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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母与女

  这两日,滨海市内的车辆陡地膨涨许多,并且都是一色的轿车。象个将军般威武的奔驰280,娘娘样高贵的豪华型皇冠,武士般骄横的雪铁龙,公主样高傲的桑塔娜,颇有些政治家派头的福特,破落地主样的吉姆,还有“倒爷儿”一东奔西蹿的丰田,一个个昂首挺胸,互不相让,把平日里显得宽阔的柏油公路挤得格外瘦。

  这些轿车的主人,大多是参加在滨海市举行的名目繁多的会议,的,其中也有些是来滨海疗养院避暑的。从轿车首尾部位的车牌看,除台湾、西藏、宁夏和新宣布成立的海南等为数不多的要末来不了或者要末不能来的几个省、市和自治区外,其它都打出了自己的旗帜,似乎愈招摇,愈能显示当今气派。

  “不是上面有规定,这个季节少在旅游地点开会吗?”吴程坐在顾斐斐的铃木牌轻便型摩托车后座上,双手揽着她的腰,看着鱼贯而行的轿车,不解地问。

  “这叫上面有政策,下面有对策,懂吗?”顾斐斐神气激驾驶着她的摩托车,在密集的车流中潇洒地航行。

  适才,顾斐斐与吴程在海滨浴场搏浪击水,分外风流了一阵子。她从海滨沙滩一亮相,就使人们为之一震:只见她没有穿大家司空见惯的女式游泳衣,而是别出心裁的来了个“三点式”,即只戴一对乳罩和只穿一条小得不能再小的三角裨衩。这样一来,她那优美的身条,那丰腴的膀胛,那富有弹性和性感十足的小腹,还有那雪白的臀部,都被极简单的线条勾勒出来,竟是那样突出,那样鲜明,那样漂亮,漂亮得令人怦然心动。一时间,在灿若星斗的海滨浴场,她俨然成了一颗最明亮耀眼的星。各种目光,不管是羡慕的还是嫉妒的,不管是欣赏的还是玩味的,齐刷刷在她身上凝固。吴程呢,他完全扮演了一个芭蕾舞中男演员的角色,起烘托作用地陪着顾斐斐在海水中遨游,在金色的沙滩上奔跑,还象小狗一样地两个人拥抱着打滚,完全是一副就范的架势。

  这几天,吴程的确博得了顾斐斐的欢心。在顾斐斐看来,只有吴程才能够看透她。

  那日,顾斐斐鬼使神差地穿了一件黑色的衣褲,吴程一兄面立刻惊喜地喊叫了一声:“呜呼呀,好一个‘乌鸦派’皇后!”

  顾斐斐知道,吴程所说的“乌鸦派”是指进入八十年代后日本等一些国家的女郎的时装流行色。而“乌鸦派”的内涵,是指生活在“捉摸不定的时代”的人们感到前途不可测,所以选择黑色这种怎么解释都可以的颜色来象征迷茫、惶惑和苦闷。

  “先生,您刚才应该说,顾斐斐同志,现在你应该改穿大红和深蓝色的衣服了,难道你不知道这两种颜色标志着社会的开明和兴旺么?”顾斐斐虽然理智上佩服吴程看问题入木三分,但是斗胜好勇的性格又促使她反驳了吴程一句。

  “聪明的女士,请您不要怀疑我的愚钝,以至于愚钝到忘记一句妇孺皆知的箴言,叫作‘听话听反话,不会当傻瓜’。”吴程说完矜持地微微一笑,接着一针见血地指出她在爱情上的失落、苦恼和沮丧。

  顾斐斐听了还能说什么哩!她的确在为守备一师一团副团长肖哲无耻地背叛了她而义愤填膺但又无可奈何。她是在撒泼似的质问她的父亲顾霖元为什么要处理肖哲转业而顾霖元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告诉她,肖哲与一个比他年龄大10来岁的女人鬼混而被人抓住,才不得不决定让他转业的。顾斐斐听罢简直有点发疯似的绝望了。她虽然在行为上有些放荡,但是感情上还是始终钟爱着肖哲的。没想到肖哲却无倩地背叛了她,无情到她几次近乎哀求般地要秘密去见他而他都借故推托。这条无情无义的公狗!顾斐斐绝望地在房间里抓起什么摔什么。可是摔过之后又怎么办呢?她要报复,而且要无情的报复!

  于是,她将肖哲在滨海市的隐身之处告诉了吴程。

  然而,吴程听了不但不领情,反而讥笑她是在喊“鬼子挖地雪喽!”

  顾斐斐发誓睹咒地讲决没有骗他。可是,当她带着吴程赶到肖哲原先的隐身之处,却扑了个空。

  这样,顾斐斐愈发觉得受到了难以容忍的作弄和伤害,象个急红了眼的母狼一般地嚎叫:“姓肖的,以后我要不叫你尝到报复是个什么滋味儿,我就是婊子养的!”

  吴程呢,他觉得利用顾斐斐与肖哲的反目和强烈的报复心理,对于搞清肖哲的所在以及肖哲与女骗子史曼的瓜葛是大有裨益的。所以,他不惜投其所好,陪着顾斐斐跳舞,和到海滨浴场兜风。

  “骑慢点儿,当心去见马克思!”吴程见顾斐斐越骑越快,简直是将摩托车变为鱼雷快艇,一面提醒地说,一面心里言道,“他妈的,纯属性发泻,中枢神经兴奋期发生严重紊乱!”

  “死——?”顾斐斐回头看了吴程一眼,目光中充满着女性的饥饿和野蛮,“我还没玩够呢!”说完,她转过身去,把油门加到最大处,摩托车腾空一般,在前后轿车的空隙间做特技飞行,可谓大出风头。

  于是乎,怒斥声,谩骂声,不绝于耳:

  “哎,你他妈找死呀?!”

  “小妞,霹雳舞练得不赖嘛,不过,当心扭了腰眼儿!”

  “小娘们儿,你狗日的风骚不赶忙回家去,在马路上撅什么腚?!”

  顾斐斐呢,她不但不以骂对骂,反而抬起右手不停地给后面司机打着飞吻。

  这样一来,后面轿车的司机也风魔起来了,又鸣喇叭又喊叫。刹时间,长长的柏油马路上变成一个失去指挥的西洋乐团,高低粗细的不协合音程简直乱成一锅粥。

  “哎,我说哥们儿,别叫人家以为我们在耍猴好不好?”吴程劝告地说。

  “这有什么奇怪,人本来就甚你耍我、我耍你嘛!”顾斐斐总是把人生看得很残酷。

  吴程从来不喜欢在对待生活的看法上与人争论。他觉得,看法就是总结。每个人的人生道路不同,因而对人生的透视和总结也就不同。就好比写总结材料,写自己的亲身经历不仅真切生动,而且字里行间闪烁着生命的火花;如叫别人代笔,不是枯燥无味,就是十分抽象。

  顾斐斐猛地一个急刹车,吴程整个上半节身子扑在顾斐斐的后背上。

  当吴程凭借刹车的惯性从顾斐斐的后背上弹回来,他才发现已经到了杨树林内顾霖元的将军楼。

  “搞什么恶作剧!”吴程见岗楼那个曾打过交道的警卫战士看到他趴在顾斐斐后背上捂着嘴哧哧直笑,扳不住瞋怪地吼了顾斐斐一句。

  “这是惯性,僮吗?”顾斐斐以无所谓的神态说了句双关语,并挑逗地白了吴程一眼,“叫唤什么,咯痛你啦?”

  “这骚货!”吴程不由地心里骂了一句,但是脸上却显得更是不在乎,涎着脸嘻嘻一笑,一副乐哉美哉的神态。

  顾斐斐刚要椎开灰色的并且安有瞭望孔的院门,门却被人忽地从里面拉开了,随之冲出一团气浪,把顾斐斐操个趔趄。

  顾斐斐一看从她们家冲出来的不是别人,而是新调到警备区招待祈医务室工作不久的女军医闵春梅。闵春梅手里拎着一个老式岀诊包,出诊包的正面印有毛泽东手书的“为人民服务”五个红膝大字依稀可见。岀诊包的盖敞开着,上面一层摆放的药瓶药包随着闵春梅急促的脚步哀怨地滚落在地上,她知道,却不理会。当她看到院门外站着顾斐斐和吴程,不知是羞涩还是委屈地一低头,悲愤地往前跑去。

  吴程怅然地刚要向顾斐斐询问这是怎么回事,院里突然爆炸了呼喊和斥责:“你溜什么?你回来!你个小婊子,你给我说清楚,刚才插着门在屋里跟他干什么勾当来着?!”

  不用问,这尖嗓门是顾斐斐的母亲耿华的声音。

  “你狗日的喊叫什么?我叫她到家来是给我瞧瞧病,你他娘的就又疑神疑鬼了!”

  这驴一样的祖门大嗓是顾霖元的声音。

  “你说,看病不在客厅里到睡觉的屋子里去干什么?而且还作贼心虚地插上门?你说?你说呀?”

  “我说你狗日的不要喊叫好不好?要是叫别人听到了影响多不好?”

  “你怕啦?”

  “我怕你个□?!”

  “那好,既然你不怕,就甭管我喊叫,我一会儿还要到招待所骂那个骚娘们去!”

  “我看你敢?!”

  “怎么着?你们干了见不得人事儿,还敢动手打我?!”

  吴程听到这里,急忙催促顾斐斐:“快进去劝劝,不然真要打起来了!”

  顾斐斐说不上是自嘲还是不以为然地一笑:“不会的,我爸爸最近得了‘气管炎’,用老百姓的话说叫作怕老婆。”

  果然,顾斐斐刚说完,就听顾霖元在院内说:“我,我连手都没敢抬,打,打你个□!”

  “怎么样,我没说错吧?”顾斐斐脸上一副不怕家丑外扬的神态,并得意地向吴程一笑,“现在该我亮相了,不然我爸爸的膝盖就要受苦了。”说完,故意模仿日本电视连续剧《血凝》中幸子的声音喊一句,“我回来啦!”

  耿华对于女儿顾斐斐的突然出现并没感到惊讶,反而象在预料中似的,或许她刚才听到摩托车在院外熄火的声音,她知道顾斐斐已经耳闻目睹了方才一幕。但是,她对于吴程紧随顾斐斐出现在院子里却是没有预料到的,所以她的脸由红变白而又变红,尴尬地说:“哟,吴干事来啦,请屋里坐。”

  顾霖元呢,当然更是感到难堪。不过由于他脸膛黧黑,又衬以钢青色的胡茬子,脸红脸白都反差极小,不仔细观察根本看不出来,所以无须做什么表情都能加以掩饰。因此,他依然亮出一副警备区最高军事长官的架势,双手一插腰,话调威严地问道:“找我有事吗?”

  “吴干事不是找你的,是斐斐请他到家里玩来的。”耿华连忙替吴程解释。语调很软,棉絮似的,柔软中透着一股暖气,令人听着惬意极了。

  尽管方才耿华对顾霖元还凶得宛如一只母老虎,可是当着吴程的面儿立刻变得象个贤内助。显然,她是以极大的克制力维护顾霖元的威望和尊严。这不仅仅取决于作为一个女人的精明和机巧,而重要的在于她对“夫贵妻荣”不但具有理念的并且还有伸手可触的实感。

  可以讲,自从耿华与顾霖元正式睡在一张床上那天起,她就开始品尝到了“首长夫人”这个特殊字眼儿的美妙滋味儿,并且直到今天还在继续品尝着,依然觉得美味无穷。

  按排行,耿华是顾霖元的第三个妻子。

  顾霖元的第一个妻子是个祖手大脚和目不识丁的农村妇女。解放后,顾霖元进了城,土包子想尝尝洋荤了,于是便一脚踢掉结发之妻,与城里一个中学教员结了婚。

  这个中学教员便是顾霖元的第二个妻子,名叫耿晔,也是顾霖元的现任妻子耿华的姐姐。

  顾霖元与耿晔婚后倒也恩恩爱爱。但遗憾的是耿晔患习惯性流产症,几次怀孕,刚过一个月就流产了。尽管多方求医,中药喝得可以用麻袋装,却依然保不住胎。那天,不知是顾霖元盼子心切还是犯了“二扞子”毛病,劈头盖脑地冲着耿晔吼,并且满嘴污言秽语:“狗日的,要你那个玩意儿有什么用?老子养只母鸡还能下几个蛋,你他娘的连个肉蛋蛋都存不住!”当晚,受到无情羞辱的耿晔喝了一瓶敌敌畏,幸亏被人发现的早,抢救的及时,才没有死。但是,从此她一病不起。

  这时,耿华恰巧中学毕业没有考上大学,便来照料她的姐姐耿晔。

  谁知,耿华来到耿晔身边不到8个月,肚子却象个葫芦似的鼓起来了。这还不算,她还时常当着耿晔的面儿与顾霖元搂搂抱抱。

  不久,耿晔溘逝长辞。

  耿华正式成了顾霖元的第三个妻子。

  那时,顾霖元是警备区守备一师的师长,耿华则成了“师长夫人”。

  又不久,耿华给顾霖元生下了一个千金,这便是顾斐斐。

  因此,当顾斐斐得知内情后自己给自己起了个名子叫“孽种”。

  再往后呢,“文革”开始了。顾霖元先是在春雷无线电厂“支左”,后又成为统帅整个滨海市的“革委会”主任,可谓权势赫赫。此刻,耿华的身价也发生了巨大变化,则由“内向翻”转变为“外向型”。她先是由警备区干部子弟小学调到市教育局“斗、批、改领导小組”工作,后又调到市“革委会”的“抓革命、促生产办公室”,接着又调换了几个单位,所到之处,迎接她的无不是倾慕、崇拜、谄媚的目光,似乎她俨然成了爱与美的女神阿佛洛狄忒,把爱、把春天、把欢乐、把激情、把甘露、把诗,撒向人间。

  女人在政治上的风流往往与生活上的风流成正比。一个偶然的机会,耿华遇到了比她小八岁的革命现代舞剧《红色娘子军》中扮演洪常青的市歌舞团舞蹈演员马洪亮,两个人一见钟情,大有相見恨晚的狂热亲情。

  耿华虽然已经步入中年,体态也失去了少女的苗条,但由于保养得好,却具有一种丰腴之美,往往令涉世不深的男子为之颇倒,心荡神怡。马洪亮呢,不仅正值青春年华,而旦身材颀长,英俊潇洒,一个标准的美男子。

  当晚,马洪亮约耿华到滨海公园见个面。耿华象满足孩子的恳求般的施舍地微微一点头。

  位于滨海市西南角的滨海公园,不仅怀抱着浩瀚命大海,而且危岩壁立,特别是著名的贞女岩,象个扑向大海的贞女一样高悬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气魄雄待,煞是壮观。

  此刻,月光皎洁,贞女岩上宛如镀上一层金,海风掠耳,恰似祥云缭绕,瑞渴香浮,并不时伴有彩鸾鸣叫,玄鹤放喉,给人以飘然升仙之感。

  马洪亮欲火中烧地看着刻意打扮了一番的耿华,觉得她美极了,似乎眼下她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于是,他疯狂地抱住耿华,不顾一切地吻她的脸颊,吻她的脖颈,吻她的乳峰,并且用激动得发抖的声音乞求她满足他的欲望,不然他请求与她拥抱着跳下贞女岩,以便到另一个世界厮守。

  耿华在马洪亮热烈地拥抱和狂吻中,只觉得心意激荡,浑身血管热极了,又冷极了,一热一冷使人扳不住冲动得要疯狂。然而,她的头脑又异常清醒,因为她毕竟是富有经验的女人,而且她有着比男人还强的自制力。这是因为她经受一次又一次的刺激和折磨后养成的。

  说实在的,当她由于羡慕顾霖元的地位而委身于他后,渐渐发现,顾霖元并不是爱她,而是将她当作一种作爱工具。在他身上,得不到柔情,当然也没有蜜意。每次,他都用强制和征服的手段使她顺从。粗暴、凶猛还带有野蛮。完了,他象推搡一具死尸一样将她抛在一边,呼呼大睡,鼾声如雷。她呢,却象遭到一阵冰雹似的萎缩了回去。她痛苦地想哭,想抓,想咬,可这种发狂又有什么用呢?只能是自我摧残。久而久之,她适应了,也麻木了,麻木得的确象个工具。而今,她面对马洪亮荡人心魄的求爱,虽然觉得他幼稚得象个孩子,可是又难以挣脱这用甜蜜酿成的爱的美酒的诱惑。她知道如果答应了马洪亮的恳求将会变得不能自拔,也将会损害丈夫的名声和地位,还很可能导致家庭解体。所以,她左右为难,进退维谷。

  但是,此时的耿华已经难以抵御爱的饥渴而变得不能自持了,况且她又是一个时刻怀着甜美的爱的梦想的女人。她施舍般地捧起马洪亮的脸,眼眶里噙着说不出是爱怜还是感激的泪花,在他刮得光光的嘴唇上留下一个贪婪的吻。

  接着,她又安抚地低呼着马洪亮的名子,轻轻地挣脱他的怀抱,用带来的雨衣在岩石上铺了一张床,幸福地合上了眼睑……

  果然不出耿华所料,自从她与马洪亮在贞女岩度过那个翻江倒海和令人销魂的夜晚,那无比欢乐的情景整日魂牵梦绕,陶醉不已,时时盼望再与马洪亮欢聚。

  然而,马洪亮却恰恰相反,他借故说不知道耿华是市“革委会”主任顾霖元的夫人,骂自己是天下头号混蛋,犯下了破坏军婚罪,十恶不赦,罪该万死。表示以实际行动洗刷自己的罪恶,再也不敢与耿华见面。

  耿华开始几天恨他、骂他,觉得他是个十足的胆小鬼,缺乏男子汉气概,愤然要与他一刀两断。可是实际上她早原谅了他。而这种原谅在那日夜晚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完成了。所以,她恨他、骂他,只不过是爱他的另一种方式。

  女人的占有欲往往比男人表现得更凶残。耿华过去要占有顾霖元而不惜在精神上摧残她的姐姐耿晔,而今天她要占有马洪亮而不惜暴露他们之间的隐私后会付出沉重的代价。

  于是,她借要加强文艺战线的领导为名,主动向顾霖元请缨,到市歌舞团当了一名政治副团长。

  文艺团体本来就是流言蜚语的孳衍地,耿华再主动找上门去,不多日,纷纷纭纭的谣琢洪水般铺天盖地而来,毫不留情的指责,尖酸刻薄的嘲讽,不堪入耳的唾骂,危言耸听的描绘。更有甚者,有人竟然诡秘地偷拍耿华与马洪亮接吻的照:片,冲洗放大后放在顾霖元办公室的案头。

  顾霖元看到妻子与别人偷情的照片,简直怒不可遏,气得一拳将写字台上的玻璃板砸得稀碎。

  当晚,他将耿华拒之于寝室之外,尽管耿华痛哭流涕,苦苦哀求,他还是懊怒地斥骂:“你个骚娘们!你个驴日的!你要求到歌舞团,原来是要给人家去搞破鞋,却说什么去加强领导,加强你娘个×!我堂堂一个师长,一个市‘革委会’主任,却叫你驴日的拿着当猴耍,嗯?我要跟你离婚!要把那个‘戏子’逮捕起来以破坏军婚罪论处!”

  耿华表示痛改前非地跪在门外,整整哭了一夜,请求宽恕她,也宽恕马洪亮。当她眼见晨光熹微,眼泪也哭干,顾霖元铁心不饶恕她时,房门却打开了,只见顾霖元蹲在门内侧的地板上,一双眼也变成了红灯笼。她猛地扎到他的怀里,一面泣不成声,一面吻他的脸,吻他的胸,吻他的手。然而,当耿华痛改前非地表示马上由市歌舞团调回警备区干部子弟小学时,顾霖元却又宽宏大度地投了反对票:“你们这些女人,就是他娘的头发长见识短!这么一来不就是告诉人家你驴日的的确不正经啦?还是曹雪芹那老家伙油猾,他在《红楼梦》里写了两句话,叫作‘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你就在歌舞团呆着,时间长了,老叨明也就浪;劲了。再说,这种勾当就象吸大烟,一旦沾上了,改起来也不容易。唉,谁叫我当初对不起你姐姐哩……”

  “霖元……”耿华无比感激地哭泣着匍匐在顾霖元膝前,无言地表示永生永世甘当他的犬马,任他骑,任他抽打,也任他玩耍。

  正是由于顾霖元的不以为然,耿华不仅与马洪亮藕断丝连,而且过了一阵子居然由市歌舞团的政治副团长提升为政委,成为歌舞团党的领导的化身。今天,在改革的年代市歌舞团虽然实行了团长制,取消了政委,顾霖元也虽然早已结束了“支左”使命调回部队,但由于顾霖元由师长晋升为警备区副司令员,而耿华也由“师长夫人”变为“司令夫人”,所以尽管她至今与五线谱形同路人,但她却居然摇身一变成了歌舞团的艺术指导。

  地位、权利,这个点石成金的魔杖砑!

  但是,身为副司令员女儿的顾斐斐不知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呢,还是天生一个叛逆,她认为地位和权利是制造虚伪的面纱,在欺骗着别人,也在欺骗着自己。

  所以,她把什么都看得很透,其中包括对她的父母,也包括对她本人。

  “好啦,属于我自己的事儿请你们不要参预!”因此,当吴程出现在顾霖元的将军楼里耿华和顾霖元要问长道短时,顾斐斐冷冷地白了他们一眼,挽起吴程的胳膊走进了客厅,一副旁若无人的神态。

  “这丫头,越来越不象话了!”顾霖元看着顾斐斐将头枕在吴程肩胛上的背影,悻悻地说。

  “都怪你!”耿华横了顾霖元一眼。

  “怎么怪我?”

  “谁叫你当初要叫肖哲到家里来!”

  “还说呢,你要是不反对斐斐跟樊东黎结婚,还能有这些乌七八糟的勾当?”

  “我不是想找个门当户对的嘛。”

  “你那是老观念。现在的年轻人,讲的是爱情第一。最近全国青年歌手大奖赛上你没听一个女演员唱的一首歌,说:什么‘只要我们真正爱过,我就什么也不在乎’。狗日的,现在就是这种风气!”

  “你不会小声点儿,可着嗓子喊什么?斐斐她们在客厅里呢。”

  “人家当着我们的面儿搂搂抱抱都不在乎,我喊一声就会把他们吓跑啦?乱弹琴!”顾霖元粗脖子涨筋地冲着耿华吼了一声,转身走出了院门。

  耿华想到楼里去,又怕在客厅撞见斐斐和吴程,要是万一两个人行为不轨,哪将有多尴尬。不进屋又到哪儿去呢?她忽然想到刚才顾霖元和闵春梅的事儿,已经平息的火气陡地又翻腾起来了,拔腿向顾霖元追去。

  客厅里,沙发上,顾斐斐与吴程相视而坐。

  “说吧,想叫我给你们提供点什么?”顾斐斐一副T情的目光火样地灼着吴程,话语说得十分赤裸。

  “你怎么不同时提出要什么报酬呢?”吴程以近乎放肆的目光看着她,并尖刻地反诘了一句。

  “现在的行情,不是讲按质论价么?”顾斐斐说罢一阵浪笑,并且将头往靠背沙发上一倚,本来就显得外露的两个乳峰愈发耸立起来,这样愈发显示她的风骚和魅力。她知道,这是对付男人应有的第一招。

  “先告诉我,肖哲为什么转业?”

  “他跟一个姓史的什么女人胡搞,被人堵在被窝里了。不过,我只是个二道贩子。”顾斐斐依然保持原来的姿态,她在说这番说时,只见两个小山似的乳峰一起一落,象海中的波浪,使人觉得整个身子一沉一浮,产生一种飘飘然的感觉,这种诱惑是使人难以抗拒的。

  “那谁是头道贩子?”

  “我们家老头子。”

  “顾副司令员又是从哪儿趸来的呢?”

  “就是你刚才碰到的那个军医。”

  “你是说闵春梅?”

  顾斐斐听到这里,胸前的两座小山陡地一沉,直起身来警惕地盯着吴程:“怎么,看你这呼名道姓的,你对这个姓闵的很有好感?”

  吴程听罢哈哈一笑:“岂止有好感,我真想娶她。可惜,我妈没有早几年把我放出来。”

  顾斐斐见吴程是在打哈哈,满意地又恢复到原来的姿势,两座诱人的小山又耸立在吴程面前。

  在吴程视线的对面,恰巧是那幅国画《江波垂钓图》。搞清楚这幅国画的来历,是姜博襄授于吴程的一项重要任务。他觉得眼下是该提问这件事情的时候了,机不可失呵。“这幅国画不错嘛,谁送的?”

  “一个来者不善的女人。”

  “那女人叫什么”?

  “不知道。”

  “你没见过?”

  “她几次来我们家,我都没碰到。”

  “那你怎么就武断地讲人家是来者不善呢?”

  “你想,象我爸爸这样的土八路,懂得什么国画艺术?尤其画面上一个老翁驾舟垂钓,他准会认为这老家伙是个离休干部,吃饱了撑得没有什么事儿干。要是画面上来个手持枪杆子的大兵,他反而会认为画得带劲儿。不过,现在一些老干部附庸风雅,有的搜集古玩,有的搞名人字画。所以这幅图画就挂在我们家的客厅。可是我爸爸看着这幅国画,还同孩子看芭蕾舞?因此,我看这个送画的女人意在画外,居心不良。”

  “她每次到你家来,都是一个人?”

  “听说她后边还跟着个‘狗屎’!”

  “那无疑就是守备一师一团的肖哲副团长了?”

  “除了他还有谁。”

  吴程听完,觉得力图得到的已经得到了,倘还没有得到的恐怕再问也不会得到。现在从顾斐斐提供的情况中已经理清了如下问题:守备一师一团副团长肖哲与女骗子史曼发生不正当男女关系;肖哲不仅将史曼的大儿子高军拉进部队,而且还将史曼引见给警备区副司令员顾霖元;而警备区招待所医务室的军医闵春梅,不但了解肖哲与史曼的隐秘,可她又与顾霖元关系暧昧;肖哲的转业,完全是因为与史曼发生性关系所导致,同时也激怒了顾霖元,更加上伤害了顾斐斐,可是似乎也有人至今充当他的保护伞。下一步,首先座该把肖哲与史曼的关系搞确实,而知情者则是闵春梅。

  吴程想到这里,立刻站起身来,两眼直直地盯着面前这一个卖弄风骚的女人:“该你要价了!”

  顾斐斐猛地站了起来,两个高高的乳峰几乎抵在吴程身上,两眼冒着鹰鹞般的目光,锥子似的刺人,话出口也冷沭冰的,还带有几分凶恶:“我要是要高了你不感到后悔?”

  吴程心里早已做好最坏的打算。他断定,顾斐斐这个妖艳而狂放的女人,为了报复肖哲对她的伤害和污辱,一定用他作为武器来回击肖哲。为此,他准备付出最昂贵的代价,所以,他从容回答:“我将是来者不拒。”

  “那好哇。”顾斐斐得意地冷冷一笑,“今天晚上跟我一起到小天鹅宾馆。”

  吴程一听,觉得后脖梗子一冷:“干、干什么去?”

  “怎么,怕啦?后悔啦?”顾斐斐的目光变得愈发阴冷,“不干什么,只是带我去跳跳舞,而且舞票还是由我花钱买。”

  吴程万万也没有想到,顾斐斐竟然把矛头凶狠地对准已经受尽伤害的康蒂。他浑身不由一阵战栗。康蒂那脆弱的心灵不能再经受刺激了,否则将完全崩溃。而这个顾斐斐,显然是企图在康蒂那刚刚愈合的伤口再狠狠地扎上一刀,以便将她彻底击垮。这个狠毒的女人呵!吴程真想抡起胳膊重重地在顾斐斐脸上打个满掌开花,一想又觉得没有道理。谁叫你狗日的已经答应人家可以任意要价呢?而且对这个女人复杂而阴鸷的心理认识不足,所以只能是磕掉门牙往肚里咽。于是,他强装笑颜迪问道:“几点?”

  顾斐斐嫣然一笑;“你说呢?”

  “八点半,过时不候。”吴程说完扭头就走,他生怕走迟了会把话语变成拳头,与其说会落在顾斐斐身上,莫如说会直直砸向自己的头颅。

  他一出顾霖元将军楼的客厅,两条腿就觉得轻飘飘的了。这那里是走呀,分明是溜,象个被人高喊“抓住他”的小偷。难怪“希特勒”嘲弄地冲着他的背影狺狺地叫。这条兴风作浪的母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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