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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范明比同龄的孩子懂事早,也机灵,他的骨子里有男人的气概,他需要女人的呵护,需要女人,或者是想在里面找到母亲的那份爱,他也讨厌女人,激情释放后的夜晚,一种要命的孤独总是闯进他的心房。

  他的家庭影响了他的性格,刚毅、孤僻、坚强,他的母亲从生下他的那一刻因一场高烧,就不会说话,也听不见什么,父亲带着他和母亲看遍州县的所有医院,最先去的是州县人民医院,医生问他的父亲,你带了多少钱?

  父亲说,两千,够不够?

  医生头歪着呢嘴里叼着烟,没有说话,烟从嘴里出来顺着脸颊呛得他睁不开眼睛,手指熏得发黄,笔在纸上写了一些字,撕了下来,父亲一个字都看不懂,说,这开的什么药?

  医生说,这字你不需要认得,到药库拿药就行了。

  父亲说,这是多钱的药?

  医生说,按两千块钱单子,回去先吃。

  父亲说,孩子他妈这病什么时候能治好?

  医生说,这得看疗程,一个疗程一个疗程地治,慢慢就会好起来。

  第二个礼拜父亲回去准备了五千块钱,他想快点治好范明母亲的病。

  医生说,带了多少钱?

  父亲说,五千。

  医生在纸上画了一些药名,用一个大括号括起来,旁边写了五千元,给了范明的父亲,让去药房拿药。

  第三个礼拜,范明的父亲带了七千块钱,医生又画了一个单子,叫到药房拿药。

  第四个礼拜,范明的父亲带了四千块钱,医生还问了那句“带了多少钱?”然后就画药单。

  他旁边的一个病人说,我感冒了,开些药。

  医生给范明父亲开完药单后,给旁边的病人开了药单。

  病人说,49元?

  医生说,嗯。

  病人说,一个感冒就这么贵?

  医生说,这单子开的比较全,不光治感冒,还预防以后感冒,调节身体。

  病人指着药单说,这个,这个,是治什么的?

  医生说,消炎。

  病人说,我不要这两种药。医生就用笔勾了。

  病人又指着药单说,这三个药是治什么的?

  医生说,这个是治发烧的,后两个是润喉的。

  病人说,后两个不要。

  医生又勾了说,感冒会引起发烧,发烧会引起发炎,发炎喉咙就干燥,这些药都是得要的。

  病人说,这药是治什么的?

  医生说,帮助你恢复精力。

  病人说,这个也不要,加一下多钱?

  医生把那个药勾掉,加了一下,11块五。

  病人拿着药单去药房拿药了,范明的父亲也想指着药单上的药名对医生说,这个药不要,那个药不要,但是他发现单子上的字像音乐符号一个也看不懂。

  医生说,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父亲说,我这上面有没有可以不要的药?

  医生说,孩子妈的是大病,这样紧跟着吃药不一定能恢复的很好,你认为还能减吗?

  父亲说,不能,不能。

  医生说,刚那个病人得的是小感冒,跟孩子他妈的病不一样。

  父亲说,是,知道了。

  范明的父亲拿去多少钱,医生就写多钱的药单子,就像老总给财务室写单子,用多少钱拿多少钱。两个月后,范明的父亲把家里值钱的不值钱的东西都卖了,把亲戚朋友能借的不能借的都借了,把能想的不能的办法都想了,他这所财务室彻底没钱了,范明母亲的身体好了一些,但是还是听不见,说不成话,两个月后的第一个礼拜就停止买药了。

  范明的父亲一直照顾着他和母亲,他学的第一句是:爸爸。他的母亲没有教过他说话,“妈妈”这个词是他自学的,但从来没叫过。在范明一岁的时候,父亲变的越来越不顾家,经常不回家,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母亲被娘家人接回去了,他被爷爷奶奶照看着长大,他的印象里没有妈妈的影子,他通常说的回家,是指回爷爷奶奶家,家里有几亩玉米地,爷爷种着,爷爷还放几头羊,爷爷的心愿就是范明能好好的上学,多读点书。

  范明对团员没什么概念,那时候他才是少先队员,但他知道要入党,因为他们村的村支部书记是党员,党员就可以站在文化站的台子上,拿着喇叭,对着广大村民说,同志们好,今天给大家说一件好事情,我们这里要修高速路了,有了高速路,投资商就会进来投资我们的家乡,建设我们的家乡,我们就可以走出去,去学习、去工作、去……

  这时候范明跑上去,站在书记旁边,说,去找个媳妇。书记一脚把范明从台子上蹬下去,说,就你话多。

  底下的村民哈哈大笑,书记说,去赚钱,去找媳妇,没钱找屁媳妇。

  书记说完了,村民也走了,范明把顾小伟和小胖叫到文化站的舞台下,他站在上面,两手做喇叭状,说,广大的村民,你们好。

  顾小伟说,我不是村民,我是村长。

  小胖说,我也不是村民,我是村支部书记。

  范明说,小胖,你抢啥位置,你只能当村民,村支部书记在台子上站着。他指了指自己。

  小胖说,我不当村民。

  顾小伟说,你不当村民,你当啥?

  小胖说,我当村长他爹。

  顾小伟蹬了小胖一脚,说,你小子还想当我爹。

  范明在台子上说,村长,尊重村民,人民内部矛盾要合理解决。

  范明在台子上继续讲他的话,他把书记的话重复了一遍。

  后来,初中小胖当了班上的团子部书记,范明和顾小伟成了平民。

  范明对小胖说,我要入党。

  小胖说,我们这是团,要入党先入团。

  范明说,我要入团。

  小胖说,你学习太差了,英语从来不及格,就化学物理好,纪律性太差了,你上课爱和你同桌说话,不认真听讲,还做小动作。

  范明说,这跟入团有屁关系,我要入团。

  小胖说,入团是有条件的。

  范明说,你不是记仇吧?小学在文化站没让你当村长,还揍了你一顿。

  小胖说,没有。

  他拿出来一个入团的章程,范明接过来一看,讲的还真多,简直就是五好学生。

  修高速路的计划是在范明上初二的时候才开始正式动工,村里征了好多地,也赔了好多的钱,村里有几家人一下子就富裕了,门口停着小车,衣服里面也讲究了,衬衫,领带。

  高速路经过范明家地的旁边,伤了一行梨树,那天书记来家里的时候,父亲也回来了。

  书记说,这次修高速路占了我们村不少的地,国家和党是不会气压百姓的,该赔偿的还是要赔偿,国家和党的政策是好的,我们应积极配合,高速路修好了,我们就打开与外面接触的大门。

  范明觉得书记像变了个人似的,今天讲的特别好,比文化站那次还讲得好。

  范明的父亲抽着烟,低着头,说,嗯,积极配合。他的爷爷奶奶和范明也在旁边听着。

  书记说,我是党员,我是国家和党的子民,我也了解党的苦衷,这一下子占了这么多的地,要拿出多少钱?还有占了比你们更多地的百姓,你们也理解一下,家家户户都有份,只要国家占了你们的地。

  范明的父亲说,说的是,国家和党的政策是好的。

  书记在兜里拿出七千块钱,放在桌子上,说,占了你家一亩多地吧,还有梨树,这是七千块钱。

  范明的父亲说,嗯。

  书记走了,父亲拿起桌子上的钱,数了一些放在桌子上,向兜里装了一下,也出去了。

  从书记讲了那番话后,范明更想入党了,他要向书记那样讲一番精彩的话,口袋里装着国家的钱,人民的钱。

  范明给小胖说,我要入团了,从今天起我要好好表现。

  小胖说,行,我看你的表现。

  范明上课不和同桌说话了,上课不做小动作了,也不迟到,积极参加学校的活动,比如他和同桌演的小品效果非常好。

  一个月后,范明说,小胖,我可以入团了吗?

  小胖说,可以,你写一份申请书吧。

  范明兴奋得中午没有回去吃饭,坐在教室里认真地写了一页半。

  小胖说,态度不行,团里看不出你的诚意,最少得写三页。

  范明说,三页?

  小胖说,嗯,还要看出你是积极热爱团的,拥护团的,遵守团的纪律。

  范明下午没有听英语课,一个字一个字的抠,才抠到三页。

  小胖看了他的申请书,说,热情不够。

  范明把小胖拉到操场的垃圾堆旁,从他膝盖上踢了一脚,说,你小子就是记仇,想整我,你就是嫌小学在文化站没让你当村长。

  小胖说,你写的真的没有热情,我这边通过了,学校那边也通不过。

  范明说,你说怎么办?

  小胖说,我给你一份样稿,你稍微改一下。

  范明把胳膊搭在小胖的脖子上,说,怎么不早说。

  书记家的地不在高速路上,没有被占,在高速路上的地或多或少都被占了一些。

  范明入团了,他经过他家地里的时候,那行梨树已经挖了,紧挨他家的地也被占了一些,这些被占了地的人家门口都停着小车,书记家门口也停着,他家的门口没有停小车,他家的地占的少。

  高二时校长站在学校的大会上,给全校学生讲了他的家庭情况,他认为校长伤了他的自尊心,其实那时候他还想着要入党。当他不念了,站在村口的时候,看了看那条正在修的高速路,他说,书记那时候讲的是狗屁,我不是党员我也会讲,比他讲的还好。

  小胖从小学到大学,他一直认为,他比范明和顾小伟有优势的一个地方,就是他家是工人家庭,而他们两是农民家庭,他从小受的教育好,学习好。其实他是最脆弱的一个,经不起一点的挫折,他有父母的鼓励,才敢张开翅膀去飞翔。

  小胖在高考毕业后谈了一次恋爱,他和他女朋友报的是同一个志愿,同一所大学,女孩没有被录取,去了南方,他报的是北方的一所大学,距离太长,就分了。他在宿舍喝了半瓶白酒,又出来和范明和顾小伟吃饭,还喝了一些酒。

  小胖说,喝点酒吧。

  范明说,好啊,难得你开口,老板,来一捆啤酒。

  小胖说,喝白的吧,最近喝得都是白酒。

  范明说,你怎么了?

  顾小伟说,我猜一下,失恋。

  小胖笑了。

  范明说,这大学刚开学,就失恋,高中的?

  小胖说,嗯,高考完了谈的。

  顾小伟说,三年没见,变化挺大。

  范明说,变化是挺大,看来你伤的不浅。

  老板提了捆啤酒,打开了几瓶。

  范明说,再来瓶白的。

  范明打开白酒,倒满。

  小胖说,来,喝。

  一杯尽,顾小伟和范明傻眼了,小胖白酒一杯尽。

  顾小伟说,慢点,慢点,喝慢点。

  范明又倒满。

  喝了一阵,小胖就趴在桌子上哭。

  顾小伟说,小胖,你没事吧,少喝点。

  小胖自己倒了杯,喝了。

  范明说,借酒消愁,让他喝。

  小胖说,没事,昨天都喝半瓶了。

  顾小伟说,你啥时候比我们都能喝了。

  小胖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后,就趴在桌子下吐。

  范明说,算了,吃不成了,扶他到宾馆睡一会。

  顾小伟付了帐,和范明把他扶出去,扶着走了一段路,小胖还想吐,就扶到一棵树下叫他吐,吐了一会,嘴里有血了。

  范明说,不好,喝伤了,扶他去医院吧。

  顾小伟随手拦了辆出租车,和范明把他扶上去,小胖已经醉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范明说,小胖,小胖,你没事吧,现在啥感觉,一会就到医院了。

  他给司机说,去最近的医院。

  司机说,堵车,最近的医院也得的等一会。

  范明说,能绕不,赶紧绕一下,他可能是酒精中毒。

  司机说,好。

  绕了一圈子,司机说,这有个儿童医院。

  范明说,行,就这吧。

  顾小伟用纸擦了小胖嘴角的血还有赃物。

  顾小伟觉得小胖的身体很沉,两个人托都有些困难,扶到医院门口,护士说,这是儿童医院,只收儿童。

  范明说,紧急病人,帮帮忙。

  护士说,不好意思。

  顾小伟觉得小胖的身体越来越沉,像一团面,软的扶不起来,放下去又是一团面,小胖在路边坐不住了,放下去就躺着,要么就爬在地上,嘴角还有赃物往出冒。

  顾小伟拦了好几辆出租车,前两辆还停,一看小胖的情况,说,把座位弄脏了,今天一天都拉不成人了。又拦了一辆,司机一看没说话直接开走,后来出租车连停都不停。顾小伟突然觉得天一下子暗了下来,世界成一片灰色,行人和车辆一样都是钢铁的颜色。他像从内心深处的悬崖上往下掉,不知道这个悬崖有多深。

  顾小伟拿出手机,打了120.

  对方说,您好。

  顾小伟说,这有人赶紧来。

  对方说,先生,您不要激动,慢慢讲,讲清楚。

  顾小伟说,可能是酒精中毒。

  对方说,多大年纪?男性女性?

  顾小伟说,21岁,男性。

  对方说,现在在什么位置?

  顾小伟说,xx儿童医院门口,xx十字路口。

  对方说,你穿什么衣服?

  顾小伟说,灰的。

  对方说,这是你的手机号码吗?一会打这个电话联系。

  顾小伟说,嗯。我姓顾。

  顾小伟回头看小胖的时候,他像个没有睡醒的样子,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范明在擦着嘴边冒出的血。

  顾小伟又打了一个电话,对方说,已经走了。

  顾小伟再打了一个电话,对方说,在路上。

  顾小伟还打了一个电话,对方说,2分钟就到了。

  小胖躺在床上,顾小伟问医生,他没事吧。

  医生说,应该不会有事的。

  顾小伟说,到底会不会有事?

  医生说,先检查一下,等结果出来吧。

  顾小伟说,那赶紧检查一下。

  顾小伟说,你先把救护车的费用付了,再交两千块钱的押金,我先给他挂瓶点滴。

  顾小伟说,嗯。

  顾小伟这一刻才知道救护车也是需要掏钱的,范明交钱去了,他用纸擦小胖身上的血和赃物。

  范明交了押金,买了些药,小胖在病房里躺着,顾小伟看不懂旁边显示屏上忽高忽低线条的意思,他不知道自己该祈祷线条平缓一些,还是有节奏一些。他出去问外面的值班护士,我朋友酒喝多了,医生说是胃出血,不会有什么大事吧?!

  护士说,看有多严重,喝酒还有喝死的。

  顾小伟脸一下子就白了,说,哦。

  护士看他吓得,说,一般情况是不会有事的。

  顾小伟说,嗯。

  他蹲在医院的过道,已经晚上十点钟了,他感觉呆在医院就像呆在地狱,他靠着过道的墙壁,静静地蹲着。后背有股凉飕飕的气体往上冒。

  病房的门开了,范明出来了,看着顾小伟靠墙蹲着,他过去也蹲着,两人都不语,像在沉思着什么,通道里更加地死静。

  顾小伟轻声开口了,说,他还好吧。

  范明点了点头。

  楼道显得阴森、寂静。范明说,给他父母打个电话吧。

  顾小伟说,嗯。

  范明在楼道打了电话,小胖的父母连夜坐车赶来。

  小胖的父亲坐在床头,一句话也不说,小胖的母亲坐在小胖的床头一直哭,一直哭到次日的早晨,小胖醒来了,母亲问了小胖各部位舒服不?说的时候忍不住眼角的泪,掩饰不住刚哭过的痕迹。

  小胖的父亲一夜未眠,仍显得十分得镇静,他给了范明一张卡,说,这里面有两千块钱,你拿着。

  范明说,叔,你这是干啥,小胖都这样了,我们是朋友。

  小胖的父亲说,你们以后就不是朋友了。

  范明和顾小伟站在病房的门口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小胖的父亲说,拿着。这也是一件好事,这辈子他都不敢碰酒了。

  范明和顾小伟没有放弃小胖这个朋友,只是他喝不成酒了,出来玩也没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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