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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薛蓉说着抄起剪子,破开网子,把自己乌黑的长发铰了下来对梅花说:“梅花,用它换些糖和红纸来!”

  梅花说:“听人说,张大嘴砸死了人,被公安抓走了!”

  李玉芬一听,气冲脑门,她把刀往案板上一剁:“我劈了他!”

  梅广慧骑上自行车去追卢特派员,可走到半路上,车胎扎了,他只好推着车子走。到了公社,梅广慧向卢特派员一个劲地赔礼道歉,卢特派员说:“我们是党的部门,不是小猴子让你们耍着玩的。这件事,我做不了主,你去找杨主任吧!”

  梅广慧只好去向杨主任解释。杨主任说:“梅广慧同志,你不要把今天的事当做一件普通的事孤立地看,这些事发生得这么连贯,这么蹊跷,这说明什么?这足以说明阶级斗争的长期性、复杂性和尖锐性。我早就听人反映你们庄阶级斗争这根弦绷得不紧,原来我不信,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事实的确如此。我看,派个公社的同志协助你抓阶级斗争怎么样?”

  梅广慧说:“只要放回张大嘴,派几个人都行!”

  杨主任一听,不高兴了,说:“怎么还有条件?”

  梅广慧说:“杨主任,不是我讲条件,张大嘴打死人的事的的确确是个误会。”

  杨主任说:“这样吧,人可以放回去,叫卢特派员一同去。从今往后,卢特派员就是你们大队的蹲点干部。他的话就代表公社革委会。”

  梅广元家没有分到肉,梅朵、梅蕾就哭了起来:“我要肉,我要吃肉!”

  这时,外面传来了货郎摇鼓的声音,薛蓉就说:“梅蕾、梅朵你们都不要哭了,货郎来了,我给你们买糖吃。”说着抄起剪子,破开网子,把自己乌黑的长发铰了下来,对梅花说:“梅花,用它换些糖和红纸来!”

  梅花从货郎那里换回一把糖豆,十多张红纸。她把糖分给两个妹妹,梅朵说:“给我的少!”

  梅花说:“那你们再给我,咱们放到桌上,一人一粒地分!”

  梅朵趁人不注意,偷偷地藏起来两粒,然后才把糖还给梅花。梅花先一人一粒放到她们嘴里,然后又一人一粒地分:“这是梅朵的,这是梅蕾的……”

  最后剩下一颗,两个人都想要。梅花说:“这一颗存在我这儿,以后谁听我的话,我就给谁!好不好?”

  姐妹俩齐声说:“好!”

  薛蓉叫梅花:“梅花,你们三个过来,我教你们剪纸。大家都看好……我给你们剪个孙悟空三打白骨精。”说着,先折纸,然后又用剪刀剪,一边铰一边唱:

  琴声悠扬把板敲,俺表窗花小技巧。

  牛郎头上罩神光,脚踏行云会鹊桥。

  猴子架起二郎腿,学人吃烟自偷笑。

  货郎沿街摇鼓卖,喜煞俺的俩姑娘。

  推车汉子回家来,金银财宝赚不少。

  穆桂英点将发号令,身穿黄裙跳舞蹈。

  老鼠嫁女是喜事,吹吹打打碰着猫。

  刘海来戏金蟾女,一对娃娃玩小鸟。

  花鹿驮着寿星走,和合二仙各斗宝。

  鞭打芦花闵子骞,王祥卧冰游鱼跃。

  望香十冬哭甜瓜,世代流传为心孝。

  梁祝长亭十八送,依依不舍离难熬。

  衣冠楚楚状元公,祭塔救母人夸耀。

  十八的姑娘爬墙头,越墙姿态真窈窕。

  吹箫引得凤凰舞,猴子抡棍揍老妖。

  瑞莲夜半寻兰宽,井台之上情相邀。

  梁山一百单八将,绿林好汉逞英豪。

  剪得生花四季春,草虫小鸟都会叫。

  窗花就是大观园,人禽鸟兽都相好。

  大队姑胸内题材宽,列位请看不赘表。

  唱完了,也铰完了,薛蓉打开,姐妹仨都叫起好来。

  薛蓉说:“这是手艺,你们都要学,也可以卖钱。我再剪几张,你们到集上卖卖看。”

  大油袖一口气跑到谷城大集上,直奔朝天锅。锅内热气腾腾,里面猪头、猪肝、猪肺、猪肠上下翻滚着,一群食客围锅而坐。

  大油袖找了一个座位:“来一碗,放五个肉丸。”

  卖朝天锅的响亮地答应着:“好嘞——”

  他把事先切好的肉和做好的丸子放在漏勺中,在锅里用原汤烫热,再盛入已加好葱末、香菜末、酱油、醋等小料的大碗里,再用一根细细的筷子蘸一点麻油滴在碗中,说:“来嘞——朝天锅一碗。”

  大油袖用小汤匙在碗里搅了两圈,又吹吹热气,就哧溜哧溜地喝起来。

  大油袖喝得满头大汗。她用油袖擦一擦,说:“再来半斤猪头肉,用荷叶包了!”可当她接过肉来,一摸兜,“忘带钱了!”

  老板说:“不碍的,下集吧!”

  “那就多谢了!”

  “不谢!”

  大油袖在集上一边吃着猪头肉一边漫不经心地走,她突然看到地上摆着几张精美的剪纸,立时停了下来:“多少钱?”

  梅花抬起头来:“奶奶,是您啊?”大油袖一看,才发现是梅氏姐妹,惊讶地说:“哟,是广元家的三枝花啊?梅花,谁剪的?”

  梅朵抢先说:“我娘剪的。”

  大油袖说:“梅朵,我用这块肉换你的剪纸怎么样?”

  梅朵说:“行!”

  梅花说:“奶奶,过天让我娘再给你剪吧!”

  大油袖知道薛蓉的为人,她不会拒绝给自己剪纸的。但大油袖身上常表现出一种儿童般的特征,想要某种东西的时候,有种孩子般的执拗。看到自己喜爱的东西,如果得不到,就好像掉了什么,心里会好长时间不痛快。这时,她怀里蝈蝈又叫了起来,大油袖灵机一动,把蝈蝈笼从怀里掏出来,在梅朵面前一晃:“我用这个换行吗?”

  梅朵抢先答应道:“行!”

  梅花见梅朵这么喜欢蝈蝈,就用一张剪纸换了大油袖的蝈蝈笼。梅朵拿过蝈蝈笼,高兴得不得了。大油袖把剪纸认认真真地折好,揣在怀中。

  梅蕾见到大油袖手中的肉,把手指放到嘴里,眼里的泪快要掉下来了。大油袖开始装看不见,但当梅蕾的泪真的落下来后,就动了恻隐之心,打开荷叶包,撕了一块肉递给梅蕾。梅蕾接了,梅朵眼珠子一转:“我也要肉!”大油袖一咬牙:“给,吃吧!”大油袖虽然从心里实在舍不得,但看到花一样的梅氏姊妹说不出的喜欢,也就难得地大方了一次。

  梅花有些生两个妹妹的气,但看到她们美美的吃肉的样子,也就不忍心再说什么了。她对大油袖说:“奶奶,以后您有什么活,告诉我一声,我干。”

  “多好的孩子啊!”听了梅花的话,大油袖由衷地高兴。她忽地想起一件事,就问梅花:“庄里出什么事没有?”

  梅花说:“听人说,张大嘴砸死了人,被公安抓走了!”

  大油袖惊讶地说:“砸死的谁?什么时候?”

  梅花说:“我也说不清楚。好像是昨天砸死的。砸死的谁我不知道!”

  大油袖一摸自己的头:“好啊,说不定我这头就是张大嘴砸的。这笔账早晚得跟你算。”

  梅广元把牛皮拿回了家,找了几个钉子,又找了块石头,把牛皮钉在墙上。钉完了,把砖头往下一扔,砖头扔到正在刨食的老母鸡身上,老母鸡当场毙命。

  薛蓉听到鸡发出异样的叫声,就赶紧跑了出来。看到鸡在地上蹬腿,她就把鸡提起来,举到眼前,正看看、反看看,又用嘴吹吹鸡的眼,证明鸡确实死了,便心疼地抱在怀里,埋怨道:“就这么一只下蛋的老母鸡,你又给砸死了!”

  梅广元说:“一只鸡算得了什么?我的‘妹子’都死了,我才心疼呢!”

  薛蓉嗔怪地说:“别妹子妹子的,人家还以为你妹妹死了呢?”

  梅广元说:“也几十年了,改不了口了!”

  薛蓉说:“改不了也得改,要不是你在那里哭‘妹子’,还惹不出这么多事来呢!”

  听了这话,梅广元也十分后悔。如果不是他哭“妹子”,梅广济也不会被抓。好在梅广济被放回来了,心里还踏实些,如果真的判个三年五载的,就会欠下一辈子还不完的情。他又惦念起张大嘴来:“不知道张大嘴回来没有,我过去看看。”说着就往外走。刚走两步,又停住了。在他往外走的时候,无意发现老婆的形象跟原来有些不一样,就转过身来,细看了一下薛蓉,发现薛蓉的头发短了:“你把头发剪了?”

  薛蓉平静地说:“还会长的。”

  “可惜!”梅广元又想起他的“妹子”来,说,“头发剪了还会长,你说妹……牛死了,咋就不会再活呢?”停了一会儿,又对薛蓉说,“她娘,这只鸡自己吃了怪可惜的,请你娘来吃一顿。”

  薛蓉说:“十里地赶个嘴,不如在家喝凉水。我娘家这么远,不叫她们来也罢。我也好长时间没回去了,明天,我把鸡沤一沤,给她们带些去。”

  张大嘴给放了回来,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称杂碎。他用秤一秤:“娘的,张二秃子最少也多要了三斤牛杂!我找他去!”

  李玉芬说:“你怎么知道人家的多,你的少?到时候,人家的不多你怎么说?”

  张大嘴把嘴一咧:“我还不知道他?从蚂蚱腿上都要剔下肉来的主。他不占大便宜才怪呢!”说着就要往外走。

  李玉芬赶紧把他拉住:“这事与张二秃子无关。一截喂了苏秀,一截喂了大黑!”

  张大嘴一怔:“你咋这么大方?你喂大黑还可以,你怎么拿这么好的东西给那个泼娘们。”

  “是我把生肠塞到那泼妇的嘴里去了。”她忽然想起张大嘴砸大油袖的事来,“大嘴,我问你,你为什么砸大油袖?”

  “我没砸她,我砸狗剩,没想到叫大油袖的头给接住了。”

  “你为什么砸狗剩?”

  “他说你和梅广济拉秧子!”

  李玉芬一听,气冲脑门,她把刀往案板上一剁:“我劈了他!”从案板上拽下刀往外走。张大嘴倒是有点害怕了,说:“我刚从局子里回来,别把你再关进去!”

  根据杨主任的指示,卢特派员进了梅庄,他走家串户了解梅庄阶级斗争情况,看是不是阶级敌人还时刻想着兴风作浪,破坏社会主义大好形势。他先打听谁是最纯正的贫下中农,有人告诉他,是狗剩,狗剩贫得把家里的老鼠都饿死了。

  于是,他就来到狗剩家。狗剩先是一阵惊慌,当知道卢特派员是了解大队里阶级斗争形势的,才放下心来。狗剩说:“我们大队的大地主都快叫梅广慧当祖宗供起来了,活一天不干,光躺在社会主义的温床上睡大觉。还有,大油袖装神弄鬼,差点把我吓死,真不知道她怀着什么狼子野心。”

  吕瑞清听狗剩这样说梅尚德和大油袖,心里暗吃了一惊,就对狗剩说:“狗剩,说话可不能昧良心。我虽然不是本大队的人,但我也听说过,梅尚德并没什么罪恶,大油袖是你的媒人,你可不能过河拆桥整人家啊!”

  狗剩说:“爹,您一个瞎子,能看清什么?卢特派员来找我了解情况,是对我的信任。那天,梅国栋生了儿子,我进城给他报信,我听到大喇叭上在喊‘要时时不忘阶级斗争’,党内混进了叛徒、特务,出了一小撮顽固不化的走‘私’派。那些没有改造好的地富反坏右分子,他们向革命群众放糖衣……和炮弹,搅乱阶级阵线,拉革命干部下水。你说,这有多危险啊!”

  狗剩能讲出这么一套理论,不仅吕瑞清感到惊奇,就连卢特派员都为之刮目了。卢特派员激动地说:“狗剩同志,你的政治觉悟比某些领导还要高。你是贫农,是革命的中坚力量,也是我的主要依靠力量。同时,我是公社派来的人,代表革委会、代表党,你支持我就是支持公社革委会,就是支持党。如果你能出色完成党交给你的任务,党会考虑你的职务的。”

  听了这话,狗剩心里一阵激动,那是一种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的感觉。他第一次那么自信地下意识地首先向别人伸出手:“我决不辜负党和领导对我的信任!”

  卢特派员收获甚多,很是高兴,也紧紧握住狗剩的手说:“狗剩同志,在阶级斗争的风头浪尖上,敌我斗争日趋白热化的时候,阶级斗争这根弦一刻也不要松啊!”

  狗剩也是第一次被公社领导紧紧握住了手,也是第一次听到这语重心长的话,激动得泪都下来了,他打了一个军礼说:“我保证,时刻绷紧阶级斗争这根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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