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野花开

0209：为什么会这样？

李丽英在岔路口回头朝寨子里看了看，然后直接朝着三傻的坟墓走去。

路两旁树木的积雪不时地落下来砸响在李丽英的脚边，有的掉在她的头上和肩膀上，她也懒得用手去扫，只是摇摇头，或者扭动一下肩膀。

李丽英穿过一棵棵大树，脚下发出积雪被压的“吱吱”声，她看见三傻的坟了。坟的旁边插着的花圈被风吹得呼呼的响。

李丽英来到坟前，绕着坟转了一圈，把一些被风吹歪了的花圈又用力插直了，然后，她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张薄膜来垫在坟前的地上，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拿出一张毛巾来放在薄膜上，然后盘腿坐了下去。

李丽英看着坟墓，轻声地说：“三傻，我来看你了，我来陪你说话呢！三傻，你可要听我说啊！

三傻，听说你走的时候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回家……舒服……’这话，连你阿爸和阿妈也不会全懂的，这话，只有我懂，你懂。三傻，你说是不是？

三傻，你真是傻啊！你说这大冷的天，你回到山寨，我们又怎么舒服？你这个傻啊！你回来了，我们还是不能舒服的。你知道么？我们俩人的舒服是不能公开的。不能公开，就不能到我家舒服，也不能去你家舒服。三傻，这冷的天，不在屋里舒服，外面能舒服么？

三傻，你是好样的，你说了，我们的舒服，打死都不说，到死都不说。这话，你做到了。现在，你死了，你守住了我们之间的秘密。但是，三傻，你知道你丢下我，我有多难过么？

三傻啊！你去县城时，我的心就感到空落落的。当时，我就为你担心呢！我想啊，你傻乎乎的，去了县城，你除了姐姐，没有熟人。让你一个人，傻乎乎地在那些有文化的人中间，他们还不更笑话你，拿你逗乐子？

三傻啊！我真心跟你说啊！你要听好啊！你去县城吃国家粮，你的家人，寨子里的人，都以为你以后有福享受了呢！可是呀，我那时却偏偏不那样想。

三傻啊，想听听我的想法吗？三傻呀，你想听，我知道，哦，你怕冷啊！好，你把手放在我胸前的衣服里吧！嗯，我的三傻真乖，好，头靠着我，我说给你听啊！”

李丽英往前抬了抬身子，擦了擦泪眼，双手拢了一下，好像真把三傻抱在了怀里一样，她开始继续地跟三傻说起来。

“三傻啊！我当时想，你三傻真要享福啊，不能离开了这个寨子。这个寨子里有你的阿爸阿妈疼着你，有很多老人喜欢你，你跟这些人有着共同的欢乐。

三傻啊，你说你去了县城，除了你的姐姐，谁还会心疼你，是不是？你的姐夫不会内心里对你好，他只是看在你姐姐的面子上，照顾你。

三傻也，你为人善良，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三傻啊！你离开了寨子，没有人理解你，是不是？你说你在寨子里多好啊！有新闻了，你发布一下，多开心啊！

三傻，我还记得你发布新闻的神态呢！你发布新闻时说的话顺溜呢！要不，我学给你听听！‘我的崽耶！打架了哦！快去啊！会打死人呢！’……‘我的崽耶！放了好多鞭炮啊！噼里啪啦，噼里啪啦’……‘我的崽呀！我发财啦！我好多钱啊！’……”

李丽英学着，学着，泪水如泉水般涌了出来，她用衣袖擦了擦，继续陪着三傻说着话儿。

“三傻啊！你说，你不去县城，你多开心啊！你不去县城，你就是我们寨子里的开心果啊！三傻啊，你去县城，他们都说好，我心里一万个说不好！

三傻，我是知道你的快乐在我们寨子里。我知道，你离开了寨子，是找不到快乐的！三傻啊！你离开了寨子，不仅你没有了快乐，连我的快乐也被带走了呢！

三傻乖，嗯，我知道，你不想离开寨子，你知道你离开寨子就没有了欢乐。嗯，都是他们，他们不懂你的心。

三傻啊，他们以为是为了你好。是呀，去县城，吃国家粮，多好啊！多少人羡慕啊！可是，他们不懂你的心啊，连你的阿爸阿妈都不懂你的心呢！

三傻啊，我说你也太傻了，你在县城了，想回来，也不能选这样的大冷天啊！三傻，你说你不怕冷，你想舒服。你想舒服你回来了也不能去我家找我啊！

哦，你不去我家，你去土边等我啊！说你傻吧，你还真是傻啊！这大雪天的，我怎么会去土边呢？你自个儿在土边等着，还不冷死你呀！

哦，三傻啊！我的三傻，大家都说你傻呢！我看你一点不傻，你回来后又会在祠堂门前转圈，然后再去土边啊！

嗯，三傻，我知道你回来了，我会去两块土边的。嗯，再大的雪，我都会去。嗯，三傻，你知道我会去的。

三傻，嗯，你抱抱我也感到舒服，我知道。我抱抱你，扫你的头，我也感到舒服呢！

舒服！舒服！三傻，你怎么老说舒服呢？三傻，你现在躺在地下暖和了，舒服了。可是，我呢？你怎么不管我的冷暖了呢？

好吧，三傻，你舒服吧！我陪着你聊天都有些累了！三傻，你是不是也听累了？

听累了，你好好睡觉吧！我走了，三傻。”

李丽英说完站起来，拿起毛巾叠好装进了口袋里，然后拿起薄膜抖了抖，也叠好装进口袋里。

李丽英扯了扯衣服和头上的头巾，看一眼三傻的坟，调头准备往回走。

李丽英刚迈动步子却又停下来，她转回到三傻的坟前，对着坟墓轻声说：“三傻，你在那边也别老想着我。那边有女人让你舒服，你就舒服吧！我不会怪你的。三傻，你听见了么？哦，听见了啊！听见了就好！嗯，三傻真乖，嗯，我不怪你，真不怪呢！好了，我走了哦！”

李丽英说完，终于站起来朝着回家的路迈开了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