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说好放学后留下来帮雪绪清洁,结果两个女生刚走出教室,凌音的手机便响了起来。雪绪注意到凌音接起电话时微妙的表情变化,不是开心,也不是讨厌,表情却是变了的,雪绪一时分不清是谁打来的电话让女生会有那种表情。
“抱歉,今天我先走可以吗?”合上手机盖,凌音抬头小心翼翼地看着雪绪。
雪绪点点头:“没关系的,我一个人就可以。”
“……真的很抱歉。”
“没关系。”
“明天我一定留下来帮你。”
一开始就没想要凌音帮助,只是女生一意央求。凌音对人总是小心翼翼,把自己放在很低的位置,仰望着看所有人,就是这种小心而没有自我的表情让雪绪放不下。总想为她做点什么,不能拒绝她的请求。
“凌音……”雪绪喊住情绪低落的女生,在女生回头看自己时露出很真挚的表情,“明天见。”
“嗯!”凌音用力地点点头。
待女生走出自己的视线,雪绪才提着扫把和桶继续下楼。
这天操场上有场班级间的足球比赛,有不少人围观。大概是留下来等比赛的朋友,几个女生在走廊外的空地上打起了羽毛球。嬉笑声和叫好声不时传来,比往日热闹很多。
雪绪突然觉得心情好了很多。
没有什么特别爱好,但记得小学时有段时间迷上羽毛球,一有空就缠着爸爸陪自己打,水平烂到死,但爸爸是很好的教练,一个月后女生的水平突飞猛进,后来还被体育老师选为学校羽毛球队的成员,说是训练一阵子可以参加学校的比赛,为此,妈妈特意送了一副很好的球拍。结果没等到比赛家里就出了事,被送去孤儿院时带的东西有限,那副球拍一直没找到,就这样消失了。
好像很多亲近的人,都在一瞬间消失在了雪绪的生命里。
对于消失的一切,既然无法挽留,就只能抛弃。抛弃的事物并不珍贵,所以不可惜。
这时传来一阵惊叹,雪绪回过神,看到几个女生聚集在一棵树下,其中一个举高球拍在树下跳来跳去。雪绪看过去,原来是球挂在树枝上了。
“你不是跳高社的嘛,怎么就这点水平!”另一个女生抱怨。
“那你来试试。”
“试就试。”
结果还不如第一个。
“哎哟,又不是我打到上面去的,谁打到树枝上的就由谁负责取下来。”
“就知道你不行啦,耍赖鬼。”
大家都笑起来。雪绪也跟着心情放松。
这时候眼尖的女生发现男生正从远处经过,于是便挥着手叫起来:“真宴!”
等到几个女生一起大叫着关真宴的名字,男生才朝这边看过来。
“诶?”印象里似乎不记得认识这些人。
“我是篮球社的XX,前几天社团会议我们坐在一起的。”女生有些尴尬。
“啊,想起来了。”男生笑起来,女生松了口气。
“能不能帮我们把羽毛球取下来。”女生近乎撒娇的口气,“真宴的话,一定可以的。”
仰头看了看挂在树枝上的羽毛球,男生笑着答应:“好啊。”
凭借一米八以上的身高优势,弹跳本来就很好的关真宴几乎只是轻轻纵身就将挂在枝丫上的羽毛球摘了下来。女生们欢呼着接过羽毛球,夸张地赞叹着“果然是真宴啊,好厉害”,被笑声围绕的关真宴,也露出开心的表情。等到大家嬉笑着走远,男生才提着包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在雪绪的视线里,男生将书包放在一边,左腿向前迈开一步,然后弓着腰伸长手,将散开的鞋带重新系紧起来。男生微笑着弓着的身体,将夕阳切割出半圆弧的形状,阳光照在他的身上,闪动着绵长线条。
那些透过身体跃入视线的光线,在男生微笑的表情里,膨胀出蓬勃的生命,一闪一闪,无法忽视。黄色的校服,敞开露出的白色衬衣,黑色的皮质书包,边角掉了漆的篮框,露天阳台上晾晒着的白色被单,在春日明朗的阳光下生长着的绿色植物……
视网膜扑捉到的这些讯息,迅速传达到心脏,混合着那些橙色的光线,变成一种无法言说的和煦暖流,有一种温柔到令人安心的力量。
关真宴系好鞋带站起来,他的身影掩映在渐渐变换颜色的夕阳里。
明明是美好到令人尖叫的剪影,雪绪却看到了一缕寂寞的阴影。
和自己一样孤单长大,却并没有像自己一样变成一个冷漠的人。这样的结果,不是天生的,他也一定很努力很努力过。一个人长大,他必须自己给自己做饭、洗衣服、拖地、整理房间,懒得去超市买菜就常常吃方便面,到了换季的时候甚至不想去买衣服而冷得发抖,逢年过节一个人对着空空的大房间,生日的时候对自己说生日快乐然后闭上眼睛吹灭蜡烛,也许因为粗心直接忘记了生日也说不定……永远微笑着什么都不在意的表情之下,也有着这样脆弱的寂寞。原来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王子一般高高在上的存在。
有什么东西在这瞬间敲打在心上,再也没办法继续狠心。
这个世界上,让她变得伤感的事物,似乎比想象中要多很多。
所有的光鲜表象之下,又极力隐藏着多少灰暗的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