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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分天空

  全团下部队的纪律要求很严,在参战前已三令五申,这次团长和协理员又进行了下部队战时锻炼动员会。

  荷儿最想跟分队长杨华在一起,心想只要离孙艳远远的,她肯定是最快乐的一个。结果 ,事与愿违。杨华带陶陶和部分同志去场站。孙艳带骆兰和荷儿小组到飞行大队。荷儿听到余协理员宣布名单与孙艳在一起就急了,她抓着杨华的手哀求:分队长,让我到你的组吧?

  杨华无可奈何地说:我是想要你呀, 能拉,能唱,能跳还能编,到部队可是受欢迎的文艺骨干。可是孙艳争着要你。

  荷儿不理解地说:什么?她争着要我?

  “是啊,总不能为了争你,我们俩再干起来。”

  “黄鼠狼给鸡拜年……”

  “什么意思?”

  “不安好心。”

  “别这么说,这个人有些忌妒心,你演主角将她顶下来心里不舒服,找点碴儿,你不要在意,在文工团跑龙套没人待见你,都削尖了脑袋争当主角。可主角也不好当,尤其你参军比她晚,就更是众矢之的,多严格要求自己,你是老团员,这次下部队要经得起考验。”

  “你说得对,放心吧,我一定经得起考验。不过……我怎么就是摆脱不了她?”

  “孙艳跟我说啦,你们是同乡同学,都非常了解。”

  “我和她是同乡同学,可是人家是国民党少校的养女,是班长。我是连童子军服都买不起的穷孩子。她领头欺负穷孩子……”荷儿欲说又止。

  “原来是这样。”

  “我参军又碰上她。我姐姐也劝我不要记仇,我就宽慰自己,这点小事不算什么。我参加革命,不是为了她。”

  杨华称赞地:这就对了。

  下部队的女文工团员分别安排在场站各所在部队的宿舍。孙艳热情地让荷儿与她住在一起,一个小房间放两张床板就没什么地方了。

  孙艳动作快,铺好自己的床,就主动帮荷儿铺床收背包带。

  荷儿有些不好意思:孙艳你休息吧,我自己来。

  孙艳则关心地说:我动作比你快,咱们快铺完,抓紧时间休息,你明天就到飞行一大队报到了。

  荷儿问她到飞行大队都干什么?心里一点底儿也没有。

  孙艳像个老大姐似的,没什么,不要怕,要大胆、大方。飞行员不上天的时候,开展文化娱乐活动,教歌排节目,帮助出黑板报呀,总之不能让他们闲着。

  “飞行员不听你指挥,不干怎么办?”

  孙艳的头颤了两下说: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荷儿则泄气地说:我可没本事让飞行员都听我的。

  孙艳抿下嘴:看,你现在就没有信心了。

  荷儿求助地:孙艳,前三天你跟我一起到一大队带带我,好吗?

  孙艳一本正经地说:这可不行。咱们一个萝卜一个坑,我这个萝卜还管两个坑呢。你记住领导的要求及下部队的纪律就行了,最主要的是不能出现男女作风问题,尤其是你长得好看,招人。刚到文工团就招男同志的注意和追求,到了部队女同志更少了,你更招人了,不得抢呀。

  荷儿认真地说:你可不能先入为主,说得那么吓人好不好?同志之间互相关心帮助是主要的,不像你说的都那么恶劣。

  “他们怎么不帮助我呀?”

  “我没注意,肯定有人对你好,孙艳,你坦白!”

  孙艳抿着嘴笑了:坦白什么?我跟你说真的,一定要注意生活作风,如果蹚上这个事, 作为文工团员就什么都完了。

  荷儿听后心里一震:真的?!

  孙艳暗自在笑:我说的是真话,不是吓唬你。我想咱俩很有缘,同乡,同学,同团,同一个分队,又是同下飞行大队,我不提醒你帮助你,谁帮你呀?

  荷儿有些被感动了,社会变了,在党的教育下人也会变的,我不应对孙艳有成见。她感到自己不对,于是按照毛主席的将问题摆到桌面上有意见当面提的教导,单纯的荷儿就诚恳交心地说:咱俩就是你所说的从小在一起,参加革命又在一起,多么不容易。都是我不好,孙艳,我刚到文工团时在院里碰到你,心里直生气。

  孙艳明知故问:生什么气?

  荷儿满怀歉意地:在小学时,你是班长,有人丢东西,你当众翻我口袋那件事,我一直记在心里,想起来就难受,是我心胸狭窄。现在,我们都参加革命了,是革命战友不应记那些影响团结的事。

  孙艳听着心里直发毛,心想,原来她一直记恨我翻她兜儿的事儿,幸亏她坦白了,真得防着她。孙艳想到这里,热情地搂着荷儿说:钟笑荷,你这人就是坦诚交真心。以后我俩好好相处,咱们不提过去的事。

  荷儿应道:对,孙艳你是老同志,多帮助我。

  孙艳也满口答应:没问题,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快睡吧!

  “你先睡,我记点笔记。”

  她坐在小板凳上伏在床上记日记:

  我第一次下部队锻炼,没能与杨姐分到一起,心里有些不高兴。 今天与孙艳谈得很好,她像老大姐似的帮助我、提醒我该注意的事。 我又有了依靠,也有了交心的人了。

  机场,在荷儿的眼里好像一片汪洋大海中的孤岛。在辽阔坦平中尽显孤寂。远远的机场上空最醒目的标志是飘着红白双色的圆锥形风向袋,永远张着大口喝不完的风,情愿随着风向转动。

  在早春的晨光中,一排银色的战机闪着冷峻的光,翘首等待起飞的命令,好威风!

  一辆军用十轮大卡车载着男女文工团员停在塔台前,他们迅速跳下车站好队,向各自的岗位走去。

  飞行一大队休息棚,这是用厚厚的白色帆布搭建的简易房,是战斗值班时飞行员待命、讲评、娱乐休息的地方。

  大队政委将荷儿介绍给大队长金天,文工团的钟笑荷同志被分配到一大队。

  大队长金天先是一怔, 继而意外惊喜地与荷儿握手:荷儿,真是你?!欢迎!欢迎!

  荷儿也愣了一下,闪着黑亮的笑眼说:你是老黄的……

  “我不是老黄的,是金天的。”金天幽默地说。

  荷儿也友好地:啊,不是昨天,是属于‘今’天和明天的。

  金天爽朗地笑了:对,说得对,我是属于‘今’天和明天的。

  荷儿郑重地行军礼:报告大队长、政委,我是抗美援朝参军的新兵,请严格要求我。

  金天和王政委都说:不必客气,我们是战友。欢迎你!

  王政委和气地说:文工团演出得很好,很受欢迎,给部队很大鼓舞。那个小女同志自拉自唱最受欢迎。

  金天笑了:王政委,你没看出来,那个小女同志就是钟笑荷同志。

  王政委意外地:是吗?台上台下完全两个人。不错,那个节目不错,好哇,你能到我们大队来,欢迎!

  通讯员走进:王政委电话。

  “你们谈。”王政委站起走去。

  荷儿对金天认真地说:希望大队长支持我的工作, 我是第一次下部队。听说飞行员的文娱活动很难开展。

  金天爽快地否认道:谁说的?大胆地工作,我带头参加,服从你的领导。

  “是吗?”荷儿纯真地笑了。

  他含笑看着荷儿,她那黑绒绒的眼睛,那笑起来灿烂的样子,命运又一次将这姑娘送到他的身边,有缘。

  荷儿一个人站在金天面前时,印证了她第一次见到金天的印象,他的身材魁梧,身高足有一米八,浑身散发着青春健康的军人气魄,确实有种战无不胜的感觉。

  “荷儿,将你分到我们一大队来啦?”黄亮走来。

  “老黄,你也在这个大队呀?太好了!杨姐若来一大队就好了。”

  黄亮笑了:我也这么想。

  大家笑起来。

  “老黄,我都不知道该干什么?”

  “荷儿,不要着急,熟悉一下就好了。”

  一大队飞行员陆续走进休息棚。

  金天说:荷儿,让一大队的飞行员认识你一下。

  荷儿愣了:大队长还记得我叫荷儿?

  金天意味深长地: 我说过永远不忘。还有那只紫色小花苞。

  “谢谢!”

  大队长金天将荷儿领进飞行员休息棚。飞行员们看到大队长领进一个相貌出众的文工团员进来,忙找到自己的位置坐好。

  大队长金天严肃地将文工团的钟笑荷同志介绍给大家,还要求大家都要支持她的工作,他说 :大家都看到了,钟笑荷同志是文工团的主要演员,多才多艺……

  荷儿难为情地:大队长请不要再说了,这是个误会。

  金天疑惑地:怎么是个误会?

  大家也议论起来。

  荷儿率真地:是这样,我以为在学校报名参加空军都能当飞行员。一位团长把我送上车,我以为他是飞行团长,就选了我一个人去学飞行,高兴坏啦!结果他是文工团长,吉普车将我直接拉到文工团,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当了文工团员。

  飞行员们笑起来。

  荷儿率真的一席话,将她与年轻的飞行员们的距离拉近了。

  大队长金天也笑了,他说:好哇,我还记得我的保证。如果再选女飞行员我们一定向上级推荐你。

  荷儿双眼一亮:真的?大队长还记得?她一想,立刻又摇摇手说:不行不行,让我们团知道啦,该说我不安心工作了。

  飞行员们又笑起来。

  荷儿说:请同志们把我当个预备飞行员吧,预备飞行员教唱歌可得好好唱啊!

  飞行员们又笑了。

  金天一直在观察着荷儿,她任何一句话,任何一个表情,他都很喜欢。确实, 荷儿很讨人喜欢,她聪慧甜美。一个姑娘长得漂亮不足奇,中国人多,漂亮女孩也多,但是,一个女孩长得甜美又有魅力就不多见了。荷儿就属于这类突出的女孩,清丽、真挚、纯美又有魅力。可贵的是她对自己不是这种感觉,她从未感到自己好看,到了文工团以后,才知道什么是形象好,形象好对一个演员有多重要。

  大队长的小僚机高飞喊起来:请钟笑荷同志先给大家唱一个好不好?

  飞行员们齐声应道:好!

  荷儿大方地拿起手风琴刚拉音乐过门……

  不知从哪里传来凌厉的喊声:一等!这是战斗命令!

  机场上空升起绿色信号弹。

  一大队飞行员们拿起图囊戴上飞行帽似离弦的箭冲出休息棚。

  飞行员们向停机坪一排闪亮的米格战机跑去,犹如百米冲刺,势如破竹。

  荷儿被飞行员们飓风似的战斗行动震惊了。她定睛看看空空的休息棚,赶快放下手风琴走出。

  她向停机坪上十几架闪光的战鹰望去。

  战机发出雷鸣般的呼啸,动地惊天地一架接一架滑出跑道,昂起头箭似的冲向蓝天。真正的敢上九天揽月的勇士!

  荷儿第一次看到战机起飞作战的叱咤风云的场面,被震撼了!她激动地向高空仰望,高高的蓝天没有一丝云彩。她好像第一次感到天是那么的蓝,蓝得那么的清澈。

  战机在高空拉着白烟飞去,在阳光下很快成了一个银白色的亮点。而留在蓝天未散去的纵横交错的白色化线,犹如伟大的环境艺术家的大手笔,一幅豪迈的战时画卷。

  荷儿不时地看到远远的高空一阵阵闪光,紧接着传来一串串闷响的机关炮的声音。顿时,在遥远的天边一个小火球拉着一股黑烟向地面坠落……

  地面人员欢呼起来。

  “敌机掉了!”

  “打掉了!”

  荷儿闻声也激动起来,原来这就是空战!一切都发生在分秒之中,一个飞行员在分秒之中除了要驾驶飞机,还要搜索目标,套住光环瞄准,按炮钮……要完成一连串精确动作,是需要超出一般的勇气智慧和沉着冷静以及必胜的信念。今天打下敌机的英雄是谁?

  从机场远处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而且立刻展开一个庆祝胜利的大红横幅。真快呀!怎么一大队要回来啦?!荷儿也激动起来,但不知道要干什么才能表达她的心情。

  突然电话铃响起。

  荷儿跑去接电话:喂……什么?真的打掉敌机啦?是谁?

  话筒声音:大队长金天!

  荷儿兴奋地:是大队长金天?!

  荷儿找到粉笔,拿着彩色粉笔盒跑出,将黑板擦干净。将她在学校为团支部出黑板报的才华尽数展现。

  她用仿宋体写着: 热烈祝贺金天大队长击落敌机一架。

  又用彩笔勾画着装饰图案。一个喜气洋洋的板报立在一大队飞行员休息棚门口。

  又是一阵电闪雷鸣风驰电掣,胜利的战鹰笑着落地了!

  师领导亲自去迎接一大队的英雄们。

  荷儿为她能成为一大队的一员而感到骄傲。

  金天大队长与黄亮和飞行员们边用手中小飞机比画着边讲评:

  “这时我的飞机在这个方向,僚机在我的后侧方。你的飞机应从这个方向飞来,对敌机形成一个夹击形势……”

  副大队长黄亮恍然大悟:对呀,到那时我们大队就不是打下一架了……

  金天也笑了。

  飞行员们高兴地看着黑板报。

  小僚机飞行员高飞说:这期战报画得这么漂亮?真应该再打下两架。

  手风琴声传出《志愿军战歌》的旋律。

  金天和飞行员们拥进休息棚。

  荷儿站起,兴奋地:我今天第一次看到空战,真伟大! 祝贺一大队空战胜利!祝贺大队长!

  金天看到荷儿灿烂的笑脸激动不已,胜利就是令人欢欣鼓舞。

  副大队长黄亮问:钟笑荷同志怎么祝贺?

  荷儿兴致盎然地指着小黑板上的歌篇说:我今天教大家唱首新歌,请大家坐好。

  飞行员们走到黑板前看歌篇。

  小僚机高飞向大家做个鬼脸:我以为是什么新歌呢!

  荷儿拉手风琴前奏后,唱:嘿啦啦啦啦,嘿啦啦啦啦,预备唱!

  飞行员们没有一个唱的。

  荷儿奇怪地看着大家:飞行员同志们,你们真的都不唱呀?

  大家笑起来。

  荷儿坦率地:说心里话,我本来就怕我教歌大家不唱。我问过老同志,真到那时怎么办?她说那就看你的本事了。现在看来,我在你们面前确实没本事。

  飞行员们又友好地笑起来。

  金天也笑了:这首歌大家早就会唱了。我看这样吧,钟笑荷同志,咱们一大队开个联欢会吧。

  大家鼓掌。

  副大队长黄亮说:庆祝咱们一大队开门红。

  小僚机高飞调皮地:钟笑荷同志要有求必应。

  荷儿笑了:联欢会不会只看我一个人吧?

  黄亮说:当然,第一个节目你演了以后 , 是大队长的苏联踢踏舞。

  荷儿惊讶地:大队长会跳苏联踢踏舞?

  小僚机高飞认真地:可不,金大队长,是苏联舞蹈教授亲自教的,真正的学院派。

  荷儿高兴地: 好,我唱了以后,金大队长一定要跳苏联学院派的踢踏舞。

  小僚机高飞拍着胸脯说:没问题。

  金天大队长故意严肃地:高飞,谁拍胸脯谁跳。

  小僚机高飞急了: 金大队长,你这不是要我好看吗?

  大家也笑了。

  荷儿笑着说: 先唱首《共青团员之歌》,会唱的跟我一起唱。

  她一拉歌曲过门,就将大家的心凝聚在一起了。

  听吧!战斗的号角发出警报

  穿好军装拿起武器……

  大家充满激情地随之一起唱起来:

  共青团员们集合起来

  踏上征途,万众一心,保卫国家。

  ……

  当唱完最后一句“祝福我们一路平安吧!”

  大家一齐鼓起掌来,场面十分热烈!

  荷儿高声说:大队长,做好准备!

  她拉起充满激情的俄罗斯舞曲,黄亮在桌面上敲击着节奏。

  金天大队长看着荷儿笑了,热情的双眼闪了一下,好像在说:我为你而跳。

  金天先用手拍着节奏,又用双手在前胸双臂双腿双脚击拍着节奏,继而随着音乐双脚轻轻地跳着慢拍的踢踏点……他围着荷儿转了一圈以后,潇洒地跳起来……

  大家热情地拍着有节奏的掌声。

  荷儿边拉琴双脚边打踢踏舞点。

  金天面色红彤彤地兴奋地跳完,又做了个俄罗斯式的舞蹈亮相。

  大家笑着鼓掌,整个休息棚沸腾了。

  有人说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这话又引来一阵愉快的笑声。

  荷儿认真地:大队长,你跳得真好,你一定要教会我踢踏舞。

  金天笑着满口答应没问题,不教会不让你回文工团。

  荷儿紧叮一句:说话算数。

  金天凝视着荷儿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就怕你到时候不学了。

  荷儿单纯地:我绝不会。

  小僚机高飞指挥拉拉队:钟笑荷来一个!

  大家随之喊起:钟笑荷来一个!

  荷儿站起说: 我给大家唱一个《王大妈要和平》。

  小僚机高飞摇下手说,我们都会唱,说完就唱起来:王大妈要和平……

  大家随声齐唱:要呀嘛要和平……

  飞行员们将荷儿唱愣了,原来大家都会唱呀?!

  飞行员开心地笑起来。

  有的说: 唱个新的。

  飞行员们随之喊起:唱个新的。

  荷儿想了想,我唱首……

  小僚机高飞指挥拉拉队:钟笑荷唱一个,唱个新的要不要?

  飞行员们齐声:要!

  金天站起提议请钟笑荷同志给我们唱首《红莓花》好不好?

  飞行员们齐声地:好!这一声“好”,都要将休息棚鼓到天上去了。

  荷儿迟疑地:《红莓花》?!

  飞行员们齐声地:《红莓花》!

  荷儿说:这可是一首爱情歌曲,不能在现在唱。

  金天说:这是苏联民歌,你在舞台上都演唱了,怎么现在不能唱?可以唱,我们都会唱。

  “啊?你们又都会唱?为什么偏听这个?”

  有人说了声: 这歌好听。

  大家笑着鼓掌。

  荷儿狠狠心,唱就唱。她镇静一下,轻柔地拉起手风琴,大家立刻静下来。

  《红莓花》深幽的旋律响起……

  “红莓花儿开在野外小河旁……”

  荷儿的声音抒情而有感染力。

  金天轻轻地用俄文配着二声部和弦唱起,声音和谐动人。飞行员们陶醉了。

  抒情的幽幽歌声传得很远。

  金天摆下手不让荷儿停下,又唱了一遍。这次是合唱,飞行员们齐声轻轻地唱起……

  荷儿有些惊讶,他们的音乐感觉真好,看起来他们喜欢的歌不用教,在下边自己就会唱啦。另外,荷儿发现,飞行员们都有文化,不学文化学不了飞行,这是与其他兵种最大的不同,所以他们要求听的歌也不同,完全的队列歌曲也不行……

  孙艳与她所在的二、三大队的同志见面后,要看看钟笑荷的本事有多大,又由于她是负责的,也想让各大队知道她的身份,能引起飞行员们对她的注意。当然,她还有更深层的打算,到时候随机应变了,不管怎么说钟笑荷是第一次下部队没见过世面,不要让她搞砸了,她还想靠她拿成绩呢。于是,孙艳向一大队飞行员休息棚走来。

  远远的随风传来《红莓花》的歌声, 她敏感地一愣,这肯定是荷儿。她追寻着歌声疾步走去,径直走到休息棚门前,疑惑地走进休息棚。

  飞行员们围着荷儿与她一起唱《红莓花》,全然没有发现孙艳的到来。而她突然发现了金天,原来金天在一大队她懊悔莫及,怎么忘记金天是一大队长?!她应该到一大队来。那天在后台看到金天以后,他那诱人的男子气,真是一见钟情。此时此刻,她看到金天双眼深情地望着荷儿陶醉在歌声里的样子,顿时 妒火中烧,她愤然走出休息棚。孙艳甚至想到,这次千方百计也要将她喜欢的男人弄到手,她自信对付男人还有点本事。

  孙艳耳畔仍回响着钟笑荷与金天以及飞行员们合唱《红莓花》的歌声。于是,她在心里策划了一个“红莓花事件”。

  “一等!”信号枪同时响起,一颗绿色信号弹冲上蓝天。

  孙艳看到她所在的二大队值班飞行员们冲向停机坪,她没有动,她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孙艳将骆兰从三大队休息棚拉出来,将荷儿教唱《红莓花》涣散革命斗志的事说了一遍,并让骆兰跟她一起找协理员反映意见,钟笑荷怎么能给战斗在一线的飞行员唱起情歌?!这一条就够了。

  骆兰犹豫了,因为齐前确定与她的关系之前有个要求,不要再与孙艳合在一起制造谣言和是非,只要有一次就与她断绝关系。

  骆兰谨慎地说:你是咱们组负责的,发现问题可以直接向领导反映,老拉我个大头兵去干啥?

  孙艳毫不隐讳地说:多个人多份力量。

  骆兰有些弄不明白,孙艳为什么对荷儿那么大的整劲儿?她心里有些可怜荷儿了。

  孙艳敏感到骆兰的变化,可能是受齐前的指使,一甩手走了。

  一天傍晚,余武协理员将钟笑荷找到他的宿舍兼办公室谈话。

  钟笑荷低着头认真听余武协理员训斥了快一个小时了。他从新参军要经受考验提高觉悟讲起,直讲到她教唱《红莓花》造成的坏影响。

  余协理员批评说:你怎么能给战斗在一线的飞行员教唱情歌?!在战时教唱《红莓花》?!这是涣散飞行员革命斗志的严重问题。掉下飞机怎么办?

  钟笑荷抬起头:掉下飞机?不可能。他们都是非常好的飞行员。再说《红莓花》不是我教的,飞行员们本来就会唱。我给他们唱《王大妈要和平》,他们集体给我唱起来……

  余协理员摆下手:没什么好解释的,总之群众反映很坏。

  钟笑荷愣愣地望着协理员,感到很奇怪,唱歌的事怎么传得这么快?群众都有反映?难道是一大队的同志反映的?

  “钟笑荷同志今天晚上要写份检查交给我。”

  钟笑荷一听还要写检查,头就大了。但她总有根弦儿——这里是前线,就克制地应道:是。

  女宿舍昏黄的灯下,钟笑荷坐在小凳上趴在床板上写检查。

  孙艳风尘仆仆地走进,关心地:钟笑荷你又写日记哪?

  “是写检查。”

  孙艳装作不知:写检查?

  荷儿有些委屈地:孙艳,我当时脑子里还真有那根弦儿,我给他们唱《王大妈要和平》,那些飞行员反而给我唱起来了,说他们都会唱,要听新的。大队长喜欢苏联民歌,因为他到过苏联。

  孙艳意外地:金天大队长到过苏联?

  “是啊,你不知道?”

  荷儿接着她的话头说:大队长说,《红莓花》是苏联民歌,你在舞台上都演唱了,怎么现在不能唱?可以唱,我们都会唱。我就想飞行员都会唱,我唱怕什么呢?余协理员批评说:你怎么能给战斗在一线的飞行员教唱情歌?!在战时教唱《红莓花》?!这是涣散飞行员革命斗志的严重问题,掉下飞机怎么办?群众反映很坏。当时都是一大队的人, 没有其他群众呀?!

  孙艳盯着荷儿:看起来你思想不通?

  荷儿叹口气拿起笔,那也得写检查呀。

  孙艳看她一眼拿着脸盆走出。

  她走进集体大洗脸池,将脸盆放在水池上,放开水龙头要洗脸……她眼前忽然闪出金天那男子气十足的形象,我怎么忘记金天是一大队长,结果误将荷儿分到他那儿去了。不行,我得到金天的一大队,我喜欢他,我要他。他刚参战就是大队长,再打两仗,很快就能提上去,是个军区司令的苗子,空军刚建最需要的就是飞行干部。

  忽然有人将一直放水冲着孙艳双手的水龙头关上了。

  “想什么呢?这么浪费水?”

  孙艳惊疑地抬头一看:吓我一跳。

  余武含笑说:做什么亏心事啦?还吓一跳?

  她拍拍心口:我正想去找你,又怕你睡啦。

  余武放下盆要洗衣服:有事吗?

  “嗯哪。”孙艳拿过余武要洗的衣服:放这,我给你洗。

  余武看看孙艳:到我宿舍去谈。

  余武带着孙艳走进他的宿舍。

  “孙艳坐,什么事?”

  孙艳边坐边煞有介事地:余协理员,我说的怎么样?钟笑荷对你的批评就是不服,在思想里没解决问题,委屈情绪很严重,很抵触。

  “她有什么好委屈的?”

  孙艳向余武身边凑了凑,她说:是金天大队长让她唱的。

  “让她干什么就干什么?有没有原则?”

  “我说呢,这就是觉悟问题,以后不知还要出现什么问题呢,尤其是飞行大队,在飞行员中间要惹出问题来可就是大问题了。”

  “你还真能顺着思维的线发现问题。”余协理员思考片刻:看看她的检查写得怎么样。

  孙艳欲说又止,她在余武屋里四处看着找着什么。

  “孙艳,你在我这里发现什么问题啦?找什么?”

  “我看你有没有还要洗的衣裳。”

  “没有,身上的还没换下来呢。”

  孙艳伸手就拉他的衣领看了看:哎呀,脏死啦,快脱下来一块儿洗洗。

  她边说边去解余武的军装扣子。

  余协理员难为情地:孙艳,我自己来。

  孙艳含笑看着他,双手仍不停地为余武解扣子。

  余武心中掠过一丝被人关心的舒服感。

  孙艳拿一包衣服走进女宿舍: 钟笑荷,你的检查写完了吗?

  荷儿拿起检查:写完啦,你看看行不行?

  孙艳用手挡住:我不看,叫我说呀,行,有什么好检查的。来,帮我洗衣裳。

  荷儿疑惑地: 洗什么衣裳?

  孙艳认真地: 是一个病号的。

  荷儿毫不怀疑地应声端着盆和衣服走去,她愿意为别人做好事。

  孙艳洗了一件衬衫,说手痛就走了。

  荷儿将所有衣裳都洗完, 晾了衣服,才回宿舍。孙艳不在屋里,荷儿到女澡堂洗个澡后,轻松了许多,回来就睡了,她不知道孙艳什么时候回来的。

  荷儿早早地起来了,她要随一大队的班车到外场。她每次上车就受到飞行员们的欢迎。大家把她当成多年的好战友似的,给她让座,问好。还有的问她下部队习惯吗?跟飞行员在一起很累吧?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不等荷儿回答,就又问上来了。

  金天上车发现荷儿,也关心地问她:荷儿,这么早?你没吃早饭吧?

  荷儿这才感到肚子空空的,只顾赶班车了:今天我们大灶开饭晚,我怕赶不上班车,就跑来了。

  有的飞行员笑了。

  金天坐在荷儿身边的空位子上对司机说:小刘,开车吧。

  金天说:荷儿,以后你不用去这么早。

  荷儿含笑点点头:好,不过,我特别想知道空军参战的全过程,在战时飞行员是怎样生活的?

  金天恍然,原来是这样。他的眼睛虽然没有看荷儿,但心里在想这是个有心的女孩。

  他淡淡地说:飞行员的生活就是这样平淡无奇。

  “不,飞行员的人格精华,集中展现在空战的分秒之中,对祖国的忠诚和爱,是深刻在心上的。飞行员的心境在空中是最纯净的,不能有一点杂质。”荷儿兴奋地说。

  黄亮拍着手,说:荷儿总结得好。

  “副大队长我都不好意思啦,哪里是什么总结。”荷儿的脸红了。

  金天说:荷儿,你的话确实对我们是鼓励。

  荷儿尴尬地只是摇头。

  荷儿听到一个中队长向大队长要求参加第一梯队,大队长接着与黄亮研究战斗值班安排……

  班车到了,飞行员们鱼贯而下。

  金天下车时将一个小包放在荷儿的手里。

  荷儿抬起头正好与金天闪光的眼睛相交,她忙躲开,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点怕这位飞行大队长的眼睛。荷儿疑惑地打开小包一看是巧克力。

  黄亮在一旁看在眼里,又看看金天若无其事下车的身影笑了。

  荷儿感到这巧克力不能要,但大队长已下车了,她看到黄亮就求救似的请老黄帮助还给大队长,这是很贵的,是国家给飞行员的,她不能随便接受。

  黄亮则说:你没吃早饭,留下吧,也是他代表一大队的心意。

  荷儿勉强拿在手上,但她又好奇地看着包金纸的巧克力,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么高级的糖。

  荷儿随黄亮走下车。荷儿一直在研究老黄,因为她特别喜欢杨华,总在想老黄能不能配上她?杨姐会不会受委屈?虽然老黄与荷儿说话不多,但,他是个和善可亲的人,看起来也很会关心人照顾人,杨姐还是有福气。

  到了一大队休息棚以后,荷儿就在黑板上抄歌,她决心要让飞行员听她的指挥,教什么唱什么。确实像协理员说的,哪能叫唱什么就唱什么?得有原则。她只要掌握好这一条,绝不会再写检查了,她有信心做好飞行大队的宣传鼓动工作。她发现飞行员很好接近,不像孙艳说的那么骄傲,什么都组织不起来。她不但能将飞行员们组织起来,最后还能学会踢踏舞回去,她越想越有信心。

  “荷儿,你字写得不错呀。”

  荷儿回头一看是黄亮,她笑了:老黄,你才表扬我呀,等回去找杨姐告你的状。

  黄亮也笑了:没用,小华对我忠贞不贰,我们是一对棒打不散的鸳鸯。

  “哎呀,太不含蓄了。”荷儿反而羞涩地笑起来。

  “老黄,你又出什么洋相?”金天走过来。

  “我说我和小华是一对棒打不散的鸳鸯,荷儿就说我不含蓄。”

  金天称赞:老黄和小华真是一对模范夫妻,我是万分羡慕。

  黄亮认真地说:荷儿给大队长介绍一个, 不过这位‘老大难’眼皮子可高,一般的看不上,难办。

  荷儿纯真地说:找杨姐,多难办的,杨姐都能给办了。

  金天恍然大悟:对呀,小华,我怎么没想到找她呢?

  大家笑起来。

  黄亮对飞行员们说:同志们集合一下,大队长布置任务。

  飞行员们走进休息棚。

  荷儿将歌抄好,刚要进棚,一只手拉了她一下,荷儿回头一看,孙艳?!你来啦?

  孙艳严肃地,你走得真早,我一睁开眼,就没人了,害得我到处找你。

  荷儿疑惑地,到处找我?什么急事?

  “ 协理员让我告诉你,这两天先不要到飞行大队,把事情处理干净再说。”

  荷儿愣了一下: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孙艳仍严肃地:你咋那么死心眼儿?余协理员还要找你谈谈。

  荷儿一怔:还谈?! 谈什么?

  孙艳冷冷地:谈什么是协理员的事,我只是转达。

  荷儿点点头:好,我晚上回去找他。

  荷儿转身欲进棚。

  孙艳跟上说了句:让你现在就去。

  荷儿站下,迟疑地:现在就去?回场站?近二十里路?

  孙艳则说:一大队由我负责,放心吧!

  荷儿完全糊涂了,这是干什么?协理员为什么要这样抓住不放?可能是她的觉悟太低了,既然让回去就回去吧。她想去拿手风琴,顺便向大队长说一声。

  孙艳早挡在门口,手风琴晚上我给你带回去,你要走二十几里路背个手风琴多沉啊。

  “好,别忘了带回去。”

  荷儿向机场东边的场站方向走去。平坦得一眼望不到边,好像是一条见不到头的路。

  荷儿不怕走路,她小时候到工厂就要走十几里,每天往返二十多里。但,此时此刻由于思想上有些不愉快,双脚迈起步子也感到有些沉甸甸的,刚才孙艳对她的态度很不友善,为什么?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孙艳将荷儿抄好歌的小黑板搬进飞行员休息棚。

  有的飞行员看到陌生的孙艳愣了一下。

  站在黑板前的孙艳笑眯眯地看着大家自我介绍是文工团的孙艳。

  飞行员们交头接耳地议论怎么换人啦?

  有的向门口望着,有的摇头,有的坐下,有的走出去。

  荷儿走进余武协理员宿舍,直问:协理员,找我?

  余协理员有些着急:你怎么才来?

  “我一早就与一大队一起到外场啦。”

  “你已经到外场啦?”

  “孙艳让我马上回来。”

  余协理员皱下眉头,他感到孙艳有些过分,想了想无奈地指下椅子:坐吧。是这样,你的检查我看了,看起来思想上还是有些抵触。

  荷儿看眼协理员无声地低下头。

  余协理员思索片刻,终于说出:我们考虑你这种思想状态,要影响工作,不适合再到飞行大队开展工作,飞行大队是战斗第一线,不能再出一点事。

  荷儿意外地抬起头,还能出什么事?

  余协理员感到荷儿询问的目光,又说:你的军龄不长,应多经受锻炼,你工作的一大队由孙艳接替。

  荷儿疑惑地看余武一眼,低下头: 我服从领导的安排。

  余协理员严肃地:钟笑荷同志,明天你到地勤机务一中队去报到,当机械兵从头学起。

  “是。”

  荷儿明白从空勤调到地勤当机械兵,这是对她的惩罚。但,她又一想,多走一个岗位,多一份生活知识和体验也很好,她并不看轻地勤,因为有地勤的保障, 才有飞行员的安全,才能打胜仗。但机械兵都干什么呢?她一无所知。

  一大队飞行员休息棚外。

  有的长僚机练编队。有的练四机编队。

  小僚机高飞迎上走来的金天: 大队长,换人啦!

  金天问:什么换人啦?

  “文工团的同志换啦。”

  金天疑惑地:文工团的同志换啦?

  金天走进飞行员休息棚。

  孙艳看到金天兴奋得就差双眼闪金光了,她很正规地敬军礼自我报名: 报告大队长,文工团副分队长,下飞行大队小组长孙艳前来报到。

  金天严肃地: 欢迎!

  金天心里雾蒙蒙的,荷儿呢?怎么不说一声就走啦?为什么?一大队很喜欢她,工作得不错,为什么换人?是荷儿自己要求走的?我是不是有些不检点?暴露得太多?不知为什么从看到荷儿以后,就不能忘,她那对黑亮的眼睛和那甜甜的笑脸总出现在眼前……当发现分到一大队的文工团员正是荷儿的时候,他都要心花怒放了,又是唱又是跳,当天他还打掉了一架敌机。大队的飞行员们都发现大队长有些异常,都在议论他这个老大难的单身汉遇到荷花仙子了。可是突然一换人,他的心又有些空荡荡的无所适从,他信步走出休息棚。

  孙艳犹如一教官,站在小黑板前说:今天由我教唱《凌空银燕》。她用有些沙哑的声音唱第一句:蓝蓝的天空,唱!

  没人张嘴。

  她不在乎,又唱第二句:一只银燕在飞翔。

  有人向外走。

  黄亮副大队长心知肚明,走到孙艳身旁轻声地说:孙艳同志,各中队要讲评,明天再教吧。

  孙艳愣了一下,好吧。

  黄亮副大队长接着宣布各中队组织讲评。黄亮一句话,可将飞行员们解脱了, 迅速动起来。

  飞行员休息棚内,只有金天与孙艳。

  金天问孙艳,你们下部队经常换人吗?

  孙艳毫不掩饰的,双眼带勾直视着他:不, 不经常换。

  “钟笑荷同志负责我们一大队,她怎么没来?”金天坦率地直问。

  “大队长,你问她呀,钟笑荷犯错误了。”孙艳得意地说。

  金天惊讶地说:钟笑荷同志犯错误了?!

  孙艳抿抿嘴: 嗯哪,她被调到机务中队当机械兵去了。

  金天为了探个究竟,又问:钟笑荷同志犯什么错误了?

  “她觉悟低,没有原则, 违犯纪律,涣散飞行员的战斗意志。”

  金天为之一震: 涣散飞行员的战斗意志?!这顶帽子可不小啊!

  孙艳接着说: 她的《红莓花》事件影响太大,现在是打仗 ,她竟教飞行员唱苏联情歌《红莓花》,如果掉下飞机怎么办?上级查下来吃不了兜着走。

  金天不以为然:是为了《红莓花》?还是事件?一首歌就能掉飞机?!将飞行员当成什么人?飞行员并不是意志脆弱的人,也并不是一首歌就能击倒的人!

  他心想, 我还打下敌机了呢,这如何解释?他站起走出。

  孙艳的思路冰冻了。

  荷儿第一次披星戴月地来到空旷静寂的野战机场,天地静得令人悚然,她向远处深蓝色的旷野望去,没有一点光亮,她好像一叶孤舟在夜海上漂荡,浑身冰冷,不知航向。

  “钟笑荷同志,冷吗?”宋机械师的声音好像很远。

  “还好,不太冷。”

  “我这里有大衣,现在是倒春寒,在机场还是很冷的,以后习惯就好了。”

  “谢谢,我会习惯的。”荷儿又问:宋机械师,请告诉我 ,我应做什么?

  “说实话,不需要你这小女孩做什么,只是让你跟着遭罪了。”

  “宋机械师,我是来锻炼的。”

  “那好,你整理工具箱的工具吧!戴上手套,凉。”

  “哎!”荷儿高兴地应着。

  在米格15飞机旁,荷儿一身蓝色地勤工作服,将两条长辫塞进蓝色的工作帽里,为了抵挡寒冷她将新发的白毛巾围在脖子上,除了她清丽的面孔和修长的身材,简直就是一个小机械兵。她认真地跟着宋机械师清理工具。而后宋机械师让她休息,可荷儿发现煤油盆里泡着些油污的工具,她走过去清洗工具。双手刚一浸在煤油里,一阵刺骨的寒气直抵骨髓,她本能地抽出双手放在腋窝下取暖。最后,荷儿咬咬牙又一次将手伸进煤油里,手很快冻木了,胳膊也麻了,甚至冰得肚子都有些痛了。她仍一声不吭地洗得很仔细,并将洗好的工具整齐地摆放在工具箱里。

  天快亮了, 当她抬起头,向远处看去,东方放白,太阳喷薄欲出, 瞬间天边出现了金红色的朝霞。与此同时一个身披朝霞的魁梧身影提着飞行帽和图囊走进她的视线,仿佛与太阳一起升起,他的脚下是金红色铺就的平坦的路。仿佛一幅大油画,这幅战地大油画深深地印在荷儿的记忆之中。她蹲下,信手在跑道上勾画着……

  忽然,她发现一双穿飞行靴的大脚站在她的面前,她随之向上望去,愣了,是大队长?!

  金天并未发现荷儿,他是想借着检查飞机来找找荷儿。

  他与宋机械师检查飞机后向周围看了看,没有荷儿的踪影。

  宋机械师则介绍:大队长,我们机组来了一个新机械兵。

  金天淡淡地应了声欲走,突然站住,转身问道:新来的机械兵?

  荷儿含笑站起:大队长!

  金天喜出望外地说:荷儿,真是你?

  “是我,机械兵钟笑荷。”

  “小名荷儿。”金天热情地要与荷儿握手,荷儿举起满是油污的双手摇摇,笑了: 都是油。

  金天仍用有力的双手握着荷儿满是油污冰凉的手,他心里一动:你很冷吧?

  荷儿感到那双大手很暖和,摇摇头说:现在不冷啦。

  金天看眼飞机神秘地说:荷儿,你知道这架09号飞机是谁的吗?

  “听说是位英雄的,我们刚刚在机身上喷了第四颗红星。”

  荷儿递给金天一团棉纱让他擦擦手。

  金天接过棉纱边擦手边说: 我的飞机是09号。

  荷儿意外地说:大队长的飞机是09号?真的?

  金天含笑点点头:真的,我们有缘吧?!

  荷儿也笑了:真巧,我从一大队出来啦,竟……

  金天则兴奋地:你没想到又维护我的09号飞机吧?

  荷儿摇摇头笑了:没想到。我一定将你的飞机擦得最干净。

  金天愧疚地:对不起,我的一个《红莓花》的额外要求,让你受委屈了。如果一首歌就能让飞行员掉飞机,这个飞行员还能打仗吗?我找你们协理员解释一下。

  荷儿忙制止他:不要不要,千万不要去解释,我已经写了检查,也调来当机械兵了,很好,这事到此宣告结束。

  “可是我们大队的同志心不安。”

  “放心吧,我很好,飞行员的生活我体验了,现在又当机械兵,又体验新的生活,多好哇,我要多经受锻炼。千万不要因为这件事影响飞行,我知道在万米高空,你们的生命和战机是以秒计算的,不能有一点干扰。”

  “没有什么能干扰和影响我们在空中夺取胜利的决心。记得吗 ?你来的那天我还打掉一架敌机 ?”

  “记得,胜利是最鼓舞人的!我等待多为09号喷上几颗红星。别忘了我参军的第一志愿是当飞行员,也别忘了大队长的许诺。”

  “忘不了。”

  金天从飞行服口袋里掏出一个小东西神秘地握在手里:送给你,作为纪念。

  荷儿疑惑会是什么?她忙擦擦油污的手接过一看,是架闪光的银色喷气式飞机模型,机身上写着红色的“09”号字样。她高兴地:谢谢大队长, 我很喜欢。

  什么事荷儿都可以拒绝,唯有这个小礼物不能拒绝,她太爱这架09号的小银燕了,是可贵的纪念。

  她抬起头,那对笑眼无意中与他那炽热的目光相遇 ,金天心灵的隐秘处仿佛被拨动了一下,产生了一种难得的美妙的感觉, 原来他所追求的就是这种美好的感觉,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金天凝视着荷儿又进一步说:我对你还有个许诺。

  “还有个许诺?”

  “我答应教你苏联踢踏舞,还想学吗?”

  荷儿犹豫地:啊,教踢踏舞,大队长还没忘?

  金天试探地:你还想学吗?

  “可是……这怎么学啊?”

  “晚上到我宿舍,我教你。”

  荷儿想了想: 晚上……我已不在飞行一大队,不能再随便到飞行员宿舍去。

  金天奇怪地:哪里规定的?

  “我们下部队前团里规定的。”

  “噢,这么严格?!我休息时到你那儿去。”

  荷儿忙摇手,托词说:不要不要,我们晚上要排练节目,出黑板报……总之没时间,谢谢大队长,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金天听懂了,荷儿是有意推脱,于是说声好吧。他转身走去。

  荷儿看着他走去的身影,他倒有点男子汉的性格。她看看手中银色的小飞机,珍惜地将小飞机装进口袋里。

  北风呼啸着肆意地横扫过来,差点将荷儿吹跑,她顶着风迅速蹲下来,又埋头洗工具,那煤油好像比刚才更凉更冰手,直冰到心里。她边洗工具边想,他还要到宿舍去教我?要叫人看见大队长到宿舍找我,还不得开我的斗争会,我还能待下去?她又向他远去的身影望去,真是异想天开。

  荷儿将收拾好的工具箱放在机械车上。接着机械师上梯检查座舱。荷儿扶着梯子向上好奇地望着,她感到飞机座舱非常神秘,她知道飞机座舱保密,不能随便看的,只有机械师才能进去。

  突然,机械师在座舱里喊着,让小机械兵给拿个5 号扳手,荷儿应声快跑去拿了扳手,轻盈迅速地爬上梯子送上去。她虽然不敢仔细看座舱,还是忍不住地望了一眼,座舱里那密密麻麻的大小仪表,立即映入她的眼帘,她按捺不住好奇地问:机械师,哪个是操纵杆?哪个是瞄准镜和炮钮?

  宋机械师亲切地看看荷儿边说边操纵给她看。

  “谢谢你。”荷儿满足好奇心后笑了,她接过小扳手迅速跳下。荷儿兴奋极了,她甚至坐在倒春寒的地上想象着自己手握操纵杆,瞄准敌机,按炮钮的情景。

  荷儿工作了几天以后,她与机组的同志相处得很好,大家都很照顾她。她深深地感到地勤工作很辛苦。虽然不像飞行员那样时刻准备为国献身。但他们每天凌晨两点,就要到机场检查飞机,不论风吹日晒全天守在飞机旁。有时为了抢修飞机 ,日日夜夜工作在战机旁,要保证战机随时升空作战。她感到地勤的保障工作责任很大,关系到飞行员的生命安全,很有使命感。

  黎明,荷儿每天做好起飞准备工作以后,双眼就望着地平线的东方,她喜欢金红色的朝霞,喜欢看远远的身披金红色朝霞向她走来的魁梧的身影,那火红的战地影画,深深地印在她心灵的底片上, 随时可以冲洗放大。

  金天大队长每天与太阳一起来到机场,来到他的09号战机旁,来到荷儿的身边,看眼她那灿烂的笑脸,向那双手满是油污的小机械兵问声好。共同迎接新的战斗的一天。

  这天早晨,荷儿叫住大队长,问道:大队长,你在空战中要占领高度怎么办?

  金天开始一愣,继而含笑说:拉操纵杆,爬高。

  “你怎么瞄准飞机?”

  “将目标套住光环。”

  “再按炮钮?!”

  “对呀!”

  “敌机就空中开花!”荷儿像个好奇的孩子似的开心地笑了。

  金天被感染得也兴奋起来:荷儿,你对空中的一切很好奇,是吗?

  “是的,我感到很神秘。”荷儿悄声对金天说:我看到你的座舱了,真复杂,密密麻麻那么多仪表,我想象不出你怎么能将米格飞机飞上天。

  “你如进航校,肯定是学得最好的。”

  “太难啦,光会飞不行,思想品格要高尚,还要有智慧才行。”

  金天第一次与充满好奇感的女孩子谈飞行,好像进行了一次精神会餐,有种愉悦的满足感。

  荷儿从这天开始深深地体会到,只要走进生活,就能学到很多丰富多彩的知识。也是从这天开始,她将在部队学到的知识一点一滴都记在笔记本上。

  突然的一声枪响,绿色信号弹升空。

  金天大队长率领一大队飓风似的蹬梯矫捷地跳进座舱。

  机械师为大队长09号战机拉上座舱盖的一刹那,金天向地面看了一眼。

  站在草地上的荷儿突然感到金天是在向她传递着什么,她情不自禁地想掏出银色的小飞机向他摇一下。但是,她没有拿出来,她不能干扰他,她默默地祝福他胜利归来!

  在座舱里的金天双眼严峻地目视前方。起飞了,随着强大的轰隆声,机尾喷气口一股强大的气流冲出一团火,好似地卷风要席卷一切。

  荷儿刚到09号机组时,宋机械师告诉她第一件注意事项就是飞机要起飞时一定要离开机尾的位置,稍不注意巨大的气流能将人吸进去,后果不堪设想。每到起飞时她都与机械师站在一起,正好能看到金天坐在机舱的侧脸,这使她有机会观察一个飞行员起飞作战时的精神全貌,他们义无反顾地飞去。

  荷儿的心也随着一架接一架的战机冲向蓝天。

  荷儿望着空中,在09号带领下飞行一大队的战机在空中编队,转瞬间,已无踪影。

  蓝蓝的,没有一丝云彩的天空,只有一大队战机留下的纵横交错的白色划线,那是英雄刻意留下的伟大的夺取胜利的集体战书。

  整个空间寂静得没有一点声音,仿佛整个机场都屏息等待一大队的胜利消息。

  今天的战区会在哪里?还会在力清江上空吗?她不敢问,但心里十分惦念。

  宋机械师每次将飞机送上天, 紧接着看手表, 焦虑地望着远方。

  荷儿在心中一秒一秒地数着,十分钟犹如十年。她双眼不离天边, 盼望着09号带领一大队快快胜利返航。

  她最后总是按捺不住地跑到指挥车旁,一般都听不到什么。这次,她可听到了指挥员高兴的声音:

  “09号打得好!不要恋战。返航!我是长江。”

  空中传来了金天的声音:09号明白,返航。

  荷儿像头小鹿似的欢快地跑回机组,高兴地告诉机械师,又打胜仗啦,马上返航。

  宋机械师兴奋地喊起来,又打胜仗了,准备接飞机。

  荷儿与机械员们一起推机械车忙碌起来。

  荷儿还是情不自禁地遥望天边,忽然,她发现跑道尽头出现了一个小黑点,她忘情地喊起来,我们的飞机回来了!

  荷儿兴奋地看着一架架战机好像都笑着落地回家了。她数着数着心中一紧,怎么少了一架?09号!是09号没有回来,是大队长没有回来!为什么没有回来?谁也不敢问,谁也不敢多想,她心急如焚地又向天边望去。

  战机一架接一架滑向停机坪。

  以黄亮为首的一大队飞行员,都无声地站在停机坪,向跑道尽头遥望。

  荷儿很奇怪,此时她眼前出现了大姐爱荷在妈妈生命垂危之时虔诚地念金刚经求菩萨保佑的情景,她懊悔自己不会背诵金刚经。荷儿默默地在心底无数次地念着,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保佑大队长平安归来!她感到全机场的人都在这样祈祷。

  天边出现了一个小黑点,歪歪扭扭渐渐变大。

  荷儿喜极而泣地轻声呼唤着,大队长回来了!

  09号闪着光落地了,潇洒地滑向停机坪。一股强大的气流卷起一团旋风,在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隆声中停下后,人们冲向09号。

  荷儿激动的泪水夺眶而出,她第一次遇到与一个好战友生死攸关的战况。她忙掩饰地擦去泪水,生怕让人看见,这么不坚强,战争是不相信眼泪的。

  黄亮和飞行员们以及地面人员跑向09号,大家围向09号。

  宋机械师迅速上梯打开座舱盖,看到金天完好无损,激动地拍拍他,好样的!

  金天站起向大家招手。

  他下了飞机以后,黄亮冲上去紧紧拥抱他:老伙计,我就知道你肯定能回来!

  金天也拍拍他悄声说:我一定得回来!

  两个老战友会心地笑了。

  金天接受战友们的祝贺之后,他的目光迅速地在人群中寻找着她,她哪儿去啦?她不惦记他吗?他多么想看到她……

  金天忘记了荷儿是机械兵得跟机械师去检查飞机,这是她此时此刻的工作。

  宋机械师检查飞机以后,认为飞机只是受了轻伤,今晚加个班就能修好,保证明天09号参加战斗值班。

  荷儿急切地想知道大队长在今天的空战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最后负伤回来?她如果还在一大队马上就能问清楚全部情况,又可以出一期战报,又可以开庆祝胜利的联欢会了,她还会有求必应,因为胜利的欢乐只有在战时才能真正感受到,那是用鲜血和生命为代价的,而她再写个检查又怕什么?!

  最后,荷儿是从黄亮口中得知空战的情况的。

  当黄亮与战友们被敌机偷袭的危急时刻,大队长出其不意地冲向敌机群,把敌机队形搅乱了,他趁机击落一架敌机后,引走了敌机群,挽救了战友……而他又机智地甩掉敌机,驾着战鹰回来了!

  这次空战一大队击落一架击伤两架敌机。

  荷儿听了这个童话般的英雄故事以后,金天高大的英雄形象又一次立在她的心里。她过去只是在苏联小说里看到苏联英雄马特洛索夫、青年近卫军以及无脚飞将军的英雄事迹,但她感到那些英雄离她太遥远。而今天让荷儿近距离地亲眼看到,那个曾作报告的英雄大队长,她认识的飞行大队长,竟真的是一位不顾个人安危勇救战友的真英雄,一个真正的人!在这造就英雄的环境里,她的精神也得到净化和提升,这是她终生可贵的精神财富。

  跟着大家挑灯夜战抢修飞机的荷儿坐在机翼下,她擦去双手的油污,又擦去脸上的汗水。 一双穿飞行靴的大脚站在她面前的水泥跑道上,她看上去,大檐军帽下一双炽热的眼睛望着她。

  荷儿敏捷地站起用那双油污的手握着金天的大手,兴奋地:大队长,你真棒!

  金天笑了: 这是我最想听到的,谢谢!

  荷儿本来还有些赞美之词,她没有说,好听的话说多了反而不好听了,她则问他:大队长,你怎么来啦?你应该好好休息,机械师说今晚飞机就能修好,伤得很轻。

  机械师和机械员们围上金天热情祝贺。

  荷儿发现大队长和机组同志关系很好,他很爱他的飞机,每次检修飞机他都到现场帮忙,不是帮助推飞机就是帮助擦飞机。这次空战后,团里决定让他休息三天进行体检,而他仍是每天到09号机组来。

  大队长每次到机组来,总是含笑向荷儿点点头,接着默默地跟在宋机械师的后边,因为宋机械师一直带机械兵荷儿,他离荷儿不远不近,不时地看着荷儿,她任何一个姿态都那么自然好看,只要他能看见她,能感到她的存在,甚至能感到她的气息,能帮她给机械师递一下扳手,他都会感到极大的愉快,好像喝了一杯蜜水似的,心里甜丝丝的。

  抢修飞机之夜,对金天来说是一个不寻常的夜,他在荷儿的身边最久。夜幕仿佛将他和她置于空旷的原野,他的眼里只有她,他渴望让荷儿了解他,更想与荷儿独处,感受着异性之间的愉悦。然而,荷儿除了一般的礼节与赞扬外,好像就没他这个人似的,她的眼里只有工具,认真地、不停地给机械师递工具……

  金天看看手腕上的苏联飞行员手表,感到要收工了,他边帮荷儿收工具边悄声对她说:荷儿,什么时候实现我对你的第二个承诺?

  荷儿愣了一下,大队长又提起第二个承诺,怎么回答他呢?

  没想到让一旁的机械师听见了,他立即问道:什么第二个承诺?

  荷儿坦荡地对机械师说:大队长的踢踏舞跳得很好,我在飞行大队时曾想跟他学,大队长承诺一定教会我。后来,我调到地勤没有时间学了。

  宋机械师性格沉稳宽厚,是个有妻室的过来人,他早看出大队长的心思,自从荷儿来了以后,他变得温和了,来得勤了,也爱笑了。这个对对象挑三拣四的老大难有眼力,钟笑荷确实是个不错的姑娘,人不但漂亮,人品也好,很般配。只是不知道姑娘干不干?是不是有对象啦?他看眼大队长有意撮合地说:“好哇,现在教呀,我们对大队长早有耳闻,只是没有眼福。”

  金天不自然地笑了:你这个老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啊。

  他的本意是想借第二个承诺做媒介多接触荷儿,更想利用今天这个机会单独与荷儿在一起。没想到荷儿这么无邪地袒露出来,倒让他有点尴尬。

  荷儿好像感到了什么,就大方地说:可惜没拿手风琴,否则大队长是会奉献的。

  机械师也顺水推舟地说:好,庆功会上见。

  金天看着荷儿笑了,心想她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姑娘。

  荷儿总算让大队长下了台阶,她也心安了。

  荷儿不是不想学,她是真的很喜欢踢踏舞的感觉,尤其是男子跳起来有种硬汉的魅力。她想,如果编一个女子集体踢踏舞,也会是极有特色的舞蹈语言,一定也会产生极具冲击力的艺术效果。但是,由于“红莓花事件”,她不想太张扬,更不想让人说三道四。等最后离开部队时,一定要将这个节目练出来,如果大队长和她主演多好哇!她自己都奇怪怎么会想到这里?她立即偷偷看看是否有人注意她,结果与金天正在凝视她的双眼碰到一起,她忙闪开目光,低下头羞涩地笑了。

  金天窥探到什么秘密似的,轻轻地问: 想什么哪?

  荷儿含笑摇摇头说:有时创作灵感是在一刹那的闪念之中。

  金天感到用第二承诺作为媒介有点奏效了,他得意地笑了,并让她快抓住闪念中的创作灵感。

  男子汉的成熟和责任感告诉他,我金天要轰轰烈烈地恋爱了,他终于找到他心爱的姑娘,他要为她的一生负责。可是,荷儿会喜欢他吗?会同意吗?荷儿超越的单纯又使本来很有自信的金天,此时此刻倒没有信心了。

  金天确实不同一般当兵的,在他硬朗的外表有种优雅的内涵和青春的激情。姑娘们比较喜欢这样的男子。

  他还不知道,真正注意他的另有其人。

  孙艳的“红莓花事件”对荷儿的调整及她个人的目的都达到了,下一步是她如何将金天俘获到手。她没有看错,金天战绩卓著,一再立功受奖,确实前途无量,是未来军区司令的苗子。如果当了他的爱人……每当想到这里,她就想到她的命好,是一辈子养尊处优的命。

  可是,她现在很苦恼,整天摸不着也见不着这个人,他根本不懂生活,不懂感情,也没把她放在眼里。在他眼里看不到一丝温情,硬邦邦的油盐不进。说真心话,她孙艳中意的男人是听她指挥对她入迷欣赏的人,否则就是不爱她的人。但对金天她不在乎,只要他是个男人,就有动物似的性要求,作为女人就能满足他的要求。只要他让她进到他的屋里,不相信他能过了她孙艳这一关,她每时每刻都在寻找这样的机会。

  太残酷了, 金天,一个优秀的男子,不但要经受战争的考验,还有孙艳这样的女人算计他。怎么办?他会怎么处理呢?难道这位英雄真的过不了她这一关?

  金天英雄事迹在全师传扬开来,孙艳感到她的机会到了。 当晚,她等在他的宿舍门外, 但久久不见他的人影。忽然,她听到一阵脚步声,兴奋地要迎上去,结果是两个人,她扫兴地站住了。

  金天早看到孙艳了,就对身边的黄亮说不要马上走。此时他听到了孙艳叫“大队长!”的沙哑声。

  金天礼节性的问候让孙艳笑开了花,她说她是来祝贺大队长呀,这回该提团长了吧?

  黄亮在一旁搭腔,不但是团长,师长的位置都在等着哪。

  金天打了黄亮一拳,不让他胡说。

  孙艳则趁机让金天请她进屋。

  金天打开门,热情地将孙艳请进屋!

  孙艳没想到如此顺利,就喜形于色地说到了英雄的屋里,她好像也成了英雄。

  金天说:请坐。

  黄亮有些不自在地说声我先去啦。

  孙艳忙说:不送啦,我找大队长说点事。

  黄亮边说边向外走: 你们谈,我不用送,其实这也是我的宿舍。

  金天一个劲儿跟黄亮使眼色,黄亮还是走出去了。

  孙艳高兴坏了,可抓住机会了,她凑到金天身边拉他坐下,搞得金天的心里一阵不得劲儿。

  “孙艳同志,你有什么事快说。”

  孙艳的双眼含情脉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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