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前的暴风骤雨

地理课上的风波

　　地理复习课，丁老师没讲新内容，就讲长城、黄河，及毗邻的国家位置，从大体上讲中国地理环境。讲讲，她问：“大家看看，我们伟大祖国的版图整体形象像什么？”

　　大家一时没想出像什么。

　　丁老师指着东北三省及内蒙古地形和渤海湾上的大连，启发式地问：“大家再仔细想想，这像什么动物？”

　　有些脑筋来得快的同学，马上说：“像鸡头。”

　　丁老师很高兴：“对！像鸡头！”她手又顺着一圆，“那么，再联想到海南、新疆，我们中国版图整体形象像什么呢？”

　　“像鸡。”我们所有人都看出具体形象来了。

　　——“像羊。”

　　我们说完了，不知谁说了一句不同的话，说像羊。

　　这是谁说的？真是别出心裁，故意对抗老师。大家都说像鸡，你为什么一个人说像羊呢？老师说像鸡，你也说像鸡不就得了？这家伙存心跟老师过不去。我们都转着脸，朝四边看，看看谁说了这句别出心裁的话。

　　丁老师也在寻找说这话的人，眼睛马上盯着坐在前排的那个小个子女生温昕。因为教室里所有人，就是温昕像刚刚说过话的样子。

　　丁老师明显不信相这个文弱的小女孩，会当着众多同学的面顶撞她，一定是自己听错了。又面向大家，问：“大家说，中国地图像什么？”

　　“像鸡。”

　　可是，当我们强大的声音一落下，后边又跟来一只“羊”！声音仍那样微弱，仍那样从容，仍那样屈犟。

　　丁老师那描得黑蓝黑蓝的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紧盯着温昕：“刚才你说话了么？”

　　温昕将头更深地埋到桌下去，红着脸，不说话。

　　看得出，丁老师生气了，很严肃地问：“刚才你说话了么？”

　　温昕看着丁老师，慢慢地站起来，仍不说话。

　　丁老师还那样平和而严肃地问：“你刚才说话了么？”

　　“嗯。”温昕点点头。

　　“你说中国地图像什么？”丁老师直接把话题挑明了。

　　“像羊。”温昕仍那样平静而坚决地小声说。

　　丁老师装着没听见。又问：“你说像什么？”

　　“像羊。”温昕的声音一拉长，又像小羊喊了一声。

　　“大家都说像鸡，难道你没听到吗？”丁老师不满地向后甩了一把长发。

　　“听到了。”温昕说。

　　“听到了，你还捣什么乱？”

　　温昕又看了看丁老师，正色说：“我不是捣乱。我就说中国地图像羊。”

　　没见过这么固执的女孩！丁老师发火了：“哎！你是不是有病？大家都说中国地图像鸡，你跟着说不就完了吗？为什么偏说像羊？一唱雄鸡天下白，多好！多富有诗意呀！所有中国人都一致公认中国地图像鸡，你却硬说像羊，羊算什么东西？羊肠小道，难道中国改革开放，走的是羊肠小道吗？”丁老师情绪一激动，说话有点乱，生硬地联系上思想性政治性很强的话。

　　温昕仍那样，细细的羊叫声：“老师，说中国地图像羊，中国就一定走羊肠小道吗？那像鸡的话，是什么意思呢？鸡飞狗跳么？”

　　“噗！”我们一个个捂着嘴要笑。

　　丁老师嘴唇有些发抖。手里的黑板擦重重地往讲台上一拍：“你疯了？你哪来这么多废话？像鸡就一定鸡飞狗跳吗？存心是不是？”

　　“那像羊的话，中国改革开放就一定走羊肠小道么？我看，说中国地图像羊，还很吉利呢。2008年北京奥运会吉祥物中还有羊哩！五个福娃中的‘迎迎’多可爱！它就是我国一级保护动物藏羚羊嘛。”温昕这番话，全教室的人都听到了，算是她有生以来，说话声音最嘹亮的一次。

　　这只温顺的小猫咪，今天是怎么啦？存心跟丁老师玩到底呀？

　　丁老师又转朝地图，“你看看，你看看，这多像一只鸡呀！你咋能违背这么多人的看法而别出心裁呢？真是不可思议！”

　　温昕站久了，换了换腿。继续那样不慌不忙地说：“不过，说中国地图像鸡的人，也只是一种创意而已，难道只准说她像鸡，就不准再有一个人说她像羊么？说中国地图像鸡的人，是一种创意。我说中国地图像羊，也是一种创意嘛。这是人们想象的权利。”温昕指指地图，“大家看看，那大连湾像不像羊胡？那黑龙江和内蒙古的地形拼起来，像不像羊角？我觉得越看越像哩。”

　　温昕这么一说，同学们一个个重新抬头看黑板，重新审视中国地图像什么。

　　丁老师的支持率明显下滑，她有些气急败坏，“哗啦！”一扔手里的书，长发往后一摔，昂然走出教室。

　　教室里一阵嘘咦声。有埋怨温昕的。有说丁老师度量小的。有人伏在桌上做其它作业。

　　一会，丁老师把班主任刘老师找来。

　　班主任刘老师，全市数学精英。他一到教室，教室里就什么声音也没有。

　　同学们装着在老老实实看书。其实，耳朵都在听刘老师接下来对温昕的暴发。

　　静了好一会，刘老师没暴发，慢慢朝温昕跟前走去。

　　温昕看着班主任刘老师，吓得马上站起来。

　　刘老师问温昕：“你顶撞丁老师了？”

　　温昕脸又一阵红。她显然是害怕了。但她马上平平稳稳地说：“我没有。”

　　“那你刚才说什么了？”

　　温昕还没来得及回答班主任刘老师，丁老师就气嘘嘘地对黑板一指，抢过话去：“刚才，大家都说中国地图像鸡，而她一个人偏说像羊。有像羊的吗？这不是存心捣乱吗？”

　　班主任刘老师听了，回转头，面朝那幅中国大彩图，左看看，右看看。看了好一会，眼一亮，说：“嗳，你还别说丁老师，经温昕这么一提醒，我看中国版图还真有点像羊呢！你看你看，那大连湾多像羊胡子！那黑龙江和内蒙古的地形多像羊角呀！”刘老师一明白温昕的创意，立即大喊一声，“哇！温昕，你太了不起了！太有创意了！太经典了！大家都认为你平时不爱说话。哪里是不爱说话？你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呐！”指温昕，“你坐下你坐下。你的发现，将改变无数中国人原始的看法，知道吗？哎呀！真是没看出来，整天不爱吭气的人，这么有城府！”班主任刘老师拍拍温昕，转过身来，要跟丁老师想说什么。一看，丁老师不见了。

　　一会，丁老师又把老校长找来。

　　老校长走进教室。慢慢地就拖着长调问：“那个叫温昕哪？怎么回事？上课顶撞老师？嗯？”

　　温昕一听，马上又重新站起来。但心里并不那么害怕老校长——有班主任刘老师的支持。

　　老校长走到温昕跟前：“是你呀？你叫温昕？不好好听课，捣什么乱哪？嗯？”

　　温昕黑下脸来，噙着泪说：“我没捣乱。”

　　丁老师马上跟上来给她加榝，说：“还没捣乱？这一节地理课简直没法上了！我问中国版图像什么，大家一致问答说像鸡。”丁老师用手指指地图，“校长你看看，本来就像鸡嘛！多少年来，人们都说像鸡，而她偏说像羊！荒不荒唐？有说像羊的吗？你这不是故意捣乱是什么？”

　　老校长一听，吃惊地问温昕：“像羊？你说中国地图像羊？！我长这么大岁数，还是第一次听说中国地图像羊的呢！你再说说，哪儿像羊？为什么想起说像羊的？”

　　温昕颤颤的声音，说：“2008年北京奥运会吉祥物中，有藏羚羊，叫‘迎迎’。我非常喜欢！今天一看到中国地图，我又想起‘迎迎’，就说像羊了。”

　　温昕有点害怕老校长，不敢在老校长跟前多说。

　　班主任刘老师马上替她说：“哎校长，这小鬼还怪有眼力，怪有创意的。”去指指地图，“你看看，这大连湾多像羊胡子！这黑龙江内蒙古地形多像羊角？真是越看越像！这种创意简直太经典了！”

　　一边的丁老师气得光对班主任刘老师瞥眼。又把求援的目光投向老校长。

　　老校长是历史最悠久的中国地图像鸡派，能改变看法吗？老校长远远地捧着老花眼镜，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慢慢地说：“你还莫说丁老师，孩子说得没错，还真像只羊呢！这孩子咋想起来的？我们都看几十年了，咋就没一个人这么说呢？尽管大家还不一定都能认同她的看法，但这也是一种创意对不对？我们不能说是捣乱。如果我们的孩子，甚至我们孩子的孩子，都说中国地图像鸡，没有一个人有新的看法，这难道不是一种悲哀吗？”转过身，“哎！丁老师……”丁老师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