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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翌日早餐后,司马小媛将湘湘打扮完毕,帮她背上双肩式书包,虽然司马小媛完全知晓湘湘从客厅背上书包到走出大门至上汽车前摘下书包直线距离充其量不过二十米,但她还是每天一丝不苟地帮助湘湘这样做。她并不认为这是属于繁文缛节和形式主义,而是作为一种启蒙方式,以强化湘湘由孩童变成学生了的自主意识。当她惯性地带领湘湘来到二楼华娜娜的居室悄声地对湘湘说:“乖,去给娜娜阿姨说再见。”

  湘湘听话地站在华娜娜的居室门口喊道:“娜娜阿姨,我去上学啦,再见!”甜甜的声音充满奶香。

  可是,华娜娜的寝室却阒无声息,一点回响都没有。

  司马小媛眉头一皱,感到好生奇怪。往常,只要湘湘在门外喊声“娜娜阿姨再见”,华娜娜会立刻喜不自禁地应一声,随之奔到门外,蹲下身子端详着格外招人喜爱的湘湘:“湘湘,让阿姨亲一下。”说着在湘湘的脸蛋上“吧”地亲过后,再轻轻拍拍她的肩,“乖,在学校一定要听老师的话,走吧,拜拜!”可是今天,房间里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呢?是华娜娜身体不好还是没有睡醒?抑或还是室里没有人?可是,华娜娜要是不在室内又会到哪里去了呢?她疑惑地轻轻推开屋门,两眼倏地惊呆了,只见华娜娜睡的床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原来挂在衣架上的衣服也不见了,化妆台上的化妆盒、香水和梳子等踪影皆无,总之凡是华娜娜带来的衣物包括那个绛紫色茜茜公主牌高档硬壳数码拉杆式中号皮箱也不翼而飞。

  “华娜娜走啦?她什么时候离开的呢?”司马小媛感到事情不妙,心“咚咚”地跳开了,转身冲着楼下客厅喊,“仲坤,仲坤,娜娜不见了!”

  “什么?娜娜不见了?!”用完早餐后穿上西服上衣的杜仲坤正坐在客厅里习惯地端起玻璃杯喝口昨夜剩下的凉茶,听到,司马小媛的喊声,腾地站起身子,“咚咚”地跑上楼梯,到华娜娜住的房间一看,果然是人走屋空,两条卧蚕眉陡地插上鬓角,意识到什么似的转身跑下楼梯,冲着客厅外大喊一声,“娅莲卡阿姨!”

  正在室外修剪草坪的五旬开外的娅莲卡听到杜仲坤的喊声,连手中的长把剪刀都没顾得放下,一面应声一面往客厅跑,肥胖的身体像南极的企鹅似的一颤一颤地左右摆动。据说,哑莲卡有四分之一的俄罗斯血统,那还是前苏联在社会主义阵营中当“老大哥”时的产物,所以,她好像大多数俄罗斯的妇女一样生过孩子后没几年就开始发面馒头似的发胖了。她生有一儿一女,儿子在匈牙利航空公司当飞行员,快三十岁了还没有结婚,好像是个独身主义者;女儿小儿子三岁,在匈牙利罗兰大学读书期间与一个美籍教师结婚后去意大利了。娅莲卡的丈夫过去曾在一个什么工厂当司机,不知什么时候参加了光头党,在一次抢劫中被捕,经审讯判了二十年徒刑,娅莲卡便与他办理了离婚手续。娅莲卡只有中等文化程度,虽然不属于心灵手巧,但干起活来却不惜力。杜仲坤初到布达佩斯时,曾租赁过娅莲卡邻居的住房,杜仲坤从房主人一家对娅莲卡的态度上看出他们对娅莲卡既同情又信任,所以他是主动地雇用娅莲卡当湘湘的保姆的,并兼做除购物之外的家务活。

  杜仲坤见娅莲卡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进了客厅手里还拎着长把剪刀,强忍住笑地一指楼上华娜娜住的房间:“娜娜小姐到哪里去啦?”

  在匈牙利的中国人都说匈牙利人的思维属于“直通车”,所以杜仲坤来了个连嘴问带手指,可谓双管齐下。

  “噢,娜娜小姐哪里去啦?”娅莲卡重复着杜仲坤的问话,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急忙从围裙下面的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条,交给杜仲坤,“先生,这是娜娜小姐让我直接交给您的。”杜仲坤急忙展开纸条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董事长、嫒姐:

  首先希望你们不要怪罪我不辞而别。我知道,你们是真心爱护我的。可是,该直接面对的事情,总回避也不是个办法。周大海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不讲你们也清楚;他带黎茜茜到布达佩斯来干什么,我不讲你们也明白。所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解铃还是由我这个系铃人去处理吧。对了,千万不要责怪娅莲卡阿姨,是我坚决不让她在我离开前告诉你们的。

  娜娜

  “给。”杜仲坤将看过的华娜娜的留言递给司马小媛,顺口说了句,“看来娜娜怕在这里住着连累我们。”

  司马小媛急切地浏览着华娜娜留下的纸条,心灵像受到很大冲击似的掀起一阵汹涌。她觉得华娜娜毅然离去除了杜仲坤讲到的是出于深明大义地怕连累他们外,恐怕与自己对她实行封闭性的不信任也不无关系。已经屡经磨难而在磨难中洞悟世事和变得刚强又聪明的华娜娜,焉能不会对她的过于周密的安排感到不正常和别有用意?故而,司马小媛觉得自己是否太唯我了?而这种唯我发展到有悖常理和道德的程度是不是就是自私?而这种自私体现在对于华娜娜身上是不是就是妒恨?而妒恨和残忍又有什么质的区别呢?此刻的司马小媛来不及也不可能深深地解剖自己,好像遭到严厉谴责似的忐忑不安地说:“仲坤,你说娜娜会到哪里去呢?”

  杜仲坤看到司马小媛定格在脸上的惊慌,心里一暖,为司马小媛对华娜娜的关切而动情,于是便安慰地答:“不要急,娜娜不会到哪里去。”

  “她不会到哪里去那总要去个地方吧?”司马小媛心慌得都有些在话语中出现颤音了。

  “我断定,她这会儿一定去‘四虎市场’了。”杜仲坤若有所悟地说。

  “她这会儿到‘四虎市场’去干什么?”司马小媛微蹙眉头,有点想不明白。

  “你想想,她不去‘四虎市场’,怎么像她在这张纸上说的去‘直接面对’呢?”

  “那我们怎么办?”

  “我们两个现在分头行动。你先送湘湘到学校,我先到公司交代一下工作,然后咱们再由公司去‘四虎市场’看看情况。”杜仲坤一句一顿,似排兵布阵。

  “湘湘,跟阿姨走。”司马小媛以钟情的目光吻了杜仲坤,她很钦佩杜仲坤这种“每临大事有静气”的资质。跟他在一起,心里总觉得有依靠,好比乘坐一个技艺高超的舵手驾驶的船只在海上航行,不管遇到惊涛还是暗礁,他都会勇敢机敏地操纵船只劈涛斩浪和绕礁逶迤而行,平安地抵达港湾。女人依赖性强,像司马小媛这样要强的女人遇到比她更强的杜仲坤依赖性也不小。虽说现在时代不同了,有的女人想取代男人而男性化,但终究在男人面前还是女人,这既是生理上的也是气质上的抑或属于本真范畴的,不然上帝为何取亚当的一根肋骨制作成夏娃呢?或者说为什么夏娃是亚当的一根肋骨做成的呢?当司马小媛到公司乘坐杜仲坤驾驶的乳白色奔驰轿车来到“四虎市场”的停车场,下车后跟随杜仲坤穿过几条大排档样的摊棚快到接近华娜娜的摊位时,杜仲坤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看,周大海带着那个叫黎茜茜的正与娜娜纠缠呢!”

  司马小媛根据杜仲坤手势上的信号戛然止步,并顺着他示意的方向举目一看,前面不远处果然双臂交叉于胸前的周大海玩味地看着一个身材不高的女人与华娜娜在争吵着什么。

  “我们怎么办?”司马小媛下意识地问。

  理智是思维质的提升就在于能够控制下意识。所以,杜仲坤像个旁观者一样平静地答:“我们先不到前面去,看看周大海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司马小媛听到周大海的名字,大脑数据库立刻输出来的讯息又来了个下意识:“哎,我一直困惑不解,周大海不是被国内的司法部门拘留了吗?不是还据说没收了他的护照吗?他怎么还能回到匈牙利来呢?”

  杜仲坤一连听完司马小媛三个钩子状的提问,心里一沉,脸上的表情随之挂霜一样冷下来,话出口也带着难以掩饰的凝重:“这件事,我也曾百思不解呀!当然,这样讲并不是指这个问题有多么深奥和扑朔迷离,而是不愿相信和不甘心是这种结果。”他说到这里暗暗吁了口大气,后面的话显然是从丹田里喷发而出,“这就是目前我们国内存在着的吏治腐败。而吏治腐败的一个鲜明特点,首先体现在司法部门的腐败。像周大海这种人,背后有个有权有势的老子,就是他父亲装作一声不吭,在他管辖范围内的司法部门中那些善于溜勾子舔眼子和投机钻营的家伙也会来个‘不看僧面看佛面’,上下左右一通融,不就把周大海父亲想办的事情给办了嘛,他回到匈牙利来岂不是顺理成章?!”

  “怪不得听说中央要下大决心惩治腐败!”司马小媛也愤愤不平。

  就在这时,华娜娜与黎茜茜的争吵声越来越大。

  “仲坤,不好,那个叫黎茜茜地要分曹仁义的那份货物!”司马小媛耳朵尖,听清了黎茜茜吵闹的意思。

  “喔——”杜仲坤那惊疑的口气带着一种前瞻性的预知,立刻取出手机,拨了一串号码,尽量压低音量地向对方交代了些什么,从通话的时间看,他把要对方办的事情说得很详尽,很具体,并从他的语气看颇有点儿十万火急。尔后,他从容地对司马小媛说道,“走,我们可以到前面去看看了。”

  司马小媛从杜仲坤方才用手机打的电话到他脸色上的镇定自若,依稀猜到了什么,但究竟杜仲坤是什么意图和具体想干什么,她又没有完全明白,便只是听从地“嗯”了一声。

  杜仲坤来到华娜娜的摊位前,黎茜茜与华娜娜争辩的问题已进入了摊牌阶段。

  “哟,娜娜,你上午一开张这是要唱什么戏呀?锣鼓家伙敲得这么急,不像《拾玉镯》,像是《打渔杀家》什么的。”杜仲坤玩笑地向华娜娜说完,侧身面向黎茜茜,“你是刚从国内来的黎茜茜小姐吧?”

  袖珍型的黎茜茜一抬下颏儿:“是又怎么样!请问,你是谁?”黎茜茜所以对杜仲坤不友好,是在她的思维中非周大海的朋友即是华娜娜的帮凶。

  “我说黎茜茜呀黎茜茜,你他妈可真是有眼无珠呀!”周大海作弄地乜了华娜娜一眼,又瞟了杜仲坤一瞥,对黎茜茜说,“此位先生可是好生了得,那是跺跺脚布达佩斯的地面儿就要颤三颤的人物呀!哎,明白了吧?”

  “杜仲坤!”黎茜茜恍然大悟地敌视着杜仲坤,“你就是华娜娜那位的大恩人?”

  杜仲坤微微一笑:“恩人谈不上,责任和义务倒是实际。”“你甭他妈给我故做文雅高深,我问你,我这次回国,你他妈和‘华联会’那些狗日的们使什么坏啦?”周大海忽然想起他回国遭到司法部门的拘留,立刻火冒三丈。

  “周大海,我这可是第三次正告你,你说话之前先把口漱干净,不然的话,可别怪我到时候替大家清除污染!”

  周大海见杜仲坤剑眉高耸,知道他动了真火,再加上上一次他动手要教训华娜娜时杜仲坤抓住他手腕时显示出了的非同一般的内功,又听赵岩讲杜仲坤身上的功夫在布达佩斯的华人中无人可比,所以不敢再喷吐脏话,只是直着脖子喊:“姓杜的,你不要转移话题,你要是有种儿,就直接回答我的问话!”方才杜仲坤斥责周大海不要出言不逊是真,但他想以训教周大海的由头采取的韬晦之策想转移话题也不假,因为,周大海的发问使他颇为震惊。的确,在杜仲坤和“华联会”得知周大海要回国的消息时,令“华联会”几个决策性人物颇动了一番脑筋。周大海回国,无疑与“华联会”实施的对旅游鞋统一限价有直接关系。怎样才能粉碎他的图谋呢?大家不谋而合的意见是以“华联会”的名义给周大海所在省市的相关部门通报一下周大海的行踪,并请这些相关部门转告周大海拖欠贷款和拖欠贷款的银行及轻工出口部门和一些厂家。奇怪的是,“华联会”的这种“暗渡陈仓”,本来属于海外“侨团”与国内相关部门的“公务”,怎么会叫应属于不法之徒的周大海本人知道了呢,莫非真的是世事无常,白衣苍狗一样难以捉摸了?这种对周大海的泄漏,是属于相关部门人员的渎职呢,还是属于仓鼠自盗呢?就不得而知了,总之是属于极不应该出现的事情。难怪使杜仲坤顿时感到震惊。不过,在他的思想中有了周大海居然在司法部门拘留并没收他护照的情况下他还能通过国内的海关回到匈牙利原因的分析判断,那么对于周大海突如其来地质问就不会感到过于意外了,所以他稍加镇定了一下情绪,镇定地答:“对于你干得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难道不应该在国内曝一曝光吗?”

  “请问,你们那‘华联会’算干什么的?”周大海咬牙地斜视着杜仲坤,鼓着腮帮,似强忍着暴怒。

  “如果简而言之,其根本宗旨就是维护广大旅匈侨胞利益的。哎,你要听清楚,是广大而不是全部,像你这样的人士除外。”

  周大海鼻孔里不屑地“哼”了一声:“既然我是被除外的,那你们还干预我的事儿干什么?”

  “因为你干的事儿损害了广大旅匈侨胞的利益!”

  “既然你们指的是来匈牙利的中国人,那你们又把手伸到国内是不是属于狗拿耗子呀?!”

  “我说周大海,你刚到匈牙利才几天就把自己的祖宗和自己是哪国人都忘啦!到匈牙利来的中国人就不是中国人啦?国内的事儿就不属于中国人的事儿啦?”

  周大海知道论辩才自己与杜仲坤决不在仲伯之间,而是相差甚远,但又觉得憋在胸中的恶气出不来,于是便嘲弄地对杜仲坤讥讽道:“姓杜的,你们不觉得又是发传真又是寄特快专递地忙活了半天,不是瞎子点灯白费蜡吗?我告诉你,咱爷们儿在我们那个地面上怕过谁?又怵过谁?谁又能动过咱爷们儿一根毫毛?”

  “周大海,你狗日的给我住口!”杜仲坤听着周大海的话,像尊严被一只肮脏的手一层一层剥掉一样经受着难以忍受的奇耻大辱,不禁脱口骂了句粗话,骂完他又解释地说,“周大海,我今天第一次骂你,决不是一报还一报,而是叫你也尝尝粗俗是个什么滋味儿!然后我再郑重地告诉你,你不要以借你老子的权势胡作非为,不以为耻而反以为荣!你该知道,当今之中国还是共产党领导的中国,当今之中国的天下还是十二亿人民的天下!吏治腐败只不过是个历史的过程和某些部门某些当权者的蝇营狗苟行为,其中就包括你老子!我还告诉你一句老话,叫做多行不义必自毙!你要真有点良知,真珍惜你老子头上的乌纱,一个是自己改邪归正,一个是奉劝你老子他手中的权力不是胎里带来的,是党和人民赋予他的!这就是说,党和人民可以赋予他也可以从他手里拿掉!你懂吗?!”

  “你甭他妈给我哩格楞地唱高调了,今天不是我们两个当主角,是人家黎茜茜要向她讨个公道。”周大海说着怒指华娜娜。

  “黎茜茜小姐,休怪我爱管闲事。”杜仲坤变得和颜悦色地看着黎茜茜,“至于我和华娜娜的关系,方才周大海已经挑明了,我不想再重复。但有句话我还是要再申明一下,既然华娜娜的父亲将她托付给我,我答应了,自然就要兑现。所以,华娜娜的事情对于我就不是闲事了,是应当应分地该管的了。方才我听你们争吵的一个焦点,就是你讲华娜娜摊位上的货物有一半是曹仁义的,既然曹仁义是你尚未办理离婚手续的丈夫,所以曹仁义应拥有的一半的货物也是你的,对吧?”

  黎茜茜冷冷地白了杜仲坤一眼,脸上一副不屑:“看来你果然聪明之极。”

  杜仲坤不在意地呵呵一笑:“承蒙夸奖,聪明之极谈不上,但还不至于沦落到冥顽无赖的程度。”他说到这儿虽然根本不看周大海,但也能感受到周大海脸上猴腚似的恼羞程度,故而依然面对黎茜茜说道,“请问,即便华娜娜高风亮节地把这个摊位上的一半的货物给了你,你能屈尊到这里来练摊儿吗?”“至于我怎么处理,那是我的事儿。用不着别人咸吃萝卜淡操心!”黎茜茜两个薄薄的嘴唇旋出的话尖刻得格外刺人。

  “你想要,我能给你吗?你根据什么说我这里有一半的货物是曹仁义的?”华娜娜挺高胸抬起头,一副寸步不让的神情。

  黎茜茜个子矮,有意识地往上扬着下颏儿,如此证明自己更不示弱:“你说根据什么?曹仁义把自己的摊位与你合在了一起就是最好的根据!”

  华娜娜的胸脯又挺高了一些:“曹仁义把摊位与我的摊位合在一起算什么根据?他要是生意做不下去了我把他的摊位转租过来怎么讲?或者他欠我的货款无力偿还只能以货抵债又怎么说?还有就是早已变成穷光蛋的曹仁义只是我花钱雇的个打工仔你能说不存在这种可能吗?”

  黎茜茜的下额儿也陡地抬高了些许:“你不要此地无银三百两了!我告诉你华娜娜,说到大天去,曹仁义还是我丈夫,他的货物就是我的货物,你今天要不分给我一半,就休想再卖东西!”

  杜仲坤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而且他发现在围观的人中有周大海手下的马凯、老四和老五等,说明他们今天是成心要折腾华娜娜来的。但他同时也看到,他用手机通知的一干人马也到齐了。于是,他貌似大包大揽地对华娜娜说:“娜娜,你也该为黎茜茜小姐想想,人家不远万里来找曹仁义,曹仁义又避而不见,她总吃别人的和总花别人的有多跌份哪!我这里斗胆替你做一回主,成全一下黎茜茜,她每天按时按点儿地与你一起练摊儿,挣的钱来个二一添作五,两个人对半分,怎么样?”华娜娜刚要说不能这么便宜了黎茜茜,见杜仲坤给她使了个暗示的眼神,鼓鼓腮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华娜娜这一不反对不要紧,黎茜茜达到目的地向周大海手下的人一挥手:“来,他们承认一半的货物是曹仁义的,你们就帮助我把摊位上的和摊屋里的货物点点数,留下一半儿,那一半儿属于我的货物,就当场降价甩卖,打五折!”

  “好,谁想买便宜货就从我右边排队,准备好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周大海可着嗓子喊,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华娜娜见状,冲上去就要阻拦,结果刚抬腿就被杜仲坤暗暗用力抓住了手腕子,疼得她想叫痛又不便叫出声,抬起来的腿随之复归了原位。这时她也看清,排在周大海身子右边队列前几名的都是杜仲坤的人。这几个人平时在布达佩斯市郊的货库负责储运,很少到市里来,更没有到过“四虎市场”,所以他们的面孔对于多数华商都相当陌生,周大海和他手下的人就更不认识了,这足见杜仲坤的锦囊妙计之高超。

  “哎,凡是鞋类的货物我全要了,我去帮助点个数,不更快点嘛,对吧,老板?”站在队列第一个的人给周大海建议。

  周大海一想这样更好,省得零卖费时费力,闹不好中间还会出现预料不到的疵漏,立刻赞成地表态:“行,点清了数,把款交给我,你就拉货走人!”

  “好,痛快!”第一个人乐癲癫儿地帮助闹大海的人清点鞋类的货物去了。

  “哎,你是不是也想包一种?”周大海问排在第二个的人。

  “想。”

  “要包哪样?”

  “服装类的全归我!”

  “好,你去帮助清点服装吧!”

  “老板,剩下的货物全归我了。”排在队列第三个的人急赤白脸说,那神态生怕自己捞不到便宜货。

  “剩下的你都要?”

  “那还不都要,就是都要也只是剩下点什么皮带呀、手套呀、旅行包呀之类零七八碎的东西了,值钱的东西都让前面的两个人捡便宜了。”第三个人直埋怨。

  “好啦,好啦,剩下的东西全归你,你也去帮助点数吧!”周大海说完,冲着队伍后面的人宣布,“不要排队啦,货物全都甩卖完了!”

  没有捞到买便宜货的人一听直着脖子嚷嚷:“那么多货怎么只卖给他们三个人,他们是不是你们的亲戚,不然为什么不匀着点卖?”“是呀,我看这里面有猫儿腻,不然哪有这么干的?我看你们也真是!”“哎,别见到便宜就贪心,当心那些货是假冒伪劣!”“对,好货不便宜,便宜没好货!”

  周大海听到触犯众怒似的呐喊声,越发感到在此地拖时间长了会发生变故,便急切地催促手下的人和那三个分类包干买货的人用“估堆”的办法大致算了个数,收完钱带上黎茜茜就要脱身。

  “慢!”杜仲坤一直站在华娜娜的摊位左侧静观饥不择食样的周大海及其手下人那慌乱的样子,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不过,他不吭不哈,冷目注视,只是叫司马小媛安抚住华娜娜,待周大海和黎茜茜携带卖货款将要离去时,才伸手做了个“请止步”的手势。

  “你要干什么?”周大海直视着杜仲坤,色厉内荏地问。

  “你们就这样走啦?”杜仲坤不动声色地反问一句。

  “不这么走怎么走?莫非你要抢劫不成?!”周大海说着给他手下的人丢了个眼色,让他们做好大动干戈的准备。

  “你们用不着紧张,我们既然慷慨地同意把一半的货物给这位黎茜茜小姐,说明我们根本就不想与你们一般见识,也没把这点货款看得有多重。”杜仲坤说完面向围观的人群,提高嗓音对周大海说,“不过,你们拿走这些货款总要留下个说法,不过,也没有必要叫你们留下字据了,就叫在场的朋友们作证吧,今后这个摊位就是华娜娜一个人的,与曹仁义没有关系了,也就与这位黎茜茜小姐更没有关系了。我要说的话说完了,你们可以走了。”当黎茜茜刚走几步,杜仲坤又叫住了她,“我说黎茜茜小姐,刚才卖的这些货款,估计能合两三万人民币,除去你来往的飞机票钱,还能剩下两万多。我想你的护照可能快到期了吧,把剩下的这些钱留一些作为私蓄,还可以拿出一部分明天到具有二百多年历史的瓦茨街即我们中国人称为的步行街的时装店,买身欧洲的名牌时装,还应该给你父亲和亲朋好友买点匈牙利的特产,像公牛血牌的葡萄酒,像具有马扎尔民族特色的马皮酒壶以及水晶器皿和具有欧洲风情图案的钩花饰物什么的,也算不虚此行嘛。”

  “用不着你关心!”黎茜茜像受到奚落般的瞪了杜仲坤一眼。

  “鳄鱼的眼泪!”周大海气恼地拉上黎茜茜冲出了围观的人群。

  当周大海和黎茜茜回到公司办公室,本来坐在旋转靠背坐椅上“静候佳音”的赵岩,一见周大海的面儿,劈头盖脸地诘问道:“你们把属于曹仁义的货物降半价甩卖啦?”

  “对呀!”周大海见到赵岩很少冲动的样子,惊呆得犹人五里雾中。

  赵岩听后鼻孔里“哼”了一声,转而又向黎茜茜:“你从华娜娜手里拿了两三万人民币,觉得挺滋润挺美气又挺划算吧?”

  周大海越听赵岩的话越觉得不对味儿,急火火地问:“到底怎么啦?”

  “怎么啦?”赵岩愤怒地答,“你们被杜仲坤当猴儿耍啦?你先不要叫喊!”他语调强硬地制止住要暴跳的周大海,“你们干什么那么急着降价甩卖属于曹仁义的货物呢?难道你们看不出来杜仲坤一步步逼着你们做出降价甩卖的招数吗?这一来倒好,杜仲坤早已挖好坑等着你们往里跳哩!他已经事先安排好他的人当成围观者,当你们吆喝着甩卖货物的时候,他的人早抢先站在了前面,并且还诱使你们做出按类别包干认购的轻率举措。结果,他们按半价买下这些货物,又原封不动地来了个完璧归赵,一件不少地交给了华娜娜。杜仲坤只用了两三万人民币,就了断了黎茜茜与华娜娜的恩怨情仇,并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宣布的,两天后你黎茜茜只能乖乖地离开匈牙利回国,不然你可就算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了!”

  “杜仲坤,你个王八蛋!”周大海听完赵岩的话气得脑门上火星直爆,本来就黧黑的脸膛霎时间变成了个紫茄子,咬牙切齿地大骂杜仲坤,并恼恨自己竟被杜仲坤当做玩物耍了,沮丧地用拳头捣蒜棰一样狠狠地擂击自己的脑袋,一面捶打一面自责,“没用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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