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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半生缘

  我总是在谈电影的时候坐在了这里。他说他是青年导演。他说他想改编我的小说。电话里说的,在此之前,我跟他还没见过面。

  我看到这家小小的酒吧后门上写着“世缘玫瑰”四个字,我不知这是不是酒吧正式的名字,我喜欢这个或者是非正式但是很艳情的名字。我对中国电影已经很失望了,我不知道他们会把我的小说改成什么样。

  我的小说有一种独有的质地,不知变成影视剧,那种质感的东西还有没有。“世缘玫瑰”四个字一直吸引着我,青年导演一直在说,他说改我的小说他很有信心。

  我眼前出现了一些电影片断,我看见我的女主角,她们叫红泥、纸嫣、舒朗或者梦去,她们活在我笔下,当初只属于我自己,后来出版之后她们属于我的读者,我的小说只写给懂得欣赏的人看,我笔下的女人美丽妖绕,我那些没有见过面的读者,你们呢?我坐在“世缘玫瑰”里想象着你们的模样,或许你们就坐在我身边,靠在窗边喝酒的那一位?

  我希望导演能拍出经典的电影,像张爱玲的《半生缘》那样的电影。像王家卫《花样年华》那样的电影。咖啡不错。导演还在说。一个香味弥漫的下午,我已经把自己的作品过了一遍电影。我想它们总有一天会拍出来,只是时间问题。

  “今晚8点”是我常去的另一家酒吧,我在那里接受报纸专访,有记者拿着小本在那里飞快地记,微型录音机秘密武器似地幽幽地转着,录下我说话的全部声音,包括咳嗽、叹气和声音特别的笑声。

  我常常生活在幻觉里。写作使人迷幻。电影使人迷幻。酒吧的光线使人迷幻。

  脑子里总是有人物说话的声音,我用手指追逐她们,她们一闪而过,如果不捉住瞬间感觉,她们就不会留下来。我坐在“世缘玫瑰”里想入非非,我想起我写过的那些小说。

  电影是在黑暗中做梦的结果,它把一个人的梦,放大成无数人的梦,要梦得灿烂,梦得诡异,梦得有香味儿,梦得迷人才好。

  文字和夜晚相遇,是个奇迹。

  电影和小说相遇,是个谜。

  没有人知道将会开出怎样的花,结出怎样的果。

  混搭

  开春约朋友一起吃饭,她小大衣里面穿了件半长的旗袍,下面是一磨得旧旧的牛仔裤。她来吃饭,手里还拿着一盆刚买的小棵仙人掌,说是写东西的时候坐在电脑旁边,小仙人掌可以吸收有毒的射线,防辐射。

  她这一身装扮可够奇怪的,织绵旗袍上有细密的刺绣,牛仔裤上有破洞。像是随手捞了一件上衣穿上,又闭着眼睛从衣橱里摸了件裤子套上,随意胡乱混搭,看上去效果居然不错,很有点小前卫的感觉。

  她的职业是位编辑,做的是纯文学,看上去却像时尚杂志编辑。她说她的生活理念和穿衣理念就是“混搭”,她会做最纯粹的文字工作,也爱看花花绿绿的时尚画报。穿中性风格的上衣,下面却是一条女性味道十足的薄纱小裙。她在随意中有了自己的风格。她很快乐。

  不认同“混搭”的人,做事、穿衣都对自己都有严格的要求,我有位女友数学系毕业,制表能力极强,衣服、鞋子、腰带、配饰,全都在电脑上有专门文件记录,并不是怕这些东西丢失,而是她曾经请过色彩专家帮她搭配,葱绿不可遇桃红,深蓝要和浅蓝撞在一处。她把这些都记录下来。每次出门,不是拉开衣橱,而是扑向电脑,将数据调出来,看看今天穿什么,以防穿错衣,撞了色。

  其实,生活何必那么拘谨呢?本职工作已经让我们的压力很大了,撞个色又何妨?常看到“葱绿配桃红”的人,高高兴兴走在街上,谁敢说她不对?只要心情好,什么颜色跟什么颜色放在一起,都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混搭就是打破常规思维,在色彩的世界里撒一回野。混搭就是把你以前绝对不敢尝试的穿法蒙上一回,赌一把。

  拍照片

  小时候,到照相馆去照相是件大事。母亲总是要叮嘱:穿上最漂亮的裙子。要微笑,辫子要弄好。那时候的照相馆,是女孩子们向往的地方。照相馆一般光线较暗,为了调整光线,屋子里布满了灯和伞,当然,还有华丽无比、可以拉上拉下的布景。

  我们全家人总是在一道有楼梯的布景画前照相,一照就照了20年,非常隆重。直到父亲去世,这项照相活动就自动停止。数码相机的问世,也使全家老小一起去照相馆来张全家福这种事,变得越来越稀少。父亲已经不在了,我们全家人再也没有去过照相馆。

  如今拍照已经变成一件稀松平常事,数码相机,人手一只。年轻女孩们喜欢弄微博,微博通常只写还不过瘾,还要加张照片,才更体现图文并茂,或者说是提供一种证据。某影星喜欢乘地铁,早晨的北京地铁,据说人挤得跟照片似的,人挨人,人贴人,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男明星也常遇见疯狂粉丝的追捧。女孩一眼认出了他,并不尖叫,而是从容不迫地从包里拿出粉红色数码相机,对影星说:“你别动,站好了,我给你拍微博呢”。影星只好尴尬一笑。从此定格,脸飞到人家微博首页上去。

  我和先生常在颐和园湖边快走,锻炼身体。每当看到在湖边拿着“长枪短炮”单反相机拍风景的老人,我俩都要善意地相视一笑。有的人并不知道要拍什么,只是跟风,别人把三角架架在哪儿,他就跟着架。别人在那儿等太阳落山,他也托着下巴慢慢等。

  在颐和园,每天看到的好相机无数,一只比一只高级,几乎哪种天气都有人架着三角架在那儿等。也许,他们等的不是太阳落山,荷花盛开。也不为拍到碧蓝碧蓝的湖水,端庄大气的佛香阁。他们只为消磨一段时光,耳边没有老伴的唠叨声,儿女的争吵声,小外孙的哭闹声。相机给了他们一段独处的静谧时光,可以用来回忆,可以用来冥想。

  我喜欢拍物的细节:一枚甜香的桃子,脸上泛着红晕;两只耳环一串项链,散落在书籍旁边,就是一幅很美的画。拍蔬菜。拍水果。拍鞋子上的花纹,拍纸片儿上清晰秀美的字。拍庙宇,拍带来吉祥好运的大钟。拍日出。拍城市的剪影,取名为《梦》。

  咆哮体

  演员马景涛开微博,一天之内就在评论栏里发现成百上千个“!”,他的粉丝们亲切地把他称为“咆哮教主”,这无数个惊叹号就表示“咆哮”的意思。

  作为琼瑶剧第一男主角之一,马景涛的表演自成风格,给粉丝们留下深刻印象,于是就有人在网络上将马景涛在各个电视剧里的“咆哮”场面剪辑成册,放到网络上去,点击率居然还挺高,马景涛也从此落下“咆哮教主”的雅号。

  一开始他是不接受的,心里不舒服的,感觉别人这样称呼是“看不起我的演技”,但自从开了微博之后,他忽然感到释然了,既然有这么多人喜欢这么叫,只要他们高兴,就让他们叫好了。他接受采访时态度从容淡定,这种坦然态度让我心生敬意。

  恰好这两天我也遇到一件特别心堵的事,有个自称“老朋友”的读者不断发电子邮件给我,把我曾经出版过的小说重新剪辑,反复粘贴,并称“做了一点小修改”,这让我心里很不舒服。任何文学作品都是不可任意切割、挪移的,张冠李戴,断章取义,小说变得面目全非,谁心里会舒服呢?

  那人的信还在源源不断地寄来,他把我的《白马之恋》和最近的新作品《双身花》嫁接在一起,人物混杂,景物串联,原本不认识的人物在他的“修改版”里对上话,甚至谈上恋爱。我不喜欢别人这样“恶搞”我的作品,我一下子理解了马景涛当年讨厌“咆哮”两个字的心情。

  生活中有许多事只有轮到只自己头上,才知道有多烦恼。刚开博客那会儿,每天最害怕看的就是评论栏。有时一篇文章有几千条留言,我的那帮玩博客的朋友全都羡慕死了,说赵凝你怎么搞的,有那么多留言?

  我也不知道。真的很茫然。但我很怕看那些留言和评论,每次鼠标一滑匆忙逃过去。在网络发达的今天,我不知网络对“作家”这种行业是好还是坏。作品被快速传播,但同时也有更多的人对你指手划脚,评头论足,甚至“复制粘贴”篡改你的作品,这些在过去没电脑没网络的年代,是不可能发生的。我从没有给那个寄邮件的人回过信,因为我认为他不尊重别人。

  我心情好起来是因为我想通了一件事,《红楼梦》在手抄本流传的过程中,也是不断有人删改、添加、重写,自作聪明的人很多。那个愿意改我文章然后寄回来的人,说明他喜欢我,研究过我的书。就像“咆哮教主”马景涛被定格的“咆哮体”一样,有人不断剪辑他的视频,说明大家关注他,喜欢他。

  世界变得很大,同时也变得很小。电脑这小小的一方屏幕,吸走了我们多少时光,又有多少欢乐和委屈在这里上演,源源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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