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岁月的小情歌:赵凝散文集

第六节

　　岁末联欢会

　　岁末是一年中最快乐的时候。许多公司和单位在岁末会发一笔额外奖金，男士可自行处理，不必上交老婆。但也有一部分男士过于诚实，发了奖金立刻想到老婆，如数上交，或给老婆买个金项链、小钻戒之类的东西。为讨老婆欢心，他不仅花光了全部奖金，说不定还得再添上点私房钱。没关系，岁末快乐就好。

　　“尾牙联欢会”是从台湾人那里传来的吧。关于岁末为什么叫尾牙，我至今还没搞清楚。也许不必搞清楚，年底大狂欢，人去就成。热闹极了，有人把公司里一年的趣事编成长诗，用新闻体腔调朗诵出来，所有在场的人都笑破肚皮。唱歌的，一定反串演戏。跳舞的，说不定会打一套醉拳。董事长肯定要上台表演，通常高歌一曲《我的中国心》。

　　女总经理一般喜打扮得粉粉嫩嫩，与部下跳舞，大秀舞技。平时不化妆的，“尾牙”上必定化了妆来。平时不穿有颜色的衣服者，这晚必定大红或者粉红小礼服裙出场。女士的小礼服裙实际与丝绸吊带睡裙并无太大差异，只是不知前者为何要卖得那么贵。

　　年底还有一件女人都喜欢的事：各大购物中心统统打折。有人为了“岁末打折”跑趟香港，晕头转向，买一大堆东西回来，见谁都说“便宜啊便宜”。打折有时挺害人的，明明一年以来，改邪归正，计划经济，大笔存钱，减少买衣，不冲动购物，一切都做得好好的，倒了年底却刹不住车了。羊绒大衣明明已有好几件，可一见“3折”字样，连心算不好的女人都都算出，一下子可省好几千块，站在试衣镜前左转右转，依依不舍脱下来，犹豫不决，买还是不买。

　　“这会儿买最划算了，能省好几千块呢。再说大衣每年冬天都要穿的，这种经典款式又不会过时，您穿上就像定做的一样，怎么那么合穿呢！身材真好！趁年轻得赶紧穿，不然将来会后悔的。”

　　谁经得起这样一番劝，立刻买下来。还有鞋子柜台也不能轻易去，去了一试就别想走。我有个美女朋友酷爱买鞋，有回千挑万选买回一双高跟鞋，回家却发现鞋小了半个号，又拿鞋回去退。她老公说算了吧，别去退了，退来换去好麻烦的，饭已经烧好了，不如先吃了晚饭再说。

　　美女不听。心急火燎返回购物中心换鞋子。购物中心服务态度没得说，听说鞋小了半号，“没关系，换一双”。人家又说：“姐，你坐下来慢慢试，这儿还有几个新款式，要不要试穿一下？”结果，美女去退一双鞋，又抱了四双鞋回家。她老公说，早知道就是这个结果，所以不让你去。

　　年底除了购物、开联欢会、发奖金，还有一件快乐的事，就是看没完没了的“贺岁电影”。辛苦忙碌了一整年，选择最后这几个星期，给自己心情放个假，乐呵乐呵，也算对得起自己。圣诞树的小灯一闪一闪，若人喜爱，快乐的一年，就这样过去了。

　　阅读之美

　　卧室里有一盏带着长长流苏灯罩的床头灯，即使在白天，如果我躺在床上看书，我会拉上窗帘，开这盏灯，细雨一样的流苏就像灯的睫毛一般，垂顺而又飘然。我喜欢开着灯的上午，寂静慵懒的时光，我靠在枕上阅读。

　　有很多书都是在这种环境下读到的。那些地下诗歌刊物，大小不一的开本，或粗糙或精美的印刷，生动爽利的文字，很是引吸人。还有村上春树的小说，也很适合躺着阅读。

　　我很想向读者分享阅读之美，阅读是一种境界，是寻求自己跟自己内心对话的一种方法。清晨或者下午五点，迷乱的泡沫正在上升的时候，放一杯清水在床边，直口杯，没有一点装饰，灯光照在单纯的杯口，闪烁着迷人的光亮。

　　这时，你已站在一个通道的入口，忘掉那些烦心的电话，要发还没发的电子邮件，邮政信函，未过目的合同，大会发言，小会提纲，统统忘掉它们吧。翻动书页，会带来哗啦哗啦的响声，流苏灯罩，发出静谧的令人难以想象的光芒。阅读的快感在你翻开书页那一瞬间就开始启动了。

　　我是一个很怕换地方的人，因此每次旅行我都要带上同样一本书，这是一本法国人写的书，无论我走到哪儿，翻开这本书的第一篇文章《椰子树》，看到它的第一行“在我们故乡每一棵树都像人一样直立，岸然不动……”的时候，我的心就会变得出奇的宁静。其实，旅行就是从一个酒店的标准间到另一个酒店的标准间，身体的移动会使人难以适应，陌生的气味，陌生的人和酒，陌生的人脸。

　　我不喜欢旅行主要是害怕夜晚睡在陌生的房间，有书为伴，陌生的房间就不再陌生，在不一样的灯光下阅读同样一本书，感觉并未走远。

　　我曾在旅行车上朗诵那本书的序，其中“今夜，直到清晨，这是我最后一次与中国同眠的时刻了，在我们的身后，事物并没有因为我们的离去而停止存在”是我喜欢的句子。车身晃动，抚摸这样的句子使我感到安心。

　　阅读可以随时随地进入，在候车室，在朋友的房间，在电视演播厅的一角，在酒吧的窗子旁边，在人多的地方，在人少的地方。吵闹与安静，慌乱与安闲，爱着与失恋，有朋友或者没朋友，有工作或者没工作，事情进展得顺利或者不顺利，心情好极了或者心情糟透了，种种状况下都可以开始阅读。

　　阅读有时就像飞一样，可以带你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天下没有白喝的下午茶

　　邻居有一位薜阿姨可是一位精明人。她住在女儿的房子里，女儿是位生意人，很有钱，但她却是勤俭节约出了名的。曾经有一个著名的笑话，小区里的人差不多全都知道。有一回，一个收废品的小伙子上她家门口收废品，薜阿姨拿出捆扎得好好的三叠报纸，一大纸箱可乐瓶，还有几双旧皮鞋。

　　废报纸论斤称，可乐瓶论个儿数，至于那几双旧皮鞋嘛，收废品的人说本来我是不收旧鞋的，这样吧，两块钱一双我都拿走吧。薜阿姨说，别的鞋两块就两块吧，这一双高帮的皮靴子可是我到美国穿过的，怎么着也得八元钱收走吧？小伙子说，您这双鞋就是踏上过月球表面，它也是一双旧鞋。还没听说过为一双旧鞋讨价还价的呢。双方闹得很不痛快。

　　不过多数时候“精明人”还是占便宜的。她买菜永远随身带着弹簧称，豆腐少一钱，她都要跟人家理论半天，末了趁人不备，用小铲刀在人家大块豆腐上剜走一角，口称“补差”。卖豆腐的人全都怕了她。

　　就这样一位“精明人”，在时尚都市里有滋有味的活着，旅游度假已成为一种时尚，薜阿姨虽然从来不舍得花钱出去旅游，但对旅游各方面的信息还是挺关注的。八面玲珑，看看有什么合算的好事。

　　“精明人”终于等来了一次“机会”。这天下午，她被短信上的一条“免费茶座”指引，去了一个“茶座”。“茶座”设在高档写字楼的一层的某间小会议厅里，环境布置得优雅气派，当然还有免费茶水，茶是好茶，西湖龙井。咖啡也有的，可不是速溶咖啡，是专门有个人站在咖啡机边，现喝现磨，老高级了。

　　薜阿姨在那儿喝着现磨咖啡，心情不错。心里说，总看报上说“小资”、“小资”的，这不我又没花一分钱，也在这个下午小资了一下。紧接着讲座就开始了。原来这是一个旅游项目，说的是城市边缘的一处山清水秀“仙境”，空气中含氧、含负离子多得XXX百分比，跟“仙境”一比，城市里的人多数在吸有害气体。

　　“当然我们不能搬到仙境去住，那样费用太昂贵了，但我们可以有一种方法，让您隔三差五地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而且价格不贵。”薜阿姨一听连声说“好”，伸长耳朵要听个究竟。

　　推销“仙境”的人说，“仙境”那边有一大片别墅区，酒店式公寓，您只要交三万元一年，就可以带10个人，每月去住7天五星级酒店。注意哦，这五星级酒店单价可是每晚都要付1200元的，单拿一个人计算，每月7天的费用就是八千多元，十个人就是八万多呀！您这交的三万月一个月就赚回来了。况且，一年有十二个月呢。

　　十个人的名额，您可以带上您的亲戚、朋友、女儿、女婿，老上级，老部下一起去“仙境”玩儿，多气派，多有面子！

　　“精明人”薜阿姨立刻被说动了，拿出银行卡眨眼间被人刷走三万元。过了几天感觉不太对劲儿，立刻打车去“茶座”找人要求退款，结果“仙境”早已人去楼空。精明人总想占便宜，结果被骗，上一大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也没有白喝的下午茶。

　　一个人跳舞

　　在公园里锻炼，常看到一个女子独自跳舞的情景。她人到中年，身材苗条，很天真地戴一副耳机，对来往跑步的人群不理不睬，就当他们不存在。

　　女子沉浸在自我的世界里，打着手势，摆动着身躯。看到地上自己的影子，摇晃着，赞叹着自己的美。太阳有时照在她后背上，她穿着宽袖的披肩，从背影看很像一只彩色的鸟儿。

　　她使我想起了另一个舞者。有一次我在埃及旅行的时候，看了一场舞蹈，55岁舞者动作相当灵活，身手了得。当她不经意间被毯子绊了一下，她巧妙地掩饰自己的失误，很快就站了起来，旋转如风。在电视里看到一位76岁高龄的女士参加国标舞比赛，在旋转过程中不小心摔倒，那是一个真正的“大马趴”，整个身体都躺倒在地上，所有人都被吓坏了，老人家从地上爬起来，弹弹裙子上的灰，立刻去拉舞伴的手，跌跌撞撞再次舞将起来，所有评委都站起来为她鼓掌。

　　女人，只要心不摔倒，就永远是年轻的。经常锻炼的人都知道，女人的耐力比男人要强，平日里娇娇柔柔的女人，长途行走，负重行军，登山都是一把好手。女人常常低估了自己，认为自己这不行，那不行，害怕孤独，过分依赖。

　　学会一个人独处，对于都市里长大的女子来说并不容易。她们从小就生活在人堆里，从3岁起被送到幼儿园，一直到18岁读大学，从来就没体验过一个人生活是怎样的。住校有室友，从早到晚可以说悄悄话。工作后有女同事，一有空就几个人约着一起出去逛街。商场、购物中心、超市更是人挤人、人挨人，中国人多，走哪儿都脱离不开一个“挤”字。在这样热热闹闹的环境中长大的孩子，从小对“寂寞”两个字缺乏认识，以为生活就得是随时被人关注着，吵嚷着，互相依赖，你好我好他好。

　　女人结了婚才知道，即使是最最亲密的夫妻，也不可能24小时绑在一块儿。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事，女人如果学不会独处，就会认为自己的丈夫不爱自己，想东想西，无事生非。我见过有的妻子每隔半个小时，就要给她老公打一通电话，生活中的一点小破事，非跟老公讲，让他替自己做主不可。做这样人的老公是最累的了，嘴上不说，心里苦水哇哇的。

　　不会一个人跳舞的妻子，不是好妻子。女人要学会自己担待，自己跟自己玩。

　　§§第二幕 行走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