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在文学愈来愈成为纨?们、伪“嘻皮士”们和矫柔造作的女“骑士”们的玩物之时,我们不得不拂去喧嚣红尘,对真文学乃至真文学家作一个实在该作的沉实一点的回望……陀氏、海明威、卡夫卡、福克纳、马尔克斯、塞林格乃至海勒、昆德拉……从这回望中,我想我们应当得到一个解悟、或说一个起码的常识:苦难(生活与心灵的苦难历程)之于文学意味着什么!文学之梦,多少人在作。但,什么才是这梦的真切的前提、禀禀真谛?――梦与作梦更或与浮浪轻狂的玩梦之间,自有很大不同的。
在偶然一个机会,我知道了一个铁匠的梦:天寒地冻、朔风怒吼,而锻工车间里,火炉铁砧前,一个年方十五岁的小学徒,竟拉条木凳一躺,忙里偷闲看起《红楼梦》来!看得出神,看得痴迷,正自滋滋味味飘飘入梦,却忽觉大腿上滋拉一声响、剧痛钻心咕咚一声他和他的梦双双跌落尘埃……慌急中跌跌撞撞飞奔水龙头冲灭棉裤上的火洞,捂着腿上馒头大一个火鲁鲁的水泡他又跌跌撞撞跑回来赶紧察看他的“梦”是否也已燎损……这时他才发现,那书正拿在横眉立目的师傅手中,师傅手上拿的还有一只火钳,上面正夹着一块通红的铁块……
这惶然无措的小学徒叫刘战英。后来他当了兵,当了空军机场的消防兵。那会儿正值全军“大比武”,小子不甘人后,居然也摔练出一身飞檐走壁功夫。三四层高的楼房,他两手空空“噌噌噌”一眨眼便已站于楼顶。但是,当他终于能站上楼顶,从那高高的楼顶上望着沧桑人世的时候,他不觉又有点惘然若失了。因为这时他发觉,一个类似于胎梦的东西,远没被那块红铁燎去,它一直难以安生地躁动于他不宁的梦魂之中……然而随之而来的年月,却又本无文学可言。画饼充饥,他当上了宣传干事,《人民日报》、《解放军报》、《光明日报》大块大块登起了“通讯”、“报道”文章。可“饼”画来画去终是难充饥的另种食物,一旦时令回转,到底他鼓鼓捣捣作起小说来。继《天津文艺》(创刊号)发了处女作,一鼓作气连发了几个份量不轻的短篇。却不想,这时一只巴掌当头拍下:休得不务正业!然而这时的梦,已不再象十五岁的红铁一烙便会惶惶缩回了,豪爽犷毅他已长成了一条青年汉子,可这样一条汉子热乎乎刚刚作起来的梦,可想而知已怕是一巴掌再难拍回。他调到空政文化部,当了专管部队文艺创作的文化干事。因深知为梦者(尤其是未出茅庐的青年人)的艰辛与苦衷,这营生他干得十分上心,每年每年他都举办一些创作班、笔会之类活动,其热诚并不亚于营造自己作品的殿堂。然而说到自己,如实讲,那时他却陷入了一般文学圈中人几乎俱皆感同身受过的彷徨与苦闷之中。“传统”似已不再可能充当让人从一而终的情人,而“新潮”又喧哗迷乱让人怀疑或许终有一天它也会走入自身困境……应该感谢机遇,这时他堪可欣幸地得以就读鲁迅文学院,在那嘈杂亦纯净的高层次氛围中,他从比较高遥的瞩瞰和比较平实的足境中择到了自己的文学取向。虽然雅俗说到底难以共赏,因为读者终有不同层次口味,而艺术亦终有?异的旨味层面,但通俗的大众文化与精微的精英文化之间,不是毕竟还有一个广大的中间地带么?上勾“精英”、下联“大众”的,雅俗合壁――他找到了最佳交汇点,这才是他自己的梦之境!于是一系列中篇小说(代表作是获解放军文艺社“优秀作品奖的《多雾的秋天》)和接二连三的长篇小说(如《阴谋与黑手》、《她第五次被法院传讯》、《未完成的追踪》,此作获首届中国通俗文艺研究会优秀作品奖一等奖)、长篇报告文学《拓荒者的恋歌》(与人合作)、短篇小说集《第二次婚恋》、报告文学集《被审判的爱神》等,相继问世。此外尚有大量短篇小说、报告文学(其中《空战,在伦敦郊外进行》获全军“当代军人风貌”丛书“优秀作品奖”)以及文学评论等篇什,洋洋洒洒挥出百余万字,既不“玩玄”,又不“媚俗”,平实、却不平庸,在他对人生的关注里,我们能感受到铁匠炉般的灼热,同时在他的艺术表现中,我们也能感觉到站于楼顶、临接长风般的高远味致。总之事实证明,在咏叹调与西河大鼓之间,在博尔赫斯、罗布?格里耶与古龙、岑凯伦之间,毕竟还是有西德尼?谢尔顿和阿瑟?黑利们大有可为的天地。日前,刘战英已由空政创作室副主任转业易职为中国华侨出版公司编辑部主任之后,又披挂率办全国侨联综合性月刊《海内与海外》杂志为常务副主编,此刊一问世便令人耳目一新。他仍然萦萦系心于圆成他人之梦的梦么?当然,同时他更孜孜不倦的,又还有他自己的文学追索。曼斯德对梵高说:
“总有一天,你会最终表现出你内心的一切,而那就是你一生成就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