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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后风波

  夕阳西下之时,汽车进入战斗城市安宇。街上往来的都是军车、军用物资及没有帽徽领章身着苏式棉军服的志愿军。

  文工团的大卡车从镇江山下直接驶向巨浪野战机场。

  荷儿看到了学校,火热的参军情景浮现在眼前,她想起学生时代的满腔热情……还想起她的刘老师和同学们。如果有机会请他们看她的演出该多好,她是一个要上前线的文艺兵啦。

  她又神秘地问杨华:杨姐,咱们团今晚就会跨过鸭绿江吧?

  杨华含笑摇摇头。

  陶陶则神秘地说:我估计明天一早就会到前沿阵地 , 在炮火下进行战地宣传鼓动。

  “是吗?我们是真正的战火下的文艺战士了,多壮烈呀!” 荷儿也激动了。

  杨华听到陶陶和荷儿对战争的幻想笑了:你以为打仗是好玩的?敌机轰炸的时候要快隐蔽,还进行什么战地鼓动,战争是很残酷的,要死人的。

  陶陶则说:不管多么残酷,我绝不投降,杨姐,你是小八路打过仗是吧?

  荷儿羡慕地问:杨姐,你真是小八路?打过仗吗?我只是看过敌机轰炸,看到敌机扫射及飞下来的旋转着的热炸弹片。

  杨华惊讶地说:不简单呀,你也算经过战争了。

  荷儿摇摇头:这算什么呀,尽跑防空壕了。你是小八路拿着枪才叫参战呢。

  杨华说:我那时太小只发给我一个手榴弹,后来妈妈将手榴弹也给我收走了。

  荷儿惊奇地问:杨姐,你妈妈和爸爸都是老八路?

  “是。”

  荷儿又感兴趣地问杨华她爸爸、妈妈现在在哪个部队?

  杨华满怀追忆之情告诉荷儿,我的爸爸妈妈都牺牲了。

  荷儿听到杨华也没有爸爸妈妈,鼻子一酸,泪水盈眶。原来杨姐是烈士的后代,怪不得那么会关心人,心地那么纯正善良。她无声地用双手紧紧挽着杨华的胳膊,她的心更靠近她了。想到杨姐失去的为革命献身的双亲,感到自己应振作起来。

  大卡车到了巨浪场站。只看到步履匆匆的空军参战人员,没有任何人关心这辆大卡车,更没有人关心车上拉些什么人,汽车径直驶到场站边上的一座大空包伞房门前。

  文工团打前站的同志跟梁团长与余协理员说着什么,立即让大家下车。

  余武协理员指着身后大空房子说:同志们,这就是我们的战地宿营地。

  荷儿听到“战地”两个字神经紧了一下,虽然还在国内,也是她曾上过学的地方,但心情决然不同,她感到她在从事一件神圣的事业!但为什么没过江而住在国内,那是战争的需要不能多问。

  她看男同志在屋中间拉绳挂绿幕布,就快跑过去帮忙。当分配女同志去抱干草时,她快跑过去抱得最多。

  绿幕将屋子一分为二, 女同志睡在右墙边,男同志睡在左墙边,两个男女值星分别睡在左右堵头把门。

  女同志将干草铺在两边地上,大家打开背包一个挨一个地铺在草上。

  荷儿靠着杨华,荷儿认真地按要求将军皮大衣、军帽和大头鞋全套按顺序放好,穿着棉衣钻进被窝。

  荷儿紧紧靠着杨华,这样靠着仿佛她的胆子也大了。

  杨华看看身边的荷儿心想,她出发前后判若两人,就问荷儿:你出发前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啦?

  荷儿奇怪:你怎么发现啦?

  “别人告诉我的,我一注意也发现你情绪不对。”

  “是,出发前我接到小弟报丧挂号信,我父亲和我大弟在同一天去世了。”

  杨华愕然:你怎么不说呀?

  “当时马上就要出发,何必给领导添麻烦,我给家里寄了钱也拍了电报。特别是当我知道你的父母都是烈士以后,我的心一下定住了。放心,我不会影响工作的。”

  “你当时应该讲,别人不了解情况容易乱猜疑,尤其在战时。”杨华知心地说。

  “我当时太难过啦,是想对你说,因为没有时间,也不想占用你的时间。”

  杨华握握她的手:别难过,一切都会过去的,我明天将你这情况向协理员汇报。

  “不要向团里汇报,你知道就行了。”

  杨华想,单纯朴素的荷儿不会想到孙艳是如何向领导汇报的。

  第二天,协理员在全团表扬了荷儿。

  荷儿则宁可不要这种表扬,因为这个表扬的代价太大了。

  孙艳听了荷儿的情况,心中很不是滋味:表扬的亮点又让她钟笑荷撞上了。她知道向协理员谎报军情会对她有看法,就直接找协理员谈,协理员不但没批评,还表扬了她能靠近组织。孙艳心里有了定心丸。

  夜空,战时的夜空是探照灯光柱交织的网,不停地移动着,使人们感到战争的紧张气氛。凌晨两点突然响起短促的紧急集合的哨声,几乎与此同时响起尖厉刺耳的空袭警报的笛声。

  整个屋里没有一点光亮,只听到一阵紧张地穿衣打背包的窸窣声。

  荷儿第一次听到双重笛声,紧张得手脚冰凉, 按顺序穿好全套,也打好背包,她甚至将手风琴都背上了。

  大家有秩序地向门外跑去。

  在黑黑的防空洞里,文工团员们无声地有秩序地坐在干草上。但每个人的神经都极度敏感,如果当时有谁出点声,都会引来一阵斥责。

  清晨,一辆吉普车从巨浪场站公路上疾驶而来。吉普车拐个小弯“嘎”的一声停在大空房子前。车门打开,从车上走下两个穿着皮夹克的飞行员——金天和黄亮。

  黄亮看着大房子问金天:是这里吗?

  金天说: 是这里, 包伞房, 没错。

  “小华在电话里还不让我接她,怕我出洋相……”黄亮说完也嘿嘿地笑了。

  他们走进包伞房,愣了, 不约而同地说:人呢?

  金天摸下绿幕布说:就住在这里,那就是说,文工团天没亮就过江了。

  黄亮心痛地说: 小华够艰苦的……

  金天则说: 小名叫荷儿的女孩不知来了没有?

  黄亮一本正经地说:我敢肯定她没来。

  “奇怪,你怎么知道她没来?”

  黄亮看一眼金天笑了:哪能那么顺利地让你见到?

  金天摇摇头也笑了,心想还得经过一番考验。他看了看手表说: 走,到外场。

  金天和黄亮开车疾驶而去。

  防空警报解除以后,天还没亮,梁团长让大家上车,又同时将服装道具乐器装上车,要出发到前沿阵地,大家不但装车装得特别快,而且一点声音也没有。

  荷儿和陶陶激动不已,等待那炮火下的考验。

  当大卡车行驶10分钟后突然停下,只听到一声:快下车,卸车!动作要轻。

  荷儿和陶陶一看是礼堂,愣了。

  “怎么将全团直接拉到场站礼堂啦?”荷儿悄悄问陶陶。

  陶陶摇摇头悄声说: 任务有变。

  真叫陶陶猜对了,确实任务有变。

  当大家齐动手将车卸完,把东西搬到后台以后,团长宣布了几条排练纪律,不要与不认识的人谈节目及演出对象和演出时间,无事不要外出……重点是保密。

  大家齐动手以最快的速度装好台,台上台下分了好几个节目组立即进入排练。团长一个个节目审定。晚上带灯光乐队服装道具进行连排,第二天上午彩排。除个别节目有变,基本上是为友军排练的晚会。

  聪明的陶陶立即明白了,为了安全起见,不是在朝鲜,而是在巨浪场站礼堂为友军演出。即使在国内也要采取严密的安全保密措施,因为我们的演出对象都是空军中的骄子。如果泄露了情报,其后果不堪设想……荷儿听了陶陶的分析,立即振奋起来,有种庄严的使命感。

  对友军飞行部队的演出晚会,不但文工团从上到下都非常重视 ,志愿空军联合司令部也很重视,意义非同小可。

  巨浪场站的同志忙活起来了,好久没用的礼堂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舞台上方挂的红色横幅上写着:慰问友军联欢晚会。

  演出那天像节日一样,苏军飞行部队以及我志愿空军的飞行部队都来了。整个礼堂的观众档次提高了,规格也提高了。飞行员们身着一色闪亮的飞行皮夹克、皮裤和皮靴,个个英姿勃发,十分威武。他们是空军的骄傲!祖国的骄傲!

  这次演出是空军983文工团到前线部队的见面礼,也是荷儿担任主要演员首次正式在剧场见国内外观众,她虽然有些紧张,但感到很神圣。

  后台工作井井有条。

  演员化妆室和休息室都在一个大屋子。中间四张桌子拼成大化妆台,台上放着集体用的化妆油彩,每人一面镜子,演员围坐一圈化妆。化好妆由负责管化妆的同志收化妆品集体保管。女同志服装室是用屏风挡住的一角,里边放了两条长凳。

  杨华和荷儿在一起刚化好妆,换上了演出礼服,特别精神漂亮。

  突然有人喊,杨导演,有人找。

  杨华疑惑地问:谁找我呀?

  荷儿让她快去看看,可能是老黄。她帮杨华收拾服装。

  杨华应了声走去。

  荷儿只听到外面好热闹。不一会儿,杨华兴奋地领进两个身材魁梧,头戴大盖军帽,身穿皮夹克的飞行员。

  这两个穿皮夹克的飞行员让荷儿感到非常新奇。 在当时一律身着肥大布军装的军人中,出现两个穿皮飞行服的人太不一般了,好像部队中的贵族。

  杨华微笑地拍拍其中圆脸的飞行员说:荷儿,这就是我爱人黄亮。

  荷儿圆睁两只笑眼说:你就是杨姐的老黄?!

  “完全正确 ,我是你杨姐的老黄,我自己的黄亮。”他伸出大手与荷儿握手。

  “又出洋相。”杨华拉了爱人一下。

  “我老听杨姐说你……”荷儿想起杨华的话:总想黏在一起……她倒羞涩地笑了。

  杨华又指着黄亮身旁高个子很精神的飞行员,顺便介绍说:这是金天大队长,她是钟笑荷,记得吗?

  金天热情地说:记得,大名钟笑荷,小名荷儿,你好!

  当荷儿和他握手的时候,她和他的目光相遇了,荷儿发现军帽檐下,一双明亮炽热的目光……她含蓄地说了声:大队长好!就闪开了,静静地坐在一旁。

  荷儿在众人面前不是个张扬的人。

  金天目光追视着荷儿,她已不是那个幻想学飞行的小战友,而是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军官了。她那黑亮的笑眼,一身苏式礼服,挺拔英丽,他又一次将可爱的荷儿深刻在记忆之中。

  陶陶、孙艳、骆兰几个姑娘跑来。

  陶陶一到就热闹了: 我们文工团的女婿们来了。

  杨华看看金天拉了陶陶一下:你胡说些什么?有一个就够了。这位是咱们英雄一大队大队长金天同志。

  金天幽默地说: 能进入到文工团女婿的行列也不错呀!

  大家哄然大笑起来。

  孙艳看到金天双眼直放光,毫不掩饰地说:好哇,欢迎大队长呀!她主动与金天握手并自我介绍: 我叫孙艳,不要忘了我。

  孙艳这一大方,倒让金天有点不好意思了,他没见过这么大方的女同志,而且她那两只眼直勾勾地盯着他,没离开他的脸。

  陶陶拉住孙艳的手说,哪有那么看人的?别把金大队长吓跑了。

  “金天,我们这些姑娘爱开玩笑没深浅,别在意。”杨华打着圆场说。

  陶陶突然问道:老黄同志,你不像话,看杨姐到前线你也跟来了?

  黄亮笑了: 对不起,我是奉上级之命提前来参战的。

  金天故意无可奈何地说:没办法,我是盯上黄亮了,非要留他在一团一大队跟我搭班子。

  杨华悄声说:你得保证,你们俩要好好的,否则找你算账。

  “请黄嫂放心,我那里是保险柜。”金天说。

  杨华深情地看着黄亮笑了。

  陶陶问:“老黄,你又飞啦?”

  黄亮骄傲地说:当然了,和我的好战友一起飞。

  大家一热闹就看不见荷儿了。然而,荷儿不管躲到哪儿 ,都没逃出金天的隐蔽的视线,侦察员出身的金天,他的双眼盯住目标就不放,他再一次印证了他喜欢这个清丽典雅的女孩,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很美好。

  荷儿与金天打个照面以后,想了想金天将敌机追到大海里的事之后,她没再注意他。荷儿倒一直在琢磨杨华和黄亮。黄亮除了有男子气,气质比较好外,形象不如与他一起来的金天的形象好,杨姐怎么就那么喜欢他?还想整天黏在一起?人的感情真奇怪。荷儿抬起头想再看看杨姐,无意中与金天一直注视她的目光相遇了,他那目光里好像溢满美好的语言,然而荷儿没完全读懂,闪开了。

  杨华看一下手表说:老黄,金天,你们俩下去看演出吧,快开演了。

  两个飞行员与大家招一下手走去。金天在走到门口时特意回头看了荷儿一眼……

  荷儿没想到,这位飞行大队长金天竟成了影响她一生的人, 给过她幸福也给过她不幸……

  当天的晚会上,大队长金天与他的战友黄亮及一大队全体飞行员坐在第一排,他们都是已有战功的飞行员,是全师的骄子。

  全体文工团员都穿着苏式毛料演出服,男装是美化的中山装,女装是橄榄绿双排铜扣短款列宁式上衣,深蓝色短裙,黑色高筒皮靴。每个人都超出一般的漂亮。演出服也是全体合唱队员的服装,这是特为这场友军演出而设计和制作的,可见对这次演出的重视。

  每次演出前梁团长的话不多,但句句都是让全体同志一定要注意的事,演出过程中不按他的要求做,真要受到严厉的批评。这次为友军演出,梁团长的动员讲话不一般。

  “同志们,我们应以战斗的激情,来完成这场为友军及飞行部队的演出。今天看我们文工团演出的不但有参加过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苏联空中英雄,也有我们的英雄大队长金天和他英雄的一大队,他们都是天之骄子。他们今天看了演出以后,明天就飞上天为保卫和平而战。有的就可能为保卫祖国而英勇献身!我们作为空军的文艺工作者,能参加这次历史性的演出,将终生留在你们和观众的记忆里,一定要演好!不辱时代使命!”

  荷儿很激动。在这场演出中,她不可能认识全场每个观众,但全场观众都能看到她的演出。在这些优秀的飞行员中有的可能只能看她一次演出就为国捐躯了……战争的残酷就是这样现实地摆在每个人的面前。而今天作为部队文工团员的职责,在她心中有了新的升华,用文艺武器去战斗!将最美好的形象留在为祖国战斗的指战员的心里,激励他们必胜的信念,这就是文艺工作者的神圣使命。

  余协理员每次都在团长讲话后进行保证性动员:“……这是一场那个神圣的演出,党团员那个要保证一定要演好,不能出一点纰漏。”他又提高声音说:总之,今晚的演出三个字——满堂红!

  确实,一场演出,演员的精神面貌不同,全场观众的情绪就不同。

  气势雄伟的大合唱,尤其是《伏尔加船夫曲》,赢得全场观众长时间的掌声。

  演员们知道了演出的意义,台上台下十分和谐,互相帮助互相补空, 连孙艳都去帮荷儿戴乌克兰舞领舞的头饰花环,使荷儿很受感动。

  余协理员不断地提醒大家:演出很好,那个很受欢迎,一定不要松懈,演好下边的节目。

  然而,问题还是出在荷儿自拉自唱的节目上,事情的突然性不但令荷儿无法招架,也令领导措手不及。因为大家都没见过那种场面。

  荷儿当晚用俄文自拉自唱心里有些紧张,演出前双手冰凉僵硬。

  陶陶边揉着荷儿的双手边鼓励她肯定是最好的。

  荷儿说:不出错就谢天谢地。

  齐前走来关心地:荷儿,放开唱,当成是排练。

  “嗯!”

  说也怪,老师的一句话犹如定心丸, 荷儿的手指在琴键上走着也灵活了。

  荷儿落落大方地走上舞台, 她用流利的中、俄语报完歌名,就迎来一阵阵掌声。这种出乎意料的热情,反而使台上的荷儿有些慌乱……她看到边条的杨姐在含笑望着她,有信心了。

  当她唱第一首《共青团员之歌》时,首先是苏联飞行员与她一起唱起来,随后全场观众一起唱。

  大家没想到观众情绪这么热烈,梁团长高兴极啦!

  杨华也兴奋地感到荷儿唱两个歌下不来。

  孙艳则在一旁说,钟笑荷是现学现卖,亮底儿了,观众是骗不了的。

  陶陶看了孙艳一眼,让她少说两句。

  观众不让荷儿下台,尤其苏军到了狂热的程度,掌声口哨声不断。不受欢迎着急,太受欢迎也让人着急。

  齐前让荷儿加唱《红莓花》。

  荷儿点点头,在热烈的掌声中走上台。

  观众立即静下来。

  “我给大家唱首苏联民歌《红莓花》。”她又用俄语流利地说了一遍,台下又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荷儿拉起《红莓花》的旋律。

  观众立刻鸦雀无声。

  荷儿抒情甜美的声音深幽地响起……这声音立即将人们带进一个纯洁美好的令人神往的爱情世界里。

  红莓花儿开在野外小河边,

  有一位少年真是我心爱,

  ……

  当荷儿唱完这首歌,全场静静的一点掌声也没有。

  站在边条的杨华和陶陶怔住了,这是怎么回事?!

  当荷儿从三角凳上站起谢幕时,场下爆发出暴风雨般的掌声。

  突然一个苏联飞行员拿着鲜花跳上舞台,将鲜花献给荷儿。

  荷儿含笑接过鲜花的一刹那,谁也没防备意外的事情发生了,那飞行员竟热情地拥抱荷儿,甚至热情地要吻荷儿的脸颊……

  荷儿敏感到异样的气息,本能地躲了一下,闪开那毛茸茸的大脸,快走向前两步向观众鞠躬下场。

  观众好像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仍然掌声不断。尤其金天和黄亮以及一大队飞行员们更加热烈地鼓掌,直到最后一个节目过门响起,全场才安静下来。

  走进边条的荷儿被苏联飞行员的意外举动惊呆了,在台上让一个外国人拥抱甚至亲吻,荷儿简直不能接受,她不停地搓着脸……

  陶陶跑过来:荷儿,今天你的节目最受欢迎,太好了! 以后再多练几首让他们听个够。

  荷儿哭叽叽地:陶陶,刚才那苏联飞行员把我吓坏了,太野蛮了……

  陶陶笑了:那些苏联飞行员感情奔放,表现是野蛮了点,不理他们。不过你今天唱得太好了,你用俄文唱得那些老毛子都要疯了,其实,他们也很想念自己的祖国和亲人。

  荷儿的心情稍稍有些平衡。

  这场演出使荷儿真正经受了舞台上第一次艺术洗礼。

  在后台化妆间,一场诋毁人格的谣言正在暗传。

  骆兰首先神秘地悄声对孙艳说:今天她可出了个大丑事。

  孙艳忙凑向前问:什么大丑事?是她擅自唱了《红莓花》?

  骆兰摇摇头:比这更严重。

  有人凑过来。

  孙艳猜疑地:更严重?她荷儿没经领导同意自己用外国话报幕?

  骆兰又摇摇头:比这更严重。

  又有人凑过来。

  孙艳有些着急了:快说,到底是什么丑事?

  骆兰幸灾乐祸地说:荷儿被苏联飞行员抱啦,还被他亲了,多现眼呀!

  孙艳很惊讶:什么?荷儿被老毛子抱啦?!她还被老毛子给啃啦?妈呀,脏死啦,可真丢人。一个祸害精,她惹了多少事!

  孙艳在休息室的一角,煞有介事地向余协理员汇报:怎么什么事都出在她钟笑荷身上?群众反映大啦。

  “什么事反映那么大?”

  “余协理员你还不知道吧,钟笑荷让献花的老毛子不但抱了 ,还给啃啦,影响多坏 。”

  “什么老毛子又抱又啃啦?”

  孙艳将她没看到的情况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这是我们团的大丑事,台下还有那么多我们中国观众,特别是还有咱们的飞行员,这对部队影响多不好呀,让部队怎么看咱们文工团?那不也成了国民党政工队啦?!

  余武协理员面色有些难堪地说:你说话要注意,我们怎么能与国民党政工队同日而语?简直敌我不分。 苏军即使有些过火动作,那是民族习惯不同。群众不了解情况,你是老同志要多做解释工作。我和团长共同的看法是,钟笑荷今天的演出不错,出乎意料地受欢迎。

  孙艳怔怔的,接着尴尬地点下头。

  梁团长高兴地用手拢拢他的天然卷发走到荷儿身边表扬她演得很好,观众很热情很受欢迎。这个节目应作为我团的保留节目,再多练几首新歌。

  荷儿抱歉地说: 梁团长,我实在没办法,在齐指挥提议下就加了《红莓花》。

  梁团长肯定地说:加得好,我们事先未估计到观众会这么喜欢这个节目,准备不足,今天你比较机动,不错。我奇怪,你怎么会讲俄语?

  荷儿有些羞涩地笑了:我在学校学过点俄语,参军后我一直自学。这些话是我查字典背的,再复杂我也不会了。

  梁团长点点头,原来是这样,真是个有心人。并答应荷儿,以后在业务上有什么要求提出来。

  荷儿有些忐忑不安地说:我没什么个人要求。团长,我没见过世面。今天那个苏联飞行员突然上来……把我吓坏了。

  梁团长不以为然地说:那是苏联人的民族习惯,也是一种礼节,你不要在意。

  荷儿低下头: 我……我不习惯。

  “是啊,中国人不习惯。”余武协理员正好走来,接过话头说,“作为领导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中国人看不惯的事。有人有看法不奇怪,我也批评她们了。以后再演出,我找两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保护你,放心大胆地演。”

  梁团长哈哈大笑起来,又悄声说:老余千万不要这样,友军会以为咱们从封闭的古墓中出来的,对世界一无所知。

  余协理员挠挠后脑勺也笑了,主要是他准备不足,有人建议,以后再给苏联军人演出,女同志不要单独活动。外国人太热情,太放肆,别出事儿。

  梁团长很有感触地说,咱们这些人是少见多怪。等和平以后,我们多学习世界各国的艺术和礼仪。尤其是演员更要多学,多了解世界。

  虽然领导和同志们予以理解,但荷儿的心里就像堵了块抹布似的恶心。她回到营地使劲洗脸,总感到洗不掉那股膻味儿,也总感到有人在议论她。她从小到大一直恪守一个姑娘结婚前不要叫男人碰一下,才是最纯洁的。而此时此刻,她虽然演出很成功,得到的掌声也多,但仍抹不去她心中的阴影。

  孙艳用异样的眼神盯着走近大通铺的荷儿。

  骆兰也用怪异的眼神看着荷儿,躲闪荷儿的目光,接着她又与其他同志挤眉弄眼。

  荷儿敏感到这些眼神。但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事情的经过让她们传得那么不堪入耳。

  荷儿将东西归置好,躺进被窝就睡着了,她太累啦!

  一阵嘁嘁喳喳的议论声将荷儿弄醒。

  骆兰用齿音说:出了这么丢人的事儿还能睡着?

  孙艳用气音说:真是当众表演西洋景,被大鼻子又抱又啃的全过程,传出去好说也不好听啊。

  骆兰的声音:不用传,在舞台上当众表演又抱又啃的下流动作,三国官兵看得清清楚楚。

  荷儿气极猛地坐起,大声斥责:你们俩干什么要诬蔑人?

  全室的人,绿幕两边男的女的,睡的没睡的,都被荷儿这声怒斥惊住了。

  孙艳与骆兰也被荷儿的怒声吓了一跳,愣住了!没想到荷儿发起怒来也挺吓人的,像只……她看到杨华也醒了坐起来,忙闭上嘴闭上双眼。

  杨华按住荷儿:躺下,有问题明天解决,睡吧!

  她又向孙艳和骆兰说:你们俩也不要乱说了,传瞎话要负责的。快睡吧!

  荷儿躺下,睁着大眼面对骆兰和孙艳。她一般的事情都能忍让,唯有这种牵扯到作风和尊严的事寸土不让。

  骆兰心虚地看一眼荷儿又向孙艳求救似的看了一眼。

  孙艳感到理亏,捅她一下立即闭上眼睛装睡。

  骆兰也用被子蒙上头。

  绿幕对面的齐前闻声坐起,他知道准是骆兰和孙艳在欺人说事。荷儿接受献花时,他正在边条,看得清清楚楚,苏联飞行员并未亲到荷儿的脸上。肯定又是有忌妒心的两个女人在无事生非。此时,这个心地善良的男人倒责备起自己了,都是由于自己的不慎害了荷儿,给她引起那么多不必要的口舌和烦恼。于是,他做了一个忍痛割爱的决定……

  第二天早晨,齐前看骆兰向他走来,齐前没正眼看她就走过去。

  骆兰被冷落,心中不悦,就追到齐前身边,心虚地说:齐前,你的歌,昨天我唱的你满意吗?

  齐前僵硬地说: 满意,只是……

  “只是什么?当然了,不如唱苏联情歌的人受欢迎。”骆兰接过话头说。

  齐前皱着眉头看了骆兰一眼:真无聊。

  骆兰轻声地问:齐前,你为什么不理我?

  齐前无声地只顾洗脸,最后端起脸盆欲走。

  骆兰挡住齐前说:我知道为什么。

  “你知道,还问我。”

  “我受不了你的态度。”

  “你明知道她跟我没事,你还这样中伤一个无辜的人,唯恐天下不乱?昨天我就站在幕条边,看得一清二楚,那只是苏联人的一般礼节,没有那回事,还无事生非!为什么?”

  “我爱你。”

  “有这么爱的吗?诋毁诬蔑别人叫爱我吗?如果那样的话,只能说我是罪人。”转身走去。

  骆兰一头雾水,委屈的泪水滚下。

  后来是协理员出面分别将这件献花事件摆平。

  演出讲评会后,有一个多小时等待出发的时间,齐前约荷儿到房后雪堆前谈话。

  荷儿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齐前要谈什么。难道他也要说苏联飞行员献花的事?

  齐前站在房后没融化的雪堆前,双眼深情地凝视荷儿,好像要将荷儿可爱的脸深烙在心里。

  荷儿有些惶惶地说:齐指挥,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想……”

  荷儿感到齐前很难张口。

  她就直说:齐指挥,我是你的学生,你对我有什么意见就直说。

  齐前坦诚地说:荷儿,对不起!你是个好姑娘,对事业刻苦努力,对我是以老师加以敬重,而我思想不健康,给你引来那么多的麻烦与是非。

  荷儿抬起纯净黑亮的双眼,问道:你也听到有人对我的议论?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

  “荷儿,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

  “齐老师不要这样讲,是我年轻幼稚不懂生活,辜负了你的一片好心,是我对不起你。”

  齐前看着雪地,轻吁口气:感情的事不能强求,杨华曾提醒过我。我经过认真地思考,我想通了, 人,不可能生活事业都好。为了我的音乐事业,我应该找一个专业歌唱演员为伴,我作的曲,她能为我首先试唱足矣。

  荷儿如释重负,她无声地点点头。

  齐前嗫嚅地:我……以后,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就说,我会尽力的。

  荷儿突然有种失落感,眼前的齐前真的要跟她断绝关系了,一个多么好的人,有姑娘喜欢他,可他偏偏喜欢她荷儿,而她又不懂事不知如何培养这种可贵的感情,最终失去了他。此时此刻她才感到齐前为了她不再受伤害,要中断的是份值得珍惜的情谊。荷儿对自己也不明白了,她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看了那么多苏联小说,怎么也没弄明白感情问题。她的心情很复杂,一时难以理顺,爱情和友谊到底有什么不同?人的感情确实很复杂。

  齐前感到荷儿的微妙变化,就说:人哪,只有随缘而去,有感情的成不了夫妻,成了夫妻的不一定都有爱情。

  荷儿诚挚地说:骆兰对你很好,比我强,你会幸福的,我真心希望你好。我没有你的帮助,没有今天,我永远感谢你,你永远是我的老师。我走啦!

  她说完转身走去。

  她不知道齐前什么时候离开房后的雪堆。那个雪堆成了她记忆中永远不能融化的冰堆……

  荷儿回到大通铺包伞房里,黯然地坐在杨华的背包旁。

  杨华似有感觉:荷儿,怎么啦?

  “齐指挥正式跟我谈了,为了他的事业,他决定找一个能为他的曲子第一个试唱的人。”

  “这不很好吗,你可以轻装到前线了。”

  荷儿默默地点点头,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流下来。

  这就是荷儿,她小时候的坎坷经历,让她非常珍视友情,别人对她有一点好,她都牢记要报答,何况齐前如师长似的教她帮助她,奠定了她在文艺事业的基础。以后,连师生之间的情谊都不能维持了,为此她有些惋惜。

  杨华思索片刻,有感而发:齐前哪里是找爱人?他是找他的试唱人。

  荷儿又说:齐前还说,由于他,给我造成了很多的麻烦,对不起。

  “他是这么说的?”

  “嗯。”

  “齐前是个真正的好人。”

  杨华看看荷儿还有一句话都到了嘴边也没说出,她看出齐前是真心爱荷儿,他为了不让骆兰的嫉妒心再伤害荷儿,而做出了决断。她看出荷儿正因为感到齐前的善良,才有些感激与不安。

  荷儿也有点怀疑自己了,恳切地问杨华:杨姐,我是不是真的像有人说的很不好尽害人?可是,我真的没想那么多,也没想害人,不知为什么他就对我有想法。否则该是多好的战友加师生关系呀!

  杨华安慰荷儿:大家都知道你对他没感情,孙艳就跟我说过是齐前一相情愿,说你不成熟什么都不懂。我看这样很好,免得是你块心病。

  荷儿点点头嗯了一声,多云的心情有点见晴了。

  齐前主动结束了他与荷儿的关系后,荷儿确实轻装到前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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