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多瑙河

第三节 难忘的1994伊莉莎白大街

　　一九九四年五六月间，布达佩斯的气候异常。当午，烈日炎炎，白晃晃的日头发射出万千箭镞，刺得人头晕目眩，大汗淋漓；夜晚，气温骤然下降，凉风嗖嗖，砭人肌肤。这一冷一热，使许多人感到不适。

　　然而，在布达佩斯的所有人群中，此时此刻最难忍受这不适的，恐怕莫过于久久守候在伊莉莎白大街等待办理居留延期手续的旅匈华胞了。

　　每日里，在位于布达佩斯伊莉莎白大街六十一号的匈牙利国家警察局大门一侧的移民分局，由数百名旅匈华胞构成的一字长蛇阵，被囚笼般地用四十五根凶悍的水泥墩子禁锢在不足二米宽的一个狭窄的地带，每个水泥墩子与每个水泥墩子之间用绳索相衔，手持警棍的警方人员瞪着歧视的目光，发现有的旅匈华胞越过绳索，或动辄斥责辱骂，或公然推搡殴打，其行为可谓凶蛮之极。

　　不仅如此，移民分局的个别职员，或借口材料不齐，鸡蛋里挑骨头；或恶作剧地蓄意设置障碍，致使不少办理居留延期手续的华胞多次重复排队，少则折腾四五次，有的则多达十几回。

　　更有甚者，移民分局的个别职员，出于对中国人的歧视，为所欲为，竟然荒唐地在有的旅匈华胞的护照上只给延长几天的期限。

　　再有，个别负责办理居留延期手续的职员玩忽职守，工作效率低下，一天工夫也办理不了几个人的延期手续。

　　这样，被囚禁在水泥墩子内的华胞队伍，不但不是一天天在铜短，反而是一天天在拉长。

　　日复一日地重复排队，通宵达旦地露宿街头。

　　昼间，头顶烈日，又无暇进餐，不少人晕厥了；夜里，饥寒交迫，极度疲惫，不少人病倒了。

　　每一天，真是度日如年呵！

　　一些人不堪忍受这种肆意的刁难和虐待，简直要绝望了，有的人竟然准备铤而走险。

　　在这种危难时刻和紧急关头，“华联会”出现了，张曼新来了。

　　为了消除华胞之间的互相斗殴，张曼新除亲自到现场苦口婆心地劝阻以外，还亲笔写了一封《致办理居留延期手续的华胞们的一封信》，散发给排队等候办理居留延期手续的全体华胞。这封信充溢着温馨的体恤和安抚：

　　亲爱的华胞：

　　你们遵照匈牙利法律，备齐警方需要的文件和有关证明，为了办理居留延期手续，已经艰难地熬过了多少个风风雨雨和日日夜夜。在此，历来以为华胞服务为宗旨的匈牙利华人联合总会谨向你们表示最大的关切和真诚的慰问！华胞们，根据国际公法，每一个合乎居住国法律的外国投资者或友好使者，都应受到欢迎。因此，你们办理居留延期手续，是既合法又合理，因而也是正当的。但是，由于出人意料的原因，你们在以极大的克制力忍受着歧视和凌辱，你们的表现是理智的，这并非是弱者，而是一个真正强者的表现。

　　为此，我们“华联会”决不会袖手旁观，更不会置华胞们的痛痒于不顾，我们将作为华胞“文化的、保护利益的代表”，积极与有关当局交涉，必要时，呼吁新闻界和社会舆论的支持，以及其它他更为强有力的行动，以期促使此事循着正常途径迅速解决。

　　华胞们，我们相信，匈牙利警方是会秉公办事的。我们要更加相信，传统的中匈两国和人民之间的友谊绝不会因此而受到损害。反之，通过我们的共同努力，这种牢不可破的传统友谊一定会发扬光大。

　　顺致

　　诚挚的问候！

　　匈牙利华人联会总会张曼新1994年5月30日于布达佩斯与此同时，为了把爱心送到每一个排队守候办理居留延期手续的华胞的心坎里，张曼新与“华联会”的副会长和理事们，组织“华联会”成员开的九龙饭店、东方饭店、如意饭店、亚洲饭店和“四虎”快餐厅等，免费给大家送水送饭。

　　每当烈日当空，排队等候办理居留延期手续的华胞口干舌燥，饥肠辘辘，心烦意乱，内火上升时，张曼新和“华联会”的伙伴们端着可口的饭菜和茶水出现在大家面前。

　　每当夜凉更深，排队等候办理居留延期手续的华胞们腹内无食，浑身冷瑟时，张曼新和“华联会”的伙伴们将热气腾腾的米饭和香喷喷的炒菜送到了大家手中。

　　每当排队等候办理居留延期手续的华胞受到个别警察的打骂时，张曼新挺身而出，据理力争。

　　每当有的新闻媒介拍摄等候办理留居延期手续的华胞席地而卧的镜头时，张曼新马上制止，不许他们有意丑化中国人的形象。

　　“华胞们，大家辛苦啦！”张曼新一声问候，润泽双双泪眼。“大家放心，我们‘华联会’一定会向有关当局交涉的，这种局面不会太久。”张曼新一句安抚，播洒一腔温情。

　　为了求得问题的尽快解决，张曼新奋笔疾书，写了《致匈牙利警察总局局长的一封公开信》，并通过关系，立刻递了上去。

　　尊敬的总局局长阁下：

　　首先，请允许我代表在匈的中国商人及全体旅匈华人向恷和您的部属致以真挚的问候！并对在您领导下的匈牙利警方在维护社会治安、保护外国侨民合法经商方面所做出的贡献表示衷心的敬意！

　　但是，此时此刻我不得不遗憾地向阁下通报：最近，贵局移民分局在办理旅匈华人的居留延期手续上，出现了人为的令人痛心的局面。

　　我们广大的旅匈华胞，严格遵守贵国法律，及时办理居留延期手续。可是，由于贵方审核材料手续烦琐和工作效率不高，加之一些非人道的因素，致使广大旅匈华胞通宵达旦苦苦守候在移民分局门口，有的华胞甚至无端受到刁难、羞辱和暴虐。据悉，他们其中的不少人排了五六个通宵，有的竟排了十几次队，他们或长时间暴晒在烈日之下，或挣扎在疾风暴雨之中，或默视漆黑的夜空冻得瑟瑟发抖，或排队十二个小时吃不上一顿饭，甚至连解小便都不敢离开。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个别警员居然对旅匈华胞做出严重伤害民族自尊心和践踏起码的人道主义准则的行为，这不仅有辱华胞的人权，也极大地玷污了贵国法律的尊严和神圣。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尊敬的总局局长阁下，倘若您目睹以上悲惨的情景，倘若您有亲人在异国他乡也受到非人的刁难和侮辱，您会有什么样的心情，又将会怎样看待和怎样处理这种景况呢？我说，恷一定会大声痛喝：对于外国侨民，应该以礼相待，维护人权是不应该分国界的！

　　当今世界，和平与发展是潮流所向。我们旅居贵国的华胞，正是顺应这一潮流，到贵国或从事商贸，或从事实业，旨在繁荣两国的经济，增进两国人民之间的友谊，功不可没，应顺理成章地受到贵国的理解、尊重和支持。

　　为此，我强烈要求阁下：

　　（1）请您立即通知您的部属，不得非礼非法地对待中囯侨民。

　　（2）请您采取有效的紧急措施，给因警方失误造成居留过期的中囯侨民以合法居留的权利。在此期间，严禁随意拘留中国侨民，要把有合法证明只因排不上队而过期的和确属违法的中国侨民严格区别开来。

　　（3）谨建议增加移民分局办理居留延期手续的官员，尽可能简化程序，减少等候时间，早日结束目前存在的混乱局面。

　　总局局长先生，为了维护和促进中匈两国人民的传统友谊，为了世界的和平与发展，为了贵国的繁荣昌盛，让我们共同捍卫人权和法制吧。

　　顺致

　　崇高的敬礼

　　匈牙利华人联合总会会长托马斯·张曼新（签字）

　　1994年5月29日于布达佩斯

　　不久，由于“华联会”的多方努力和中国驻匈牙利大使馆通过外交途径进行交涉，终于使办理居留延期手续的景况得到了改善。

　　当笔者采访当时任中国驻匈牙利大使陈之骝先生时，提及这个问题，他颇有感慨地说：张曼新放着自己的生意不做，热心“华联会”工作，时刻不忘自己是个中国人，与广大旅匈华胞心心相印，息息相关，不辞劳苦，不怕风险，是难能可贵的。他对华胞的这份爱心，很了不起呀！如今，在国内做这种好事的人也为数不多了，何况在国外，大家都是为赚钱去的，就更难能可贵了。陈之骝先生这番朴实的话语，不正是对张曼新由衷的褒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