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宋队长的手势,人们都躲避起来。大个子一拉绳子,五颗手榴弹一齐爆炸了。
一声撼天震地的巨响,一根烟柱直上蓝空,一片火光烧红了半边天。那堵又高又厚的垣墙,呼呼隆隆地倒塌在大街上。
大街上,黑烟滚滚,黄尘飞扬,黑烟黄尘混淆摻杂搅在一起,形成了一团很大的浓雾般的烟幕。这烟幕,迅速地向高空升腾,向四外扩散。
被炸碎了的墙块,变成了许许多多、大大小小、形形状状的土坷垃,一齐飞上半空。一会儿,又先后落在地上,摔碎了。
这声天崩地裂般的巨响,直吓得鸡飞狗咬,猪叫马嘶。就连停落在村边树头上的大乌鸦,哇啦地叫着,飞得老远老远的了。
正在大门洞子里喝酒的坂垣征、濑谷、刘黑七,还有那些鬼子,被这意想不到的、突如其来的剧烈爆炸声吓昏了,震傻了。在他们的感觉中,仿佛是天崩了,地裂了,一切的一切,全完蛋了。
在手榴弹爆炸之前,宋队长的心头上,一直象压着一块石头。现在,他心头上那块石头,已经熔化了。他把握着大刀的手臂猛力一挥,向他的战友们发出了一声爆雷般的大吼:“弟兄们!冲啊!”
宋队长这热烘烘的声音,通过士兵们的耳朵,流进他们的心窝。这吼声未落,宋队长又腾身来了个箭步。这时,只见他就象被弹簧弹出去的那样,嗖的一声,蹿出了被炸开的大墙豁口。
指挥员的命令,指挥员的行动,把队员们同敌人的仇恨和纪律性,统统地调动起来了。徐大个子和相小站、相二利、相小墩、戚万红等等,还有那个带着炽烈的复仇火焰的李美林,都象那一支支离弦的箭头,一个紧跟一个地飞了出去。
他们,有的一手端着匣枪,一手舞着大刀;有的一手举着大刀,一手握着手榴弹,一边争先恐后向前飞奔,一边亮开嗓门儿齐声吼喊:“冲啊!杀啊!”
“捉活的呀!”
“缴枪不杀!”
这些吼喊,带着愤怒,充满力量,恰是一支按照突袭的旋律谱成的胜利的前奏曲。这吼喊,冲破了翻翻滚滚的浓烟飞尘,象春蕾一般在高空滚动,象闪电一般冲向混乱的敌群……
徐大个子向来是一声不吭,打仗也是紧咬着牙闷着头地干。可是今儿,也破例地吼喊起来。他那喊芦,活象落地的霹雷。在这吼声震天的时候,突击队的勇士们,又让那匣枪和手榴弹一齐向起来。枪声、喊声和爆炸声的声音搅在一起,再叫那闪着寒光的大刀片子一衬,更壮大、声势,增加了威风。
这时,镇边也传来了一阵阵枪炮声和喊杀声。这是四十军参谋长他们在策应助威。
这么一来,酒没喝完的坂垣征、濑谷、刘桂堂以及鬼子兵们,全都轰的一声炸了窝!到这时,他们那“皇军”的威风,还有那“武士道”精神,以及刘黑七那狗仗人势的劲头,也不知全都跑到哪里去了!从他们那一双双失神的眼里反映出来的,只剩下了失魂落魄的惊骇和面临死亡的恐怖!
先说濑谷,他吓得不知所措了,呆若木鸡似地站在原地。就象个胆小鬼闯下了大祸正在等着必将到来的恶果。你看!两道酒腥臭气,从他那探着长毛的又黑又大的歪鼻孔里冒出来,吹动得小胡儿一股劲地乱哆嗦。
一颗颗黄豆粒大的汗珠子,从他额角处那紫黑色的伤到尽头以后,又都噼里啪啦张落地下,全摔得粉身碎骨了!
再说刘黑七。他吓得好象浑身的骨头散了架,东倒西站立不住。可是,他那两只白多黑少母狗眼儿,却突然飞动起来。你瞧!他忽而左顾右盼,忽而东张西望,转着圈子在旮旯里乱瞅。显然,他正在急迫地寻找一个比较理想的葬身之地!
如今,面临着死亡的刘黑七,突然产生了一种恼恨的心情。他恨什么?人家不恨天,也不恨地,只恨他那“老黑七”的老爸,把他这身子生得太大了!要不然,屋里那个老鼠洞,岂不是他天然的避风港?
至于那个坂垣征,素常里的那股骄横傲慢不可一世的狂气劲儿,眼时下也蓦地全无影子了!他,吱啊吱啊地乱叫着,活象嘴巴里塞了个大驴的放水工具,也不知他哇啦个什么……
这时,小鬼子的士兵,也不例外地全是你挤我撞,南窜北逃,乱钻乱跑。有的,把那顶着钢盔的脑袋瓜子,钻进一个大草垛的缝隙里。有的,赛匹惊骡子似的,懵头转向地跑到街上来了。
也有的,刚刚蹿出大门洞子,脑瓜子就碰上了正在硝烟中突噜突噜飞过来的枪子子,他那笨重的身子,象个醉汉似的趔趄了好几下子,而后吭噔一声来了个仰八叉,哑然无声地躺卧在地上,纹丝不动了。
还有的,正跑着跑着,从翻翻滚滚的烟云雾海里闪出一道银色的弧光,大刀砍进了他的脖子!那鬼子的脑瓜儿侧歪在肩膀上,他头顶上的钢盔,张落地下,骨骨碌碌滚远了。
一场冲杀战过后,惊魂稍定的敌人开始了有组织的抵抗。他们各自找了个蔽身之处,拉栓顶火儿,砰呀砰地放起枪来,手榴弹爆炸掀起的烟尘正然渐稀渐淡。
各种声音的枪声又又渐密渐浓,巷战正在进入一个更加激烈的新阶段。
一个隐蔽在茅厕后头的鬼子兵,正瞄着在那边和敌人拚杀的宋队长准备开枪。李美林发现了,他一溜风烟奔过来,从鬼子的背后砍了一刀。只见,那鬼子,翻滚着,嚎着。小美林见鬼子没有死,他挥臂举手,又是一刀,大声地叫着:“再叫你打俺大大!”
接着又是一刀:“再叫你侵略中国!”
李美林正然挥刀战斗,突然从那边射来一颗子弹!不过,这颗子弹,并没打中李美林,只是在他的衣角上穿了个透眼子!
那个射出子弹的鬼子,拉栓顶火儿,正要再打第二枪。被我们的徐大个子发现了。
徐大个子一见李美林正处于危险中又知他没有战斗经验,便立刻扭转了冲杀的方向,箭步如飞,朝着这个正向得要射击的鬼子扑过来。
一个中国人,只有在殊死的斗争中,才能真正显示出他的胆量和智慧,他们手中的武器,也只有在惊心动魄的战场上,才能充分发挥出它的威力。
你就看这位正向敌人猛扑过来的徐大个子吧——他一只手里端着匣枪,匣枪喷发着仇恨的火焰,火焰盖得敌人抬不头来,他的另一只手里舞着大刀,大刀带着一阵钢风正在呼呼作响,嗖嗖闪光!
徐大个子这种雄赳赳、气昂昂的威武气势,把那个貌凶胆虚的鬼子吓破了胆!再加上徐云夺那势如雷鸣、经久不息的吼声:“杀——!”
更吓得那个鬼子三魂出了壳,五官失了灵!
你看那鬼子,尽管枪膛里已经压上了子弹,尽管枪筒子也已经探出了墙,可是,手在颤抖不听他使唤,闹得他始终未能把枪放响!
这个坏东西怕大个子那喷着火光的枪!他更怕大个子那闪着塞光的砍头大刀!他还怕徐云夺那种迎着他的枪口猛扑过来的英雄气概,无畏精神!
因此,坏东西面对着越来越近的徐云夺,茫然无措了,只好用上了他那最后的绝招儿——把枪一扫,掉头就跑!也不知是因为他已经眼花缭乱,还是怎么的,只见他跑着跑着,被一个只有仨拳头大的坏地瓜绊了一跤,他跌了个驴屎蛋,来了个驴打滚儿爬起来又跑……
这个鬼子在没命地跑着,李美林的追腚枪在他的身后响着。正在这时,有一个身着伪军服装、满面红光的人,突然闪出墙角,出现在鬼子的面前。
小鬼子一见这个“伪军”,立刻感到那飞失的真魂又回到了他的身壳,他惊声喜的放声嚎叫道:“你的快快的,快快保护我!…… ”
鬼子正叫到劲儿上,一下子不叫了!
这又是为什么?因为他的狗头在那个“伪军”的刀下搬了家呗!
“伪军”为什么杀了他?原来这个“伪军”不是刘黑七手下!
他是谁?他是庞炳勋的临时手下,是化了装的中国军人——徐大个子!
徐大个子这一刀,就将鬼子那个滚蛋圆的脑袋瓜子儿削掉了,活象一落地的皮球!这个无脑袋的东洋鬼子,象头死猪一样,吭噔一声摔了个倒栽葱,四脚拉叉地趴在了屎坑里!
这时,西边不远处,战斗正在激烈进行。巴勾儿巴勾儿地响着枪声,子弹,吱溜吱溜地横飞。
伴随着颗颗手榴弹的声爆炸,一团团的黄烟卷旋着敌人的钢盔、皮靴飞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