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匹马,外加四匹骆驼,一共五十二人的小部队在天亮以后出发。
李青学习曼黛莉,也从自己的斥候营挑选了二十四人。
他们的装备不一样,每个人是两支短铳和一杆鸟铳,另外还有自己的贴身兵器。
比如说李青就带着自己的六棱虎须枪,这是冲锋陷阵使用的。
斥候营的人,其实都是鸡鸣狗盗之徒。他们的任务并不是冲锋陷阵,不过有备无患而已。
四匹骆驼,其中两匹带着帐篷,另外两匹带着食物。
李青带着二十四人在前面一里多远探路,曼黛莉带着二十四个姑娘在后面一里多地殿后。
熊储和岚儿并辔而行,一路优哉游哉,并不着急。
其实熊储非常着急,但是出发之前,军师万练命令不准着急,一百八十里必须两天时间才能走完。
无赖军师万练执行军令不认人,熊储虽然是主公身份,但是在军令面前也不能随心所欲。
所以熊储现在不能着急,就这么慢慢走着观光旅游。
岚儿不着急。
这是她第一次单独跟着熊储出来闯江湖,心里有那么一点小甜蜜,还有一点小期待,所以一路上都显得很雀跃,兴致不是一般的高。
岚儿放眼望去,头顶上的天空湛蓝如洗,四周的山峰都是白头冰盖。一片白云飘过,根本分不清白云和山头。
“哥,造物主真神奇。其实这里真的很好,如果能够住一辈子真不错啊。”
熊储呵呵一笑:“其实我也想就在这里不走了,可是他们都说要走,都想干大事,能有什么办法?”
岚儿偏头看着熊储说道:“哥,不是我说你。其实你早就应该下定决心,而不是让大家每天提心吊胆推着你往前走。二姐都说了,这么多人跟着你好几年实在不容易,你不能让大家寒心。”
“还有,我觉得军师说得很好,一个人活在世上,总要有所作为。尤其是你本来有这个能力,但是因为懒惰而不去做,就对不起天下人。”
熊储摇摇头:“没看出来,我的岚儿真长大了,讲起道理来都一套一套的。岚儿,我真的很懒惰吗?其实你也知道并不是这样。你看那些无依无靠的老百姓,他们究竟有什么罪,一定要祖祖辈辈受那种苦?”
“我也想为那些老百姓做点儿什么,可是反过来一想,真要为老百姓做点儿什么,首先就要狠下心来杀人。把那些阻碍自己做事的人全部杀干净了,才有可能实现自己的愿望。到底需要杀多少人呢?目前是个未知数啊。”
岚儿突然严肃起来:“哥,鹂卿四年前离开九道山庄的时候,专门让我经常提醒你一句话,就是不能忘记了唐赛儿的遗命:杀百万而救九千九百万,孰轻孰重?军师万练其实非常焦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的道理你应该懂得。”
“物必自腐而后虫生,人必疯狂而后灭亡。现如今的大明朝廷,那些贪官污吏都已经疯狂到极点了,这就是最后灭亡的标志。如果让那些人继续祸国殃民,造成的伤害就更加严重。”
“你能指望袁崇焕这样的人救国吗?打死我都不相信。我认为军师万练的分析是有道理的,如果不是从熊廷弼开始就在边关上浪费数不尽的人力物力,做一些几千年前老古人才会做的事情,怎么可能把国库掏空?”
“熊廷弼、王化贞、袁崇焕之流为什么可以胆大妄为?还不是因为他们都属于东林党的文官集团。那些人想过受苦受难的老百姓吗?没有!他们整天痴心妄想,就是自己名垂青史,因为文章都是他们写的!”
“如果不是他们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治国,根本不知道军国大事是什么,国库又怎么会掏空?如果国库没有掏空,天灾人祸的时候又怎么可能没有钱赈灾?不仅没有赈灾,反而找那些灾民摊粮派饷,这已经不是正常人的思维模式了。”
“秦始皇修建万里长城,那当然是有用的,因为那个时候没有火药,没有大炮,长城可以挡住敌人的骑兵。现在是什么年代?现在是火炮年代,攻城都是火炮开路。再坚固的城墙,也有被火炮攻破的时候。”
“那些书生狗屁不通,不仅没有向前看,反而倒退了两千多年走秦始皇的路。周老四的斥候营传回的消息说,朝廷还在嘉奖那些筑城的人。现在努尔哈赤都已经大量铸造火炮,他们还在筑城。不管他们是好心歹意,都是一帮祸国殃民之贼!”
“兵法云:上下同欲者胜。现在的老百姓巴不得朝廷早早完蛋,又怎么可能对抗外敌?前不久三路官军哗变,这就是大明朝彻底崩溃的前奏。军卒的家里人都饿死了,他们会卖命给你打仗吗?”
“还是军师说得好:国内哪里有匪徒?那些造反的人本来就是本分的老百姓,只要还有一口饭吃,他们难道不知道珍惜自己的生命吗?可现在生不如死啊,哥。他们早晚一死,那还不如争取吃一顿饱饭以后再死!”
这一路上,就是岚儿喋喋不休在说话,而且越说越起劲,越说越激愤。
熊储信马由缰,非常老实的听着岚儿教诲。
岚儿原来就是一个山野村姑,后来是奴隶,所以几年前绝对不知道这些大道理。
正因为如此,熊储越听就越心惊。
毫无疑问,有人专门培养过岚儿。
熊储反复回忆,自己从来没有和岚儿说过这些东西。
既然自己没有说过,那么给岚儿灌输这套造反理论的人就只能是严二娘、黄妍莹、方千寻,或者干脆就是无赖军师万练亲自出马操刀。
从岚儿开口闭口就是“军师说得有道理”来看,罪魁祸首就是该死的万练!
熊储有些无可奈何了,因为人家岚儿说的句句在理,不听都不行。
熊储可以把任何人的话当耳旁风,但是绝对不会不听岚儿的劝解。
因为他老早就在心底发过誓:只要岚儿高兴,就算要把月亮给摘下来也必须办到。
现在不用摘月亮,仅仅是起兵造反而已,那就容易多了。
想到这里,熊储的眼前猛然浮现出一张阴险的笑脸:正是无赖军师万练那张可恶的脸!
其实万练长得不错,完全满足风流才子的标准。
可是现在熊储觉得万练的那张脸,越看越可恶。
原来如此!
熊储终于明白了:难怪在确定这次出来的人之前,无赖军师万练一个劲地暗示应该把岚儿带出来。
原来军师的目的根本不在乎这次江湖约会,而是要给岚儿制造一次机会,说出其他人不能说完的话。
而且其他的人说了就说了,熊储不一定会听,很可能还是我行我素。
可岚儿一旦很严肃的说出来,那个分量就不一样了,熊储不敢不听。
熊储不得不承认:书生有罪,古人诚不我欺也。
无赖军师连自己的主公都敢算计,你能说没有罪吗?简直罪大恶极。
白日听教诲,夜宿得勒哈。
得勒哈就是一个小湖泊,在柴达木河北岸不远的地方。
得勒哈里面的水是咸的,人不能喝,但是马匹和骆驼没问题。
至于人要饮水,山沟里流淌下来的就是淡水,从雪峰之上流淌下来的,非常干净清爽。
最关键的是,得勒哈湖泊四周有茂盛的青草,马匹和骆驼可以好好休整一下。
搭帐篷、烤牛肉,那是李青他们的事情。
查看四周的环境,准备各种防御措施,那是曼黛莉的任务。
熊储牵着岚儿的右手,任务就是围绕得勒哈散步游玩。
“你放心,今天所说的内容我都记在心里了。”熊储说得很认真,也必须认真:“从今天开始,我绝对不会三心二意了,一定要做几件让我岚儿高兴的事情!还有,回去告诉那个无赖,今后不准算计他的主公。那个无赖简直莫名其妙,你说是不是?哈哈哈——”
“哥,你尽管放心。只要你把大事办完了,天下太平了,我就陪你每天坐在湖边,什么都不想,就看着清清的湖水,蓝蓝的天空,或者给你弹琴。你知道吗?万年冰蚕丝做琴弦,那真的不一样!”
岚儿说着说着,身体已经飞了起来,然后凌空一个折转,已经回到骆驼附近把自己的古琴抱了过来。
琴声如诉,美人如雾。
其实岚儿就坐在熊储对面,清清楚楚。
熊储之所以发现岚儿如雾,就是因为他的眼中噙着泪花。
岚儿没有弹奏新曲,而是弹奏两个人第一次见面的那首《鹊桥仙》。
欢颜梦里,凄凉岗上,血泪心田烙印。
曾经慈母笑盈盈,苦雨夜,双亲俱陨。
情郎已去,妾身未死,幻想重逢不忍。
谁能唤得雁归来,宁断首,携琴以殉!
大别山北麓养父母被杀、九道山庄岚儿被打死、逍遥子墓前倚天一剑,这些地方发生的一幕幕再一次从眼前闪过,熊储心中又开始滴血。
熊储看着越来越成熟的岚儿,心中暗暗给自己鼓劲:“岚儿就应该生活在这样无忧无虑的世界里,这些事情绝对不能再发生了!”
叮——铃铃铃——
岚儿还在抚琴,熊储仍然神游物外,划破夜空的急促铃声并没有造成丝毫换乱。
不是没有混乱,而是三座帐篷里面根本没有一个人出来。
急促的铃声也没有响很久,两个呼吸不到又归于平静。
“哥,你猜他们来了几个人?”
“他们从三个方向过来,只有湖面没有人。岚儿,你说他们过来了多少人?”
“还没有闯进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听明白了:北面三个人,东面一个人,西面两个人。我没有听错吧,哥?”
“岚儿的内力修为果然大有长进,江湖上能够瞒过你的人不多了。没想到你竟然设计出这么阴险的地网绝杀阵,我今天真是大开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