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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向生父叫舅舅的故事

  常言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对于杭州之美,作为浙江人的张曼新早有耳闻。

  杭州不仅是浙江省的首府,并且也是我国七大古都之一。五代时的吴越和南宋在此建都。

  杭州是著名的文化名城,名胜古迹比比皆是。名闻遐迩的西湖十景,与颇负盛名的钱塘江十景,构成了一幅气势恢宏的人文景观画廊。

  可是,一九七二年张曼新来到杭州,却无暇游览向往已久的名胜,直奔一个名叫陈熙荣的人的家。他的杭州之行,是特地为陈熙荣平反的。

  这是一个与杭州之美颇不相符的狭街窄巷里的一间充其量只有八平方米的陋室。

  这间陋室为三口之家。

  陈熙荣,陈熙荣的妻子和儿子。

  张曼新专程从银川来到杭州,是为陈熙荣平反和落实政策的。

  陈熙荣是一九六〇年的浙江杭州支宁青年,在宁夏纺织厂当技术员。在开展“双反”运动期间,由于他在绘图时出了点差错,便以破坏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二年。

  当时,陈熙荣的母亲和妹妹也已经来到宁夏支边。

  陈熙荣入狱后,他的妹妹被辱。他母亲怕女儿寻短见,便抛下在监狱服刑的陈熙荣,含悲忍辱地带着女儿回到了杭州。一年后,陈熙荣出狱。

  宁夏纺织厂已对陈熙荣开除了公职。他只得孑然一身地返回老家杭州。

  那年月,杭州的山依然美,水也依然美,但人情世故却不尽完美。

  陈熙荣回到杭州,因蹲过大狱而备受歧视。户口上不上,工作找不到,连街道居民委员会的负责人见到他都远远地躲着走。

  为此,心灵受到巨大伤害的陈熙荣几次悲愤地来到钱塘江大桥,想一头扎下去,与这多舛的人世诀别,了此一生。

  但是,陈熙荣最终没有轻生。

  他想到了母亲。

  妹妹从宁夏回到杭州后和一个乡下人结了婚,使她那破碎的心得到些许修复。

  如果自己撒手人寰,抛下年迈的母亲由谁抚养?

  那岂不是大逆不道?!

  “为了母亲,我也要活着!”陈熙荣抚摸着淌血的心,咬牙吼一声。

  从此,他干起了临时搬运工。

  决定过死的人,就不再留恋生命。陈熙荣干起活来不要命,越是重的活,他越干,活活一个拼命三郎。

  搬运队长总是夸奖他。在工作单位夸,在家里也断不了夸。于是,搬运队长的女儿便从父亲的嘴里知道了他,后来从结识他到爱上了他。

  曾被社会遗弃的他又被一个姑娘所爱,他那死了的心又复苏了。

  他感激她。

  尤其是在姑娘的母亲嫌弃他曾是个罪犯又是个穷光蛋而不同意他们的婚事时,她毅然决然地与他结了婚。

  他更感激她。

  结婚之初,他们如漆似胶,终日似饮醇醪。

  谁知,结婚不久,姑娘却嫌弃他了,厌烦他了。

  为什么?

  他心里明白:是自己不是个真正的男人,如同一个他妈的太监!

  女人与男人结婚,不是把男人当画看的。

  如同男人娶女人一样,不能干那事儿,要女人干什么?

  “没用的东西!”他气自己,恨自己,骂自己。

  他一连跑了几个医院,都说治不了他阳萎的顽症。

  他绝望了。觉得自己对不起妻子,耽误了妻子的青春,使妻子守着自己如同守着一个木头人。这太不道德了!

  他时时谴责自己,似乎自己在妻子面前是个十恶不赦的罪犯。

  可是,过了一年多时间,他的妻子却突然怀孕了。

  他先喜后惊,进而愤怒了。

  “这显然是个野种!”

  可是,家丑不外扬,这是古箴。

  他看着妻子一天天鼓起来的肚子,觉得头上戴的“绿帽子”也一天天大,直撞脑门子的怒火又一次次闷在肚子里。

  “谁叫你那玩艺儿不顶用呢!”夜晚,他狠狠地揪自己的头发,有时背地里还“啪”“啪”地抽自己的嘴巴子。

  “这是哪个狗日的杂种?”他想找那个混账男人去拼命,不把那个狗日的打个半死也要扇他几个耳光。

  可是他又一想,既不能怪妻子,也不能怪那男人,要怪只能怪自己。因此,他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也说不出来。

  “你就是个当王八的料儿,还他妈的怕戴绿帽子?!”

  他沮丧极了。

  妻子进了产房,居然生了个胖小子。

  可是,这孩子却不是他的骨血呀!

  怎么能把别人的野种当成自己的儿子抚养呢?

  他一狠心,到医院趁护士不备,把孩子偷出来,拦了辆出租汽车,到钱塘江大桥,想把这个野种扔到大江里淹死。

  可是,当他正欲把孩子往下扔时,一看那孩子可爱的笑靥,心一下子软了。

  这孩子,不管是谁的种,也是一条生命呀!

  孩子是无辜的!

  自己要是把孩子扔到江里,纯属杀人行为,将罪大恶极!再说,这孩子是妻子生的,谁知道不是自己的儿子呢?

  “对,这是我的儿子!是我的儿子!”

  于是,他把孩子送到他乡下的一个亲戚家里。

  妻子见孩子没有了,又听说他到医院来过,断定是他把孩子抱走了,找到他哭着喊着要他还给她的孩子。

  “你告诉我,这孩子是谁的野种?”他逼问。

  妻子怕他干出蛮事来,无奈,只得如实地告诉了他。

  “既然你知道我外面有了男人,又生了他的孩子,你要容忍不了,那咱们就离婚吧?”

  他不吭声。

  “你为什么不讲话?”

  他不答。

  “那我的孩子呢?”

  “先不告诉你,但你放心,我不会伤害孩子。”

  “你打算怎么办?”

  “我打算把这孩子养大。”

  妻子明白了他的心意,哭了,哭得很伤感,又很无奈。

  你不提出离婚我提出离婚。她狠狠心说。

  “那孩子呢?”他闷着头问。

  “既然他不是你的骨血,你还要他干什么?”

  “他是我的儿子,我要他。”他凄厉地吼一声,像一头被猛地刺了一刀的狮子。

  在这之后,陈熙荣与妻子的裂痕越来越大,渐渐发展到无法弥合的程度。

  因为,他妻子与那个男人的关系公开化了。

  恰在这时,张曼新为陈熙荣平反来到他的家。

  他与陈熙荣袒胸吐腑地交谈宁夏曾开展的“双反”运动的荒诞无稽。

  他不辞辛劳地向杭州市政府有关部门反映陈熙荣的冤情。他主动为陈熙荣联系工作单位。

  很快,陈熙荣的冤案得到了彻底平反,并在一家电机厂当上了工程师。

  从而,陈熙荣与张曼新情同手足,称兄道弟,毫无保留地向他讲出了自己那羞于对任何人讲的隐情。

  于是,张曼新问他:“你爱不爱你妻子?”

  “爱。”他答。

  张曼新说你既然爱她,就应该给予她你不能给予的爱。陈熙荣领悟道:“你是说,爱情不是索取,而应该是给予。”“对。”

  “那我应该同意与她离婚?”

  “我看应该这样做。”

  “那这个孩子呢?”

  “你喜欢这孩子么?”

  陈熙荣告诉张曼新,自孩子从乡下抱回来,吃、喝、拉、撒、睡都是他管。所以,他与孩子建立了很深的感情。

  “这么说,你很想要这孩子?”

  “是。”

  “那我负责给你妻子去说。”

  “能行么?”

  “我看能行。”

  于是,到杭州以后还没有游览过享誉中外的西湖美景的张曼新特地将陈熙荣的妻子邀到“苏堤春晓”的一个僻静处。

  这被称之为西湖十景之首的“苏堤春晓”的苏堤,相传为我国“唐宋八大家”之一的宋代大文学家苏轼于元祜四年(公元1089年)任杭州知府时,为造福一方百姓,开浚西湖,取湖泥葑草筑成。堤的两边遍种花草树木,春季和风徐徐,桃红柳绿,美景盎然。漫步堤上,喜看晓雾中的西湖苏醒,花韵悠扬,新柳如烟,鸟雀婉唱,给人以勃勃生机和生命的张扬之感。

  张曼新与陈熙荣妻子的交谈,情景交融,开诚布公。

  他问她过去是不是爱过陈熙荣?

  她答爱过。

  他问她现在还爱不爱?

  她沉思片刻,脸上呈凄然之色,说还爱,但她又说自己毕竟是个活生生的女人。

  他称赞她说的是实话。

  她反而露出几分羞涩。

  他又问她希望不希望陈熙荣今后幸福?

  她说那还用问。

  他说她要希望陈熙荣幸福就必须舍得给予。

  她一听顿时紧张,问给予指的是什么?

  他讲应该把孩子交给陈熙荣抚养。

  她问为什么?

  他讲我们都是过来人,没有必要遮遮掩掩。

  她说有话你就直说。

  他坦率地讲,陈熙荣已失去性功能这你知道。经过这一次的婚姻离异,他已认识到结婚不是给心爱的人带来幸福反而是制造痛苦,这痛苦既指的是你也指的是他。因此,他不会再由于自己的生理缺陷制造第二次失败婚姻。所以,他如果失掉这个孩子,将会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鳏夫,在孤独中活着,在孤独中死去。相反,如果他能得到这个儿子,他将会燃起生活的希望之火,他会觉得自己的生命得以延续,生活一定很充实。将来,他老了,儿子也大了,儿子娶妻生子,儿孙绕膝,他不仅有依靠,而且还享受天伦之乐,这岂不是他终生的幸福,你说是不?

  她静静地听完,点了点下颏儿。

  张曼新又说,可你呢,现在还年轻,新婚后,可以要一个生育指标,再生一个孩子。这样,别人是独生子女,你却可以赚一倍的便宜。

  她听了张曼新诙谐的话语,板不住“扑哧”一乐,满脸的沉重之色随之散去。

  她知道陈熙荣不会慢待这孩子。她毕竟和陈熙荣恩爱过那么多年啊!

  她说那就按你说的办吧。

  “那我就代表陈熙荣谢谢你!”张曼新说完站起身来,放眼长空,山峦叠翠、湖光潋滟的西湖,尽收眼底,不禁心潮起伏地想到陈熙荣一家的忧忧喜喜和人世沧桑,思绪萦怀,情感跌宕,一首早年熟读的苏轼的诗词《水调歌头》涌上胸臆: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陈熙荣与他的妻子离异后,女人提出,将她母亲留给陈熙荣,以便照料他和孩子。她还说,让孩子向他的生父叫舅舅,陈熙荣永远是孩子惟一的父亲。

  “谢谢你。”陈熙荣感激地对曾是他妻子的女人说。

  那女人一笑你要真感谢的话,就感谢那个叫张曼新的人吧,是他使我明白了应该这么做。

  “我知道,张曼新是个好人,可今后不知道怎么报答他。”陈熙荣说。

  “报答不一定非要给钱给物,心里常念叨人家的好也是一种报答。”

  “好!”陈熙荣实实地一点头,那力度仿佛与空气磨擦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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