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蓉说:“狗剩,你油袖奶奶是真心给你说媒。这可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机会。能应下来就应下来,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
梅广元惊醒了,一看自己抱的是薛蓉,就生气地在薛蓉的P股上拧了一把。薛蓉骂了一句:“老东西,还那么不正经。”
晚上,大队中心大槐树下坐满了男女老少,吕瑞清戴着黑色的眼镜,坐在一把椅子上,前面有一张桌子,桌上放着一盏煤油灯。左边坐着他的盲女吕凤英,右边坐着梅广慧。父女俩一人手中一把四弦琴。
他们唱的是《三世仇》。吕瑞清用假嗓发声,声音由低到高,由粗钝到尖细,由尖细到粗钝,千变万化。吕凤英用真嗓,嗓子如喝过蜜,圆滑温润,让人越听越甜。社员们都是四弦戏的戏迷,他们说“听起四弦儿,忘了老婆孩”。其实,孩子们自有自己的乐趣,他们不爱听戏,他们做起了“藏麦秸,摸白菜”的游戏。一个男孩捂住另一个男孩的眼,被捂住眼的男孩说:“藏麦秸,摸白菜,摸摸哪里再回来?”
捂眼的男孩本想答“摸摸张二秃子的脑门再回来”,可他寻了半天没有看到张二秃子,就说:“摸摸唱戏的瞎子的辫子再回来。”立时,一群孩子争先恐后地去摸吕凤英的长辫子。那个被捂着眼的男孩需要最后一个去摸。摸过后,他再拼命去追前边的人,追到谁,谁就把他背回来。
一时间,许多孩子都去摸吕凤英的辫子。吕凤英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惊恐地站起来,四下看。其实,她什么也看不到,便发出惊异的怪叫,台上台下一时大乱。梅广慧赶跑了孩子,让吕凤英继续唱。
狗剩虽说一个字不识,有时唱词也听不清,但还是被吕氏父女的戏迷住了。他时而摇头晃脑,时而拍腿击节,一副陶然若醉的样子。
大油袖走过来,揪一下狗剩的耳朵。狗剩很不高兴:“干吗?干吗?看不见我在听戏吗?”
大油袖说:“要不要媳妇?”
狗剩一听媳妇二字,想起梅主任的话来,兴奋地一下子站了起来:“要。在哪儿?”
这时,周围的群众都对着大油袖嚷起来:“闪开!别说话不行?”
大油袖和狗剩走出场外,狗剩急不可耐地问:“哪个庄里的?有梅花漂亮吗?”
大油袖想逗一逗狗剩,说:“是马家庄马配驴的姑娘。”
狗剩急切地问:“她叫啥名?”
大油袖说:“叫骡格。”
正向他们走来的薛蓉听到他们的对话,说笑了:“婶,别拿狗剩开涮了!”
大油袖一看薛蓉抱着梅艳过来,就接过孩子。虽然只有几个月,梅艳已掩饰不住她的漂亮。自从有了山羊奶喝,白日里梅艳总是张着可爱的小嘴笑,晚上睡觉也像猫儿似的乖,再也不哭不闹了。小脸胖胖的,红扑扑的,小嘴嚅动着,像是在和大人们说话。大油袖说:“真是县长的苗子。”
狗剩一听薛蓉说大油袖在涮他,脸立时拉了下来:“大油袖,你别忘了你是什么人,你敢嘲笑贫下中农,就是嘲笑‘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这是犯罪!”
薛蓉说:“狗剩,你油袖奶奶是真心给你说媒。这可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机会。能应下来就应下来,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狗剩说:“婶,您得给我掌好眼啊!”
薛蓉劝说道:“狗剩,吃饭穿衣亮家当,差不离就行!如果人家愿意,你就答应下来。不然的话,你就是提着猪头也找不到庙门了。”
狗剩愈加急切地问:“给我说的到底是谁啊?”
大油袖往台上一指:“就是她,怎么样?”
台上的吕凤英略施脂粉,在灯光的映照下,越发显得妩媚。狗剩先是一悦,迟疑地说:“是个瞎子。”
大油袖说:“你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多亏人家是个瞎子,不然,人家一看你准得吐。”
薛蓉说:“人家凤英多才多艺,哪点不如你?虽说是个盲人,但人漂亮,心眼好。结了婚,好好过日子。今年结婚,明年给你生了胖儿子,多美啊!”
狗剩看看吕凤英,确实好看,再听听吕凤英的唱,也确实动人。他动心了,跳起来说:“不知人家愿意不愿意。”
大油袖说:“这就看你油袖奶奶的本事了!”
散场后,狗剩目送着吕瑞清父女在大油袖的搀扶下往牛棚走去,回味着吕凤英那动听的说唱,想象着和吕凤英的同眠共枕,心里美滋滋的,就连蟋蟀发出的鸣叫,也感到特别好听。他觉得耳朵里有些痒,就从路边的树枝上掐下一根细棒,站在那里掏起了耳屎,一种十分舒服的感觉让狗剩打了个喷嚏。
大油袖陪吕瑞清父女回牛棚,一边走,一边和吕瑞清拉家常。
大油袖问:“吕老先生,凤英多大了?”
“二十挂零了。”
“该找婆家了!”
“大妹子,像我们这种情况,谁愿摊啊?”
“俺庄有个青年,单身一人,如果你老没意见,我愿操这个心。”
“那敢情好。你就多费心了。”
大油袖又问吕凤英:“凤英,你有啥想法?”
吕凤英脸红了,有些羞涩地说:“我们唱戏的就是要饭的,能有个安身之处就行,哪敢有什么奢望。”
大油袖见十有八九,心里很是高兴:“那好,明天你俩就见个面。如果行,选个良辰吉日就结婚。”
梅花在家抱着梅艳玩,口里念着儿歌:“月姥娘,两半个,兔子打水狗推磨,鸡拿柴火猫烧火,老鼠在炕上蒸窝窝。蒸得窝窝不般大,哇吃哇吃就打架。”
梅艳仿佛对梅花这个姐姐特别喜欢,只要她一抱,不但不哭,还甜甜地笑。
因为吕瑞清父女住在牛棚,梅广元只得回家来住。今天,赵诗文去牛棚看牲口,还为梅广元捎去了一包上好的烟。赵诗文人长得好,又有学问,说话办事有板有眼,加上又干上了团支部书记,一下子就改变了梅广元对他的印象。再说了,本来是一个大队的,赵诗文又没有什么前科、污点什么的,只是狗剩的一句话让他放心不下。他想,自己的闺女如果能找到赵诗文,那也是他梅家烧了高香。
赵诗文夸梅广元是养牛的专家,他的心情也就特别好,回到家,就从梅花怀里抱过梅艳,举一举说:“抱抱我的老闺女。”
梅朵说:“她叫梅艳!”
梅广元说:“梅艳,好名字。谁起的?”
梅蕾说:“姐姐起的。”
梅广元说:“我大闺女很有才分啊!”
梅广元第一次夸梅花,梅花的脸一下子红了。
梅广元说:“梅花啊,你看看我们家,缺的就是劳力,我看,这学你就别上了。我把你拉扯这么大,你得给我出把力!”
薛蓉说:“你得让梅花念完初中啊!”
梅广元说:“这学能学到什么啊?还不是天天跟我们一样到田里干活?在家干还有工分呢!在学校干,还不是拉自己的屎,肥人家的田?”
梅花想了一想说:“不上就不上吧!看看梅婷那个样,除了拍桌子打板凳,什么也不会。她把题讲错了,我跟她说,她还骂我逞能。我最不愿看她那张脸,就像谁欠她两吊钱似的。回来后,我要养一大帮羊,让妹妹喝上羊奶,让爹娘穿上毛衣。”
这时,外面的山羊叫了一声,梅广元心惊了一下,本来想说点什么,但忍住了没有说。他点上一袋烟,走到门口去抽了几口,然后问梅花:“梅花,什么是资本主义尾巴?”
梅花说:“像自留地啊,鸡啊,羊啊,只要不是公家的,就是资本主义尾巴!这就必须割掉。”
梅广元说:“你刚才说要喂一大帮羊,不就是资本主义尾巴吗?到时给割了,不是白养吗?”过了一会儿,又说,“你看我那‘妹子’,打土豪、分田地时分给了咱,可后来不都充公了吗?羊既然买了,我也不怪你,是生了小羊,养段时间就赶紧卖,千万不要让尾巴长得太长了。”
梅花觉得爹这次说得最耐心,也最在理,就说:“我记住了!”
梅广元说:“都去睡觉吧!”
一家人各自钻进了自己的被窝。
灯一熄,梅广元就想往薛蓉身上靠。薛蓉说:“你还想再生女儿啊!”
梅广元说:“娘的,净说不争气的话。”一下子兴致全消,一转身就呵呵地进入了梦乡。梦中,他看到一个可爱的儿子正向他跑来,他一蹲身把儿子抱了起来。
薛蓉把梅广元手一拿:“老实点好不好?”
梅广元惊醒了,一看自己抱的是薛蓉,就生气地在薛蓉的P股上拧了一把。薛蓉骂了一句:“老东西,还那么不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