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从盖莱特山东麓茂密的树林中筛落而下的霞光觑窥着湘湘卧室的玻璃窗,斑斑驳驳,扑朔迷离,闪烁不定。
司马小媛准时将湘湘唤醒,待她用完早餐,漱过口,背起书包,正要领着她走出客厅,杜仲坤从二楼卧室里疾步奔出喊住了她:“媛!”
“有事吗?”司马小媛一扬下颏儿问。
杜仲坤向司马小媛一招手:“你上来一下,有件事情要告诉你。”杜仲坤除特殊情况外每天五点准时起床坚持晨练。他先是跑步,后是练他的形意拳功法,每一招每一式都形意兼备,不会有半点懈怠。一套拳下来浑身汗水淋漓,回到洗漱间冲个澡,觉得全身格外舒畅,一天工作都精力充沛。往常他都是与司马小媛共进早餐后一起送湘湘去学校,今天由于九点多钟有一个来自国内的侨界访问团,“华联会”的武汀轩会长让他一同到机场去迎接,他决定直接从家里走,所以早晨就多跑了一会儿步,由司马小媛一个人送湘湘去学校。
“什么事儿这么神秘?”司马小媛来到楼上,亲昵地看着杜仲坤。
“昨天晚上我忘了告诉你,匈牙利警方通过侦破,认定杀害曹仁义的凶手是周大海一伙所为。据说,今天下午可能要逮捕他们。”杜仲坤说到这里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楼下客厅的湘湘,加重语气讲,“这伙人是亡命徒,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你今天要格外小心,处处多留些神。”
司马小媛知道杜仲坤与其说担心她的处境莫如讲更关切他的宝贝女儿湘湘的安危,但她还是玩笑地说了句:“怎么,莫非周大海他们还想把我抢走做他们的压寨夫人?”
杜仲坤也诙谐地说:“你以为哪,像你这样又漂亮又阔气的女人,只有我杜仲坤为了抓到手才穷追不舍呀?除我之外机关算尽的人多着哪!”
“去你的!”司马小媛轻轻拍了杜仲坤肩胛一掌,接着莞尔一笑,“走,下楼去送送湘湘和我。”
“怎么,就这么两步还如胶似漆地离不开呀。”
“那怎么啦,挎着点。”司马小媛自豪地一弯右臂。
“好,挎着点就挎着点。”杜仲坤用左手挎着司马小媛的右臂,四只脚踏着相同的节拍下了楼。
“爸爸,您今天不送我去学校啦?”湘湘见杜仲坤还穿着一身运动衣,一眨蝴蝶般的睫毛问。
“爸爸今天有事情,就叫媛媛阿姨单独送你,好吗?”杜仲坤说着给女儿正了正肩上的书包。
“那您在我放学时去接我。”湘湘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闪着期盼。
“好,我替你爸爸答应了,下午放学后我们两个一起去接你。”司马小媛怕杜仲坤说万一有事脱不开身令湘湘失望,所以先替杜仲坤应下来,到时候真的去不了,再给湘湘解释清楚就得了,省得叫孩子一天心里都不痛快。
不料,聪明的湘湘嘴一噘:“爸爸,您还没说哪?”
“好,我说。”杜仲坤钟爱地用手指点了一下湘湘的鼻子尖,“你个小机灵鬼,媛媛阿姨说了还怕我不认账是吧?我现在向上帝保证,下午一定去接湘湘小姐!”说着,杜仲坤虔诚地像基督徒一样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咯咯咯!”湘湘被逗得放声大笑。
“好,现在可以放心地上学了吧?”司马小媛牵着湘湘的手,“跟爸爸再见。”
“爸爸再见!”
“拜拜!”杜仲坤跟女儿招手并目送司马小媛和湘湘上了汽车。
看来,今天杜仲坤还真的要在女儿面前食言了。
下午五时许,杜仲坤接到“华联会”的电话,说匈牙利警方已经出动,分兵三路逮捕周大海一伙。一路直抵周大海入股的“中国商业城”,一路直插周大海的公司,再一路去抄周大海的住所,务求一网打尽。至于赵岩和郝洪奎,匈牙利警方尚未掌握直接参与杀害曹仁义的确凿证据,所以暂且不动他们。武汀轩希望杜仲坤到“华联会”来,有事情也好商量决定。所以,杜仲坤把情况给司马小媛一说,司马小媛理解地答应由她一个人去接湘湘,并叫杜仲坤放心,到时候给湘湘好好解释一下就行了。杜仲坤在司马小媛离开公司时,再三叮嘱她务必多加小心,万一遇到什么意外马上给他的手机打电话。司马小媛一连说了两遍放心吧,我的董事长阁下,你的宝贝女儿会安然无恙的。
就在杜仲坤刚刚驾车离开公司不远,他的手机响了。
手机信号的另一端响起一个男子低沉的声音:“周大海要携带华商们在‘中国商业城’的摊位预购款逃跑!”
“喂,你是谁?”
对方无语。
“喂,请你告诉我,周大海现在在什么地方?”
对方仍不答话。
当杜仲坤急切地再要追问时,手机里已经出现了盲音,说明对方把电话放下了。
这个打匿名电话的人是谁?这个低沉的声音太陌生,似乎从来没有跟他接触过。可是,他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码?他又要向我揭发周大海的罪恶行径,可又似乎还不太相信我,不然为什么不敢告诉我他是谁?但是,从他揭发的问题看,不像其中有诈,因为此时此刻周大海会孤注一掷,狗急跳墙。怎么办?杜仲坤想到此,感到不能去“华联会”,应该直接到“中国商业城”看看情况。于是,他用手机告之武汀轩这个匿名电话和他采取的紧急措施,与武汀轩达成共识后,马上又通知蒲昭合和严振东火速赶到“中国商业城”。
扩建中的“中国商业城”显得十分零乱,还没有铺设沥青的路面坑坑佳洼,路面两侧堆放的又是木料又是石头砂子;摊棚上的铁架子横七竖八地还没有焊接好,加上地面上飘撒的塑料袋、纸屑和乱扔的木条,使下班后的空旷场地似一座蒿草丛生孤寂萧瑟的坟地。
杜仲坤与蒲昭合和严振东同时到达“中国商业城”,在商业城北侧的办公地点侦察了几个房间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最后在财会室的一张单人床底下发现有奇怪的响动。动作灵巧的严振东俯下身子往床里面一看,见一个四肢被绳索捆绑和嘴被严严实实堵着的人在拼命翻动,以便让进来的人听到床下的响声。
“床底下有人!”严振东扭头向杜仲坤报告。
“快把他拉出来!”杜仲坤同时向蒲昭合一挥手。
身大力沉的蒲昭合蹲下,叫严振东拉住那人的腿拖到床边,他抓住那人的脚脖子再用力一拽,便像拖死狗一样把他拉到了屋中间。
“是郝洪奎!”杜仲坤心里一惊,立刻指挥蒲昭合和严振东,“快把他的胳臂和腿松开!”他说着,弯腰拿掉堵着郝洪奎嘴巴的一条方形羊肚毛巾。
“杜先生,快派人去追赵岩和周大海!”郝洪奎急赤白脸地说。
“他们是不是携带侨胞们预购的摊位款跑了?”杜仲坤开门见山地问郝洪奎。
“对!”郝洪奎在床底下蹭了满脸灰尘,一连打了两个喷嚏,鼻涕流星地一副脏兮兮的乞丐相。
“他们为什么把你捆起来?”
“因为我阻止他们这样做,骂他们这是坑害自己的同胞,是缺大德,不得好死!”
杜仲坤虽然觉得郝洪奎的话里有水分,但还是直接问他:
“你不是‘中国商业城’的董事长吗?那你为什么让会计在这里放那么多的现金?”
“嘿,会计是他们的人,我这个董事长是徒有虚名。他们的会计串通一气,早就预谋好了。”
“他们逃跑的路线你清楚吗?”杜仲坤知道郝洪奎所以与赵岩和周大海反目,肯定是分赃不均,狗咬狗一嘴毛,要紧的是尽快把赵岩和周大海抓住,为广大预购摊位的侨胞挽回损失。
“我估计他们要开着汽车先到斯洛伐克。”
杜仲坤认为郝洪奎这个判断有道理。因为从布达佩斯开车到斯洛伐克境内,也就是一个多小时,只要一出匈牙利的边境站他们就算成功了。而要在布达佩斯乘坐飞机或者火车,却要受航班和车次的制约,短时间之内不易逃脱。于是,他急忙向武汀轩反映了这里的情况,请他立刻把赵岩和周大海可能从匈牙利与斯洛伐克的边境关口逃脱的情况报告给匈牙利警方,请他们对过境人员严加检查。
“对了,杜先生,现在恐怕已经晚了,赵岩和周大海要是按我刚才说的那条路线走,早逃到斯洛伐克了!”郝洪奎冷不丁地大叫。
“周大海他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的?”杜仲坤双眉利剑般插上鬓角。
“都三四个小时了!”
“这么说他们是在下午两点多就动手了?”杜仲坤断定在“中国商业城”人多的时候下手肯定是赵岩的主意,这种做法叫“灯下黑”,越是在人们的眼皮底下越不会被人们发现,因为人们往往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不以为然。这样一来反而使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就可能地发生了,并获得出奇制胜的效果。
杜仲坤刚准备又向武汀轩报告,武汀轩却先他一步来电话告诉他,匈牙利海关和边防口岸已经加强了监视,只要周大海他们敢于出境,必将被边检人员扣押。
“郝先生,希望你要好自为之。”杜仲坤既是提醒又是正告地向郝洪奎说完,转身向外走。
郝洪奎急忙追出去,脸上一副哭相地对杜仲坤说:“杜先生,我刚才被赵岩和周大海他们捆起来塞到床底下的样子你们都看到了,往后你们可要给我作证,侨胞们的摊位预购款我可一分钱都没有揣到自己的腰包,都叫赵岩和周大海这两个狗日的给拐跑了!”
郝洪奎这番表白显然是要妄图把自己的责任择清楚。
杜仲坤的回答很巧妙:“我没看过你们之间订的合同,你们三个人到底谁该承担什么责任,恐怕还要依法办事。”
“哎,我说杜先生,要按合同论处,就是把我浑身的骨头榨成油,也还不了那么一大笔巨款呀!今天你们都看到了,我都快要被他们整死了……”
“行了,你们的事儿下一步该怎么办我们说了也不算。闪开吧,我们还有急事儿要办哪!”蒲昭合见郝洪奎缠得杜仲坤难以脱身,立刻打断他的话,并叫他靠边站。
郝洪奎见蒲昭合凶得像个门神,怯怯地往后退了两步。严振东陪着杜仲坤临上汽车横了郝洪奎一眼:“谁知道他与周大海和赵岩玩得什么鬼把戏?!”
杜仲坤刚坐进汽车,他的手机又传出那个诡秘的男人低沉的声音:“你的女儿湘湘已被周大海绑架!”
“你说什么?!”杜仲坤听完这句话觉得脑袋“轰”的一声爆炸了,对着手机大声质问。
对方又一声不吭。
“请你告诉我,周大海怎么绑架的我的女儿?周大海现在把我女儿带到哪里去了?!”
对方还是保持缄默。
“同志,先生,我求求你,请你务必告诉我,我的湘湘现在有没有生命危险?哎!对了,你问问周大海,他想要什么?他想要多少钱?只要他不伤害我女儿,我就是倾家荡产也给他,统统都给他!”杜仲坤急得都语无伦次了。
结果手机与上一次一样出现了盲音。
严振东见状急忙安慰地说:“杜董事长,先不要急。这个打电话的人到底是谁?他怎么知道周大海绑架了湘湘?如果他的确是个知情者,说明他原来一定是周大海的人。他给您透露这个消息如果是真的,肯定背叛了周大海,这是要以生命为代价的呀!如果要真的是这样而不是想调虎离山什么的另有图谋,有这个人在周大海身边,湘湘倒是要安全多了,您说是也不是?”
“嗯,我看振东分析得还蛮有道理。杜董事长,您遇到这事儿可真的要冷静呀。”闻声赶过来的蒲昭合也解劝杜仲坤。
杜仲坤听了严振东和蒲昭合的话,觉得自己是有点儿乱了方寸。严振东分析得很有道理。从第一次接到这个人的匿名电话到赶至“中国商业城”发现郝洪奎被赵岩和周大海捆绑以及从郝洪奎嘴里得到的佐证,说明周大海的确携带广大华商的预购摊位款逃跑是真的,同时也说明这个打匿名电话者的确是周大海身边的人。这次,他在第二个匿名电话中反映的问题恐怕也不会假。那么,他为什么背着叛逆周大海的罪名不惜冒生命危险给自己一再告发周大海呢?除了他要反戈一击,以此惩罚周大海,别的原因就很难解释得通。如果说他是为了图钱,第二个匿名电话倒是有点关连,但第一个匿名电话却纯属揭露周大海。有这么一个人暗中保护着湘湘,是我的湘湘命不该绝,也是上帝对我杜仲坤从轻发落呀!
此时,杜仲坤根本不敢想要是失去湘湘自己将变成什么样子。因为这种想象太可怕了,可怕的程度就是世界上再坚强的人也会整个心都被碾碎。
“董事长!”杜仲坤刚刚将乱成一团的头脑梳理清晰,华娜娜从她的车里跑过来,气喘吁吁地说,“湘湘她……”
杜仲坤立刻制止住了华娜娜的话:“你不要说了,情况我已经知道了。你先告诉我,湘湘被周大海绑架了,司马小媛怎么样了?”
“她在盖莱特山的一个拐弯处被周大海的汽车撞伤了,已经送到医院正在急救。”
“伤得重不重?”
“送医院的时候她还一直昏迷不醒,进了急救室我就不知道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是我给‘华联会’打电话,武会长告诉我的。”
“快,你在前面开车带路,我们马上去医院!”
“那湘湘呢?”
“听指挥,我自有安排。”此刻的杜仲坤表现出异常的镇静。
当杜仲坤一行人跟随华娜娜来到抢救司马小媛的医院,司马小媛被称为白衣天使的护士小姐刚推出手术室。杜仲坤疾步上前,正要呼唤司马小媛,却被跟随出来的一个中年医生拦住了,以严厉的语气说:“她现在还没有脱离危险,不能与她说话。”
待司马小媛被推到病房,杜仲坤以流利的匈牙利语向这个中年医生询问司马小媛的伤势。中年医生告诉他,司马小媛属于重度伤害,不仅面部被缝了几十针,伤愈后也会落下一个明显的疤痕,重要的是一只眼可能导致失明。还有,她除了右腿踝关节处粉碎性遭到重创外,左肋三根肋骨折断,一根断裂的肋骨还损伤了心脏造成出血。所以,她即使死里逃生也会终生残疾。
“都怪我!我怎么只想到了她们有危险就没有想到应该采取什么安全措施呢?!”杜仲坤悔恨极了,恨不得当场给自己几个大嘴巴,即使打得满嘴淌血,也难以补赎自己因疏忽而造成的恶果。
“董事长,想想媛媛姐醒过来以后会怎么办吧。”
杜仲坤听华娜娜这么一说犹如“一句话点醒梦中人”。是呀,性格要强的司马小媛苏醒后发现自己伤成这个样子,即使伤愈也难以完全自理,相貌又变得丑了,她能战胜自我,勇敢地面对人生吗?此时,杜仲坤感到应该给予她摆脱伤感和增强生活勇气的毅力和信心。想到此,他从随身携带的文件包里取出一张纸,飞笔写下发自肺腑的一封短札:
媛:
此刻无论使用怎样的词汇对你说声感谢,都系况外之话。我现在只想对你要说的,即你清醒之时便是我们结婚典礼之日。这绝对不是怜悯,更不是呵护。我不是慈善家,而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情有义有爱有恨的血性男儿。
媛,接受我的求婚吧,你将是我今后惟一的妻子。懂吗,是惟一。你也是湘湘今后惟一的妈妈,切记,也是惟一。
我现在每时每刻都在为你祈祷,热切期望你快快醒来。
媛,我爱你。
祝福你的——仲坤
华娜娜看着杜仲坤写给司马小媛那充满火热挚情的信,激动的泪水汩汩地顺着脸颊流淌。而硬汉子蒲昭合和严振东,鼻子也一酸一酸,急忙转过身去。
杜仲坤将写好的信压在司马小媛的枕头边上,并再三嘱托守候在司马小媛身边的春子,待司马小媛醒来后,立刻把信念给她听。
“娜娜,你马上给牛秀秀打电话,问清楚尤瑟夫的手机号码,我要直接与尤瑟夫联络。”
“好。”华娜娜用手机拨通了牛秀秀的电话,并问明尤瑟夫的手机号码后,立刻告诉了杜仲坤。
杜仲坤正要与尤瑟夫取得联系,他的手机第三次传出那个打匿名电话者低沉的声音:“湘湘被周大海囚禁在盖莱特山西北侧半山腰的一个山洞里。”
“喂,湘湘被周大海带到什么地方?”
“在盖莱特山西北侧半山腰的一个山洞里。”
“喂,请告诉我你究竟是谁?”杜仲坤这次极力将语气调整得不急不缓,以免对方误解他对周大海的人都不共戴天。
打匿名电话者这次破天荒地多说了几个字:“对不起,我不能再给你打电话了。”声音显得很局促。
“喂!喂喂!”杜仲坤希望问明周大海囚禁湘湘的那个山洞外部有什么突出的标志,结果对方把电话挂断了。
“我们马上组织人包围盖莱特山的西北侧!”蒲昭合那油棰似的拳头用力一劈。
“不要急。”杜仲坤说完接连打了两个电话:第一个电话是打给武汀轩的,请他将湘湘被周大海一伙劫持的情况报告给中国驻匈牙利大使馆,请大使馆以领事司的名义给匈牙利政府有关部门通报一下情况,从外事的角度寻求支持;另一个电话是直接打给尤瑟夫的,请他务必组织警力包围盖莱特山西北麓的山洞,把周大海一伙统统捉拿归案。
晚上九点十分,杜仲坤一行已经与尤瑟夫带领的匈牙利武装警察完成了对盖莱特山西北侧的半山腰的包围圈。
夜色中的盖莱特山在多瑙河上的几座大桥和马路两侧飞火流萤般的灯光辉映下与黑黝黝的山体和黛色的密林之间上演着明亮与黑暗的对垒、角斗与厮拼,使这座充满神话般传说的山峦越发惟妙惟肖地装扮着天使与魔鬼的双重角色,因而深不可测和难识其真面目。相传,古时候巫婆们骑着扫帚到山上集合祭祀。在与中国北宋年间相对应的十一世纪中期,意大利威尼斯的主教盖莱特到这里来传教,马扎尔人认为盖莱特是在鼓吹魔道邪说,愤怒的人群湖水样将盖莱特淹没了,有几个年轻力壮的马扎尔人将盖莱特架起来,猛地掷入波涛汹涌的多瑙河中。之后,匈牙利第一任国王在梵蒂冈受到天主教教皇加冕,随之天主教在匈牙利全境迅速蔓延。笃奉天主教的国民怀着忏悔和虔诚的心情不仅称这座山为盖莱特山,还在山体濒临多瑙河的正面修筑一个椭圆形城堡,城堡内矗立起高达十余米的盖莱特手擎十字架的铜像,向人们昭示圣灵的无处不在无所不能的神圣能力。盖莱特山为布达佩斯的最高山,巍峨于多瑙河畔,石壁峭立,林木葱茏,左挽壮丽辉煌的皇宫建筑群,右依老布达城堡,西北山麓,山洞密布。因此,盖莱特山不仅是富翁贵胄的领地,也是平民百姓游览观景的佳境,同时也是个别不法之徒作案和藏身之所。
杜仲坤来到盖莱特山西北侧后,叫随同的华娜娜和牛秀秀与他和蒲昭合及严振东之间保持一定距离,因为她们两个人没有带自卫的武器。他知道,除公子哥儿一样的周大海和白面书生赵岩以外的马凯、老四及老五等都身手不凡,论拳脚论枪法都不可小视。尤瑟夫紧急调动的匈牙利武装警察不仅人人身体剽桿,而且武器装备优良,进入包围圈后便铁桶般步步紧逼周大海他们可能隐蔽的几个山洞。
“要不要先与周大海通通话?”尤瑟夫征求地问杜仲坤。
“我看可以。这样能够起到探听虚实和隔山震虎的作用。”杜仲坤说完,打开手机,拨通了早已掌握的周大海手机的号码。
“喂,你找谁?”绑架湘湘以后隐蔽在被当地人称为野猪洞里的周大海听到手机的信号,先是一惊,他以为是赵岩这个混账东西打来的,所以口气特别冲。
那么,赵岩为什么眼下没有与周大海在一起呢?这不能不说是赵岩“涮”了周大海。
赵岩原来向周大海悄然交代行动方案时,分了三个步骤:第一步,于下午三点前趁“中国商业城”人们忙于修建摊棚、摊屋和在原摊位买卖货物时,混水摸鱼,将郝洪奎捆绑起来,完成将预购摊位款的携带;第二步,周大海与赵岩各携带二分之一的预购摊位款,分别从匈牙利与斯洛伐克边境及匈牙利与奥地利边境逃离布达佩斯;第三步明倘若第二步失败,从匈牙利与斯洛伐克边境站返回来的周大海较之由匈牙利与奥地利边境站返回来的赵岩要提前两三个小时到达布达佩斯,所以由周大海带着手下人在踩好点儿的盖莱特山的一个僻静的拐弯处劫持杜仲坤女儿湘湘,成功后在选定好的盖莱特山西北侧的野猪洞暂时躲避,然后再伺机逃走。结果,周大海带着手下的人开车还没到达匈牙利与斯洛伐克边境站,赵岩用手机就告诉周大海,根据可靠情报,匈牙利警方已封锁了匈牙利与斯洛伐克的边境站,要他按第三步已确定的事项办。周大海问赵岩他那里的情况怎么样?赵岩说他们离匈牙利与奥地利的边境还远着哪,到时候他会主动跟他联系的。周大海接完了赵岩的电话,越寻思越觉得有点蹊跷:赵岩在布达佩斯除了原来与厄尔妮凯·安丽娜和亚·隆·尤瑟夫有特殊关系并可能获得匈牙利警方一些行动预案外,没见过他再与别的什么人有比较密切的关系和来往。那么,他得知的那个“可靠情报”又是通过谁的渠道得来的呢?况且,根据赵岩以往处事的精明程度,即使有人告诉他警方在匈牙利与斯洛伐克的边境站已经设防,他在没有得到周大海的直接报告后是不会提前通知周大海停止第二个步骤的。于是,周大海想通过赵岩手机问问明白,结果赵岩他的手机当即关闭后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开。周大海感到赵岩使了个金蝉脱壳之计,把他当成傻×给卖了。叫他劫持杜仲坤的女儿湘湘,使他立刻成为杜仲坤的死敌,同时也使他变成匈牙利警方全力缉捕的目标。这样一来,赵岩即使不能从匈牙利与奥地利边境站逃走,也会赢得喘息的空间,然后再另想别的办法逃之夭夭。因为,无论是杜仲坤还是匈牙利警方都会认为赵岩与周大海在一起,不大可能预见到赵岩耍的伎俩。不过,这只是周大海的推测,从他的主观愿望讲还是企望赵岩和他联系上,也好尽快想出一个脱身的良策。
“周大海,你听着,我是杜仲坤。你们已经被匈牙利警方包围了!”
周大海一听打他手机的是杜仲坤,立刻拿手机的手像触电样的一哆嗦,差点把手机给扔了:“杜、杜仲坤,你要干什么?”
“周大海,你要没听清的话,我再告诉你一遍,你们已经被匈牙利警方包围了!”
“你、你胡说!”
“我怎么是胡说呢?我再给你讲明一步,匈牙利武装瞀察已经包围了盖莱特山西北山坡上的所有山洞!”
“你,你他妈想诈骗我?没门儿!”
“你要是不相信,可以到山洞外面来看一看,到时候我用手电筒给你打个信号。”
这时,马凯、老四和老五等听说他们已经被匈牙利警方包围了,七嘴八舌地嚷嚷开了,漆黑的山洞里一时间变成了个火燎的蚂蜂窝。
“他妈的,你们狗日的喊叫什么?”周大海勃然大怒,“嘿!谁他妈的打手电筒啦?狗日的,要是暴露了目标,看老子不扒了你的皮!”
周大海在喝斥手下的人时居然因慌张而忘了关闭手机,所以杜仲坤在手机里听了个清清楚楚。于是,他立刻趁机说:“周大海,你不打自招了吧?我劝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你不想想,盖莱特山西北侧就这么几个山洞,可是包围你们的匈牙利武装警察足有一百多,现在你们完全成了瓮中之鳖,你们已经是插翅难逃!”
“姓杜的,我告诉你,你的女儿在我的手里,你他妈要是不叫老子活,我就首先拿你女儿开刀!”周大海说完,把手机放在湘湘的耳根儿,“给你爸爸讲话,他听着哪!”
早被吓呆了的湘湘听到要给杜仲坤讲话,“哇”地一声哭了。
周大海向湘湘大喊:“不许哭!你他妈再哭老子就掐死你!”
湘湘抽泣地止住哭,一张口又嚎开了:“爸爸——爸爸——”听到女儿哭声的杜仲坤心都碎了。他觉得胸中像被几只铁钳同时夹住又同时撕扯一样疼痛难忍,拿手机的胳臂在抖,整个身子在颤,浑身的每一根血管都像滚烫的沸水,但他以惊人的毅力咬住下嘴唇,一字一顿地对周大海说:“周大海,你太让我小看你了,你也太让匈牙利人小看我们中国人了。你知道你这种做法叫什么吗?这叫地痞无赖加流氓才干得出来的勾当!”
“这是老子叫你们他妈给逼的!”
“周大海,我问你,谁逼你啦?你要是承认自己还是个中国人,还认为自己有一点儿人性的话,你不想想,你的所作所为,坑害的是自己的同胞,要残害的是一个无辜的才刚满五周岁的孩子,难道你真的就泯灭了人性?泯灭了天良吗?!”
“杜仲坤,你他妈不要给我讲大道理!”周大海感觉到马凯在听杜仲坤与他的对话,转脸斥责道,“离远点,你狗日的偷听什么?”
在杜仲坤耳边静听的华娜娜见周大海毫无悔意和收敛,拿y手机:“周大海,你要不是空披一张人皮,就把湘湘放了。要不,你告诉我你在哪个山洞里,我去把湘湘换回来,咱们两个人的恩怨由咱们两个人解决,你拿个孩子出气算什么本事?!”
“臭娘们儿,没有你说话的资格。”周大海恶狠狠地说,“你他妈敢来,我首先一枪打死你!”
“周大海,你不是把仇恨记在我账上了吗?那我就去换回我的女儿。”杜仲坤决定为女儿赴汤蹈火。
“姓杜的,你们再讲什么都是他妈的废话,你让我把你女儿交给你也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你必须立刻叫匈牙利的武装警察全部撤走,我离开盖莱特山后,半个小时给你打电话,告诉你在什么地方接你的女儿。不然的话,再过半个小时,我就先杀掉你的女儿,然后我再自杀!听着,你必须在半个小时之内给我答复!”周大海在说最后一句话时,颇似一只凶狠的饿狼在嚎叫。
“周大海,你不要关手机,我半个小时之内一定给你个明确的回答!”杜仲坤担心周大海马上伤害湘湘,先答应了他的要求。
杜仲坤和尤瑟夫以及蒲昭合等经过十分钟的紧急磋商,又经过十五分钟的充分部署,到剩下只有五分钟才答复周大海:“喂,周大海,匈牙利警方表示同意你的要求!”
“杜仲坤,你他妈不要给我耍花招,我怎么才能知道匈牙利的武装警察撤了呢?!”
“你可以派人出来察看嘛!”
“你他妈以为我是傻瓜呀,我派人出去不等于是自投罗网吗?”
“你不是早把我女儿劫持到手了吗?!”
“什么意思?”
“你要怕派人不保险,可以叫一个人带着我女儿一起出来看看嘛!”
周大海凝思片刻,觉得这是惟一避免闪失的办法,看来杜仲坤还真有诚意。他回头问:“你们谁出去看看匈牙利武装警察撤走了没有?”
距周大海很远的马凯、老四和老五等谁也不搭腔儿。
“你们都他妈哑巴啦?谁他妈怕死,到时候老子首先打死谁?”周大海冲着黑糊糊的山洞大叫。
“大哥,还是你点到谁头上谁就去!”马凯说。
“对,你点到谁谁就去!”老四和老五表示赞同。
周大海一指马凯所在的方向:“马凯,你去!”
“好!”马凯一听似乎早有预料,拉住湘湘,“跟我走!”
马凯还没有走出洞口,周大海的枪口已经瞄准了他。
五分钟后,马凯带着湘湘安全地回来了,并且告诉周大海,匈牙利武装警察全部撤离了盖莱特山。
“那咱们马上离开这里!”周大海从马凯手里夺过湘湘,然后又命令地说,“到了山脚,老四老五上我的车,马凯你开你的车,咱们各走各的,为的是分散他们的注意力!”
“我们往哪个方向逃?”马凯问。
“你们随便!”周大海那口气,像随意扔掉一块旧抹布一样要把马凯他们抛弃。
此刻的盖莱特山西北侧,寂静得让人无法忍受。
又过了十分钟,周大海腰间扎着一个装满美元的皮包,左手抓着湘湘的肩头,右手握着手枪,贼头贼脑地出现在洞口处。
突然,几束银白程亮的手电筒光柱齐刷刷照在周大海的脸上。“杜仲坤,你他妈在算计我!我要用你女儿的血……”被雪白的光柱照射得睁不开眼的周大海嚎叫着把手枪对准了湘湘。
这时,就在周大海勾动扳机的一刹那,“砰”的一声响,他的脑袋被紧随在他身后的马凯打开了花。
“马凯,你这个叛……”老四见马凯击毙了周大海,恼怒地举枪就要打死他。但是,他的枪还没响,潜伏在洞口的匈牙利武装警察的枪却先响了,他顿时像个截断的木桩直直地倒在山坡上。
比老四狡猾的老五见洞口有埋伏,急忙就地卧倒,向马凯身边的湘湘要开枪。
然而,就在老五枪响的同时,马凯下意识地将湘湘揽在怀里。
“湘湘!”华娜娜就在马凯扑向湘湘的同时,也奋不顾身地冲了过去。
“乒乒!”随着老五的弹壳飞出,马凯和华娜娜几乎同时跌倒在湘湘身边。
“乒乒乒!”怒不可遏地冲到洞口的蒲昭合和严振东,以及几名匈牙利武装警察,十来只枪口喷射出的如蝗的子弹,把老五的头部和胸部打成了蜂窝状。
“马凯同志!”杜仲坤俯下身子庄重地呼叫着昏迷的马凯。马凯被唤醒后,表情复杂地说:“杜董事长,我没事儿。再说,就是有个好歹,像我这种人也是死有余辜。”
“马凯同志,你这话大错特错。”杜仲坤从他的话音听出他就是打匿名电话者,激动地告诉马凯,“这次粉碎周大海的图谋,为广大侨胞挽回了巨大的经济损失,你功不可没呀!”
“谢谢,谢谢。”被子弹击中胸膛的马凯欣慰地笑了笑,头一歪,便与世长辞了。
“马凯,马凯!”杜仲坤摇晃着马凯的肩狎,嗓音变得喑哑而沉痛。
比马凯的伤势似乎还重的华娜娜,尽管湘湘扑在她身上哭喊着“娜娜阿姨!娜娜阿姨!”仍没有睁开眼睛。
杜仲坤俯身将华娜娜抱起来,把嘴俯在她的耳边:“娜娜,你一定要挺住哇!只要再坚持半个小时,我们就到医院了。娜娜,有一件事儿我忘了告诉你。上次我回国,见到了你爸爸。他说,叫我给他发个邀请,他要到匈牙利来看你,你可不能叫你爸爸失望呀!”
华娜娜虽然依然无力睁开眼,但她的下颏儿微微点了一下似的。
两眼噙满泪花的杜仲坤看着脸色渐渐发白的华娜娜,嗓子喑哑地叮呼道:“娜娜,你睁开眼,湘湘就在你身边哪!娜娜,你可要挺住哇,我真的答应了你爸爸,你要这样走了,到时候我怎么给我的老首长交代呀!娜娜,你听到吗?”
华娜娜那毫无血色的嘴仿佛吃力地哺动了一下,似说,似笑,也似无奈地悲泣。
杜仲坤好像生怕惊醒了熟睡的华娜娜,脚步缓缓迈动。
跟在杜仲坤身后泣不成声的牛秀秀接了尤瑟夫打来的电话,告诉杜仲坤:“杜董事长,刚才尤瑟夫讲,赵岩他们已经被抓获。”
杜仲坤轻轻一点头,表示知道了,他那冷峻的脸在沉浑的夜色中似一幅青铜雕像。
此刻已是子夜时分,如梦如幻的盖莱特山和流光溢彩的多瑙河,在璀璨的星光映衬下,静谧、深邃而旷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