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雪的眼圈红了,她柔声说:“司马,这可是你盼望已久的消息,也是你应得的荣誉,你已经得到本届诺贝尔生物奖了!”
我的心口被猛戳一刀,10年前这曾是我的梦,但现在我知道这只不过是一个残酷的玩笑。我不愿责备尹雪,只是声音喑哑地说:“尹雪……”
尹雪急忙打断了我的话:“你先别急,听我慢慢告诉你。”
她平息了自己的激动,慢慢地告诉我说:“10年前你因车祸受伤,造成智力衰退,黯然离开了生物研究所,我难过地收拾了你留下的资料,在一本笔记本的末页,发现了一页莫名其妙的公式。字迹很草,我问过不少专家,谁也不知道公式的含义。”她抬起头看看我,强调地说道:“送你离开时我问过你本人,可惜你的脑力尚未恢复,你只模糊记得这公式似乎与DNA的双螺旋结构有关,是你一时灵感勃发时写下的,这些情况你还记得吗?”
我黯然摇头。她说:“别人可能以为你是伤后胡言,我却坚定地相信你的话,我为它花了整整5年时间,终于破译了这个公式。原来它是人类DNA结构中30亿个核甙酸的统一数学表达式,就像元素周期表揭示了元素内部的联系。当然,这个公式当时还不完善,我又花了3年时间去充实和验证,得到完美的结论,研究成果已发表在《生物学报》上了,署名是司马平和尹雪。”
她目光殷殷地看着我,补充道:“是两年前发表的,在学术界引起轰动,文章发表后我就到处找你,这两年找得我好苦啊!”她神情悲凄地说。
天外飞来的“横福”使我头晕目眩,因为我对这个梦想早已绝望了,那种啮人心肺的痛苦已经麻木了,谁想到会有这种戏剧性的转折?
不过,这个公式我实在记不得了,我犹豫地说:“尹雪,我对你说的公式没有一点印象……”
尹雪连忙打断我的话:“司马,难道你对自己10年前的才华还有怀疑?”她的眼圈又红了,继续说:“如果不是那场该死的车祸,你肯定还是生物学界的翘楚,这个荣誉本来就是你的,连我也是受你之惠。”
看来黑姆没有料到这样的消息,他恼怒地关上梦幻机箱子,目光阴森地看着我,不过他的美杜莎目光并不能使我变成石头。我快意顿生,感激地说:“谢谢你,小白鸽,谢谢你带来的好消息。那篇文章……你带来了吗?”我犹犹豫豫地说;“也许看一遍,我会回忆起一些什么。”
尹雪放下咖啡,笑着起身挽住我的臂膀说:“以后有的是时间,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到斯德哥尔摩去领奖,时间已很紧迫了。快通知夫人,准备行装吧!”
带上洗漱用具,在电话上通知了妻子,尹雪喜气洋洋地挽着我走到门口。好一阵子黑姆被我们遗忘了,这时我看到他在得意而鄙夷地笑着,这加重了我的不安。他不该是这样表情的,他应该是嫉妒或者仇恨,这里究竟有什么蹊跷?
脑袋发木,不想它了,我不愿撕破一场好梦……
黑姆得意地笑着,把电脑B向思维在“名利”档上调至最强,鄙夷地看着电脑屏幕中显示出来的司马平。这个道貌岸然的君子,为了圆他的名利梦,急不可待地准备去冒领那个子虚乌有的诺贝尔奖啦,哈哈!
电脑中的控制屏忽然猛一抖动,这表示梦幻机中的思维偏离了刚才的思维定势,司马平的A向思维楔了进来。难道他产生了怀疑?黑姆猛然悟到,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梦幻中的黑姆不该是鄙夷而得意的表情。
他赶忙作了调整,但是不行!控制屏越来越向A区域倾斜,司马平的A向思维像一串串水泡,骨突突地冒出来,越来越猛烈!
(A向思维)
黑姆的表情忽然变了,变得嫉恨又无奈。对,这应该是他此时应有的表情。
不过,一串串怀疑的水泡一经冒出,便不可遏制,这个公式是我的创造?还是未忘旧情的尹雪对我的怜悯?
一只小白鼠。
一只小白鼠陡然切入我的思维,毫无逻辑关联。我拼命想抓住它,小白鼠却畏缩着悄悄滑出我的思维圈。
但我头脑里随之闪过一道白光,使我惊醒:“这是我吗?是那个虽然才智萎缩但仍以人品自负的司马平吗?在没有把真相弄清楚之前就去领奖,这不啻是科学剽窃,而这正是我深恶痛绝的秽行。”
我的思维逐渐坚定,我柔声道:“尹雪,能让我先看看那个公式吗?”
尹雪犹豫着,知道我的决定不可更改,随即不情愿地从女式挎包里取出一份《生物学报》。我接过来,翻到那篇文章,贪婪地看着。不,我不能理解,我甚至连公式中的拉丁文单词都记不全了。我悲伤地说:“尹雪,我看不懂。”
尹雪的泪水夺眶而出,迅速地扭头擦去泪水。
我柔声说:“尹雪,这公式我毫无印象,你恐怕记错了。”尹雪急欲辩解,我抢先一步坚定地说:“即使是我写的,现在我也不能为一个看也看不懂的公式去领奖。”
尹雪绝望地跌坐在沙发上,把咖啡也打翻了。她赶忙扶起杯子,抬头看见黑姆得意地笑着,尹雪突然发作道:“黑姆先生是否可以回避一下?我想和司马平单独谈一下。”
黑姆悻悻地站起来,拎起皮箱,摔上门走了。
我们久久地对望,沉默无言,我低声说:“尹雪,不管怎样,我感谢你的情义。”
尹雪伤感地看着我,断然地说:“司马,我告诉你实情吧,不错,这个公式是我提出的,是我八年的心血。我为什么能做出这点儿成绩?那是因为我有幸遇见一个才华横溢的青年导师,他教会我如何明快地思维,敏锐地发现,更不用说他的高尚人格对我的鼓舞了。如果不是命运的捉弄,本该是他摘取这个桂冠的,我这样做只是为了报答。”她恳求地仰视着我说:“司马,答应我吧,让我有机会多少偿还一点宿债,而且这件事决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这句话深深地伤了我的心,这不该是尹雪的话。而我还未作出反应,一浪强劲的念头就楔进我的思维:“别犯傻了,快答应吧,你甚至不必点头,只要默认,就能得到别人梦寐难求的荣誉。你是否怕一旦败露后会身败名裂?”冥冥中有一个冷嘲的声音在问:“这种高尚是名人才配有的奢侈,你现在还有什么名声值得珍惜?”
我犹豫地说:“尹雪……”
尹雪急迫地说:“司马,这个成果我已经以两人的名义发表了,诺贝尔奖也已敲定,你若不答应,叫我如何自圆其说?你难道愿意我身败名裂?”
又一排强劲的浪头把我埋进去:“快答应吧,这不是为了你自己,是为了尹雪,你可以心安理得了,哈哈!”
我吁了一口气,看来只好如此了。
一只小白鼠!
又一只小白鼠毫无逻辑地出现在我头脑里,它目光痴迷,前足不停地按着一个电键。它是谁?是从哪儿来的?我努力想抓住它,但它又缓缓地滑出我的思维圈,堕入无边的黑暗。
但我头脑中的雾瘴却奇怪地随之消散,尹雪清晰地凸现在我的面前,星目含怨,以手托腮,痴痴地看着我。我为刚才一刹那的念头出了一身冷汗。
我伤心地长叹一声,嗄声道:“尹雪,你是不是记得,10年前生物研究所里有一双‘美杜莎’的目光,它能使良心有愧的人变成僵尸。可是你我从没有惧怕过,现在我不知道咱们是否敢正视他的目光,我很羞愧,难道时间已经锈蚀了你我的人格?”
尹雪羞愧地低下头。忽然我脑海中亮光一闪——那些想法应该是黑姆强加给我的!刚才我似乎听到了熟悉的奸笑声……
黑姆神情沮丧,急忙按下暂停键:“这个鬼司马平!”他简直怀疑司马平的智力并未受损。要知道,已经有不少人试过魔幻机了,几乎所有的人都在B向思维里沉沦,疯狂地追求梦幻机带给他们的各种快感,在梦幻机里能顽强地保持自己思维定势的人,他几乎没见过!
黑姆已经无计可施了,刚才他已把B向思维调至最强,但司马平的A向思维更胜一筹,他无法制伏它。
他像一个输急了的赌徒,看看躺在转椅上仍处于梦幻状态的司马平,又看看梦幻机,忽然一咬牙,把B向思维调至“性欲”档。
他本不愿出此下策,因为甚至在梦幻机剥露出司马平的本来法相之前,就已经先抖露出自己的卑鄙,这么一来,还有什么胜利的快感?
不过他总不甘心,他狞笑着,把控制屏逐渐加强。
(A向思维)
我和尹雪度过了那场危机,慢慢的平静下来。
诺贝尔奖的诱惑已经如一片浮云般飘散、淡化和消失。
我们隔着茶几安静地坐着,几乎忘了刚才的谈话,尹雪神情凄婉,凝思无语。我怜爱地看着她倩美的侧影,思绪又回到10年前。那时,尹雪是生物研究所的快乐天使,她聪明漂亮,心地纯洁,性情活泼,尤其是年轻的同事们都乐于同她交往。我们两个同室工作,我常常搁下笔出神地看她的侧影,秀美的鼻梁,玲珑的耳垂,乌云蓬松处露出凝脂般的皮肤……那是一种极为纯洁的美,像晶莹的山泉,能净化人的心灵。
有一天,我正伏案工作,忽然嗅到一股发香。尹雪像往常一样,笑微微地俯身靠近我,原来她是来问我一个问题。我抬起目光时,无意中看到她的领口,开得很低,薄如蝉翼的乳罩下分明是两颗嫣红的蓓蕾……那时我的目光忽然迷乱了,尹雪显然注意到了我的窘迫,羞怯地笑笑,用手向上扯扯领口。
这一波涟漪搅乱了我们的平静,此后我俩单独相对时,总有几分不自然,我常常喘息着抑制自己拥抱她的欲念。
我那时已经成婚,我和尹雪都在为自己套上道德的枷锁。
我总觉得,尹雪实际也在情欲里煎熬,只要我张开双臂,她会一言不发地扑过来。整整一个月时间,我们一直在这种欲念里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