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小破酒馆被人拆了东墙,后来有人看见他冒雪背着行囊暗夜离开,丢下老,丢下少,他是否也曾无奈,一去若回来,老家的酒香还在不在……”
1
傍晚时分。起雾了。
长江边上的雾,来得很快,刚才还在长江的那一头,几分钟过后,便笼罩到了长江的这一头。
姚天一置身于薄雾中。姚天一,刚刚步入初三的男生,一米八的个头,一张阳光帅气的脸。
江心那只小船,也加快了速度,它的主人是想在天黑之前赶回家吧?江边的雾,越来越浓,浓到姚天一已经看不到江心的那只小船了。
姚天一不想马上回家。他在江边走过来,又走过去,仿佛在思考着什么,又仿佛什么也没有想。
“掌柜的小破酒馆被人拆了东墙,后来有人看见他冒雪背着行囊暗夜离开,丢下老,丢下少,他是否也曾无奈,一去若回来,老家的酒香还在不在……”
手机响了,姚天一不想接,就让它响着吧。许嵩的《拆东墙》,他挺喜欢的,所以,便取了其中的一小段,作为手机的来电铃声。每当有来电的时候,姚天一的心中便会有一种冲动:拆东墙。
拆东墙,拆东墙,拆东墙……
姚天一曾经在黑板上狠狠地写了几个粗大的字:拆东墙,却不补西墙。
同学们都惊讶地望着姚天一,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同桌许雯雯问姚天一:“你要造反啦,还敢拆东墙?当心老班把状告到你们家去,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姚天一没有回答许雯雯的话,他一个漂亮的转身,把手中的一把粉笔头,万箭齐发,掷向写有“拆东墙,却不补西墙”的黑板。黑板上,留下星星点点的粉笔痕迹。
姚天一把书包搭在肩膀上,像一个赶赴刑场的勇士一般,大义凛然地走出了教室。许雯雯赶紧抓起黑板擦,把黑板擦得干干净净。要是让老班知道姚天一这样疯狂的举动,她肯定要被气得半死。
因为,在老班的眼中,姚天一绝对是百分之百的优秀学生:成绩好,每次考试都稳居班上第一名;表现好,从来没有违反过校纪班规;有特长,书法是特别的棒,拿过省级书法大赛冠军……总而言之,姚天一是老班的骄傲。每当老班和同事谈到姚天一的时候,她总是眉飞色舞,唾沫飞溅,仿佛姚天一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学生,是她最珍贵的宝贝……
“掌柜的小破酒馆被人拆了东墙,后来有人看见他冒雪背着行囊暗夜离开,丢下老,丢下少,他是否也曾无奈,一去若回来,老家的酒香还在不在……”
姚天一的手机又响了,估计是爸爸妈妈打来的吧。紫色的雾霭,在江边的树上,缠缠绕绕。夜幕已降临,爸爸妈妈一定想知道他们引以为豪的儿子在哪里,他们一定盼望着他早些回家。或许,书房里的那张摆放着笔墨纸砚的书桌上,又摊开了一张宣纸,宣纸的旁边,那支狼毫,已饱蘸墨汁,等待着姚天一去拿起它,尽情地挥墨……
想到这些,姚天一闭上眼睛,咬牙切齿地念着:“拆东墙,拆东墙,拆东墙……”
手机一直响,姚天一一直没有接。
他没有关机,因为他想听那段他喜欢的铃声:“掌柜的小破酒馆被人拆了东墙……”
噢,这一次,刚响了几声,便停了。手机没电了。也好,姚天一可以真正地安静一下了。
对岸的街灯,次第亮起,映入江中,一闪一闪。江中的灯火每闪烁一次,姚天一的心就跟着颤抖一下。每一次颤抖,姚天一都会觉得心痛了一下。是谁刺痛了他的心?他或许知道,抑或许不知道。是别人,亦或许是他自己。
姚天一转过身来,看见一片辉煌。江边,已经有人来散步了。此时此刻,爸爸妈妈一定坐在餐桌旁,等着姚天一回家吃饭吧?或许,妈妈正守在电话机旁,挨个儿拨打着姚天一同学的电话。或许,爸爸正骑着单车,沿街寻找姚天一……
2
朝读课后,各位科代表开始收家庭作业。
“姚天一,数学作业就差你的了。”数学科代表说,“赶紧交上来,我要抱上去交差了。”
“没有做。”姚天一平静地说。
数学科代表在小本子上写下了姚天一的名字。
“姚天一,把英语作业交上来。”英语科代表说。
“没有做。”姚天一平静地说。
英语科代表在小本子上写下了姚天一的名字……
各科老师的办公桌上,都摆着一个小小的记录本,记录本上,都写着相同的名字:姚天一。
第一节课,是老班的课。老班神情严肃地走进教室,用她那利剑般的眼光扫射了教室一周,最后,她把目光落在了姚天一身上。
“今天,是谁所有的作业都没有上交?”老班不急不慢地问。老班的这种语气,是同学们最害怕的,每当这种时候,大家都会想:小心点,当心吃不了兜着走!
“是我。”姚天一站了起来,面不改色,仿佛已经做好了接受狂风暴雨的准备。
“你……”老班顿了顿,有些痛心疾首地说,“你怎么也不交作业了?”
姚天一沉默着,一直不说话。
“坐下吧,课间的时候,到我办公室去。”老班说。
可是,姚天一就是不坐下。
老班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说:“我们上课吧,别因为这些小事,耽搁了课程。”
噢,要是别的同学不交作业,老班会大发雷霆。可今天姚天一没有上交所有的作业,她怎么还说是小事呢?或许,她认为姚天一可能有说不出的苦衷,她相信姚天一依旧是好孩子,肯定会承认错误,然后把作业补上来。
老班习惯性地打开一个粉笔盒,准备拿出一支粉笔来,板书课题。可是,今天,她打开粉笔盒,没有能够拿到粉笔,却看到了满盒子的鹅卵石。老班诧异地打开另外一个粉笔盒,看到的还是一盒鹅卵石。
老班傻眼了。老班的脸色变得好难看,比刚刚审问姚天一的时候难看多了。同学们大气也不敢出,都直直地望着老班。
“谁,把粉笔换成了鹅卵石?”老班愤怒地吼道。
同学们都惊呆了,是谁想拔老虎的牙?是谁在摸老虎的P股?是谁活腻了想找老班臭骂?是谁……总而言之,是谁想自讨苦吃?
“是我。”姚天一平静地回答道。
“你?”老班像被什么噎住了似的,顿了好久,才说,“怎么又是你?”
姚天一坐下了,他两眼盯着桌面,没有回答老班的话。
谁也不知道,姚天一已经把那些作业本埋在了江边的鹅卵石下面。他还顺便捡了一些小小的鹅卵石,藏在书包里,今天一大早,他用那些小小的鹅卵石,替换了粉笔盒里所有的粉笔。
这些事情,以前的姚天一,是绝对不会做的。因为,他是班上最优秀的学生,是老师最得意的弟子。而现在,姚天一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他不觉得有丝毫的内疚,反而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他可以把内心积存已久的郁闷全部释放出来。
下午放学后,老班亲自把姚天一送回了家。
姚天一掏出钥匙打开家门,爸爸妈妈都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仿佛一直在等着他回来。见班主任来了,爸爸妈妈赶紧起身来,妈妈忙着给班主任找拖鞋,爸爸满脸堆笑地说:“老师,您来了……”
老班没有说话,她坐到了那个独座沙发上。
茶几上,正好摆着姚天一昨天晚上写的毛笔字——拆东墙。噢,这一整天,爸爸妈妈大概都在为这三个字发愁吧?难怪,刚进门的时候,姚天一看到爸爸妈妈都那么严肃。
昨天晚上,姚天一回到家里,妈妈焦急地说:“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你爸爸骑着车,沿街找了你两圈……”
“到同学家里做作业去了,顺便在那里吃了晚饭。”姚天一真是佩服自己,一向不撒谎的自己,现在撒起谎来,竟然脸不红心不跳。其实,姚天一根本没有吃过晚饭。不过,他真的不想吃晚饭,他知道,他吃饭的时候,爸爸和妈妈都会陪在身边,他们会不停地问学校的情况,问考试的情况,问老师的情况,问……问那些会刺痛姚天一的心的情况。姚天一干脆不吃晚饭,为自己争得一点安静的时光。
“作业都做完了吧?”妈妈问。
“嗯。”姚天一简单地回答。
“书房里的笔墨纸砚都准备好了,去写字吧。”妈妈说。
姚天一走进书房,默默地写着字。
姚天一写过的毛笔字,如果摞起来,不知道会不会有天花板高了。好像是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吧,爸爸妈妈便开始陪着他写字。不管春夏秋冬,不管严寒酷暑,从来没有间断过。有一次,姚天一发着高烧,当天没有写字,在睡觉的时候,妈妈说:“天一,今天没写字呢,明天补上啊。”
爸爸妈妈休息了,姚天一把刚刚写好的字,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篓里。然后,他一挥笔,在一张纸上写下了三个字——拆东墙。写完后,姚天一把笔扔在地上,狠狠地踩了一脚,又把砚台里剩下的墨汁,倒在了那一摞原本干净的宣纸上,然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蒙头大睡。
老班也看到了茶几上的三个字——拆东墙。
老班看着姚天一,像看着一个陌生人,好久,她才对姚天一说:“你到自己的房间里去吧。”
姚天一巴不得从这紧张的空气里逃脱,他走进自己的房间,反锁了房门。至于老班会对爸爸妈妈说些什么,爸爸妈妈又会对老班说些什么,他全然不在意。
3
又一次阶段性检测开始了。
语文考试的时候,姚天一飞快地把那些空格填满,便开始睡大觉。考数学的时候,姚天一飞快地做完了选择题和填空题,便开始折纸飞机。考英语的时候,姚天一用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便把答题卡涂好,然后,扯出三张草稿纸,每张纸写一个字,组成三个大字——拆东墙,摆在桌面上……
监考老师来到姚天一的身旁,把嘴巴凑近姚天一的耳边,轻声说:“你拆了东墙,还要去补西墙不?”
姚天一摇了摇头,说:“坚决不补!”
监考老师叹了一口气,又坐回到了讲桌旁。
当成绩排名贴在公示栏的那一刻,姚天一笑了。班上有六十六个学生,他排在五十位,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以前,成绩公布出来,不用看,他也知道自己排在第一位,每当那个时候,他就会告诉自己:“小心,一定要把第一名稳住。”现在,他不用担心,第五十名,对他来说,根本没有压力可言。
“姚天一,这次你死定了,总共考了七科,你挂了六科耶!”同桌许雯雯盯着姚天一,像盯着一个怪物一样,她接着说,“当心老班吃了你。”
“我巴不得她吃了我,那样,我就不用再考试,不用再写字了。”姚天一说完,便哼起了《拆东墙》:“掌柜的小破酒馆被人拆了东墙,后来衙门说按一平米八吊钱来跟他折算,他不干,他不干,百年招牌祖祖辈辈流传下来,挣的并不多,但人熟地熟,还算落得个自在……”
“姚天一,你觉得你能落得个自在吗?”许雯雯似乎比姚天一还着急,她说,“你就别唱了,还是想想如何应对老班的质问吧。”
姚天一停止了歌唱,他说:“我为什么要想办法应对她的质问?我可以选择保持沉默吧?”
许雯雯真的无语了,她摇了摇头,不再理睬姚天一,做自己的作业去了。
老班把姚天一叫到办公室,语重心长地说了好几大箩筐话。然而,姚天一就是油盐不进,他一声不吭,直到老班无话可说。
姚天一从老班的办公室出来,许雯雯赶紧问:“怎么样?你肯定投降了。在老班的铜牙铁齿面前,你就是戴着头盔披着铠甲,也得投降。”
“呵呵,”姚天一笑了,他说,“我投降了吗?你知道一句名言吗,那就是:沉默是最好的反抗。”
“噢,老班也遇上啃不动的硬骨头了。”许雯雯觉得这事太不可思议了。
接下来,老班和爸爸妈妈对姚天一进行轮番轰炸,姚天一采取的战术依旧是沉默。几次谈判下来,老班和爸爸妈妈都摇头叹息。
“我们班有些同学自甘堕落,长此以往,后果不堪设想啊。”老班在班上含沙射影地说,“希望同学们都好自为之,千万不能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听了老班的话,姚天一在心里发笑:“自甘堕落,总比整天被逼在第一的位置上好吧?前途,前途是什么?难道前途就是用颤抖的心换来的吗?心都快停止跳动了,还来和我谈前途,有意义吗?不过,现在我终于可以不用提心吊胆了。”
4
课间,办公室里的老班批改作业完毕,便端起一杯茶,站在窗前,想休息一下。可是,她看到了令他震惊的一幕:
草坪上,一个长发女生和姚天一坐在一起,姚天一正对着办公大楼,女生背对着办公大楼。老班看到,女生把一块蛋糕分成两块,塞了一块到姚天一的嘴里。姚天一没有拒绝,而是微笑着吃掉了那块蛋糕,一副很幸福的样子……
老班的呼吸急促起来,她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学生和异性如此卿卿我我!老班赶紧走出办公室,她要赶过去,把姚天一和那个女生带到办公室来,好好地进行思想教育。
可是,当老班来到草坪上的时候,那里已经没有姚天一和长发女生的影子。
“这个姚天一,真是要造反了!”老班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该周的班会课,老班重点讲了早恋问题,讲早恋的诸多害处:影响学习,影响前途,影响自己一辈子……
老班讲得津津有味,姚天一却嬉皮笑脸地问同桌许雯雯:“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我愿意做你的男朋友。”
“你疯了?你不要班级第一名和年级前三名了?”许雯雯撇了撇嘴,说,“量你也没胆量早恋,你逃不过老班的火眼金睛。”
“是吗?”姚天一不屑地说,“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掌柜的小破酒馆被人拆了东墙,后来有人看见他冒雪背着行囊暗夜离开,丢下老,丢下少,他是否也曾无奈,一去若回来,老家的酒香还在不在……”
就在老班讲得唾沫横飞的时候,姚天一的手机响了。
就连老班在走进教室之前,也会关掉手机,而姚天一的手机,竟然在课堂上响了。最令人不可置信的是,姚天一没有马上挂掉来电,而是任由铃声一直响着:“掌柜的小破酒馆被人拆了东墙,后来有人看见他冒雪背着行囊暗夜离开,丢下老,丢下少,他是否也曾无奈,一去若回来,老家的酒香还在不在……”
“把手机交上来!”老班站在讲台上,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威严地说。
通常情况下,谁都不敢违背老班的命令,然而,姚天一却坐着没有动,直到手机因无人接听而挂断。
“把手机交上来!”老班再一次命令。姚天一站起来,不紧不慢地说:“我老爸得了重病住院了,老妈打电话来,也不知道是不是……”
老班一下子变了脸色,说:“这样啊……那么,你到我办公室里去,给你妈妈回个电话吧……”
姚天一出了教室,老班接着讲有关早恋的问题。
课后,老班来到办公室,发现办公桌上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有急事回家。姚天一。”
老班赶紧拨通了姚天一妈妈的电话,可是,姚天一的妈妈却说:“什么?天一的爸爸还在单位上班呢,怎么会生重病住院呢?”
老班气急败坏地来到教室,对许雯雯说:“把姚天一的书包收拾好,我亲自给他送回家去!”
许雯雯小心翼翼地替姚天一收拾书包,一不留神,桌肚儿里的一个粉红色信封,掉了出来。老班抢在许雯雯之前,拿到了那封信,打开一看,她的脸色瞬间变得异常难看。同学们都知道,姚天一大难临头了,他就算万幸不死,也要掉一层皮。
老班来到了姚天一的家里。她把书包放在姚天一家的茶几上,然后把那封粉红色的信递给姚天一的妈妈,说:“你看看吧,这就是你的儿子做的好事。”
姚天一的妈妈读完了这封信,愤怒地冲着姚天一吼起来:“你整天胡思乱想些什么啊?你才多大的孩子啊,就开始恋爱,还学会写情书了……说,这个女孩是谁?”
“你们可以惩罚我,但我不会供出她。”姚天一显得十分平静,这是老班和姚天一的妈妈都没有想到的。
“我的班上,不允许上课有电话铃声响起,不允许有学生早恋,不允许……”老班对姚天一的妈妈说,“你和他爸爸商量一下,给他联系一所新的学校吧,我这位老虎班主任,遇上了一头疯狂的狮子……”
老班走了。
姚天一打着口哨,进了书房,打开电脑,开始上网听歌:“……掌柜的小破酒馆被人拆干净了,后来有人说那夜他被揍到走路一瘸一拐,行也苦,亡也苦,青史总让人无奈。更变了朝代,当时的明月换拨人看,西墙补不来,可东墙面子上还得拆……”
5
冬天,说来就来。江边弥散着的雾气,钻进姚天一的脖子,姚天一把棉衣的领子竖起来,想要挡住寒冷的侵袭。
姚天一沿着江边走了好一会儿,他找准一个位置,蹲了下来。姚天一开始用手抠鹅卵石,一块一块地抠,那双已经冻红了的手上,很快就沾满了河沙。
姚天一抠出了几个作业本,它们已经被雨水淋坏了。这一本上面还隐约可见几个几何图形,应该是数学作业本吧。这一本上有英语单词,应该是英语作业本吧。这一本上有化学方程式,这一本上还有古诗词……
那一天,姚天一把当天留了作业的科目的作业本,全都埋在了鹅卵石下。第二天,姚天一成了全班唯一一个所有的作业都没有上交的学生。除此之外,他还做了一件事情:用书包里的鹅卵石,替换了粉笔盒里所有的粉笔。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姚天一的心中,涌动着一股莫名的快感,他甚至觉得,做一名坏学生,真的很好!
姚天一捧着这些已经坏掉了的作业本,漫无目的地在江边走着,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可怕的冷笑。
上次,老班家访后,姚天一在家里待了一周。这是多么宝贵的一周啊,白天,爸爸妈妈忙着上班,姚天一便在家里做自己喜欢的事:随心所欲地上网听歌,随心所欲地看课外书,随心所欲地写小散文,随心所欲地写毛笔字,随心所欲地做家务,随心所欲地……总而言之,随心所欲地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感觉真的很好:学会唱好多歌(原来放声唱歌的感觉比老得第一名更让人快乐),看了好多打动人心的故事(这些故事是语文书上读不到的),写了好多篇自认为不错的散文(比命题作文好玩多了),写了好多篇潇洒有力的毛笔字(练了这么多年了,为什么还要照着字帖写呢),做了好多家务(原来做家务也是乐趣多多)……
晚上,老爸老妈都下班后,他们要么轮流给老班打电话求情,要么轮流做姚天一的思想工作,让他改正错误,让他给老班道歉,让他……然而,姚天一坚持说:“转学吧。”
姚天一真的转学了。姚天一和老爸老妈约法三章:不准说自己曾经有多么优秀的成绩,不准说自己的毛笔字写得多么多么的棒,不准说自己有多么多么多的优点……总而言之,老爸老妈不能对新学校的老师们说自己曾经是优秀学生。
“掌柜的小破酒馆被人拆了东墙,后来有人看见他冒雪背着行囊暗夜离开,丢下老,丢下少,他是否也曾无奈,一去若回来,老家的酒香还在不在……”
姚天一的手机响了,这已经是第几遍了?姚天一已经记不得了。前面几次是老爸老妈打来的,姚天一没有接。这一次,姚天一接了起来:“喂……我在江边呢……好的,我等你……”
一个飘着长发的女孩来了。
“你怎么还在这里呀?这么冷的天,当心把你冻硬!”女孩说。
“我就是想享受这份清静。”
“听说你转学了,你都不告诉我一声。”女孩说。
“嗯,转学了,新学校挺好的。”
“我真搞不懂,放着重点中学不读,却跑到非重点去。”女孩说。
“我转学,还得要感谢你啊。”
“感谢我?你不会觉得是我打了你的小报告吧?”女孩说。
“那次,在草坪上,你喂我吃蛋糕,嘿嘿,被我们老班看到了……”
“啊,那么,她是不是把我当成你的女朋友了?”女孩惊讶地说,“表哥,是我害你转学的?”
“你没有害我。长大以后,我肯定会成为一个优秀的导演,嘿嘿。”姚天一说,“后来,我还故意用手机播放音乐,没想到老班真的以为我的手机有电话打进来。我还伪造了一封情书……”
“表哥,你为什么要害你自己啊?”女孩觉得很不可思议。
姚天一没有说话,他坐在冰冷的鹅卵石上,望着江心倒映的灯火出神……
姚天一转到新的学校以后,没有人知道他曾经是多么的优秀,课堂上,他不会特别积极地发言,做作业的时候,他会故意做错几道题,老师和同学们都拿他当中等生看待。
6
“掌柜的小破酒馆被人拆了东墙,后来有人看见他冒雪背着行囊暗夜离开,丢下老,丢下少,他是否也曾无奈,一去若回来,老家的酒香还在不在……”
姚天一的手机又响了,他依旧出神地望着江心,没有接手机。
“表哥,怎么不接电话呀?”女孩问,“你在想什么呢?”
姚天一说:“我在想,我拆了东墙,如何去补西墙?”
女孩无语。
其实,此时此刻的姚天一正在为一个问题纠结:明天就是阶段性考试了,他到底应该让各科考出多少分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