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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首长夫人与上访者

  年轻保卫干事吴程一周之内给姜博襄回音的保证是带有立军令状意味的。

  起码,吴程自己是这样认定的。军中无戏言呀!

  但是,何泽发现,吴程白天总是蒙头大睡。特别是上午,睡起来象个死猪似的,推都推不醒。可是一到晚上,却变得精神气十足。军衣变成了笔挺的西装,质地精良的金利来领带,属于新潮的尖头牛皮鞋,擦上被评为名优牌产品的金鸡鞋油,乌黑闪亮,仿佛灯光落上也会滑下来。他那本来就有点带自然卷的头发,每天都要抹上一些名曰采用世界著名的日本资生堂化妆品公司研制的配方并由北京丽源日用化学厂生产的华姿牌发露,象狗舔似的,再被电吹风一吹,呈波浪状。你甭说,真是人凭衣服马凭鞍,平时穿着军衣貌不惊人的吴程,经过这么一番“中西结合”式的打扮,顿时变得帅极了。既有中央电视台广播员张宏民的英俊,又有北京电影制片厂演员杨在葆的粗犷,萧洒中蓄储着一种气质。而这种气质既属于汉子的,又属于军人的,并且惟汉子加军人才特有。这家伙,在搞什么鬼名堂!

  “吴干事,今晚又有什么美差呀?”何泽见穿戴整齐的吴程又新武装了一副派克眼镜,以羡慕的口吻巧妙地问一句。

  吴程神气活现地对着穿衣镜做了个骑士般的动作:“军事行动,恕不奉告。”

  “你别忘了向姜委员的保证?”何泽忍不住发出警告,旨在让他清醒清醒。

  吴程诡秘地向他伸出了四个指头,告诉他今天才是第四天,然后向他一摆手:“拜拜!”说罢,扬长而去。

  何泽从吴程那充满自信的脸上,似乎悟到了什么,面颊堆起一种似喜且忧的表情。说起来,何泽虽然与吴程同在一个机关工作,但由于“庙”比较大,部门之间各有各供奉的“神”,彼此很少来往。他们在到这个调查组之前,只是知道同属政治部的,互相连名字都叫不上来,更谈不上对脾气禀性的了解。可是,在这不长的相处中,何泽发现吴程虽然年岁不大,但是不仅外表上有一种军人的自信,并且内心深处埋着一种坚定自若甚至可以说是一意孤行。这是军旅生活锻打的痕迹,这种性格特征,在艰难险阻面前往往原子核般成百倍地释放出磐石般的坚定信心和至死不屈的坚强毅力以及一种随机应变的聪明才智。于是,他那闪烁着复杂心理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他曾为之大伤脑筋的小天鹅宾馆以及小天鹅宾馆里那个他未曾涉猎过的陌生世界。

  气派的小天鹅宾馆。

  小天鹅宾馆气派而豪华的舞厅。宽敞、洁净,霓灯闪烁。

  疯狂的迪斯科舞曲,疯狂地摇摆的人影,嗲声嗲气的女声伴唱,炫目燎人。

  爱是那么深,

  情是那么真,

  在依偎的温床上,

  吮下了一个吻。

  参加舞会的,大多是穿着入时的青年男女。特别是那些妙龄女郎,不仅衣着华丽,且又描眉涂唇,张张脸上不知是因为抹上了胭脂还是因为热血沸腾,泛着熟透了的桃子的红晕。尽管她们有的穿着华美的连衣裙,有的穿着宽松的蝙蝠衫,服饰各异,但是目的似乎是共同的,即鲜明地勾勒出丰满的胳膊、肩膀和酥胸,以引起异性男子的注目。这些艺术大师精心雕塑的作品,一个个线条优美,姿态娉婷,令人神魂颠倒。

  然而,在这灿若群星的“作品”之中,其中有一对儿可堪称佼佼者。这不仅指他们那萧洒的舞姿,也指他们那出类拨萃的相貌。男的,即年轻的保卫干事吴程;女的,即吴程结识不久但两个人的熟悉程度却相当神速的舞友,名叫康蒂。据说,康蒂的蒂字原来是这个娣字,后来因为她曾一度狂热地崇拜美国好莱坞一个名字中带有“蒂”字的著名女影星,便改娣为蒂。如今她是小天鹅宾馆的一个服务员。前不久小天鹅宾馆搞了一次“选美”,也就是评选“馆花”,由于她天生丽质,打败了一个个竞争对手,脱颖而出,一举夺标。被誉为小天鹅宾馆的皇后。为此,宾馆总经理指派她负责几个最高档次的贵宾室房,那么她的身价自然也就随着水涨船高的法则变得高贵了许多。她虽然并不满意这种“伺候人”的工作,总觉得在贵宾面前象个“使唤丫头”,可是与别的姑娘相比又觉得鹤立鸡群,应该聊以自慰。因此,她始终处在这种既悲哀又荣幸、既怨恨又满足的矛盾心态中。

  “小蒂,你今天跳得好开心啊!”风度翩翩的吴程一开口充满了港味儿。要是姜博襄和何泽在场,准把他们吓一跳。

  康蒂随着变缓的舞曲,踏着轻盈的碎步,身态柔若柳丝,鸟儿也望尘莫及啊!她莞尔一笑,明亮的眸子闪闪发光,宛如苍穹中蓦地跳出两颗亮晶晶的星星。她微启朱唇,轻轻哼起一首歌曲:“青春年华似流水,逝去的青春不再回……”她的以歌代答颇有些“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表现。她唱毕,在淡淡的嗔怪中掩饰着一股冲动的喜悦,“你刚才那句话说得比有些‘老广’都港味儿十足,怪不得你能赚大钱哩!”

  吴程听后,心里觉得被刀子刺了一下,脸上也不啻于挨了一记耳光,仿佛军人的形象受到严重的玷辱和伤害,颇有些懊悔不及的感觉。但是他这种感觉在一瞬间又被另一种感觉代替了,因为这后一种感觉更现实,更具体,也更直接。

  吴程自从那日向姜博襄立下保证后,信心十足地来到小天鹅宾馆。从他当时的神态看,似乎他想出了什么高招儿。其实,什么高招儿也没有,仅仅是受到某种刺激后产生的冲动和激情罢了。

  所以,他一连两次到了小天鹅宾馆,两次受到的待遇与何泽完全相似:迥避、冷漠,还带有某种嘲弄的成份。

  “狗日的!”吴程吃了两次闭门羹,气得怒火中烧,想破口大骂一顿。还恨不得一脚把小天鹅宾馆高大而气派的玻璃门踢个稀巴烂。更可气得是,还有那个摩登女郎。

  “同志,总经理办公室在哪儿?”吴程第二次来到小天鹅宾馆,想直接找到总经理办公室,省得遭服务台问事处那个胖娘们儿的白眼儿。所以,她见一个打扮窈窕的姑娘正好从对面儿走来,礼貌地问了一句。

  谁知,那个姑娘眼皮一撩,嘴角呶动了一下,神气十足地一甩脑后黑缎子一样浓密乌亮的秀发,径直地从他身旁飘然而过。

  不知是姑娘有意还是无意,在她一甩脑袋时,一缕发稍儿恰好轻柔地拂在吴程的左脸颊上。

  好疼!

  吴程心里不禁一声惊呼。这那里是柔软的发稍儿呀,分明是粗硬的鞭子,恶狠狠地抽得人由心里往外疼。

  气恼、愤恨、焦燥,但又无济于事。

  下一步该怎么办?

  他感到一筹莫展。

  冷丁,他发现一个与自己的景况完全相悖的现象。一些打扮得匪里匪气的小伙子不仅出入小天鹅宾馆犹入无人之境,而且那些女服务员还主动给他们套近乎儿,又说又笑,眉目传情。他还发现,一些小伙子慷慨地出手就买上几张价格昂贵的舞会票,施舍般地往姑娘们怀里一扔,然后扭头就走,致使姑娘们你争我抢。奶奶的,现在真是“军人贬值”,我堂堂一个副营级军官还不如个摆地摊儿的小贩儿吃香。

  转过天来,吴程便换上了一身新的打扮,而且到小天鹅宾馆伸手拿出两张“大团结”买了两张舞会票,直描直射地送给那个神气十足的姑娘。

  对吴程的自尊伤害最大的,是在他将舞会票送给那个神气十足的姑娘而当她欣然接受时却没有出现半点惊诧的神色,这足以证明,昨天吴程向她问话时她根本就没有用眼看他,或者说虽然看了但在眼帘的屏幕上却没有留下丝毫痕迹,这岂不更悲哀?

  但是,一场舞会下来,吴程却完全把她征服了,象一个技艺高超的骑手征服一个马驹。

  吴程不仅知道她叫康蒂,而且还得知她是负责贵宾房间的服务员。倘若能够牢固地把她掌握在手中,对于搞清楚史曼在小天鹅宾馆的情况显然是至关重要的。

  因此吴程将不遗余力。那怕是遭到发自内心的还是来自外界的谴责,他都不怕。他将毫不含糊和毫不动摇地笃信一条露骨的格言——战争与爱情都是不择手段的。目前他所进行的与史曼的斗争又何尝不是一场战争哩!

  此刻,吴程知道康蒂讲他能赚大钱是寓指他这个“倒爷”少不得坑蒙拐骗,干缺德事儿。可他却坦然一笑,一副不以为然的神色。

  吴程在康蒂心目中的身份的确是个往返于广州与北京以及全国一些省市的“二道贩子”。他所以把自己装扮成这样一个角色,一来这类人物“走红”,二来易于沉浮。一笔生意下来,赚了,马上就腰缠万贯;赔了,立刻就是一个穷光蛋;如果犯了,还会锒铛入狱。所以,利用这种身份与康蒂交往,易攻易退,始终把握主动权。

  康蒂见吴程笑而不答,刚要嗔怪地说什么,一支舞曲结束了。

  “走,去吃点冷饮。”吴程说着极大方地用手揽住康蒂那滑润白皙的肩胛。

  康蒂用火热的目光瞟了他一眼,表示允诺地一点小巧而洁白的下颏儿,并且将头部毫无顾忌地枕在吴程的肩膀上。

  吴程觉得在康蒂的头部落在他脖颈处的一刹那,仿佛一团火在他心里熊熊燃烧起来,并且片刻之间占据了全身,以至于每根血管都热得发烫。他感到了一股突如其来的冲动,迅速猛烈难以遏制。他惶惶不安地扫了左右一眼,生怕被人窥见他的秘密。与此同时,他又闻到一股比茉莉花还清新的琅香。这种淡淡的馥香是从康蒂那诱人的酥胸中散发出来的。他知道这是一种颇为时髦的高级香水。这种十分紧俏的香水在国内没有相当的门路是难以搞到的。吴程闻到这股琅香,愈发地难以自制了。然而,他最终还是没有崩溃,以近似野蛮地手段极力保持住了自制。这种手段就是心里恶狠狠地骂了自己一句:狗日的,别坏了大事!

  吴程在招待康蒂吃冷饮时显得相当气派。除了常见的冰淇淋、巧克力雪糕和可口可乐外,还有娥姐粉果、鹅脖银丝卷以及莲茸马拉糕等风味小吃,最后还要了两份火腿三明治外加两杯带滋补性的含酒饮料,可谓丰盛之极。这那里是在参加舞会,简直就象摆筵席。

  “吃、喝!”吴程开怀畅饮,大肆咀嚼,一副及行乐和放浪形骸的神态。

  然而,吴程这般举动并不显得招人侧目,因为他留意到,几乎每张餐桌上面都摆满了名目繁多的美酒佳肴。在眩目的灯光下,那各式各样的瓶子里,透明的和带有色泽的液体闪烁着一道道彩虹,张张餐桌汇聚成一条五光十色的河。方才在舞厅还显得风度翩翩的青年男女,此刻一个个频频举杯,刀叉叮噹,狼吞虎咽,大有不吃白不吃的样子,似乎谁稍有收敛就显得不够派。

  这叫入乡随俗。他想。

  突然,噪鸦般的舞厅静了一下。

  吴程直觉得心往下一沉。那感觉,宛如在电视屏幕前观看精彩的文艺节目而蓦地发生停电,既有一种失落感,又有一种从陶醉中摆脱,从而由忘情的冲动中使理性得到皈依。

  他机警地朝四周一看,只见从舞厅的东侧门处涌出几个仪表不凡的人物。

  人们知道,东侧门里是凡夫俗子不得入内的贵宾休息室。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她中等偏高的身材,虽然并不苗条,却具有一种丰满的曲线美。她通体银白,可堪称柯林斯笔下的“白衣女人”。她身穿一件雪白“泡泡袖”连衣裙,连衣裙为镶边大园领。领口处的脖颈下形成一条滑腻的沟壑,沟壑的两壁陡地耸立起两座高高的乳峰。腿蹬一双乳白色牛皮凉鞋,楔形高跟儿足有二寸长。脸上的皮肤虽然有些粗糙,还隐约有些血色素沉淀留下的黄褐斑痕,但却做了精心地打扮和修饰。嘴唇抹了淡淡的口红。脸颊扑过香粉,但扑得很匀,好象用软毛刷细致擦过,不留半点人工痕迹。眉毛也象是精心修理过,两条细而弯的曲线没有一根不安分的眉毛,显然是用镊子细心地择过。弯曲的左小臂上吊着一个粉白色羊皮坤包。从她的整个衣着打扮看,既给人一种风姿绰约之感,又不显得轻佻和妖媚。她走起路来脚步很轻,又很稳,还富于一定的弹性。仿佛是经过苦心排练过似的,既不显得做作,又给人一种雍容、高贵的感觉。

  在这个不同寻常的中年女人左右,紧跟着几个不同寻常的男子。他们不仅衣冠楚楚,而且气度不凡,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浪迹于官场上的角色。

  这个令人注目的中年女人刚刚走到舞厅中央,新的一支舞曲恰到好处地开始了。

  舞曲也选择得恰到好处。舒缓、轻松,似潺潺流水,如白云飘飘。

  吴程用洁白的餐巾轻轻擦了擦嘴,离开座位,躬身相请。

  康蒂一点下颏儿,表示赞同。不知是那杯带滋补性的含酒饮料发挥了作用,还是心里激起青春的冲动,两个脸蛋儿泛出胭脂般的红晕,象两片燃烧的晚霞,煞是好看,还有那撩人的目光,灼得人浑身热辣辣的。她随着醉人的舞曲,轻轻扭动着袅娜的腰肢,几乎是依偎在吴程的怀里,好象一只海鸥找到一个赖以栖息的港湾。

  可是,吴程此刻浑身却冷得很。尽管康蒂那妩媚的脸颊和圆润的乳峰烙着他敏感的肌肤,他既没有原来的燥热,也没有难以遏制的冲动,有的只是浑身微微的震颤,以至于额头沁出细密的冷汗珠儿。这是他在战胜异性的诱惑和自身对异性的欲望。

  他两眼直直地盯着那个贵妇样的中年女人,犀利的眸子里闪着一种饥饿般的光波,锋芒所向地穿过其他男女的身影,从头到脚扫视着她全身的每一个部位。

  忽然,吴程观察到那个中年女人的舞步比较零乱,不是右脚跟不上音乐节奏,就是左脚落在节奏的前面,给人一种生疏感。这样一个仪态出众的女人,由几个男子陪伴,并且在大庭广众面前落落大方地来到舞厅,怎么舞技却象个初学不久的水平呢?

  “康蒂,那个中年女人你认识么?”

  “那个?”

  “喏,就是刚才进来的那个。”

  “认识。”

  “她叫什么?”

  “不知道。”

  “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能说认识?”

  “一听你问话,就知道你是个‘老外’。”

  “为什么?”

  “告诉你,对于住在贵宾房间的客人,我们是不问姓甚名谁的。”

  “这又是为什么?”

  “这是纪律。懂吗?王八的P股——规(龟)定(腚)。”

  “这么说,她归你领导了?”

  “咯咯咯……你这家伙真会奉承女人。说老实话,你占过多少姑娘的便宜?”

  “您这么一说,我真三生有幸。可惜,我这家伙从来没有讨过女人的喜欢。”

  “鬼才相信!”

  “我要说谎,我老婆给我生个儿子一定没屁眼儿。”

  “小声点儿!咯咯咯……你可真损。要是叫你爱人听到,不拧你的嘴才怪哩。”

  “那怕啥,我就想让她听到哩。”

  “你,你真坏!”

  “那你就狠劲儿往嘴巴上拧吧。”

  “你这个坏蛋。你再说,人家不理你了。”

  “好,不说这个了,说别的可以吧?哎,那个人是干什么的?”

  “说实话,你想在她身上打什么主意?”

  “我是觉得她很有派。”

  “那当然。人家是首长夫人。”

  “她老头是何许人也?”

  “听说原来是大军区的一个头头,现在调到北京当什么官儿去了。”

  “她老头儿姓什么?”

  “不知道。”

  “那她不去北京,住在你们这里干什么?”

  “听说她关节痛,住在我们这里每天洗温泉澡,进行水疗。哎,你是不是个侦探?”

  “你看呢?”

  “我们国家还真缺少福尔摩斯和罗宾式的人物。你看我们电视上播放的侦破片儿,都什么玩艺儿!”

  说话间,整个舞会结束了。

  “要不要喝点什么?”吴程继续揽着康蒂的腰讨好地问。

  “免了吧,”康蒂嫣然一笑,“你们男人在姑娘面前总是显得那么大方。”

  “你是说我在打肿脸充胖子?”

  “可惜我没那个眼力。”

  “你的嘴真厉害。”

  “干我们这一行的,嘴不再厉害点儿,还不更遭人捏咕。”

  “你是说这位首长夫人……”

  “你怎么老是爱跟她身上联系!”如果说康蒂第一次发问带有随意性的话,那么她这次指责却带有妒意和疑虑了。

  吴程立刻明了自己失去应有的理智了,急忙巧妙地装作油嘴滑舌地:“我想结识她,好拍拍她的马屁,多揽点生意。”

  吴程这一手果然有效,康蒂讥诮地白他一眼:“别作梦娶媳妇了,人家看得起你!”

  “那就没辙了。”吴程双肩一耸,两掌向上一翻,两臂同时左右摆出,做了一个标准的洋人表示无奈的动作。

  “假洋鬼子。”康蒂笑盈盈地挽着吴程的左臂,走出舞厅。

  当他们刚刚走到二层楼时,只见一个山民模样的老者拎着一个已经过时的绿色帆布提包,气呼呼地往楼下走。

  这老者奇矮,一走路两眼盯着地面,好象身上的重负压得他永远也抬不起头,又好似步步都可能掉入陷阱,时刻都或许被狩猎者所捉搦。他有着一张挤压得很窄的脸,腊黄而多皱,步履踯躅,老态龙钟。头上光禿秃的,几乎没有头发,被灯光一晃直冒亮光,仿佛没有头发的拖累倒也不再有负担。在明亮而气派的走廊里,他简直就是个幽灵,一个渺小而古怪的幽灵。

  这当儿,一个长得与康蒂同样俊俏的女服务员旋风般地跑过来,上前拉住这个侏儒样矮小的老者,以恳求般的声调连连说:“老大爷,您不能走。我们总经理专门给我交代,要我一定伺候好您。他说这是市里的一个副市长给他下的命令,我们要是放您走了,要拿他是问。老大爷,房钱也不用您拿,您就舒舒服服地住着吧。走,跟我回去吧。”

  老者好象天生一个倔巴棍子,嗓门越喊越高:“姑娘,放开手,说下大天来我也不住了。我都来了七八天了,他当副市长的连个面儿都不露。噢,他忙,日他姐,我就不忙!我每天住这么高级的房子,七八天下来得花多少钱?我知道不花他当副市长的一分钱,这点钱搭在公家不算啥,可是我这么老住着,一天闲得没事剔牙玩儿,我,我不落忍!”

  就在这种僵持不下的当口,那个首长夫人不知从什么地方走出来,把服务员支开,不知悄声说了几句什么,那个老者喉咙里粗重地叹了一口大气,顺从地回到了自己居住的房间。

  吴程把这个不平常的一幕摄入自己的大脑,板不住扭头问道:“哎,那个乡巴佬是干什么的?”

  康蒂不经意地答道:“是个上访的。”

  “上访的住贵宾客房?”

  “你又要狗拿耗子了!”

  吴程本来想通过康蒂探听清楚上访者指的那个副市长是不是邓恒寿,又怕引起康蒂的戒心,从而欲速则不达。于是,他决定告辞,把今天遇到的奇异现象做一番认真思考,并且制定下一步行动方案。

  谁知,康蒂提出要他陪她到距小天鹤宾馆不远的河边走走。

  吴程不敢不从。要是开口拒绝,无疑会伤害康蒂的自尊。那样一来,他刚刚不惜血本开辟这个重要渠道将被截断,这种只有蠢蛋才能干出来的事儿当然他不会做。

  月光下,小河边。夜虫低吟,柳丝依依,不时吹来阵阵凉爽的风,送来周围鲜花的醇香和芳草的清新,令人发醉。时至子夜时分,这里呈现出一派田园般的宁静。

  康蒂挽着吴程的手臂沿河边走着。

  猝然间,一只大鸟象受到惊吓似的从河对岸的树林中扑啦啦飞起,恼恨地叫了一声,不知向什么地方飞去了。

  “我怕!”康蒂猛地扑在吴程的怀里,双臂紧紧箍住了他的脖子。

  呵,姑娘的大胆是带有征服性的。

  吴程情不自禁地把康蒂搂得紧紧的,那慷慨的样子不啻于无畏的壮举。

  当他出于安抚地低头向紧紧偎在怀里的姑娘说句什么时,两个热烘烘的嘴唇却不谋而合地对接在一起。

  吻。

  热烈、疯狂。

  然而,吴程脸上的表情却出现块状的僵硬。

  对姑娘感情的亵渎加对自己感情的亵渎所得的积应该用乘法计算。

  于是,吴程心里诅咒般地骂了自己一句:“伪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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