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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成长的我长时间的漂泊在外,写作、旅行、主持节目,吃食堂饭、盒饭或者快餐饭,忙碌的间隙时常会想起父亲做的咸肉菜饭,那凝聚了父爱的味道,注定要伴我一生。

  埃及之旅

  我站在金字塔下面,身体成为梦境的一部分。

  风很大,头发被吹得旋转起来,遮住了半边脸。红色长裙在风中发出“噗噗”的声响,仿佛是一只风筝落在沙漠上的翅膀,它兜满了风,等待着再次起飞。

  有长腿的骆驼悠闲地在身边走来走去,它们都打扮得很华丽,驼峰间铺着具有异域风情的、五彩缤纷的毯子,骑在上面的当地男子都很热情,嘴里不时发出呜噜呜噜的叫声。有人拿起相机对着他们拍,他们就大方地做出“胜利”的手势,一副见多识广的模样。

  埃及人认为,人的灵魂可以在坟墓与活人之间来回移动,因此他们为法老修建了金字塔,但奇怪的是,人们至今并没有在金字塔里发现木乃伊、墓室或者宝藏,石门背后又是一道石门,金字塔对迫切想要知道真相的现代人来说,仍是一道解不开的谜。

  金字塔下面,有一个卖纪念品的自发的市场,在黄沙满天的市场里,所有的女王头像、法老头像、链子、手镯都不同程度地沾着金灿灿的沙粒。我们没有时间在那里挑选什么,导游一直在催,我一边走一边回头,最终还是跑回去买了一个国王头像回来,我不知道它是哪朝哪代的国王,他神态凝重、安祥,细长的大眼睛里没有瞳仁。

  一路上,我一直把头像放在随手的拎包里,不敢把它打入行李,害怕箱子被搬运工从很高的地方扔下来,头像会被毁坏。因为头像是在金字塔下买的,觉得格外珍贵,就不敢有一点怠慢,再累也得拎在手里。在埃及旅游,手里随时得拎着水,一瓶矿泉水,再加一个石头做的国王头像,包的重量沉得吓人。

  现在,我想起埃及,除了风沙,除了金字塔,就是一个字:“沉”,那真是一段沉甸甸的记忆啊,有4000多年历史的埃及金字塔,化作沉甸甸的一个国王头像,现在就坐落在我书房的桌子上。用手摸摸这座雕像,上面粘着的沙粒似乎仍未散去,而我已置身于另一座都市,日夜写着别样的、前世今生梦幻般的故事。

  尼罗河上的邮轮

  夜幕降临,我们乘坐的尼罗河上的邮轮终于启航。它在寂静无声的河面上平稳航行,没有一点声音。我在裙子外面套了件小外套,脖子上胡乱地缠了条长纱巾,翩翩欲飞的样子,沿木楼梯一路奔跑着来到船顶。

  船顶的大露台白日里热闹非凡,躺椅上挤满了穿泳装的白人男女,他们抓紧时间日光浴,皮肤被晒得黑里透红。但他们只是晒晒,并不真游,船顶的游泳池始终像个装饰品,它像一只蔚蓝色的眼睛,镶嵌在船顶,没有人敢于进入这只“眼睛”,尽管穿着泳装跑来跑去的人很多,可敢下水的人一个都没有。

  也许是水太凉了吧?

  我很想进入那一片眼珠似的蓝,可惜没带泳衣。从国内出来的时候,带了许多衣服,就是没想到要带泳装。出发时在北京还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呢,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埃及这边热得可以游泳。

  此刻,船顶上空空荡荡,那些晒太阳的人都像潮水一样退尽了,游泳池里的水变得像墨汁一样黑。黑夜使我们失去了坐标,我们不知道身在何处,我们在黑夜里失去了“触角”,变得慌张、盲目、渺小,我们已不再是白天那些个游客的“我们”,在黑夜里,我们变成了另外一群人,有着别样的姓名、样貌甚至肤色。

  “脱胎换骨”的感觉使我感到从未有过的自由,我一个人在船顶游荡,赤着脚,长裙噗噗地兜着风,像个女神。两岸,神秘的古埃及庙宇如幻觉般一一出现,那些黑森林般的庙宇一座紧挨着一座,灯光若隐若现,星星点点。那是来自远古的光吗?

  我一个人站在船顶,头发被风撩拂着,扬起又放下。船顶离天空的距离很近,星星触手可及。我把双手伸向天空,直接感觉到了手指插进黑夜的力度。黑夜变成黏稠的液体,它包裹着我,簇拥着我,把我放到他的手掌心。

  风更大了,真有一种想要乘风而去的冲动。衣袖化做翅膀,长长的红裙子化做尾翼。那岸边的庙宇,一座接一座,在眼前缓慢移过。眼前的一切都变得轻飘柔软起来,这时候,我看见有什么东西慢慢飘动起来,它离开我的身体,向前远方飘去。摸摸脖颈才知道,那是我带有细细小白珠子的桃红围巾随风飘走了。

  围巾离开了我,在夜空中高高低低地飞,当初在得到这条纱巾的时候,我就知道它终将离我而去,只是不知道何时何地。长纱巾上稀疏地飘着白叶子,有一种飘零之美。

  我的长纱巾向着那亮着灯的神庙飞逝而去,纱巾上附着着一个女人温暖的体香。

  此时此刻,我能够确信我在飞翔。

  终于,那些亮亮的小白珠子变成了星星,我变回到我自己:一个边旅行边写作的女人。

  越南下龙湾

  越南下龙湾。太阳很好。当我在一个封闭的电话亭里换上泳装出来,阳光如裹了蜜一般,涂抹到我的臂膀与额头上来。我走动的时候,有一头如旗帜般的长发紧随着我,它们在沙地上印下凹凸不平的印迹。我脚上的拖鞋是来越南旅行临时买的(在河内街头的一家小店),

  湖绿色的鞋面,黑底,非常漂亮。

  我手里拿着刚刚换下来的黑色斜纹布长裤和衬衫,站在硕大的棕榈树下四处张望,下龙湾是我见过的最有风情的海滩,海滩上有摇摆不定的阔叶植物,黄绒绒的棕草搭起的伞状遮阳篷,密匝匝的形状各异的小酒吧,到了晚上,酒吧里聚满了唱卡拉OK的中国人,就像在国内的某个地方。

  大概是冬天的缘故,白天海滩上的游人极少,有几个坐在太阳伞下、膝头摊开本小说的法国人,他们七扭八歪的坐姿真是悠闲。我在海滩上走得很慢,因为不断有沙子灌进我的拖鞋里去。沙地如海棉一般柔软,我走得忽高忽低,感觉就像喝醉了酒一样。

  走在十二月的海滩上,想像着我的家乡北京,此刻可能已是大雪弥漫,我们的身体,正被裹在层层叠叠的羊毛与羽绒中间,我们头戴雪人似的毛线帽子,我们的笑容被零下十度的北京凝冻在脸上,我们的呼吸是一片片雾状的棉絮,我们的心跳被包在很厚的衣服里,也像冻了冰似的,那么沉,那么硬。

  但是,这里却是另外一个世界,海滩上的阳光烤得我的皮肤吱吱叫,我的泳装迅速变成一件凉快的时装,我与冬天仿佛只有一道玻璃门之隔,站在这边可以看到玻璃外的雪,而在玻璃的这一边,却是真正阳光漫溢的夏天。天空与海面是那样地开阔,海面仿佛是融化的天空,天空又仿佛是海面的倒影,两种蓝色相互交织,相互呼应。

  我在靠近蓝色的同时,皮肤也被染上了一身蓝。那些滚动着的白色泡沫已经快要接近我的脚趾了,可是,当我接近它的时候,那些泡沫又游戏般地向后退去,泡沫以涌动姿态连接起来,结成一条弯弯曲曲白色的线。

  我追逐着泡沫往海的深处走,泡沫忽然变做一只立起的手掌,“腾”地一下推到我身上来,我摇摆着、晃动着,长发已被海水打湿大半,然后,海水吞没了我,它把我抱入怀中,一节节、一寸寸地摩挲我的皮肤,海平面覆盖了我的脸,我潜在魔鬼般碧蓝的海水下面,如躺在云里,如睡在梦中。

  夜晚的下龙湾又是另一番景象。不远处的渔火,变成了星星点点的鬼火,使得整个海滩充满了一股妖娆的鬼魅之气。我和我的朋友在半明半暗的海滩上闲逛,我穿拖鞋和磨蓝牛仔裤,露脐的粉色短袖上装,那身打扮宛若夏天一般。我们聊起远在北京的人和事,听那海水缓缓退潮的声音。在这种声音里,北京变成了一个相当遥远的地名,站在炎热的海边,落雪城市就像被装在玻璃瓶里景物,因为触摸不到它,所以变得格外美丽。

  我们在海滩上走着走着,眼前忽然出现一道屏障,屏障是用不规则的砖砌起的泥墙,墙上的接缝如一条条小蛇行走过的痕迹。我们退到一边仔细观看,那原来是条用水泥做成的、伸进海里的舌头。那条舌头很长(可能用来小船只停泊),我们在上面行走时,两旁站立着姿态各异的人影,他们不说话,也不动,星光下忽然变做一堆剪影般的纸片人,我和朋友心慌意乱地从那儿退出来,生怕被人施了什么魔法,

  变成只有影子、没有重量的纸人。

  从下龙湾回到北京,我像侧身进入一个季节大门:门的一边是深得发蓝的海,门的另一边是白得透明的雪。眨眼之间,什么都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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