要?我说,可惜你不是王子呀。他说,反正你也不是公主嘛,咱俩凑合着不是很好吗?我不搭理他,往门口走去。他在我身后问,吴梦你住几号?我说,520.那厮就跟那儿一个劲儿地念着,520我爱你。估计口水流了一地。

打了的,往潘浩家去。一路上心情无比沉重,跟小学时站在烈士墓前一样。拖着千斤重的腿走上楼,站在门前,我心又狂跳起来。这倒好,爱情没得到,倒弄一心脏病。门开了,一张青葱的脸伸了出来,是潘浩。我说,老师……然后没了下文,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在那儿僵硬地笑着。他笑得挺自然,把我让进屋,问我喝咖啡还是茶。我说,老师你别忙了,我来是是是……潘浩给我倒了杯咖啡,接着我的话说,是来要那封信的?我都快哭了。本来心里就挺难受,被他这么一说穿,那酝酿了很久的泪水就快决堤了。我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儿点头。心想,我这脸儿都丢光了。要是我妈知道我居然主动去追男人,人家还不要,我还跟这儿忍辱负重地想要回那封信,不骂死我才怪。我真他妈犯贱呀!那么多纯情小男生追我,我居然坐这儿让别人的男朋友笑话我,他铁定觉得我是一二百五。我把头低下来,死盯着自个儿脚尖,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千万别流出来,我咬着嘴唇。

潘浩进屋里,一会儿拿着那信放到我手里。我握着那信,眼泪再也止不住了,跟那儿哗啦啦地流了出来。潘浩叹了口气,拍着我肩膀说,吴梦,你是个好女孩,以后一定会找到比我强的男人。我泪眼婆娑地望着他,我说,要是你现在还没有女朋友,你会爱我吗?他笑了,笑得很亲切,像哥哥一样,他说,我想会吧。我带着泪笑起来,笑得鼻涕都出来了。他给我拿纸巾,我说你能不能做我哥哥呀?他说,好呀,我一直都想有个妹妹呢。我说,那太好了。哥,以后你有什么事儿需要我帮忙只管说,我一定会尽狗和马的力气的。他笑得特灿烂,露出一口好看的白牙齿。我说,哥,那我走了,以后在学校我叫你老师,私下我就叫你哥吧。他说,好啊,妹妹。我打从心里笑出来,心想有这样一哥哥也不错呀。我说,哥,我走了。他送我到门口,帮我打开门。我走出门,回过头说,哥,你能不能抱我一下?他犹豫了一下,然后把我抱进怀里。我感觉好幸福呀,我觉得我俩仿佛是站在春天的草丛中,风和日丽,有几株向日葵在草丛中开得阳光灿烂。真不想放开他。我正陶醉呢,他一把推开我。我说,怎么啦?只见他双眼直勾勾地看着我身后的位置,眼里有欠疚。不用看了,那儿铁定站着他女朋友。然后我听到一阵高跟鞋跑下楼的声音,和小声的抽泣。老师飞快地追下楼去,我跟着俯冲下去。

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潘浩前面,我想先追到她,向她解释清楚,免得潘浩为难。我拉住她,我说,对不起!李昕姐姐,一切不是你想像的那样儿。她站住,然后一巴掌向我抽过来,我没防备,挨了个正着。我忍了,然后准备继续向她解释。刚一开口,她又一巴掌向我抽过来,这次打得更狠,我两眼看到很多星星。潘浩抓住她的手,跟她解释。她甩掉他,跑了。潘浩跟她后面追着。我站在这儿,在秋风中痛哭起来。心想,今儿不要又遇一神经病沧桑,问我小姐你出什么事儿了。

我站在校园的草坪上,手一挥,细碎的纸片飞扬在风中四处飘散。那是我写了三天三夜的整整七页的情书,那是我第一次写给一个男人的情书,也是我初恋失败的证据。就让一切随风逝去,初恋宣布告终,虽然心还在隐隐作痛。我坐在秋千上,看着墙上的爬山虎已变得很红很红,像谁的心滴出来的血,然后闭着眼随意地晃荡。

我睁开眼时,看到马蜂跟我面前的草地上坐着,他把双手手臂放在膝盖上,下巴搁在手臂上,专注地看着我。不知道他这样看了我多久,那专注的眼神儿让我感动。这样的眼神,让人感觉到此时他心里眼里都只有我。我受伤的心是脆弱的,在这种眼神儿的注视下,我心深处一个很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变得很软很软,我说话的声音也变得很软很软。我说,马蜂,你谈过几次恋爱?马蜂沉默了几秒钟,说三次。一次是高中,我爱上了英语科代表,她长得不漂亮,但英语说得特棒。那时我英语不好,特崇拜她。为了追她,我努力学英语,后来她考到上海去了。女孩没追到,倒把英语学好了。以前我英语很差,后来分数一路飚升,我爸都觉得奇怪,我说,感谢早恋去吧你。一次是初中,那女孩是我同桌,长得挺清秀,写得一手好字,我让她教我,后来就恋爱了,跟她拉过一次手。后来考上了不同的学校,就没了联系。还有一次是幼儿园,那小女孩长得特可爱,有一头卷发,淡黄色的。有一次我感冒了,她让她妈妈带了一盒果冻给我,我好感动。我拉着她的手说,长大了我一定要娶你。我说,你行啊,谈恋爱带学习一块儿搞定。这么早熟,还没断奶就知道谈恋爱了。他耸耸肩说,没办法,爱情来的时候我们谁都料不到。

我跳下秋千,在他不远处坐下,秋天的草坪有点发黄,像一些陈旧的记忆。我深深地看他,然后问道,假如爱上一个人,而他已经有了爱人,怎么办?今天的马蜂没了平日的顽皮,一脸的深沉,他问,这人是你?我沉默。他说,我知道,我看你走进来,一脸的忧伤就知道,看到你把信撕掉抛洒在空中我就确定你失恋了。所以我走过来,坐在你面前,我想看看失恋的你是什么样子。我想更多地了解你,我觉得你跟平时我看到的完全不一样。我觉得你是一个把感情隐藏得很深的女孩,是一个很坚强的女孩,不像别的女孩失恋了就抹脖子上吊的。我说,我也哭过,泪水都哭干了。但他是个很好的男人,我不能怪他,而且他也已有了女朋友。他是我第一个爱上的男人,如果可能我愿意为他付出一切,可是一切还没开始就已结束。马蜂说,我相信宿命,有些东西是你应该得到的,你不需费多大的劲儿就能得到;有些东西是你不应该得到的,无论你费多大的劲儿都得不到。一切只要努力了,就行了。我说,可是我简直是一傻B啊,我连人家有女朋友都不知道,就给人家写情书。最后人家还给我台阶下,愿意当我哥。我就想他抱我一下,我想了这么久,我就只想他能抱我一下。可就这样被他女朋友撞到了,为这我挨了两耳光,从小我爸妈都没这样打过我。本来我是想向她解释的。马蜂同情地看着我,那是人家男朋友呀。我要是你男朋友,看到别的男生抱你我也给他两耳光。我把头放到膝盖上,泪水流到大腿上,湿了一大片。

马蜂静静坐在那儿,看着我哭。哭够了,我问他,你知不知道潘浩的事儿?他沉默了片刻问,那男人是他?我点点头。他忧伤地看着我,吴梦,你真的不该爱上他。我说,怎么了?他不好?他是一大色狼?他摇摇头,不是,就因为他对感情太执着。你知道吗?她女朋友是他大学同学,就我们这学校的。他们一个班的,那女孩是东北农村来的。家里很穷,潘浩每月的生活费都是两个人用,晚上还去当家教,挣的钱大部分给女孩的母亲治病用。他父母是大学教授,他自己条件又好,是那一届的系草。以他的条件随便找个比李昕强的,可他就爱她。当时学校有好多女生追他,都被他拒绝。嫉妒李昕的人很多,又因为她是农村女孩,大家都排挤她,每次都是潘浩出来解围。当时学校里闹得沸沸扬扬,同学老师没人不知道的。后来潘浩留校,他通过关系让李昕去了另一所大学。我沉默了半天,突然感觉胸腔里一股潮水汹涌而出,我趴在膝上痛哭失声,我还从来没有这么伤心过。马蜂一直坐那儿看着我,这让我感觉到一点儿安慰,至少还有个男人关心我。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暗淡下来,我抹掉眼泪,拉着马蜂的手说,陪我喝酒去。我又打了个电话,让王盈一起去。

在附近找了个中档餐馆,叫了一桌子菜。一边狼吞虎咽,一边狂侃。我有两个坏习惯,一个是特高兴的时候,会大吃大喝;一个是特不高兴的时候,也会大吃大喝。吃一肚子后,往床上一躺,痛苦仿佛就已被食物挤走了。这方法挺好,不过挺浪费银子。我老妈一看到我这样,就知道我有事儿。我这两个坏毛病,王盈也知道。她什么也没问,只是劝我少喝点儿酒。我说,今儿你别管我,让我喝,我从来没这么痛快过。一个个酒瓶空掉,喝完啤酒喝红酒,几十个酒瓶在地上摆了一大堆儿。我喝高了,只觉得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想往厕所跑,还没走两步,哇地一声儿吐了出来。王盈扶着我,用手拍我的背。马蜂让服务生给我端醒酒汤,我喝完了汤,哇地一声儿哭了起来。我说,我这辈子都不谈恋爱了,有你们这些朋友比什么都强。王盈看着马蜂,眼里带着问号。马蜂示意她别问,这样王盈就知道铁定有事儿了。服务生拿来账单,二千五百块,我说我付。他们仨都跟那儿抢,我说今儿不让我付,我就再喝,一直喝到歇菜。

王盈和马蜂一边一个扶着我走回寝室,我跟床上一躺,两眼一闭,脑袋里面一片空白。心想,要跟这儿一直睡下去,睡歇菜了才好呢。我隐约听见马蜂跟王盈说了我的事儿,王盈说,她真傻!马蜂,你可得对得起她,你要对她有二心看我不灭了你。马蜂说,姑奶奶,我哪儿敢呀?只怕人家不要我呢。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远渐渐模糊,我梦见自个儿在长满高草的河边奔跑,视野尽头也是一片高草,连着蓝色的天空。

过了几天,我在校园中遇见潘浩,他很憔悴,眼里满是血丝,像得了红眼病,胡子也没刮,足有两厘米。我小心翼翼地说,哥,对不起!他苦笑了笑说,没什么。我说,她怎么样了?你跟她……解释了吗?他沉默。我说,哥,真的对不起!要不我去跟她解释吧,随便她对我怎样。他说,不用了,没你的事儿。我说,哥,你很憔悴,你瘦了。他说,这几天比较忙,没什么的。然后笑笑,挥挥手走了。他在飘散的落叶中走过去,看起来特孤独,黑色的长风衣使他看起来很消瘦,此时他的心铁定脆弱得禁不起轻轻地一击。我的泪飘洒在风中,我想,男人的内心一但被剖开,那种坚强的外表下掩盖起来的脆弱真让人心疼,让人想把他拥入怀里。

过了几天,马蜂跟我讲潘浩和他女朋友分手了。我当时就想抽自个儿俩嘴巴。吴梦啊吴梦,你真是个害人精,别人那么深的感情就这么歇菜了。偏偏潘浩还一点儿怪我的意思都没有,想起他憔悴的样儿,我真恨不得有人砍我两刀。我拉起马蜂就走,我让他带我去李昕那所学校。

我让马蜂去找李昕,我跟操场上挺立在风中。心想,我这是自个儿来找抽,就让她抽吧,只要她肯回到潘浩身边。心里酸酸的,泪腺又开始工作了。墙壁上的爬山虎依然是红红的,像谁的血,怎么哪儿的校园里都有这东西。

马蜂和李昕走过来了,远远我就能感觉到李昕眼里的敌意。我低下头,使劲儿把眼泪咽下去。李昕在我面前站住,那眼光能杀死人,我都不敢直视她。半晌,她冷冷地问道,你找我什么事儿?我不敢看她的眼睛,我看着她的鼻子说,对不起!我来是向你道歉的。她冷哼一声说,不用了!我说,老师他真的很爱你,为了你他把自个儿弄得好憔悴。她一下火大了,你倒是真关心他,你既然这么爱他,还跟我道什么歉?这一切不是你希望的吗?你就是一小狐狸精。你到学校是干什么来了,你就是为了勾引老师来的。你有本事把我们拆散,就有本事给他幸福。他憔不憔悴关我什么事儿?说着说着她哭了,我的眼泪也止不住了。空旷的操场里就我们仨,两个女人在那儿哭,一个男人在那儿看我们哭。马蜂手足无措,在那儿唉了半天说,你们别这样呀。事儿已经出了,想办法解决吧。李昕说,想什么办法?我难道还能要潘浩?她就是一狐狸精。我们几年的感情,就被你这么拆散了。你还好意思哭。我说,是我不好,一切都是我不好,但是老师他真的很爱你。只要你们能和好,你抽死我我都不还手。你抽吧,使劲儿抽,只要你觉着痛快。她果真一巴掌冲我抽过来,在空中被马蜂抓住了。我说,马蜂,放开她让她抽。她狠狠抽了我俩嘴巴,然后转身走了。

血从我嘴角流出来,跟墙上的爬山虎一样红。我跑过去,一下跪在她面前,我说,请你看在我给你下跪的份儿上,原谅老师吧。我从来没给谁下跪过,连我父母都没有。请你回到老师身边,他不能没有你。我边哭边说,泪水和血一起从脸上流下来,染红了衣襟。她哭了,眼光变得柔和一点儿了。但语气依然冰冷,我和潘浩的事儿不用你管。然后跑了。远处几个学生和老师走过,投过来奇怪的目光。马蜂把我从地上拽起来说,走吧。他说话都带着哭音儿。没走两步,他一下把我拉怀里,紧紧抱住。我的眼泪和血流到他肩膀上。

回到寝室,王盈一见我的样儿,吓坏了。我靠!马蜂,你怎么把她搞这样儿?你丫找抽吧。我说,没他的事儿。她问,到底儿怎么回事儿?谁欺负你了?我说,没什么事儿。她说,嘿,你丫受了欺负还跟这儿装大尾巴狼呢。是谁?我找他去。我说,是我自个儿找的。马蜂一个劲儿给她眨眼睛,她说,眨什么眨,你犯红眼病啦?有话快说。马蜂把她拉一边儿说,她去求人家潘浩的女朋友回到他身边,给人家下跪还带挨了两巴掌。靠!那女人是哪个妈生的?这么狠?该不会是夜叉生的吧?我找她去。说着抬腿就往门外走。我拦着她说,你别跟那儿添乱了。求你了!我好不容易才把这事儿给摆平了。她说,你是哪根筋出问题了?暗恋了人家半天,什么没得到,最后弄这么一悲惨的结局。再怎么说她也不能抽你呀。我说,算了,我认了。我主要受不了潘浩那一脸沧桑的样儿。他要再沧桑下去,我也跟着变沧桑了。

王盈拿了化妆棉帮我擦,我张开嘴说,王盈你看看我的牙齿还齐吗?王盈仔细看了看说,齐着呢,还没掉。我说,这就好,要不安假牙不好接吻呀。马蜂说,没什么,我不介意。我还没开口呢,王盈说了,马蜂啊马蜂,我都不知道你是不是男人。马蜂说,要不立马让吴梦验货?王盈接着说,你要是一男人,也不知道是一什么男人。看着自个儿女朋友受欺负也帮不上忙。马蜂说,第一次我拦住啦,第二次她跑到我前面,我还没到呢,她就挨了。王盈说,以后她要再被人欺负,我就找你。马蜂说,那好呀。你那意思已正式承认我是你吴妹妹的男朋友了?我说,好呀王盈,你跟这儿拍卖我呢,还不跟我商量。窗外,秋风在树梢上掠过,发出簌簌的声响。我觉得有朋友真好。

上课铃响了一会儿,潘浩特潇洒地走了进来,容光焕发。我看着他,他冲我点头微笑。我知道他铁定和李昕和好了。一时间,心里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难过,就像谁往咖啡里放了盐、糖、辣椒、醋,真是五味俱全,但是喝下去心里真难受呀。不过,他能活过来了,总算我的一番苦心没白费,那两巴掌没白挨,血没白流。潘浩,我前辈子欠你的。就跟王盈说的一样,暗恋了这多久,什么没捞着,末了捞这一结局。下课了,潘浩示意我出去。我走出去站他面前,听他说,谢谢你!我说,没什么,都是我对不住你。他怜爱地看了看我,点点头,走了。不知道李昕跟他怎么说的,肯定说了我去找她,但没说自个儿打我的事儿,要不潘浩铁定会内疚。算了,算我倒霉,只要他们和好就行了。

下午没课,我和王盈去美院找孟雨芹。她是我们初中同学,和我们很要好,她爸爸也是高干,和我爸很熟,后来经我爸介绍认识了王盈她爸。我们跟这儿拉帮结派,我们的老爸也跟那儿拉帮结派,还连我们的关系都利用上了。一走进美院,就感觉到一种与众不同的艺术气氛,这儿的学生都打扮得稀奇古怪。男生都蓄着长发,留着络腮胡子,穿着五颜六色的服装,估计要不是床单没洗都敢披身上。女生反而穿得含蓄一点儿,但是很精致,配色大胆而出人意料。我和王盈跟在他们身后说,真COOL。男生得意洋洋地走过去,女生总是泰然处之,那小样儿是跟你说,整天都有人惊艳呢,已经习惯了。我逮住一女生问,请问女生宿舍怎么走?她瞄了瞄我和王盈说,往那儿。我俩往那边走过去。我觉出那女生的眼睛是在说,这俩丫头的衣着也太平凡了吧。其实我从小就很爱漂亮的,小时候有一次,我妈给我买了一件红衣服,我说什么也不穿。我打小就不喜欢红色。后来我妈把那件衣服加了白色的蕾丝花边,我穿了一下,还挺好看,才穿了。我和王盈这两套衣服可是名牌呀,没想到倒跟这儿丢人来了。

到了女生宿舍,好不容易才打听到孟雨芹的窝,进去一问,人家说去画室了。俩人又巴巴地赶去画室。推开画室的门,用眼光从众人头上这么一掠,看到那丫正跟那儿聚精会神地涂颜料。我俩大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未来画家们立马用犀利的眼光向我俩扫射过来。那眼光足以让我俩自卑得想找个洞钻下去,那眼光就像是突然看见俩卖菜的农民蹿进画室。不过,一落到我俩身上,那眼光就变得柔和了。一男生说,原来是俩MM啊,欢迎欢迎!不过请小声点儿。我俩闭紧嘴巴,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孟雨芹赶紧给我俩让座儿,一边说,贵客呀,有失远迎了。我说,哪里哪里,怎么敢劳驾孟大画家呢。这丫今儿穿了一件低领的黑毛衣,脖子上系了一条丝巾,那丝巾鲜艳得像以前奶奶用的花被面。现在像这么鲜艳的东西大概也只有美院的学生才敢穿。那丝巾一下就显示了主人的与众不同。美院的学生还有一个特点,就是都有点儿洒脱不羁的味儿。孟雨芹说,你俩坐会儿,等我把这两笔画完。我们坐那儿不敢吭声儿,生怕把大画家的灵感吓跑了。看着她把各种颜料往画布上堆,跟变魔术似的变出一个个栩栩如生的人物,禁不住一个劲儿地赞叹。

雨芹对面有个男生频频向我行注目礼,使我的自信找回来一点儿。一会儿,他拿着一幅画过来给我看,我一看,嘿,这不是我吗?他说,送给你。我说,把我画这么漂亮?他说,我可一点儿也没夸张。这人真会说话,我禁不住多看了他两眼。他长得特俊秀,有点儿飘逸的味道,头上扎了个花头巾,一只耳朵戴了枚耳钉,穿着白毛衣和仔裤。在这群花里胡哨的学生里,显得遗世而独立。他说,我叫林云帆,大一,跟雨芹一个班儿。我说,我叫吴梦,北×大中文系。他说,原来是未来的大作家。我说,哪里哪里,在未来的大画家面前我算哪根葱呀。王盈说,两位别跟那儿假情假意地谦虚了,这位才是未来的大画家呢。我说,对了,雨芹才是未来的大画家呢,她的画在十岁就跟日本参展去了。雨芹抿着嘴乐,说你们跟这儿搞外交呢,特客套,特虚伪。她比我和王盈大一点儿,可是比我们成熟多了。我俩都跟长不大似的,对父母特依赖,而她从小就很独立,她会自己画画赚钱买自个儿喜欢的东西,她会自己决定自己考什么学校,一点儿不让父母操心。她来我家一次,我妈就跟我面前唠叨一次,吴梦呀,你看看人家,才多大呀,这么懂事儿。你要有她一半就好了,我头上也少点儿白头发了。我说,那好吧,我也去挣钱。以后学费我都自个儿交了。过后我真的开始写稿子赚钱。我从小性格就特牛,做什么都不想输给人家。我写稿子经常写到半夜,结果我妈又心疼了,说你快别写了,我懒得三更半夜地给你做夜宵。你要再写下去,我头上的白头发该长得更多了。

从画室出来,走在路上,我终于问了一个憋了我很久的问题。我说,雨芹你割双眼皮儿啦?雨芹告儿我们一笑话。她说,我以前不是单眼皮儿吗?你知道我羡慕你俩已经好久了,只是以前年龄小不敢去割。一上大学,我就去完成了这个打小就想完成的心愿。这双眼皮儿还割得挺好。谁知道后来有一天在图书室,我听俩男生说,这学校里这么多MM,可惜啊,没一个是丹凤眼儿。要是有一个丹凤眼儿,我铁定为她死了都愿意。我这个悔啊,这钱不是白花了吗?这还不算,最可惜我那丹凤眼儿弄不回来了。我冲那可以为丹凤眼儿死的男生说,你咋不早说呢?后悔去吧你。

雨芹带我们参观了校园,那些男生都用审视的目光盯着我们看,不知道是在发现美呢还是在亵渎美。完了,跟寝室里聊了半天,从小时候一块儿跳橡皮筋、跟男生吵架到高考时紧张的复习,从落榜清华的失意到进入大学后对未来的展望。谈论老师谈论男生,王盈顺带着把我和潘浩的事儿说了出来。我使劲儿踢她,她还跟那儿说,你说她是不是一傻B?雨芹点燃一枝烟,吸了一口吐出一个烟圈,笑得特平静。她说,这有什么?青春短暂,想做什么就去做呐。不做怎么知道会不会错?沉默了一会儿,她说,我高中时做过一件事儿,你俩都不知道。我和王盈齐声儿说道,我们天天都在一起,你丫居然还有事儿瞒着我俩。她无奈地笑了笑说,不是特意想瞒你俩,那件事儿在当时真的不能说。

那时上高二,一天我去公园里画画,遇见一个流浪画家。他很年轻,只有二十岁,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就到处流浪,给人画像。后来他教我画,手把手的,我的画艺进步很快。再后来,他说他爱上我了。他为我画像,然后把那些像贴在屋里。贴了一屋子,都是我的画像。圣诞节,他在屋里点满了蜡烛,在朦胧的烛光中我们接吻,我感到天旋地转,然后他把我抱到床上,我把自己给了他。完事儿后,他抱着我哭了。我吻着他,直到吻干他的眼泪。他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一直在说这三个字儿。我不明白,我当时以为这样就表示他爱我很深。后来有一天,他跟一个衣着华丽的少妇在咖啡厅里,我从街上路过,我看见他握住她的手。我没进去,我想装作不知道。因为我太爱他了,我对自己无能为力。我不想往深处想,我依然面对着他微笑。可是后来有一天,他终于跟我讲了,他说他太爱我了,不想伤害我,不想让我跟着他受苦。我问他,那你为什么要了我?他说,因为他太爱我了,他控制不住自己。我说,你是我第一个男人。好吧,一切由你决定。他最后抱了抱我说,雨芹,你是我今生最爱的女人。我的心都已麻木了,我从墙上取下自己的画像,把它们撕得粉碎,从窗户扔下去。回到家,我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我想,我再也不会爱上任何男人了。

雨芹平静地讲完这一切,那么平静,就像是在述说别人的故事。我和王盈抹着眼泪,王盈说,这天杀的!透过薄薄的烟雾,我看见雨芹脸上有两滴泪水,但她却依然在笑。她掐掉烟头,背转身去拿提包的时候,用手擦掉了眼泪。然后她转过身阳光灿烂地笑着说,走,吃饭去,我请客。

途中,雨芹叫了那个叫林云帆的小子。一行四人找了家餐馆饕餮了一顿。我大叫着,干干干,一口气喝下几大杯。觉着什么忧愁烦恼都在酒里溶掉了。不过,最后我和雨芹都喝醉了。

我们先把雨芹送回去,林云帆再打的把我和王盈送回寝室。王盈扶着我一推寝室的门儿,没开。又拿出钥匙开,还是没开。我乐了,我说别走错了吧。王盈抬头看了看,是520呀。然后敲门,还没开。我改用脚踢,嘿,开了。我说,这门真贱,踢它就开了。一抬头,是张宇。我说,你这厮跟这儿干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呢?偷东西吧?有没有偷我的?我去拉王盈的手,想跟她开玩笑呢。突然看见她的脸都绿了,两眼恶狠狠地盯着那边。我顺她眼光看过去,只见蝴蝶管家妖娆地坐在床上,穿着睡衣,用一只手支着头,一只手绕着头发,正挑衅地看着我们。我再看了看张宇,他头发蓬乱,衣服扣子都扣错了。我一下酒醒了一半。王盈走过去,扇了那厮两巴掌。那厮没还手,低着头站那儿。蝴蝶管家挑衅地说,张宇,你他妈是个孬种!王盈走到床前说,你给我下来。蝴蝶管家冷笑道,你是谁呀?王盈火了说,我操!你他妈是个婊子,要卖到外面卖去,跟这儿校园里来卖什么。外面没人要你是不是?蝴蝶管家也火了,跳下床一巴掌给王盈扇过去,王盈闪开身,端起桌上一杯墨水泼到她身上。我看得眼花,想帮王盈,可她俩缠过来缠过去,我都不知道该指着哪儿打。我说,张宇,你他妈真是个孬种。张宇一个劲儿把脑袋往墙壁上撞,一边哭着。

同学们都跑了过来,跟那儿站着看热闹。我边把门关上边说,有什么好看的。那丫扭着王盈的头发,看看王盈赢不了了,我说,张宇,林云帆,快把她们拉开。俩人好不容易才把她们分开。王盈一P股坐床边上,张宇跪在她面前说,王盈,对不起!对不起!蝴蝶管家冲他吼,张宇,你他妈孬种。张宇没理她,自顾自地说着,我知道不管我说什么都太晚了,但是请你相信,我只爱过你。你要心里难受就抽我吧,抽死我也不恨你。王盈疲惫地说,你走吧,我累了。然后躺床上,泪水顺着脸颊流到枕头上。张宇还跟那儿跪着,我说,你走吧,她看见你更难受。张宇站起身走了,我看见他额头上浸出了血珠。蝴蝶管家侧身躺在床上,我狠狠骂道,贱货!林云帆说,怎么办?换寝室?我说,不行,这样老师就什么都知道了。谁都知道张宇在跟王盈恋爱,这脸儿不就丢大吗?他说,那你们这梁子可结深了,以后要多注意一点儿。我说,知道了,你快回去吧。林云帆走了。我摸了摸王盈的脸问,你没事儿吧?她摇了摇头说,没事儿。我也跟床上躺下,想着,人长大了真不好,人要一长大了烦恼就多了,孩子眼里的世界多美,一长大了就发觉世界全变了。

第二天早上,王盈眼睛肿成了熊猫眼。她和蝴蝶管家谁也不理谁,一看到对方就把头扭过去。屋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火药味儿。小雨点看到这情景,吓得脸色苍白,好像是自己做错了什么,看了我好几眼,眼里带着问号。去食堂吃了早饭,匆匆往课堂赶去。昨晚下雪了,到处铺满了雪,白茫茫的一片。早上还飞着小雪,星星点点地落到身上。南方的同学很少看到雪,都跟那儿兴奋地叫着。这节课又是一特沧桑的教授讲的,我趴在桌上盯着窗外,看雪花飞舞。心想此时要有个帅哥陪我走在街上多美,他用大衣裹着我,雪花纷纷扬扬地落到我们身上。然后我们在雪地里接吻、拥抱,一会儿我们就变成了两个雪人,但一点儿也不觉得冷。潘浩,可是出现在脑海里的这个影子是潘浩。我心里酸酸的,又想哭。可我总不能老跟人家说教室漏雨呀,要不惊动了学校领导我可担当不起,这教室都成了危房了。

好不容易熬到下了课,南方同学都兴奋地叫着跑出去打雪仗。没事儿做,我和王盈也跑去玩儿。看到蝴蝶管家打那儿走过,我说,王盈你丫找打。我从地上抓了一块脏雪就往她脸上扣去。她扭过头来横着我,脸上黑黑的一团。我装着没看见,跑了过去。王盈向我竖起大拇指。梁文龙也跑出来凑热闹,我和王盈一起攻击他,他很快举双手投降。这一场雪仗不要紧,晚上王盈就感冒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眼睛也红红的,像刚被谁暴扁了一顿,正跟那儿伤心呢。

梁文龙蹿了进来说,王盈谁欺负你啦?我说,要是她真被谁欺负了,你敢怎么样?他说,谁敢?我找他拼命去。我说,算了吧,就凭你这排骨……要我还可以吓唬吓唬人,好歹我也是只披着狼皮的羊嘛。吃不了人,吓吓人总还可以。梁文龙说,俗话说,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就算我是只羊,那逼急了也会咬人呀。王盈说,你们怎么都这么变态呀?为什么非得把自个儿变成动物了,才可以去对付人呀。这样儿想,就证明你们已经承认敌人比自个儿强了。是人就对付不了别人啦?我说,是呀,我怎么这么作贱自个儿呢。梁文龙说,对对对,我是人我干嘛非得变一动物,是人我也对付得了他。那人是谁?我打不赢也咬他两口。我指了指上铺说,是她,你敢吗?梁文龙说,她?她怎么得罪你们了?我和王盈一下都沉默下来。梁文龙说,事儿大吗?我说,很大。梁文龙说,到底是什么事儿呀?王盈说,没你的事儿。梁文龙说,什么没我事儿?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她怎么欺负你了你告儿我,我找她去。王盈说,算了,也不是她一人的错儿。梁文龙说,那你说放过她就放过她吧。我说,你小子大概心里正希望这样吧。瞧你那排骨样儿,没准儿自个儿仇还没报倒被人家给撂翻了。他没理我,问王盈,你想吃什么?王盈说,什么都不想吃。只想睡觉。那小子讪讪地,临走前把开水给倒在杯里,把药倒出来放在纸上,说你好好休息吧。走到门口示意我出去,我走出去拉上门。他问,今儿我看见张宇额头上缠着纱布,怎么回事儿?我说,他跟王盈崩了。他问,是为了那丫?我点了点头。他说,那小子移情别恋?我说,谁知道你们男人呀?在床上抓到现行的呢。那小子脸红红的,脑袋里不知道出现了什么画面。他点着头,哦哦了两声儿,走了。我觉得他好像有点儿高兴似的。

第二天王盈请了假。第一节课完了,梁文龙也跟辅导员请了假。我心里说,这小子怎么也病了?中午回到寝室一看,那厮正跟那儿献殷勤呢。不知跟哪儿弄来一碗黑米粥,一口一口地喂王盈。王盈真享受啊。我说,啥时儿我也把自个儿弄病了,跟床上一躺,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跟头猪似的,那多舒服。王盈咳嗽了两声儿,有气无力地说,那你把这病拿去吧,你跟这儿做猪,跟这儿舒服着吧。我说,算了算了,这时候跟你贫,人家该说我谋害你了。下午没事儿,天又冷,我跟床上被窝里缩着,看一本恐怖小说。看得我心里毛骨悚然地,跟对面那温馨的气氛一点儿也不谐调。梁文龙一直跟那儿守着,王盈想吃东西就喂她,睡了就坐在床边看着她,自个儿困了就趴在桌上。真像王盈的丈夫。我心想,王盈要捞这么一丈夫铁定幸福死了。再说了,这小子家庭条件也不错,家里有几十家超市和几个广告公司。

晚上,王盈说想喝鱼汤,梁文龙赶紧跑出去买。我对王盈说,嘿,这小子不错吧?这么久还没看出来,对你是真上心啊。王盈说,没感觉,不来电。他就一很普通的男生,没个性,结了婚就是一柴米夫妻。我说,唉!哪儿那么多的浪漫爱情呀。王盈说,反正我们正年轻,有的是时间,不玩儿够了我不想结婚。

梁文龙用脚踹开门,手里端着一个大碗,把碗放在桌上,吹着双手说,烫死我了。然后揭开保鲜膜,一股热汽腾地冒了出来。在这大冷的天儿,窗外北风呼啸的情形下,突然来了这么一碗热乎乎的汤,真是雪中送碳呀。我心里真想端过来一口喝光。他端着汤,拿了筷子正要喂王盈。王盈大叫起来,这是什么?我要喝鱼汤呀。梁文龙说,这不是鱼汤吗?我的姑奶奶。王盈说,你犯了两个错误。第一,我不是姑奶奶。第二,这鱼汤这么多辣椒我能喝吗?梁文龙说,人家告儿我这是水煮鱼,我想不就是鱼汤吗?我说,病人怎么能喝这个呢?吃了辣椒不是更要咳嗽?还是我代劳吧。我端过来,暴吃起来,味道真不错。我吃得风卷残云,王盈跟那儿冲我一个劲儿翻白眼。我说,等你病好了,让他给你弄几碗尝尝。冬天吃这个,真爽!

冬天的校园真美,到处银装素裹的。很快圣诞节到了,同学们都在谈论着怎么过圣诞。学校当晚有活动,情侣当然是私下活动了。我和王盈没有男朋友,决定晚上去参加学校的活动。吃了晚饭,对着镜子浓妆艳抹。好歹我也是一系花嘛,好歹王盈也是一系花的死党嘛。怎么着也得弄得跟朵花似的,往人堆儿里一扎,那才能花立草群嘛。梳妆好,手挽手往镜子跟前一站,水灵灵两朵花呀。打白雪凯凯的校园里一走,简直就是冬天里的两把火,估计今儿晚上消防队又该忙了。

正跟校园里做秀似的走着,手机响了,接起来一听,是一男生。我问,你是谁呀?对方说,我是林云帆,美院的,你见过。我说,哦,你好你好!他说,我在你们校门口。今儿晚上我们学校有活动,雨芹叫我来接你们。我说,好呀,我们这就过来。拉着王盈往校门口走。果然看见林云帆跟那儿站着,天上还零零星星地飘着雪花,他笑的时候嘴里喷出白汽。雪花落到他的长睫毛上,然后化掉,他的睫毛便湿漉漉的,像刚哭过。我说,劳你驾了。雨芹也真是,打个电话过来就是了嘛,还麻烦你跑大老远来接我们。他说,没什么没什么。你们是雨芹的朋友嘛,也就是我的朋友。他笑的时候大眼睛微微眯着,眼里透出一种朦胧的喜悦的表情,露出一口整齐而洁白的牙齿。他今儿没戴头巾,把头发全梳得竖起来,在头顶上形成一个三角形。我知道这是小贝梳过的黑鱼头。我们打了的,一路往美院奔去。

路上,我问林云帆是不是在追雨芹。我说雨芹是个很好的女孩,我们三姐妹中就数她最能干了。他坐在司机右边,转过半边脸来笑而不答。他的侧面很好看,轮廓分明,线条柔和,不像很多男人那样有着粗犷而生硬的线条。他的脸和衣服看起来都很干净。我想,他如果不是雨芹的话,我可能要爱上他了。哎!朋友夫不可欺呀。我看着车窗外的雪花,突然想起了潘浩。这些天来,我几乎都忘了。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雨芹以前说我是好了伤疤忘了痛。再不高兴的事儿,过不了多久我就忘了,很快会变得高兴起来。我说,这性格不是挺好吗?永远没痛苦,即使有痛苦都痛不了多大一会儿。其实我和王盈都是很开朗的女孩,对什么事儿都不会认真计较。雨芹不同,她是那种对感情很执着的人,一但爱上了谁,就会投入全部的感情。

车在美院门口停下,我们仨踱着方步走进去。七弯八拐地,天色很暗,校园里也没个人儿。我说,怎么没人儿呢?林云帆说,我们仨不是人吗?我正琢磨着他别是想打什么坏主意吧。突然眼前一亮,只见前面不远处一堆篝火,以火为中心围着两圈蜡烛。我就跟黑暗中看见了曙光一样,欢呼着冲了过去。正寻思着谁这么浪漫,为我花这么多心思呢。突然我脚下绊着个什么东西,一下跌倒了。说也奇怪,跌得一点儿也不痛。我边爬起来边说,嘿,你们这儿的地怎么这么软呢?只听地面上有人的声音说,当然软啦,那是我大腿。我低下头仔细看了看,叫道,妈呀,怎么是一大活人儿?那人说,不是活的,难道死的还会开口说人话?我仔细地看过去,一个脑袋,二个脑袋,三个脑袋……林云帆说,你不用数了,我们全校的学生都在这儿。我睁大眼睛仔细一看,只见黑压压的一大片,全是人。我说,嘿,这就奇了,怎么这么多人一下就蹦出来了,跟变魔术似的。林云帆笑着说,早就跟这儿坐着呢,你自己没看见。我说,你不早说,害我跌一跤。林云帆马上背对着我蹲下说,我背你。我说,别这样,我不敢当。

我们边走边叫雨芹的名字,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她。在草地上坐下,雨芹跟我讲,呆会儿有他和云帆的表演。我问是什么,她笑而不答。美院的学生真是多才多艺,什么街舞、拉丁舞、吉它、萨克斯,都表演得很出色。我和王盈边鼓掌边叫手痛。雨芹说,你俩太夸张了吧。一会儿,该她和林云帆表演了。原来她俩表演的是伦巴。她脱掉大衣,里面穿着一件低领紧身的白毛衣。林云帆也脱掉大衣,里面也穿着一件白毛衣。音乐响起,林云帆健美的身体和雨芹柔美的身体纠缠在一起,阳刚和阴柔之美融合在一起,眼神的交汇仿佛在述说一个千古的爱情神话。我看得如醉如痴、心驰神往,像突然被人灌了一斤二锅头,狂晕!我觉得林云帆抱着的不是雨芹而是我,我觉得天上飘着雪花,落到我俩身上,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我俩。他抱着我转呀转呀,一会儿又变成了潘浩……我忽然想哭,我转身抱着王盈就哭。她吓坏了,她说,怎么啦?怎么啦?不会是生病了吧?不会是阑尾炎发作了吧?我抬起头擦掉眼泪说,没什么,就是想哭。她说,你是触景生情了吧?我没说话,足足沉默了十分钟,这是有史以来我最安静的一次。我跟潘浩从第一次见面到后来我给他女朋友下跪,一幕幕像放电影儿似的从脑海里闪过。我又想起雨芹的爱情,以及我和王盈那天看到张宇和蝴蝶管家那一幕,我忽然不明白自个儿,也不明白这些人。我可以为一个男人那样做,到底是因为我太傻还是因为潘浩的魅力太大了呢?我到底是爱上了他那个人呢,我还是爱上了自己梦想中的爱情?雨芹呢?她为什么可以为了爱而不去计较,还自个儿骗自个儿。那个男人爱她,为什么又要离开她,而且是为了另一个女人?王盈呢?她一直说不爱张宇,为什么看到他那样儿又会发那么大的火?张宇呢?为什么爱着王盈,又跟蝴蝶管家那样儿?我真是不明白,不明白,我觉得头晕。我第一次想到这些问题,原来爱情不是我们想像的那样简单。

晚会到10点结束,同学们纷纷点燃烟花,天空中仍飘着雪花,一时间满天的火树银花,夜空绚丽无比。我和王盈跟那儿又蹦又跳,雨芹和林云帆坐在草地上。我偶尔一转头,看到一双明亮的眼眸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是林云帆。我装作没看到的样儿,继续放烟花。放完烟花,我们四人找了个歌厅,狂欢了一宿。

第二天,我和王盈打了的,匆匆往学校赶去。一下出租,便像两只小飞机似的往教室俯冲。可还是迟到了。我俩从后门偷偷溜进去。还没走到座位上就被老师发现了。

老师说:“站住!你知道几点了吗?”

我赶忙说:“老师,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如果想知道,可以问问其他同学。”老师说:“打住!你怎么听不懂我的话?我是说你上课迟到了。”“老师您别生气,我就是因为不知道时间才来晚了。谢谢你告诉我。”“谢什么!你怎么这么多废话呀?明明知道迟到了,还在往里走。”“老师您错了,我是先往里走,后知道迟到的。”“好好好!就算我说得不对,可是你上课是不是迟到了?”“老师,难道我上课迟到了,你还不知道吗?”“我知道,但是你知不知道?”“我现在知道了,老师您还有别的话要教诲吗?”“没别的事儿,就是你迟到的事儿。你自个儿迟到了,难道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吗?”“迟到了该怎么样做?老师,难道您都不知道该怎么做吗?”“是我问你还是你在问我?”“我知道是你在问我。那让我回去想想,一会儿再回来告诉您,好吗?”“有什么好不好的!你现在就回答我的问题!”“回答什么问题?”“你迟到了该怎么做!”“当然是尽快回到座位上去,抓紧时间听老师讲课了。”“我是问你你迟到了应该怎么样做!”“老师,应该怎么做难道您还不知道吗?”“你怎么把问题又绕回去了?是我在问你不是你在问我!”

“哦,我知道是您在问我不是我在问您啊。”“少废话,赶快回答我的话!”“可是您问了我那么多,我到底该回答哪一个问题?”“你迟到了该怎么办?”“迟到了就该抓紧时间上课呀!”“可失去的时间还能补回来吗?”“正因为失去的时间不能补回来,才要赶快抓紧时间啊!老师,那我回座位上去了。”“站住!你今天迟到了,难道你不知道该怎么办吗?”老师提高了嗓音,充满了愤怒。“老师,这个问题您问了几遍了,不如干脆您告诉我得了。”“你进学校多久了?”“难道老师不知道吗?”“我知道什么?我是问你。”“哦,这个跟迟到有关系吗?”“您怎么还不懂学校的规矩?”“老师,您问了我这么多问题,不如您全都告诉我得了。免得担搁咱宝贵的时间。”“行了行了,赶快滚回座位上去。”老师把书啪地一声甩到讲台上,特生气地说。“老师,那这些问题我不用回答了?”“不用了不用了。”“好的。谢谢老师。”

我刚转身,下课铃声响了。“老师,那我不需要回去了吧?”“你请便!”老师脸色苍白,无可奈何有气无力的回答。

  
更多

编辑推荐

1心理学十日读
2清朝皇帝那些事儿
3最后的军礼
4天下兄弟
5烂泥丁香
6水姻缘
7
8炎帝与民族复兴
9一个走出情季的女人
10这一年我们在一起
看过本书的人还看过
  • 绿眼

    作者:张品成  

    文学小说 【已完结】

    为纪念冰心奖创办二十一周年,我们献上这套“冰心奖获奖作家书系”,用以见证冰心奖二十一年来为推动中国儿童文学的发展所做出的努力和贡献。书系遴选了十位获奖作家的优秀儿童文学作品,这些作品语言生动,意...

  • 少年特工

    作者:张品成  

    文学小说 【已完结】

    叫花子蜕变成小红军的故事,展现乡村小子成长为少年特工的历程。读懂那一段历史,才能真正读懂我们这个民族的过去,也才能洞悉我们这个民族的未来。《少年特工》讲述十位智勇双全的少年特工与狡猾阴险的国民党...

  • 角儿

    作者:石钟山  

    文学小说 【已完结】

    石钟山影视原创小说。

  • 男左女右:石钟山机关小说

    作者:石钟山  

    文学小说 【已完结】

    文君和韦晓晴成为情人时,并不知道马萍早已和别的男人好上了。其实马萍和别的男人好上这半年多的时间里,马萍从生理到心理是有一系列变化的,只因文君没有感觉到,如果在平时,文君是能感觉到的,因为文君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