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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情怀

  一阵敲门声响起。

  正在床上写日记的荷儿问道:谁啊?

  “是我,老黄。”

  “老黄?”

  荷儿赶快去打开门,高兴地说:老黄!快请进。

  黄亮含笑走进屋。

  荷儿忙将床头晾的胸罩和内裤收起来,拍拍床板说:快请坐。

  黄亮郑重地说:我代表金天大队长和一大队飞行员对你表示慰问。

  荷儿难为情地说:慰问什么呀?我哪里值得慰问呀!

  黄亮坦率地说:这是金天大队长提出的,结果他不好意思来,让我来,我只有服从命令了。

  荷儿笑了,说:你们俩还讲服从命令?

  “当然讲啦。”他将一个空的纸口袋放在床上,又从飞行服口袋里掏出橘子、苹果、巧克力放在纸袋里。

  “老黄,你的口袋有多大?怎么装这么多?”

  “大家听说我来慰问你,就使劲往我口袋里装。”黄亮说完爽朗地笑起来。

  “老黄,快拿回去,这可都是飞行员的营养品,你们要保证飞行的。”

  “这是我们一大队的心意,主要是大队长的心意。”

  黄亮加重了“大队长”三个字,想看看荷儿的反应,结果荷儿没有任何反应。她看着慰问品,并没有吃,她反而问道:老黄,杨姐什么时候来?这些吃的给她留着,我真想她。

  老黄幽默地说:我也很想她啊。

  荷儿开始愣了一下,接着捂嘴笑起来:男同志真不含蓄。

  黄亮也笑了:都老夫老妻的了。

  “不,杨姐还年轻哪。”

  “这么说我老啦?”

  “你也不老,都是青春年华之时。”

  “你杨姐快来了,是大队长安排的。”

  荷儿高兴地:是吗?什么时候到?

  “现在到。”门外一个声音喊着。

  像大变活人似的杨姐和金天突然笑着站在门口。

  荷儿兴奋地站起向杨姐跑去。

  黄亮的动作比她还快,早已将杨华用臂圈套在怀里,情不自禁地亲热起来。

  荷儿尴尬地转过脸去笑了。

  金天看着荷儿也笑了。他含笑拍拍黄亮说:行啦,行啦,注意点影响,旁边还有对童男童女呢。

  大家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黄亮放开杨华,打了金天一拳说:兄弟,真有你的,你怎么这么快就将小华弄来啦?

  “我搞辆吉普车亲自去接的。”

  杨华说:我一听到金天说,老黄拉肚子,吓我一跳。我当时还想空勤灶有专职的营养医生怎么会让飞行员拉肚子。

  金天辩解地:小华那么进步,我不这么说她能马上跟我来吗?

  大家又笑起来。

  金天看看表向杨华使个眼色:怎么样?到我们那儿去吧?招待所房间我都订好了。

  杨华拉着荷儿说:走,一起去。

  荷儿犹豫地:我就不去啦。

  黄亮发现金天提示性地拉他一下,就赶快说:你不去哪儿行?你是主角。

  荷儿纯真地:怎么我是主角?

  杨华对荷儿说:走,一会儿我把你送回来。

  荷儿与杨华单独在一起什么都想说什么都想问。她问陶陶的小宝宝怎么样?肚子大了吗?

  杨华一听到陶陶两个字就笑:陶陶哪里有什么小宝宝,到部队不久就来月经了,她跑到我那儿说她流产了大哭起来,闹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笑话。

  荷儿也笑了:多可惜,她那么想为她爱人生个孩子。

  接着,荷儿滔滔不绝地将满腹的话儿向杨华倾诉。从“红莓花事件”说到她被罚去当机械兵,又说到维护的09号飞机就是大队长的飞机……还讲到大队长要教她踢踏舞……以及关于她的踢踏舞的创意及构思……

  当杨华问到她感没感到有人喜欢她的时候,荷儿想了想说:没敢想这些事,我把自己包得很紧的。只想这次下部队一定不能犯男女作风的错误,争取在部队有个好鉴定,为入党创造条件。没想到一个“红莓花事件”就将理想化做泡影。现在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别背上处分。我能在你身边多好。

  “我听老黄和金天说部队对你反映不错,都把你当成一大队的预备飞行员了,所以大队长很关心你。”

  “不但大队长,副大队长还有机械师对我都很关心,一大队给我送了好多慰问品,哎哟,忘记拿给你了。”

  “没关系。荷儿,你对大队长的印象如何?”

  “好,一个舍生忘死救战友的英雄,我非常敬仰这样的人,确实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这可不是作家杜撰的,而是就生活在我身边亲眼所见的。”

  “据说他要调到飞行团去工作,他是个老大难。我和老黄谈恋爱时有两三个护士喜欢他,他连正眼都不看一下,有名的傲慢单身汉。”

  “是吗?我感觉大队长很随和,并不傲慢。”

  “那是对他喜欢的人。”

  “杨姐,别胡说,他可不是那种轻浮的男同志。”

  “你喜欢他吗?”

  荷儿被问住了,顿时羞涩地说:杨姐,你想什么呐?!

  杨华诚恳地说:你如果喜欢,我会将金天的情况多给你说说,你自己判断。如果不喜欢,咱以后遇到喜欢的再说。

  荷儿拉着杨华的手说:杨姐,我心里知道,你是真正关心我的,说真心话,我25岁以前不谈这些事,也不敢想这些事。

  杨华疑惑地说:你说什么?25岁以前不敢想这些事?为什么?

  荷儿看着杨华犹豫半天,最后摇摇头还是没说。

  杨华恳切地说:25岁以前?谁给你定的?到底怎么回事?

  荷儿嗫嚅地说:我说不出口。

  “到底怎么回事?”

  荷儿只是摇摇头说:没什么。

  杨华猜测地说:25岁以前只想搞事业?

  荷儿点头又摇摇头。

  “你在等谁吗?”

  荷儿的思想激烈地斗争着,最后她狠狠心地说:杨姐,我不想瞒你,也不忍心瞒你,你批评我吧,我知道那是迷信。但,我又没办法排除思想上这个障碍。

  杨华真有点急了,但她仍耐心地说:先不要下结论,你说说看,什么障碍?咱俩一起分析分析。

  荷儿说:我妈妈临终前对我们姊妹说,要多读书,要自立,不要早结婚。

  “妈妈说得对。”杨华赞同地说。

  荷儿又将大姐爱荷告诉她妈妈去世以后,曾有个算命的说她命硬,25岁以前不能结婚的事说了一遍,她最后说:我大姐信佛,她离家出走时,对我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一定要记住,25岁以前不能结婚。这件事在我心里本来已渐渐淡忘。没想到,在战机旁,心中这块阴影又突现出来。

  杨华恍然:是这样。

  “我知道这是迷信,算命的怎么就会知道一个人几十年甚至一生的事呢?小的时候还没什么,这次下部队以后,我就摆脱不掉这块阴影,我宁可信其有,不要害了好同志。这样也好,促使我不要过早谈个人问题,先搞好事业。真正能独立了,再遇到什么厄运都不会怕了。”

  她又知心地说:杨姐,我感到了大队长对我很好。大队长确实很优秀,他办事果断有股男子风范。不但人品好,也是很有魅力的男人。他对我没做过不礼貌的事,也没提过什么额外的要求。只是有两次他要教我踢踏舞,我有意回避了。因为他是飞行员从事具有挑战性的事业,祖国需要他。所以,我要与他保持一定距离,不能由于我不注意,给他造成错觉,我不能害了这样的好人。

  “荷儿,我不相信算命的。你严格要求自己是对的,但不要让迷信禁锢自己,学会排除思想障碍,坦坦荡荡地生活。人的一生真正遇到一个喜欢的人不容易,与喜欢的人建立友谊互相了解,并不意味着马上结婚。”杨华坦诚地说。

  荷儿的双眼亮了,她心中也充满了阳光:杨姐,你是第一个对我说这样宽心话的人,我心里亮多了。

  杨华是烈士的后代,在革命部队中长大。荷儿说的算命的话,她都当新鲜的奇事来听。她不相信什么命硬之说,可是又不能说服别人,甚至都不能说服自己。金天是飞行员,一旦在空战中出事,荷儿将在自我谴责中度过,将悔恨终生。她虽然不信,但作为战友也会抱憾一生的。

  黄亮和金天在招待所的房间里有些着急了。

  “小华怎么到现在还没来?”

  金天向窗外望了望,说:她们俩在下边,看起来谈得不错,有希望。

  黄亮也凑过来向外看去:嗯,差不多,不过,你也要注意,欲速则不达。

  金天看着荷儿秀丽挺拔的身影非常喜欢,他整个人好像贴到窗框上,不想离开一步。

  开门声一响,黄亮和金天不约而同地迎过去,各怀心事和目的。还是让黄亮抢先拉着杨华:小华,你怎么才回来?

  金天也急切地问道:荷儿怎么不进来?黄嫂,荷儿态度怎么样?

  杨华笑了:看看你们这点出息,两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灵魂深处想的是什么?

  两个战友相视而笑了。

  金天坦率地:我也莫名其妙,我怎么会在你们俩面前暴露无遗?

  杨华道:说明你相信我们,而且遇到了你真正喜欢的人。

  金天凑前问:荷儿感觉到了吗?

  杨华不好将荷儿的原话说出来。思索片刻说:荷儿根本没想这件事,她心里早就定了目标。

  金天意外地:荷儿已经有对象啦?她,她不像谈过恋爱的样子。

  杨华边坐边似不经意地说:谈过恋爱的是什么样儿?没谈过恋爱又是什么样?人家荷儿现在根本不想谈个人问题。

  金天脱口而出:为什么?

  杨华又说:荷儿从小就独立,有事业心。她认为女孩没有事业不行,不能先谈情说爱,尤其在战时更不应该。

  金天急切地辩解:这不矛盾,我保卫祖国立功受奖,为我爱的人多打胜仗。建立小家保卫大家是一致的,是领导支持我的。杨姐,你怎么不跟她好好说?他好像一口气说了这句话。

  杨华则问道:是我谈恋爱,还是你谈恋爱?

  金天立即赔上笑脸:对不起,是我是我。他又自信地说:“我相信我的一片真心会打动她的。”

  黄亮问杨华,荷儿真的不想谈个人问题?

  杨华冲他做了个制止的表情,又对金天说:你如真爱荷儿,要注意影响。

  “怎么,有人给她提意见啦?”

  “你金天老往机组跑,别人能没感觉吗?”

  “09号是我的飞机呀。”

  “算了吧,你心里明白。你是飞行员,当然不会给你提啦,可是文工团员最怕提作风问题。”

  金天忙辩护:荷儿可是无辜的,她单纯得一点邪念都没有。

  黄亮和杨华笑了。

  杨华可捉住金天的小辫子了:那么说是你有邪念了?!

  金天恍然大悟:我?我是正念。

  金天说完也爽朗地笑起来,他摆摆手说:你们快休息吧。黄嫂,多休息两天,我送你回去。

  金天走了以后,黄亮急忙问杨华到底怎么回事?杨华将荷儿算过命的想法说了一遍。

  黄亮一听就火了,这是迷信,荷儿简直还生活在万恶的旧社会。这要葬送她的一生,快将她解放出来。你也信啦?

  杨华支吾着,我怎么会信?不过……

  黄亮边脱衣服边说,你们女同志呀……

  “什么你们女同志?!”杨华有些生气地站起欲走。

  黄亮敏捷地一把抱住她,悄声说:来啦,就别想逃出我的手心。

  杨华无力挣脱。

  黄亮动情地:想死啦……

  荷儿心情沉重,双腿像灌了铅似的走得很累很慢,最后干脆坐在路边。她的思绪很乱,一时理不清。她不时地问自己,真的有天命吗?

  杨华一说有人喜欢她,她的眼前立刻出现了大队长那双炽热的眼睛。荷儿每当看到他那凝视她的眼神,心就急速地怦怦跳着,不敢与他对视,真怪……

  荷儿喜欢画画,刘队长曾告诉她画家要学会观察生活,记人物特点。在她第一次只看了一眼金天时起,脑子里已有了他的基本轮廓,金天很有男人魅力,脸上棱角分明,尤其他那双眼睛明锐加柔情,构成了他那文武兼备的气质,他的魁梧体魄和战斗经历构成了不同凡响的潇洒的军官气度,犹如苏联作家西蒙诺夫笔下的少壮派军官的感觉。

  荷儿那次在后台遇见他和老黄时,她就曾想过杨姐怎么没跟他结婚?后来认识了老黄以后,发现老黄是好人,为人忠厚感情真挚有幽默感,那么爱杨姐,怪不得杨姐说,他们总想黏在一起……想到杨姐的话,她禁不住地笑了,男女之间的关系就这么微妙。

  她眼前又出现与太阳一起走上地平线的魁梧的身影,那军大盖帽檐下那双炽热的目光,给她小飞机时的深情的眼神……当花飞机超低空扫射时他冲过来关心她的样子……印象最深的是他跳踢踏舞时男子汉的阳刚之气十分诱人。所以只要他提起第二个承诺要教她踢踏舞时,她就回避。他具有优秀男子不可抗拒的诱惑力,她已预感到他是个“危险”的人。

  好人不一定都能成为爱人,她绝不能害他。如果他真的出事了,还不如让她去死。荷儿惊讶自己怎么想到这里?太可怕了,她的命就那么不好?不,是她中的封建毒害太深了,算命的话绝不能再对第二个人说了,等于变相传播。她的思想这么落后,那么唯心,说出来让人笑话,还要争取入党呢,这个问题不从思想深处解决,是不能入党的。她又想到杨姐的话,确实要坦坦荡荡地生活。

  当她走回宿舍,孙艳还没回来。她就拿起手风琴情不自禁地拉起《红莓花》的旋律,借以疏导心中的重压。最后,她完全陶醉在音乐之中,忘记时间、地点和将要面对的面孔。

  孙艳气哼哼地走回来,在门外听到手风琴声气得要踹门。她打好主意,今晚要对金天再次施展她的魅力,直接表达她的爱,进而征服他。没想到在他宿舍门外一等就是两个多小时。好不容易等到他回来,却被挡在门外不让她进屋,说什么太晚了,有事明天到机场谈。她想拉下他的手,他好像怕蜇着似的使劲甩开,转身走进门,她当时都想哭。她如果知道金天为荷儿的事回来晚了,她还不得把荷儿撕啦!

  她此时此刻又听到《红莓花》的旋律,已猜到一二。她想了想又镇静下来。我干吗要当失败者?我是一个成功者。

  房门打开。孙艳竟是踩着音乐节奏转进屋的。

  荷儿奇怪孙艳怎么这么高兴?

  “荷儿,我谈恋爱了,没想到他对我这么好。”

  “谁啊?”

  “金天。”

  荷儿愣了。

  孙艳又说:他让我到他新分的团级干部的宿舍,给我拿出好多吃的,亲自为我剥橘子,主动对我说,对我的印象非常好,说我工作认真,对人热情,为大家洗衣裳特别感人。我说我本来只想给你一个人洗。你猜他说什么?那好哇,你一辈子为我洗吧。

  “这是什么意思?让你去给他当保姆?”

  “缺心眼吧你,什么保姆啊,让我当他的对象,嫁给他。”

  荷儿意外地:是吗?!

  孙艳看到荷儿毫不掩饰的惊讶之情,心中暗喜。她又说:我得好好考验考验他,因为咱们有的女同志看他形象好,又被提为团级干部,飞行员升得快,对他眉来眼去地暗送秋波。

  “没有的事。”

  “你怎么知道没有?”

  “因为只有你和我在一大队待过,我没有,还有谁呀?”

  孙艳发现荷儿床上放着一大包巧克力和水果,妒意大发,恨不得将那一大包扔在外头。

  荷儿热情地将糖和水果放在用板子垫起的简易桌上,让孙艳吃。

  “我刚吃完。”

  孙艳的表演并未使自己解脱失败的困境,心情反而更坏。她气急败坏地说:“大队干部也不知都跑哪儿去啦?”

  荷儿愣了一下,心想可不能让她知道今天晚上的事。

  孙艳有些醋意地指着水果说:那是大队长送给你的吧?

  “不是大队长,是老黄代表一大队送来的。”

  孙艳心想比金天个人送更隆重。

  “我跟老黄说啦不要,快拿回去,他还是放下就走了。你吃吧!”

  孙艳拿起一个大苹果咬了一口,不吃白不吃,我在一大队那么久,连个苹果核也没见着,为什么给她一送一大包?她越想这气越不打一处来。

  荷儿铺好被子上床,将小飞机模型放在枕头下边。

  孙艳看在眼里,边照镜子边说,我就纳闷儿,怎么一大队都喜欢你呀?

  “谁说都喜欢我呀,我在飞行大队就待那么几天,一大队对你不是很好吗?”

  “对我是不错呀,只是大队长从来不参加活动,更没看见他跳什么踢踏舞了。”孙艳感到说漏了嘴,就又掩饰地说:他光单独跟我在一起对我温柔对我好有什么用?真难办。

  荷儿听出孙艳在做夸张的表白,前后矛盾。她不想多想,顺口问道:

  “是不是因为他喜欢你,避嫌呀?”

  孙艳怨气十足地说:什么避嫌呀?都是你那《红莓花》闹的。

  “怎么又是《红莓花》?为这《红莓花》,我写了检查,也挨了批评,也被调去当机械兵了,这样还不行吗?”荷儿委屈地说。

  孙艳没想到荷儿竟顶她?就责问道:你还有怨气?

  荷儿愤然坐起欲说又止,她克制地躺下,盖上被子转身面对墙壁。她突然感到“红莓花事件”是孙艳一手造成的。此时此刻荷儿心中对她那点信任感已荡然无存。

  孙艳直愣愣地看她两眼,气哼哼地摔门走出。

  在月光下,一男一女一高一矮两个长长的身影印在空旷的地上,那矮个子的手不停地比画着,好像在演皮影戏。

  “我感到钟笑荷对领导的批评,思想上一直很抵触,她太骄傲了,感到自己能唱、能跳、能演又能拉手风琴,长个漂亮的脸蛋,就瞧不起人,连领导和老同志也不看在眼里。还有……”孙艳终于可以换口气了。

  “还有什么?”

  “就她有个小飞机模型,好像是大队长送她的定情物。”孙艳酸溜溜地说。

  余武定睛看着孙艳心想她对大队长的攻势受挫?他表示重视她反映的情况,问道:大队长还送她小飞机?

  “就她有。我感到金天对钟笑荷特殊的好,他不但跳踢踏舞给她看,还答应教她。他让老黄代表一大队送了好多吃的给她,他不直接出面,说明心里有鬼。钟笑荷所在机组维护的飞机又正好是09号大队长的飞机。”

  “维护大队长的飞机?”余武也有些意外。

  “事情怎么会这么巧?”

  余武是搞政治思想工作,很敏感,他听懂了孙艳的忌妒心,女同志之间的争风吃醋。她追金天,而金天喜欢荷儿。于是,她就大肆诋毁荷儿。但她主动汇报,余武当然更喜欢主动靠近他的人,于是表扬孙艳,她能靠近组织,发现问题及时汇报,很好。文工团下部队尤其在战时,绝对不能发生男女作风问题。老同志多起带头作用,将问题消灭在萌芽之中。

  孙艳立即表态:一定按协理员的话去做,将问题消灭在萌芽之中。我这次下部队,一定争取立功入党,你可要帮我啊。

  协理员满意地:孙艳,你的进步党组织都能看见。

  孙艳则深情地看着他,忽然她发现协理员身上有个线头,就殷勤地帮助摘下来。

  协理员看了一眼,则低头拍拍衣袖。

  孙艳掏出两块巧克力放在余武的手里说:协理员你都瘦啦,补补身子。

  余武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多难得的巧克力呀!肯定是一大队慰问钟笑荷的,她就没想到给领导送来,还是孙艳关心他,他又看看巧克力,说声谢谢!

  孙艳娇嗔地摇下头,不谢,应该的。

  孙艳是半路遇到余武,就急不可待地打了荷儿的小报告。余武完全相信,金天是男中豪杰,女孩子见到都会喜欢,再说人家够条件谈对象。荷儿更不用说了是全团最漂亮的女孩,越来越让人爱,金天看中她是意料之中的,连他余武见到她心里都直发痒……荷儿真是招人又招事,招孙艳干什么?问题反映上来了,还不能不管。

  从杨姐走了以后,荷儿见到金天就紧张,尽量避免与他单独谈话,怕他向她提出建立关系的要求,她无法向他讲真心话。

  然而,金天与过去一样,每天走在太阳的前边,与朝霞一起从机场地平线走来,来到机组总是含笑与宋机械师以及机械员们打招呼,最后走到荷儿面前,用他那炽热的双眼望着她,向她问好。接着向荷儿伸出手默契地接过荷儿递给他的棉纱团,开始与小机械兵一起擦09号战机,他好像是机组不可缺的一员。他滔滔不绝地讲飞机,飞行,空战……荷儿几乎成了理论上的飞行员,只差进飞机座舱亲自操作了。

  他虽然天天到09号机组,天天与荷儿见面,但从未与荷儿谈个人问题,也没有任何失礼的地方,连手都未碰她一下。但金天看她的眼神却是热热的,一股抑制不住的热流,要流淌到她的心底。荷儿依旧躲闪他的目光,不敢与他对视。金天心中暗喜,说明荷儿对他有感觉。这就足够了。

  28号这一天,09号战机又创了新战绩。荷儿到飞行部队以后,真正理解了飞行员参加一次空战就是一次可贵的战争实践,从战争中学习战争。荷儿坐在机翼下在日记上这样写着:

  今天是09号金天大队长最值得纪念的日子,他被师党委命名为空中优秀指挥员,我真为他高兴!但我心里一直有个问号,在那浩瀚的天空,他怎么指挥的呢?太深奥了,以后有机会一定问问他。

  在这一天,09号战斗值班,起飞作战两次。09号每个起落,我都在心里默默地祝福,祝福勇敢的鹰平安胜利归来!我发现我的视力很好。28号这一天,两次都是我第一个发现09号归来,那矫健的机身稳稳地落地,祝贺的人们拥向他。我站在人群之后,躲闪着他追寻的目光……

  周末,协理员突然召集深入空地勤的文工团女同志开会,只有一个主题,让大家注意不要发生男女作风问题。明确提出女同志尤其荷儿注意与空勤人员的关系。并重申下部队的纪律及要求,做好最后阶段的工作,要善始善终。会前余武个别郑重批评荷儿注意与大队长的关系……荷儿差点流泪。

  杨华和陶陶听说文工团集合跑了十来里路来看大家。尤其是荷儿见了杨华和陶陶以后高兴地跳起来。

  陶陶看到荷儿拉着她的手惊讶地:哎呀,看你的手都裂啦,很痛吧?!找医生包一下。

  “没事,总得在煤油里洗工具,不用包。”

  “荷儿,你怎么又黑又瘦?”

  荷儿摸摸自己的脸说:我好久没照镜子,没看见自己了。

  杨华告诉陶陶:荷儿调去当机械兵整天起早贪黑,在机场风吹日晒很辛苦。

  陶陶说:我以为荷儿在飞行大队呢。你看孙艳养得又白又胖。

  孙艳凑近:陶陶,我漂亮吗?

  陶陶说:漂亮。今晚协理员为你开这个会的吧?肯定是你咬住哪个飞行干部不放,你要注意男女作风哩。

  孙艳悄声说:我巴不得呢,嫁个飞行干部多好,坐在直升飞机上提升呢。可惜呀,没这福分。

  荷儿将杨华拉到一边说:昨晚协理员找我谈话,要我注意男女作风,尤其是与一大队长的关系更要注意,说群众反映很大。我本来就躲着大队长,总不能躲出机组去。

  荷儿说着说着潸然泪下。

  杨华劝荷儿不要哭。她奇怪怎么这么快就将意见反映上来?是谁?她立刻想到与荷儿住在一起的孙艳。她听老黄说过孙艳对金天特别主动,追得厉害,荷儿如拒绝金天,孙艳可就得逞了。可孙艳也用不着这么整荷儿呀?!

  她告诉荷儿不要怕,大大方方的,不用躲着藏着,你和金天最多是合得来的好战友,人家连手都没碰你一下,怕什么?你们没有越格行为,谁也定不了是作风问题。再说大队长早够条件,在陆军就是侦察连长,他与老黄一样已是副团待遇,他现任大队长只是过渡一下,他选对象文工团管不着。明白了吗?不要像个受气包,也用不着像童养媳似的那么谨小慎微。

  在杨华开导下荷儿的心情顿时阴转晴豁然开朗。

  当晚杨华和陶陶没有回去,杨华到老黄那儿给他带去了一个意外的惊喜。陶陶则与荷儿挤在一个被窝里。乐天派的陶陶逗荷儿说:我如是个男的就好了,一定娶你。

  “你都差点当妈妈了还不正经?”

  一提到孩子,陶陶就唉声叹气了:说真心话,我特别爱我爱人,我也特别想为他生个儿子,没想到一切落空了。

  荷儿安慰道:等停战以后,再生,你还年轻。咱们多好,我妈妈生了十几个孩子,生最后一个时得了血崩,只有36岁就去世了。

  “你那时几岁?”

  “8岁。”

  “真可怜。”

  “我现在好啦,参军了。妈妈在九泉之下也会高兴的。”

  第二天天不亮,荷儿轻轻地起来给陶陶留了个字条,就随地勤班车到机场了。

  陶陶睁开双眼奇怪地想,荷儿这么早就走啦?

  她看到字条,约她如有机会到机场09号机组找她。陶陶摸着温暖的空被窝,心痛地说:荷儿走得这么早,真够苦的。

  孙艳应声伸个懒腰,说:这是战时锻炼,怎么叫苦?人家流血牺牲的怎么办?

  “嘿,这风凉话说得这个漂亮呀!你怎么不去当机械兵接受战时锻炼?你不是要立功入党吗?那表现机会多好?怎么将这么好的机会给荷儿啦?你真忍心哪!”

  “死陶陶,从你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如果没有我陶陶,你孙艳会更加肆无忌惮了。积点德,听我一句劝。”

  “听你的话味,好像我让荷儿去的。”

  “算啦,别装啦,不是你是谁?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

  “你,你,你……我不和你一般见识。”

  “看你睡得富丽堂皇,你真够舒服的。告诉我靠什么秘密武器换来这一切?”

  “是秘密就不能告诉你。”

  陶陶跳下床要动手了。

  孙艳对陶陶一点办法也没有,哭笑不得,最后总是求饶:“我服了你啦,行了吧?!”

  荷儿跟机组同志检查飞机以后,大队长身披朝霞走来。金天从老黄那儿得知文工团开会的情况,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到荷儿面前,他想向她道歉,说点安慰她的话。没想到荷儿竟大胆地向金天望去,没有躲闪他投向她的炽热的目光,他看到了荷儿正视他时那对好看的含笑的黑绒绒的眼睛,心花怒放了,是什么改变了荷儿?

  荷儿大方地:大队长早上好!

  “你好!”金天笑了,很由衷很诱人。

  荷儿又一次正视金天的面孔,这是一个有棱角的俊男面孔,他那热情而温柔的目光,给人一种与生俱来的优雅与亲切感,与这样的战友在一起,心中很愉快。

  荷儿递给金天一团棉丝,金天接过棉丝笑了,会意地与荷儿一起擦飞机。

  荷儿过去不敢问的事,今天大胆地问起来,目的很明确。

  “大队长,28号那场空战你被誉为空中优秀指挥员,我一直没弄明白你是怎么指挥的?”

  金天惊异地看着荷儿:你现在开始对空中指挥员感兴趣?

  荷儿笑着点点头:是想多学点,积累些空战的战例与资料,否则不是白到飞行部队来接受锻炼啦?

  金天爽快地应道:好,接受你独家采访。

  “谢谢!”

  “28号那天,我率部升空作战,我首先发现8架敌机正伺机袭击我地面目标,我立即按照在地面准备的作战方案,我先后两次命令攻击,都没有战果。为了不错失战机,我大胆下令改变原作战方案,由我亲自带一中队攻击,其余掩护,这一改变,使我大队一举击落敌机两架,其余逃窜。”

  荷儿听得出神,她担心地说:你胆子真够大的,在空战中改变地面作战方案,你不怕回来撤职查办?

  “在空战中一切都是在分秒之间,来不及想那么多,当我落地之后,只想一件事到师部去请求处分。”

  “真给处分啦?”

  金天闪下眼睛神秘地说:师长给我看一个命令。

  荷儿意外地说:命令?处分命令那么快就下来啦?

  金天欲言又止,只是无声地擦飞机,将那块包皮擦得很亮。

  荷儿则追问着:快说呀?到底给了什么处分?

  机械师在一旁告诉荷儿:是提升大队长为飞行一团副团长的命令。

  荷儿高兴地说:没受处分呀?

  金天十分意外,荷儿不是为他升职高兴,而是为他没受处分高兴,真是一个单纯的怪女孩。

  他那炽热的目光与荷儿真挚赞赏的眼神相遇了,金天为荷儿能接受他的目光而激动不已。

  等金天走了以后荷儿才想起来,大队长提升为副团长就不会再来09号机组了。想到这里荷儿有些怅然若失……

  没想到第二天,第三天……金天照样天天充满活力地走到09号战机旁,荷儿仍能看到那炽热的目光。

  金天是个低调的人,每次空战下来,记者都找不到他。但是,他愿意讲给荷儿听,总是不厌其烦地、详尽地讲述着,那是一种倾诉的享受,尤其看到荷儿各种惊讶的、兴奋的、赞赏的眼神时,金天整个身心溢满胜利的喜悦,幸福极了!

  一天,荷儿对金天神秘地说: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金天问:你发现一个什么秘密?

  “只要大队长升空作战,肯定是你第一个发现目标。我感到在空战中,谁首先发现目标,谁就能赢得空战胜利的主动权,谁就有取得战果的机会。”

  “荷儿你很有悟性。”金天被荷儿的洞察力震惊了。

  “大队长的眼睛怎么那么好?”

  “我学飞行前是侦察员,是教员首先发现了我的眼睛,说我天生就是飞行员的料。”

  “是吗?你应好好保护你的眼睛,多难得呀。”

  “说也怪,我生下来,爸爸和妈妈就给我取小名叫晓天,好像我注定要与蓝天打交道。”

  荷儿新奇地:“小名叫晓天?!很好听,也很有寓意。”

  “我也没想到我这双侦察员的眼睛在空战中用上了。”

  “是呀!多好哇。”荷儿好奇地看着金天的双眼,原来侦察员的眼睛那么有神,那么明亮,那么敏锐,那么充满热情,那么能洞察一切,那么有穿透力……

  金天发现荷儿专注地研究他的眼睛,就故意将双眼睁得大大的,想让荷儿永远看不够。

  荷儿忍俊不禁,悄声说了句:够赖的。

  金天好奇地说:荷儿,你怎么会表演的?天生就是搞艺术的。是吧?

  荷儿笑了:哪里有天生的?记得小的时候,石川城有个露天土台子,过年过节总有来演戏的。当时我弄不清是评剧还是京剧。总之看完以后回家就学,大姐领头做演戏游戏。让妈妈抱着小妹和弟弟当观众。炕是舞台,一把椅子放在炕上是唯一的大道具。大姐当然是老夫人坐在椅子上,二姐是小姐,我总是扮演小丫环,头上和腰上结着带子,嘴里边唱着呔呔呔呔的小堂锣点儿,端着茶盘跑上跑下,递茶递水最活跃。有时双脚被绊住摔一跤,逗得大家笑起来,还挨大姐一顿说,再要摔了,就不让演了。因为在下边看戏的大弟早急着要上台了。于是,我会倍加小心。这是我最早的表演游戏。

  金天笑了:太可爱了。

  那年冬天来得太早,有几天真是滴水成冰,空战也非常频繁和激烈。荷儿参加维护的09号虽然不是每天参战,但都要战斗值班。荷儿本来被煤油泡裂纹的双手又长冻疮红肿了,痛得荷儿直钻心。金天看在眼里,一天他走到荷儿面前,像大哥哥似的将一盒冻疮膏送给荷儿。确实,荷儿一擦就好了。荷儿外表不敢表示太热情,但她心里十分感激,有这样一个好人关心她感到很温暖。

  金天听说文工团要有变动。那天早晨,他比太阳早到机场,他急匆匆地来到09号机旁,他的双眼寻找着……我的小机械兵呢?她怎么没来?他早早地赶来,未能见她而感到有些失落……难道她就这样不声不响地从他的视线里消失?

  宋机械师凑到金天的身边悄悄地问:找不到啦?

  金天尴尬地笑了,问道:她生病啦?

  “没有,文工团集中了。”

  “怎么这么快就集中啦?”

  “你不想一想,她能老在09号机组当机械兵吗?谁让你不抓紧时间啦?看看突然走了不是。这姑娘不但长得好,人品也好,多般配。”宋机械师惋惜地说。

  金天的心突然被挖空了,好像是个大空谷,只能听到自己心声的回音,他还是没赶上将心里话最后告诉她。就这样让她不声不响地走啦。

  在场站俱乐部,杨华组织文工团女同志扎红花,剪字贴横幅,准备全师庆功会演出。

  荷儿的手巧,教大家扎英雄花。

  杨华坐在荷儿身旁关心地轻声问她:荷儿,后来怎么样啦?

  “还好。我曾想,下部队以后我一定努力做好,甚至小心翼翼地生怕出事,不知为什么我总是挨批评。听了你的话以后,对我启发很大,要自己解放自己,坦坦荡荡地理直气壮地生活和工作。”

  杨华肯定地:这就对啦!

  “我开始不敢接触大队长,怕有人反映作风问题。正如你所说,我走得正行得正怕什么?杨姐,你知道吗?我采访了大队长全部的空战事迹,记了一小本,他说我这是独家采访。”

  “是吗?荷儿你真行,好好保存,多难得呀。”

  “是啊,等停战以后,我再好好整理出来。”

  “你知道吗?金天被授予‘空中英雄’称号,荣记特等功。”

  “应该的,他的09号飞机上已经是第6颗红星了。他指挥全大队击落击伤的飞机更多。老黄也立功受奖了吧?”

  “差不多吧,这次庆功会,他们都提升了。我听说你对他的提升并不关心,而关心他是不是受处分?”

  “杨姐我只想一个人的档案里干干净净的多好,多做贡献就是了,没感到升官有多重要,当时我也忘了祝贺了。”

  “他提升了,说明他谈对象找爱人更够格了。”

  荷儿忙推了她一下:别让人听见,我可没想那么多。

  “我是想让你理直气壮些。”

  “25岁以前绝不谈那件事。”

  “看你又来啦!为这事,我那天晚上差点与老黄闹翻了。”

  “为什么?”

  “他说那是封建迷信,你还生活在万恶的旧社会,快把你解放出来。又点着我说,你们这些女同志啊,点点点的,意思是思想落后,气得我要走。”

  “对不起,后来呢?”

  “后来什么,他吃空勤灶那么有劲,我走得了吗?”

  荷儿偷偷地笑了。

  “还笑?!以后不许说25岁。”

  “什么25岁?”孙艳走来。

  荷儿愣了一下,怎么让她听见啦,赶快看眼杨华。

  杨华搪塞地说:是说我25岁以后再要孩子。

  孙艳抿下嘴说:不把黄亮等老啦?

  杨华问她:孙艳,标语搞好啦?

  孙艳回答:好啦,协理员让动作快些。

  杨华应声站起:庆功会献花的同志都穿演出礼服,献花以后接着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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