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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的幻想

  荷儿坐在火车上,看着车外飞掠而过的雪原,仿佛第一次看到银色的雪这么洁白、这么好看, 这么令人豁然开朗。她看到什么都高兴,看到什么都想笑。尤其看到对面的刘队长和二姐尔荷竟然是一家人了,更想笑!

  荷儿想起二姐跟刘队长走了以后,姨曾担心地问大姐,兵荒马乱的尔荷怎么还不回来? 大姐不知从哪儿得知二姐跟八路军走了,就跟姨说:尔荷看上个小白脸,跟那人逃走了。

  姨倍感意外,看着尔荷平时不言不语的,没想到这么不安分,不出事便罢,如果出了事,我怎么对得起你们死去的妈妈呀!

  “尔荷出事也不能怪姨,她连我这亲姐姐都不说一声,就跟人逃走啦。”

  荷儿想到这里笑了,没想到真叫大姐说中了。

  二姐与刘队长几乎同时问荷儿傻笑什么?

  荷儿只是笑着摇头,不好意思说出来。后来她悄悄地告诉了二姐,她也笑了。

  荷儿随二姐和刘队长来到了鸭绿江边的安宇市,这里是海洋性气候,拂面的风暖暖的、柔柔的,很舒服,像家乡的春天。

  刘队长和二姐对荷儿的未来改变了主意,决定让荷儿去读书。

  刘队长对荷儿说:全中国都要解放了,没有文化不行,你去上学吧,以后好建设新中国。

  荷儿穿着刘队长的四个吊兜的干部服扎个皮带,像个老干部走进校门上学了。

  确实,两种社会两重天。荷儿在中学学习的时间里,是她一生中最愉快最充满阳光的日子。她住在学校,吃集体伙食,再也不用为吃饭发愁了。

  荷儿从小在海边长大,喜欢水,只要看到水,就要与水亲近一番。每到周末不是和同学们一起到江边唱歌玩耍,就是到学校后边的小河里洗衣裳捉鱼。荷儿经常首先发现鱼群,她会轻轻地赤脚蹚到河里追踪鱼群,当她捉到第一条鱼时,就高兴地叫起来。大家会一起跳到水里又喊又笑地庆祝一番。尽兴之后,她们总是又将鱼儿放生,让鱼儿自由地游去。荷儿和同学们会穿着衣服跳到水里,高兴地追着鱼群游去。最后,她们一个个水淋淋地跑回学校。她们走到哪里,哪里就回响起一串串快乐的笑声。

  一次作文课, 教语文的刘老师手里拿着作文本点了钟笑荷的名。

  教室里鸦雀无声。

  刘老师瘦高个子气质文弱,但面部比较严肃,说话声音虽不大,但很清晰很有威力,同学们比较怕他。

  荷儿听到老师点自己的名字,心突突地差点跳到书桌上,心想该挨批评了。

  刘老师接着说: 钟笑荷的作文题目是《在河边》,这篇作文写得很好,被选登在高中作文榜上。

  荷儿听到刘老师的表扬,手心直出汗。她知道自己基础差,她的作文能受到表扬,是很激动的,成了牢记终生的快事。

  新中国成立后不久,荷儿的二姐和刘队长被调到新组建的宾阳空军983机关去了。荷儿愿意留下继续住校学习,因为她中学快毕业了。刘队长不放心荷儿一人留下来。荷儿笑了,你们也不能看着我一辈子。从此荷儿离开亲人放单飞了。

  1950年夏,学校组织听广播。朝鲜战争爆发了!朝鲜族同学金英淑哭着说她害怕,荷儿安慰她不怕,战争离咱们还很远。

  突然一天,她们正在上俄文课时,响起空袭警报的刺耳笛声,荷儿的心好像都要被拉碎了,战火真的烧到身边了。

  同学们惊慌地在老师引领下向防空壕跑去。金英淑胆儿最小,紧拉着荷儿不放。荷儿虽然有过跑空袭的经验,但是飞机轰炸声很远。这次不同,她们刚进防空壕,敌机就来了。那天万里无云,能清楚地看到黑色的大飞机低空从她们的头上飞过,紧接着留下一串哒哒哒扫射声。荷儿面前的土堆上冒起一排扫射的土烟 。

  荷儿望着天空,我要是飞行员驾着飞机飞上天,赶走他们就好了。于是决心当一个飞行员成了荷儿的理想。

  江边又响起轰炸声,爆炸声,那混合在一起的尖厉而又闷重的巨响。

  鸭绿江大桥被炸坏了,桥架变形侧卧在江中。

  荷儿和同学们站在奔腾的鸭绿江岸边高呼着口号欢送志愿军过江。一队队志愿军高唱着《志愿军战歌》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过浮桥。

  紧急警报声又响起,敌机又来轰炸浮桥了。一颗颗黑色炸弹落在江中,溅起一排排高高的水柱。

  “同学们快隐蔽!”

  当时在路两旁都有一个个单人掩体。

  荷儿刚跑进路旁的掩体中,就听到了敌机轰鸣声、高射炮的轰隆声和炸弹的爆炸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惊心动魄的战争交响。

  忽然从半空传来尖哨声,一股猛烈的热浪冲来,一个大弹片旋转着从荷儿的头顶肩旁斜砍下去。荷儿惊恐地看着斜插在她面前的土堆上还冒热气的斜刃大弹片,她想摸摸弹片,那散发着烫人的热气让她缩回手。她忙爬出掩体逃命,向学校方向跑去,学校是她的家,只有那里最安全。

  通向学校的公路上,只有荷儿一个奔跑的孤独的身影。她第一次感到这条昔日人车络绎不绝的公路,今天显得格外冷清,甚至有点荒凉。她不敢停下,一口气跑回学校。

  荷儿跑进学校也看不见一个人,静静的,她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学校遭扫射以后,同学们都回家了,留在学校的除了烈属子弟就是荷儿了。说也怪,当时荷儿就没想过离开学校,她大有与学校共存亡的决心,她太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了。

  从这天起,荷儿愉快的校园生活结束了。

  有一天全校的同学都来了。学校楼前,挂起一条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红色横幅,下边的小字是参加志愿空军报名处。

  荷儿和同学们听了动员以后热血沸腾!荷儿激动地交上要到空军当飞行员的决心书。招兵的空军同志满意地在报名册上写上钟笑荷的名字。

  被批准参军的女同学高兴地互相拥抱祝贺。

  刘老师夹着书匆匆走进教室,叫道:钟笑荷同学来一下。

  荷儿心想,刘老师找我会有什么事?她疑惑地走进教员办公室。

  刘老师严肃地问她:钟笑荷同学,我听说你报名参军啦?

  荷儿恭敬地回答:是的,刘老师。

  刘老师语重心长地说:全国都在以各种形式抗美援朝,保家卫国。不只是参军,你是不是考虑一下?继续留校学习,将来到大学文学系去深造,那也是为祖国服务。

  荷儿被刘老师的挽留感动了,她心里一热,泪水差点流出。但是,荷儿的性格是独立的。她向刘老师讲了自己的身世,母亲去世是继母,上学前是童工。解放了才有机会走进校门。现在战火烧到家门口,她要去当飞行员,保卫祖国的天空。

  “刘老师,上学后我的生活靠姐姐的津贴费供养,我想独立生活,自己养活自己。”

  刘老师了解了荷儿的身世以后,又找她谈了两次,还是想尽量说服她,让她继续学习,而荷儿还是满腔热情地毅然参军,离开了学校。

  刘老师对荷儿的这片良苦用心,令她终生难忘!在以后的日子里,只要遇到挫折和困难,她都更加刻苦顽强自学,无怨无悔。

  新兵集训地是一个老军营的营区。除了几排旧营房和操场,没有多余的东西。

  荷儿身着志愿军军装精神抖擞地站在队伍里。

  队前有几个穿着四个口袋军服的干部在检查新兵,他们将新兵一个个看后,与招兵的干部耳语。

  “钟笑荷。”招兵干部叫道。

  “到。”

  “出列!”

  荷儿从队中走出。

  招兵干部说:钟笑荷,你跟梁团长上车。

  梁良团长让荷儿去拿新发的被服用具及挎包,上了军用吉普车疾驶而去。

  荷儿坐在车上激动不已,看样子就我一个人被选去学飞行,我终于可以当上飞行员了。荷儿想到这里高兴地笑了。

  坐在前座司机旁的梁良团长回头看着荷儿突然问道:荷儿,你认识我吗?

  荷儿被问愣了,摇摇头:不认识。她又好奇地问道:团长同志,你怎么知道我小名叫荷儿?

  梁团长含笑说:我是刘队长的兵,知道吗?

  荷儿迟疑地说:“ 不知道。刘队长的兵?!你认识我姐夫?团长同志,你到航校工作啦?你带我去学飞行吗?”

  梁团长看着荷儿的天真样子,笑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荷儿郑重地点点头:我明白,这是军事秘密。

  梁团长被荷儿的天真稚气逗笑了,他很喜欢他选的这个小团员:我不但认识你姐夫,还认识你姐钟尔荷。

  荷儿高兴地说:是吗?咱们也是老战友啦。

  梁团长开心地笑起来:对对,是老战友。

  “我刚到部队就遇到老战友团长真高兴。如果当时刘队长也带我走,我将是最小的老革命,结果嫌我小没带我去,只带我姐姐走了。”

  梁团长:还有这样的事?

  “有,我和姐姐逃难到乡下, 我在村小学校遇到八路军的第一人就是刘队长。他可和气啦!我就将躲在家里的二姐拉来看八路军。没想到,二姐听了刘队长的宣传以后,坚决要参加八路军,一定要跟刘队长走。”

  “这么说你是你姐夫和你姐钟尔荷的小媒人了。”

  荷儿天真地说:小媒人?不不,二姐认识八路军刘队长是我帮忙的。可是刘队长怎么变成我姐夫的,可没有我的责任。

  梁团长笑了:对对对,这没有你的责任。后来呢?

  “二姐要当八路军,我也缠着刘队长带我走。可刘队长说我还太小,等长大了再来接我。”

  “后来,刘队长接你啦?”

  “接啦。刘队长说话算数。要不我怎么到安宇上学?!真奇怪,刘队长竟变成我二姐夫了。”荷儿天真地笑了。

  梁团长也笑起来。

  荷儿很懊悔:如果那时刘队长也带我走多好。

  “你现在也很好,也是革命者了。”

  荷儿叹口气:这差距可就大了。现在,人家是老革命,而我是新兵。都这么大岁数啦,还要从头做起……

  梁团长笑了:你才多大?

  荷儿也笑了:我会努力的。团长同志带我去实现飞行的理想,我很高兴,兴奋得我只想说话,都睡不着觉了。

  梁团长:你现在睡会儿吧!

  “好。”

  荷儿几天来处在极度的精神亢奋之中,当她要实现自己的理想之时,反而定下心来,在摇晃的长途行车中含笑欲睡了。她忽然又睁开眼提醒:团长同志,到了航校可别忘了叫我。

  “不会忘的。”

  他无声地看着荷儿笑了。

  吉普车在路上颠簸着……也不知颠了多久。

  “同志,同志, 醒醒。”

  荷儿醒来:司机同志,到航校了吗?团长呢?

  “到啦,团长走啦。”

  “团长走啦?!”

  “团长让你先在这里等等,一会儿有人来接你。”

  她向车外望去,那整洁的营房,看样子是航校。

  荷儿走下吉普车兴奋地向四周张望之时,迎面走来一个年轻的女军人,荷儿羡慕地向女军人看去,她感到似曾相识。

  荷儿又定睛一看,认出了,是于凌云?!是那个曾经搜她身的小班长?!国民党少校的女儿?!是她吗?她怎么也来学飞行啦?

  她和她的目光相遇了,于凌云好像也愣了一下,然而,她们犹如陌生人无声地擦肩而过。

  荷儿的双眼盯视着于凌云走去的背影。于凌云盛气凌人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班里有人丢钱了……”

  “把鞋脱了。”

  荷儿没想到小时候被屈辱的童心留下这么深的伤痕。她又一想,大概看错了,不会是她,事情不会那么巧,参军了又和于凌云在一起?不会的,不会的,她重复着否定自己,以求现实中的一切不是真的。

  “钟笑荷进队!”

  荷儿应声急忙站进四个人的小队伍里。

  荷儿随队走进一个楼前,看看环境和门牌愣了,空军983文工团? 怎么是文工团?

  接她的分队长杨华走来,亲切地问她,你是钟笑荷同志吗?

  “是。”荷儿又问道:这儿怎么是文工团?

  杨华端详着荷儿,含笑说:你被选到空军983文工团了。

  荷儿很意外,我被选到空军983文工团?

  杨华仍和气地说:是啊,钟笑荷同志,我是你的分队长杨华。

  杨华提着她简单的行李说,带她到演员队宿舍去。

  荷儿迟疑地想,到演员队宿舍?怎么会是这样?她怎么都想不明白。于是她又问道:同志,带我来学飞行的团长呢?

  杨华不解地问:带你学飞行的团长?你搞错了吧?带你来的是文工团的梁良团长。

  荷儿转不过弯儿来:文工团的梁良团长?不对吧?

  “对,咱们走吧!”

  荷儿看着面前的女分队长是双眼皮,目光柔和, 笑起来诚恳又可亲。荷儿应声立刻顺从地跟她走去。

  文工团在一座红砖二层楼房里,进大门是一个与楼房一样长的窄条院子。女集体宿舍在二楼,是从外拐角楼梯上去的一个大房间。室内靠墙摆了一排两个一组的床板,床上一律军被褥,每个床下有个小板凳,床板又是书桌。

  杨华告诉荷儿,这是演员分队宿舍及她的床铺。

  荷儿僵愣而立,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要当飞行员的她竟然成了文工团员,这反差太大了,她一时难以接受。

  杨华要帮助她打开背包时,荷儿猛地拉住杨华:分队长,怎么将我拉到文工团啦?拉错啦!

  杨华看着荷儿美丽的脸说:没错,你是被团长挑选来的,你长得这么好看,又有文化,是百里挑一啊!

  “可……我是报名当飞行员的。”她还是想力争一下。

  杨华有点认真地说:我在空军没听说过有女飞行员,你刚参军要服从组织分配。

  荷儿意识到自己遇到了新的矛盾, 现实与自己的理想不一致。怎么办?

  荷儿立即应声:是,服从组织分配。

  从此,满怀青春激情的荷儿跟随杨华走进全新的空军部队文艺生活之中,她来不及思考未来将是什么样的生活,她能否适应,她知道,从小到大,有些事身不由己,不是自己想做什么就能如愿。

  姑娘们嘻嘻哈哈地进来了。

  杨华招呼大家:来来来,这是新来的钟笑荷同志。

  一个圆脸爱笑的姑娘热情地握着荷儿的手说:我是陶陶。

  一个下巴有点长的姑娘说:她的外号叫淘气,是咱们团的女侠,专爱打抱不平。

  陶陶打了她一巴掌:你干吗?她叫骆兰,咱们团的歌唱演员,就是音不太准,经常跑到喜马拉雅山上去了。

  大家笑起来。

  荷儿也笑了,她立刻就喜欢上陶陶了。

  此时孙艳推门走进。

  杨华招呼孙艳,将钟笑荷介绍给她。

  孙艳开始愣了一下,但又热情地问:你好?

  荷儿回头一看,惊疑地问,你?!真是你?

  孙艳平缓地说:是我,我叫孙艳。

  荷儿仍不相信眼前的一切:孙艳?你是于凌云吧?

  孙艳笑着点点头:是,家乡一解放我就参军了。

  杨华问:你们认识?

  荷儿似摇头又似点头:我们是同乡,又是小学同学,那时她是于凌云班长。

  孙艳忙含笑解释:我的亲生父亲姓孙,改名叫孙艳,现在是你的副分队长。她有意强调最后一句。

  荷儿差点背过气去,真是冤家路窄……

  “孙艳可是咱团建团时的台柱子,有骄娇二气。现在嘛,摇摇欲坠了。”陶陶笑着说。

  孙艳冲上去要打陶陶,大家将陶陶保护起来,孙艳跳着脚也打不着。大家起哄笑起来。

  荷儿坐在小凳上发愣,仿佛又听到海边呼叫的哨子风。

  陶陶敏感地觉察到什么,从此像护着妹妹似的护着她。

  荷儿很想见到姐姐,一肚子的话要对她说。

  在文工团院里,梁良团长看到荷儿问道:荷儿,你住下了吗?

  “住下了。老战友团长,你太不够意思啦,你还对我保密?!我以为那是属于重大的军事秘密呢?!真不够朋友。”荷儿有点不满意地说。

  梁良团长大笑起来:我不告诉你,是怕你当逃兵。

  荷儿认真地说:是啊,我差点当了逃兵。在这一点上应该谢谢团长。不过没当上飞行员,我心里非常难过。她心想尤其又遇到于凌云。

  梁良团长说:习惯就好了。你先去听听刘队长和你姐姐的意见。

  荷儿找到了那座日式灰色的高干住房,为能见到姐姐有些兴奋。

  门没有关严,轻轻一推就开了,荷儿穿着一身新军装笑眯眯地走进:有人吗?

  刘队长和尔荷姐闻声迎上来,惊讶地说:荷儿,真的是你来啦?

  荷儿自豪地说:我参军啦!

  尔荷姐有些埋怨地说:你真的参军啦?怎么也不说一声?

  荷儿仍兴奋地说:来不及呀,本来我想参军去当飞行员,结果……

  尔荷姐说:你以为到空军就都能当飞行员?太天真啦,你们这批新兵是去搞通讯的,是梁团长发现了你,将你选到文工团的。

  刘队长像对亲妹妹似的关心:荷儿,不是说好供你上大学吗?

  荷儿说: 抗美援朝保家卫国呀!另外,我想参军独立生活,不能总靠别人养活。

  刘队长无奈地笑了: 我们又不是别人,都是你的亲人呀!

  尔荷姐遗憾地说:你小时候受苦做童工没念几天书,饶校长说,你很努力,学习成绩不错,物理考过一百分,语文学得也好,多可惜啊!

  荷儿坦白地说:我们语文刘老师劝我三次,让我留下来将来学文学, 可我还是坚决要参军……没想到把我拉到文工团,如果知道参军是到文工团,真不该不听刘老师的话。她叹口气。

  姐姐,姐夫都无言以对,沉默片刻。

  尔荷姐想既然已成事实还是鼓励为好: 好啦,既然到了文工团就好好干,不要闹情绪,这也是革命工作。在现实生活中不能什么都顺着自己的意愿,既来之则安之。

  荷儿又沮丧地说:二姐,还有件更倒霉的事。

  尔荷姐奇怪地问:你刚到,会遇到什么更倒霉的事?

  荷儿几乎要哭了:我见到了一个我一辈子都不想见的人。

  尔荷姐不解地问:你才多大?一辈子都不想见的人?是谁?

  “于凌云。”

  “什么?于凌云?”

  “就是我念小学时的小班长。”

  “啊!是那个欺负你的小班长?”

  “就是她,她爸爸是国民党少校,班里的官最大,就让她当班长。 那时她看我穷买不起童子军服, 班里只要有人丢东西,她就赖我, 翻我的兜,让我脱鞋来查。一想到小学,就想起这件事,伤我伤得太深了。从此我就没得好。后来,为了躲开于凌云,是大姐将我转到高老师家的学校上学。以为从此再也不会见到她了。没想到参加革命又遇到她,不但与她床挨着床,她还是团里的主演,而且是我的副分队长,参军了她还管着我。”荷儿说着眼泪潸然而下。

  尔荷姐想了想:没听说有个叫于凌云的副分队长,你没记错?

  “肯定没记错,她说她亲生父亲姓孙,她现在改名叫孙艳。”

  “孙艳?!原来孙艳是那个于凌云?!我记得她是1949年参军的。”

  “ 所以,现在是老同志,副分队长。”

  “如果原来是那样的关系,更要注意了,你是新同志只有更严格地要求自己。”

  荷儿仍想不通,不受她管也好啊,这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怎么办?一看见她就想起小时候她欺负我的事。

  尔荷姐开导荷儿,毕竟都是过去的事,也不是什么深仇大恨。她参加革命了,也在进步,不要记仇。你在文工团一定要搞好团结,不要那么倔,这对你也是个磨炼。

  “二姐,我的命就这么不好,从小到现在,什么事都能让我赶上,我命硬,现在轮到克我自己了。”

  “那是宿命论,你现在是革命文艺工作者啦,解放了给你带来多好的命运啊!我们三妹连大学都不去上啊!”

  “别挖苦我了,后悔死了,怨不了别人。跟那样的人在一起,以后不知要发生什么事?”荷儿边擦眼泪边说。

  尔荷姐看看妹妹有些忧心忡忡……是啊,三妹吃了不少的苦,但愿参军以后能顺利发展。

  熄灯铃响了。

  荷儿躺在被子里,双眼看着天花板毫无睡意, 她对身旁的孙艳既不说话也不看她。心想:她如主动向我道歉,我会原谅她吗?听二姐的话应该原谅她,可是她一点歉意都没有,像小的时候一样。

  睡在荷儿身旁的孙艳,此时虽然闭着眼,但她并未睡,心中有几分得意,不管什么时代,时代怎么变换,看样子我都得管着她,这是命运的安排。

  起床铃响起。

  晨曦中,荷儿随队跑步。

  荷儿跑步回来端盆走到露天洗脸池旁与同时端盆走来的孙艳又正面相遇了。

  孙艳热情地招呼:钟笑荷,我有香皂你用吧。

  荷儿尴尬地摇摇头,说她洗脸不用香皂。

  陶陶端盆走来:香皂?给我用。

  孙艳不情愿地说:香皂也洗不香你的嘴。

  陶陶笑了,拿起她的牙粉说:牙粉可能刷香嘴。

  荷儿接水要刷牙。

  孙艳从陶陶手中夺过牙粉说:钟笑荷,我这有牙粉你用吧。

  荷儿缓和地说:谢谢,我姐给我啦。

  孙艳好奇地问:你姐?你姐是谁?

  荷儿只管刷牙。

  孙艳忽然想起来:是不是刘部长的爱人?

  荷儿怔怔地问:什么刘部长?

  孙艳嘴一抿:是文化部部长啊。

  荷儿摇摇头:没听说过。

  孙艳笑了:你别装啦。

  荷儿认真地说:我真没听说过,也没人告诉我。

  文工团的三餐是以分队为单位打一大盆菜放在地上,大家一块围着吃。饭碗是每人发一个搪瓷杯、一个铁勺,又吃饭又喝水两用。

  荷儿到团的第一顿饭,就是杨华带她去打饭,陶陶端盆去打菜。

  “今天改善生活,猪肉炖粉条。”陶陶高兴地端着一盆肉回来。

  荷儿看到一盆油亮的大块肉和粉条,垂涎欲滴,她不但想吃肉,还特别爱吃粉条。从姐姐调走以后,在学校里吃饭就没见过肉。到文工团的第一顿就吃猪肉炖粉条,高兴坏了,她眯着馋眼问: 陶陶同志,咱们天天有肉吃啊?

  大家听到这个新兵的天真问话笑了。

  陶陶也笑了:等到了共产主义就可以天天吃肉了。就目前来说,每周先改善一次生活,就吃一顿肉吧。

  荷儿眯着笑眼说:每周吃一顿肉也很不错了,这就是我的共产主义生活。

  “好哇,今天是你的共产主义生活。”杨华先往荷儿的碗里夹肉,姑娘们也都热情地让她多吃。

  荷儿也怪可怜的,由于肚子里没有油水,吃了两块肉和几口粉条,就被腻住,连饭都吃不下了。

  荷儿开始喜欢与她朝夕相处的战友,甚至对孙艳也不那么反感了。

  荷儿小的时候感到孙艳长得很厉害很丑。其实,现在看起来, 她是白白的营养很好的圆脸,眼睛虽然不太大,但是长长的双眼皮,嘴唇大而薄,放在她那短而圆的脸上很合适,而且她很会笑。看起来人的美与丑往往是由她的心灵和行为决定的。

  杨华将空军的小红五星帽徽及胸章发给荷儿。她拿着小帽徽看看,又抬头看看杨华帽子上的金色鹰翅的大帽徽,心想,我和她的怎么不一样呢?

  杨华看出她的疑问,就解释,在空军正班级以下待遇是红星小帽徽,排以上干部待遇是有翅膀的大帽徽。

  原来是这样。荷儿的心中顿时有种低人一等的感觉,我还不是干部。从心里不喜欢这个小帽徽,我什么时候才能戴上大帽徽呀?!

  杨华又将文工团的制度、纪律以及平日的训练、排练作息时间,跟她详细地讲了一遍。

  荷儿对杨华提到的晚上不能外出,不到年龄,没提干,不能谈恋爱,等等,她认为绝对会遵守的,知道就行了。荷儿恰恰在这一点思想上准备不足,她不晓得在文艺单位一个漂亮姑娘是不好做人的。有人喜欢,有人忌妒,有人宽容,有人挑剔。 特别是单身男同志都会在心里将你琢磨一番,好心的、恶意的,见怪不怪……而荷儿没有任何防备,纯真热情充满幻想。

  杨华关心地问她:荷儿,你还想当飞行员吗?

  荷儿含笑摇摇头:我那是学生气的想入非非,现在我才明白,只能当精神上的飞行员了。

  杨华神秘地说:荷儿,你知道吗?我爱人就是飞行员。

  荷儿非常意外: 真的吗?你爱人就是飞行员?

  杨华点点头:真的。他的名字叫黄亮。

  荷儿天真地问:黄亮,他一定很勇敢, 是不?一个人驾着那么大的飞机飞在那么大而无边的天空……多好!

  杨华笑了。

  “分队长,一定介绍我认识一下。当不上飞行员,能认识一个飞行员也不错,而且还是杨姐的爱人。”荷儿恳切地说。

  “认识一下没问题。只是他现在下作战部队了。”杨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票问她:今天上午机关礼堂有个志愿军空军英雄报告会,我排练去不了,你想去吗?

  荷儿高兴地接过票:太想去了。这几天《人民日报》登了飞行员的英雄事迹,太感人了。

  杨华催促她快去,早开始啦。

  荷儿换下练功服,高兴地说声:我去啦。转身跑去。

  荷儿走进机关礼堂已座无虚席。讲台上一个身材魁梧头戴大盖军帽,双眼炯炯有神的飞行员正在作报告。

  “……我们那一批飞行员大部分是从陆军选来的侦察员,对祖国忠诚,不怕牺牲,作战勇敢。由于战争需要,很多同志只飞了百八十个小时就上天打仗。”

  那很有磁性的声音引起荷儿的注意。

  荷儿挤到第一排坐下。她问身边的女同志:“他是谁?”

  “英雄大队长金天同志。”

  荷儿的双眼亮了,心想:原来飞行员都这么精神!气质都这么好。可惜我没有机会当飞行员。

  女同志问她:怎么才来?都快讲完了。

  “我练完功才出来,又没找到礼堂。”

  “你是文工团的?”

  “是新兵。”

  “我第一次参加空战非常激动,心想装了这么多的炮弹,还不打下几架敌机。当飞向战区,我第一个发现敌机后,兴奋极了!又是瞄准,又是开炮,但就是打不下来。他们都是些老飞行员,有的还是参加过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王牌飞行员,确实没瞧得起咱们。结果炮弹打光了。敌机向我反扑,幸亏,我的英雄僚机黄亮同志不顾个人安危援救了我……”

  荷儿异常惊喜,黄亮?是杨姐的爱人?他也是空中英雄?

  “……在陆军我曾是侦察英雄,到了空中我哪能受这个气。我下决心,就是撞也要把它撞下来!我向僚机黄亮喊了声:你快回家,不要管我。我猛地冲向敌机……僚机黄亮同志在空中拼命地喊 :09号09号妈妈等你回家,妈妈等你回家!”

  荷儿听到这呼唤生命的声音,情不自禁地流泪了。

  “那个飞行员没想到我要将自己当炮弹与他同归于尽。他急了,一侧机身想逃,我们的飞机小灵活,转弯角度小,爬高快,我就紧紧咬住他。他惊慌地回头发现我紧追不放,他就做个假螺旋动作骗我,等他改出螺旋,一看我仍紧紧咬着他,他怕死加大油门逃跑……我也加大油门紧追,就这样一口气将敌机追到大海里。我第一次参战就是这样将敌机吓掉的。”全场爆出一阵笑声……接着响起热烈的掌声。

  荷儿激动地鼓掌,飞行员真了不起,这个英雄大队长,真有性格,竟将敌机追进大海里。看他那魁梧的形象就有种战无不胜的感觉。我如是飞行员也会像他那样勇敢,真遗憾,我已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荷儿回到团里,发现正在上楼的杨华,追上去:杨姐,你今天应该去听报告,你爱人黄亮也是空中英雄,是他舍命救了他们的大队长。

  杨华意外地:是金天大队长来作报告的?

  荷儿说:对,对,对。是个叫金天的英雄大队长。真勇敢!他咬住敌机不放,一直将敌机追到大海里去了。

  杨华也激动了:真的?

  “真的,特别勇敢。那一次黄亮大哥就是他的僚机不顾个人安危一直保护他。当他发现大队长要向敌机撞去时,黄大哥在空中拼命喊,09号09号妈妈等你回家……妈妈等你回家……特别壮烈,我都流泪了。”

  杨华的眼圈也红了,黄亮是金天的僚机,大队长也救过老黄。他们是生死与共的好战友,她得去看看金天大队长。

  “荷儿,陪我去?你不是想认识飞行员吗?”

  荷儿有些羞涩:那多不好意思?我是想认识你的黄亮。

  “ 走吧,等老黄回来再说,先陪我去。”

  荷儿天真地问:那个英雄大队长能要我当飞行员吗?

  “ 你还在想入非非?”

  “所谓想入非非,就是不能实现的事情,幻想而已,想安慰一下自己。”

  她双眼一闪,又说:杨姐,我跟你去碰碰?说不定那个英雄大队长能要我呢?

  杨华也爽朗地说:好,咱们去碰碰。如果他要你,我帮你实现理想。如果不要,你就要回团安心工作。

  荷儿认真地点点头 :嗯,一言为定。

  大队长金天身着下蓝上黄带铜扣的呢子军服匆匆走出飞行员招待所,向一辆军用吉普车走去。当时穿呢子军服的都是团级待遇。

  小段司机下车为金天打开车门并告诉他, 张副司令员在礼堂首长休息室等他。

  金天心中一阵欣喜,在他离开宾阳之前终于能见到老首长一面了。金天与张江波副司令员有种特殊的感情,犹如再生父母。自从13岁那年老首长将他领进八路军,从小通讯员到侦察连长,直到学飞行,成为英雄大队长。每步都渗透着老首长的鼓励和心血。这次虽然随英雄模范代表团来宾阳几天了,由于张副司令去开会一直未见到。他想,老首长除了关心年轻的飞行部队,就是关心他的身体和生活。关于他的对象问题,一定坚守原则不松口。想到这里他得意地笑了。

  车外迎面走来两个女军人。他定睛望了一眼,但未认出来,吉普车从走来的杨华和荷儿的身边驶过。

  收发室的中年男声告诉杨华, 金天大队长刚坐吉普车走啦。

  杨华和荷儿与大队长金天只差一步擦肩而过。

  杨华望着走远的吉普车,看看手表决定与荷儿到会场去找金天。

  杨华和荷儿径直走进机关礼堂后门,找到首长休息室。

  从门缝看,张副司令正与金天谈话,好像快谈完了。

  “我一定将副司令的指示带回部队。”金天说。

  张江波副司令问:金天,你什么时候回部队?

  “今天是最后一场报告,我准备明天就回部队。”

  “再休息两天吧。顺便将个人生活问题解决一下。”

  金天调皮地笑了。

  “你笑什么?”

  “我就知道您会问这件事。”

  “怎么又对我筑起心理防线?”

  “哪能对老首长建心理防线,我是不着急。”

  “有个目标没有?”

  “我正在搜索,如锁定目标,告诉的第一人就是张副司令。”

  “你个金天呀,如兴包办,我早给你办了 , 还让你等到现在。”张江波副司令爽朗地笑起来。

  “ 我找对象的宗旨是,第一不能包办;第二不能让人介绍;第三得自己看上的才行。”

  “ 好啊!我看你去趟苏联收获不小,找对象还有了宗旨,要刮目相看了。”

  “张副司令,你们那个年代是组织定的先结婚后恋爱。我们呐,得自己看上了,心动了相爱了才能最后结婚。我们政委老给我介绍,我说我都不急,您急啥?”

  张副司令笑起来:你个金天别看是光棍汉总结得满有点道理。

  “ 我看, 您要抱孙子,也得等和平之日了。”

  一阵笑声响起。

  在休息室门外的杨华和荷儿看金天送张副司令走出,就有礼貌地避到一边。

  金天送走张副司令后匆匆走进门。

  “金大队长。”

  金天听到有人叫他,忙回头寻找,他看到杨华惊喜地问:黄嫂?你什么时候来的?热情地与杨华握手。

  他看到杨华身边的荷儿优雅地点下头:你好。

  杨华介绍: 她是我们团新来的小战友钟笑荷,是她上午听了你的报告,告诉我你来了。

  金天热情地与荷儿握手:谢谢。

  荷儿大方地说:不用谢。

  当荷儿和他握手之时,她和他的目光相遇了,荷儿发现军帽檐下,一双明亮炽热的目光……她的双眼敏感地闪开了。

  金天看到荷儿黑绒绒的笑眼感到很动人,是个令人过目不忘的女孩……

  “请到休息室坐。”

  杨华说: 该开会啦吧?

  “没关系我是最后一个上台。”

  “好戏押轴啊!”

  “什么好戏呀,滥竽充数。”

  他们边说边走进首长休息室。

  在荷儿的眼里,休息室内一色紫红丝绒沙发很高级。

  “请坐。”

  金天给杨华倒水,又给荷儿倒了一杯水热情地说:请喝水。金天含笑看着荷儿。

  一直静静地坐在一旁的荷儿说声: 谢谢!

  金天关心地问: 黄嫂,惦记老黄了吧?别惦记,他很好。这次本来也让他来作报告的。师里一考虑不能两个大队干部都走了,就这样将他留下了。本来我想今晚去看你,看看有什么东西要带给老黄?结果你倒先来了。

  “没什么好带的,我们团也很快就要到前线去演出了。”

  “是吗?”金天看眼荷儿说,“我们还能见着。”

  荷儿无声地低下头。

  杨华捅捅荷儿说:你不问问大队长要不要你?

  “要, 这么好的小战友哪能不要呢?” 金天风趣地说。

  荷儿惊喜地问: 真的?真的要我?

  金天笑了:要,当然是真的要啦。

  荷儿天真地说: 大队长,我明天能跟你一起走吗?

  金天愣了一下:明天就跟我一起走?

  荷儿闪闪黑亮的眼睛:嗯,跟你一起走。

  金天倒不明白了:不过,你这么急着要跟我一起去,想干什么工作?

  杨华笑了: 你不知道要去干什么就大包大揽地要收下?

  金天幽默地笑了: 我以为是……

  荷儿急切地说:我是要去学飞行,当飞行员。

  金天非常惊疑:去学飞行?当飞行员?这……我的大话可真是说早了。对不起,这得找空军司令员。我这大队长太小了,说了不算。他说完爽朗地笑了。

  荷儿一听得找司令员,就失望地叹口气。

  “荷儿, 这回该安心工作了吧?” 杨华笑了。

  “嗯。”荷儿认真地点点头。

  “一个梦想当飞行员的女孩。”金天看荷儿清纯可爱的样子,情不自禁地说。

  荷儿看看金天难为情地低下头:我是真正的想入非非。

  金天开心地笑了,他立刻喜欢上这个女孩。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金天问道。

  “我的大名钟笑荷,小名荷儿。”

  金天重复一遍:大名钟笑荷,小名荷儿。他又问:是荷花的荷吗?

  “是。”

  “很好听。”

  “我的名字是妈妈取的。从我记事起,我家就有一盆紫荷花。妈妈对我说,我出生时荷花都谢了,只有一枝紫色小花苞挺立在残留的荷叶中,花瓣紧紧地抱在一起就是不开。没想到在我出生的那天早晨,紫色小花苞,迎着太阳突然开放了。妈妈高兴地给我取名叫笑荷,小名荷儿。”

  “原来是这样,好像一个童话。”金天笑了。

  荷儿认真地说:大队长记住啦?有当飞行员的机会,一定不要忘了我。她恳切地叮嘱着。

  “忘不了……永远忘不了。”金天说。

  “ 谢谢大队长。”

  杨华笑了:荷儿,大队长开玩笑呢。

  金天看眼荷儿,幽默地向杨华象征性地行了个举手礼,一切尽在不言中……

  三个人友好地笑了。

  金天将杨华和荷儿送到大门口。他又送她们上吉普车。吉普车疾驶而去。

  金天望着远去的吉普车,意犹未尽:紫色小花苞,迎着太阳突然开放了。叫荷儿。要跟我学飞行的女孩?!他笑了。

  杨华和荷儿直接走进排练场。

  “荷儿安下心来,你的条件很好,文艺工作钻进去很有意思的,我相信你会爱上这个工作的。”

  “嗯。”荷儿点头 。

  杨华很喜欢荷儿,感到荷儿的素质很好,很难得。杨华告诉荷儿以后所有的排练都要看, 争取将演出节目学会,工作需要随时能顶上去。

  “今天先看排练苏联《土豆舞》,熟悉一下。”

  演员们到齐后,孙艳站在队前拍拍手让大家快站好自己的位置。演员们各就各位后,孙艳又对杨华说:导演,演员到齐了,开始吧!

  杨华在队前宣布,这次排练的晚会,是为了给飞行部队演出,大家一定要认真。今天主要排《土豆舞》,演员自己唱舞曲。现在开始!

  荷儿边看边记图形。

  杨华看在眼里,就叫孙艳教荷儿《土豆舞》的基本步法。

  荷儿一听让孙艳教她有些迟疑,心想我宁可对她敬而远之。

  孙艳叫钟笑荷过来。

  荷儿愣了一下,硬着头皮走过去,站在她的后边。

  孙艳回头看了荷儿一眼,边做边说,先看我的动作,这是《土豆舞》的基本跑跳步,看清了吗?跟我做。

  荷儿第一次当众学舞,还放不开,再加上有杂念,精神没有完全集中。一开始就将步子跳顺脚了,改了两三次才改过来。

  孙艳毫不掩饰地笑了:真笨,你基础够差的啦。

  荷儿的脸火辣辣地有点挂不住,但她忍着,咬着嘴唇忍下来。

  孙艳看着荷儿美丽的脸蛋,苗条的身材,原本有点紧迫感的她,在心里笑了,白长个好形象, 这水平,跟我跑两年龙套再说吧!这是命。她看看时间,有些不耐烦地说:你今天先学这一个基本动作,三天能练会就算是快的了。说完扬长而去。

  荷儿坐在地板上鼓气,我怎么这么不争气,这么笨?!她站起来,一个人在排练室里练。

  荷儿心想,这动作很简单,怎么刚才在孙艳面前那么丢脸,让她数落一顿。看起来人不能有杂念,一有杂念就变形了。以后,不管跟什么人学,都要老老实实地学。她警告自己。

  楼上有人喊,杨华长途电话。

  杨华应声跑到团部办公室接电话,原来是黄亮打来的电话,开口就说,我很想你。

  杨华拿着电话看看屋里没有人也深情地说 :我也很想你……我们也要到前线啦,很快就见面了。

  黄亮问小华什么时候来?小华说具体时间没定。

  黄亮回头看眼身边的金天,说: 定下时间快告诉我,我去接你。

  杨华对电话轻声说:你可别出洋相,让人笑话。

  黄亮拿着电话也笑了。

  “ 快说正事。”金天捅了下黄亮低声说:快问问那个叫荷儿的小战友……

  杨华听到了金天的声音:问哪个小战友?

  黄亮说:那个要当飞行员的叫荷儿的女孩。

  杨华问,怎么?你们要收她去学飞行?

  黄亮说:是金天老惦记她,他让我问问她……

  “问问什么?”杨华对话筒不客气地说: 告诉金天不要叫他妄想……现在说话不方便,见面再谈。

  金天夺过电话:黄嫂!喂……

  黄亮问: 断线啦?

  金天失望地放下电话: 我看到荷儿以后,总想知道那荷儿有十几岁?

  黄亮说:你也不收她学飞行,你管人家十几岁干什么?我说你多余,还换回小华一句……

  “换回小华一句什么?”

  “你告诉金天不要叫他妄想!”

  金天不以为然地说:这怎么是妄想?!

  他们相视而笑走去。

  黄亮又说:小华说文工团快到前线演出了。

  金天意外地问: 是吗?什么时候到?

  黄亮摇摇头说:具体日期不知道。我就奇怪了,那个女孩长得什么样?让你这么惦记?

  金天含笑说:过目不忘……

  黄亮惊疑: 过目不忘?

  金天幻想:是的,过目不忘。她那对亮晶晶的眼睛望着我问: 要我吗?我说要。因为我不能说不要,也不忍心说不要……一个梦想当飞行员的女孩……后来她失望地说,我是真正的想入非非……那样子又可爱又可怜……我问她的名字……那紫色小花苞在她出生的早晨,迎着太阳突然开放了……叫荷儿。

  “你都说些什么?莫名其妙。”黄亮疑惑地摸摸金天的头,问道:你没发烧吧?

  金天打下黄亮的手。

  黄亮含笑问金天:这次是不是真的发现目标了?

  两个战友笑起来……现实生活就是这么让人不可思议。

  他们向停机坪走去。

  他们的前方是一排银色的战机翘首望着蓝天。

  杨华从练功室窗外走过,看到练芭蕾的荷儿,想起刚才金天惦记她的电话,情不自禁地笑了,荷儿确实是个单纯可爱的姑娘。但绝不能告诉她有人惦记她……

  杨华走进练功室,看到汗流浃背的荷儿,她递给她一条毛巾让她擦擦汗,不要着凉。

  荷儿接过毛巾边擦脸边说:导演,我的水平太低,孙副分队长说我三天能练会就是快的了。

  “你还是有基础,比我和孙艳开始强多了,你现在当然不如大家了,等我们一起学一个新的节目,你一定不笨。 不能拿会的和不会的比,所以你要有信心。接一个节目,不但要学会动作,记队形,记曲子, 还要掌握舞蹈动作的风格、节奏与韵律感。一个好的演员演什么像什么,跳什么是什么。我们团是综合性文工团,为适应部队文化工作的需要,要求文工团员是多面手。你形象好又有文化多发挥自己的才能。” 杨华亲切地说。

  “什么形象好,我才是个中学生,哪算有文化呀。”

  “咱们分队的女同志大多是小学生,就你和陶陶是中学生,所以要发挥自己的作用。”

  荷儿听得心里亮起来,原来她也有自己的优势。她感到在文工团工作也很好,有那么多的未知数需要求证和学习。

  到文工团还有件奇事,所有的人都要参加大合唱,必要时梁团长和协理员都得上去唱,为了人多壮门面,荷儿当然也要参加了。

  杨华问荷儿:你在学校唱过吧?肯定是个文艺骨干。

  荷儿不好意思地说:我是文娱委员,共青团的宣传委员。

  “我感到你的气质不同一般,形象又好,会是个好演员。”

  “还是个好演员?学个动作都得三天。”荷儿难为情地说。

  杨华爽朗地笑了。

  荷儿被杨华的笑声感染了,也笑起来。此时她才注意到,杨华笑起来牙齿白白齐齐的,嘴唇总是红红的,脸上白里透红,眉清目秀,长得很好看很大方。整个人看起来很干净,像棵高高的笔直的白桦树。荷儿在心里庆幸自己刚参军就能遇到杨华,她那么好,那么诚恳, 那么可信赖,像她的姐姐,她的心里也暖起来了。

  在院子里,合唱队都已在摆好的合唱架子上按男女声部站好。

  当杨华与荷儿走来时,立刻吸引了大家的目光。特别是男同志都被荷儿的清丽甜美所吸引。

  文工团选演员比较注意形象,来个漂亮姑娘大家都高兴。如果来个形象差点的,好像整个团都阴沉沉的。而今天不同,荷儿犹如一片阳光洒在人们的心里,同志们立刻喜欢上这个女孩。

  指挥齐前安排荷儿在一声部,骆兰热情地让荷儿站在她的身旁。

  齐前指挥让大家分声部练《五月的鲜花》,最后合。要求各声部长要严格。领唱骆兰要注意音准,节奏。他用定音笛定音。

  笛音刚落,男女声高低音,立刻汇成一锅粥了。

  最后,合唱很顺利,唱得也很好。

  荷儿被震动了,到底是专业水平,跟学校的合唱队大不一样。

  她感到骆兰的声音又脆又甜很好听。

  骆兰美滋滋地告诉荷儿她没学过,嗓子好是天生的,吃老本。只是声带小结老影响练声。荷儿知道方法和过度疲劳容易长声带小结。

  骆兰自我感觉良好地走到齐前面前让齐指挥用手风琴帮她合领唱。

  齐前犹豫片刻。

  骆兰又进一步要求:咱俩到屋里去,外面有风,走嘛。

  齐前迟疑地看了骆兰一眼不情愿地转身走去。

  骆兰得意地走在他的身旁,看得出来骆兰很钟情于他。

  荷儿记忆中第一次机遇的来临令她有些意外。

  那天全团在操场集合,梁团长做出发演出前简短动员,今天是给即将到前线的飞行部队演出,他让全团重视这场演出。

  值星分队长杨华在出发前清点人数时孙艳没到。杨华让陶陶快去叫一下,并指挥大家装车。

  荷儿看到齐前背着手风琴羡慕地问:你也拉手风琴?

  骆兰介绍:齐指挥的保留节目是手风琴独奏《马刀舞曲》。

  荷儿惊奇地说:是吗?我最喜欢手风琴。

  “好啊,我教你。”齐前含笑应道。

  荷儿立刻鞠躬拜师。

  齐前忙制止地:怎么说拜就拜呀?!他笑了。

  陶陶一口气跑上楼,咣当一声推开宿舍门,气喘吁吁地叫道:孙艳,快!全团就等你一个人。

  孙艳蜷缩在床上捧着肚子直哎哟。

  陶陶惊讶地跑到她的床边:你怎么啦?

  孙艳脸上的五官都要皱扭到一起了,说她肚子痛得站不起来,给她请假。

  卫生员跑来让小陶快上车,她留下来。

  原来孙艳是痛经,每个月都要闹腾一次。这次正赶上重要演出, 她就哎哟哎哟地站不起来了 。其实,每个女孩子每月都有这么一次,别人不声不响地就过去了。她不行,她得让全团都知道,因为她是主演,领导得来求她才行。

  余武协理员听到孙艳的情况有些急了,有点短粗的双腿在原地不停地挪动着,他动下鼻梁上的眼镜看看团长轻声说,骄娇二气不整怎么行?

  高个子梁团长这次一反常态,他严肃地问杨华,孙艳有几个节目?

  “有三个节目,合唱,《乌克兰舞》领舞和《土豆舞》。”杨华回答。

  “有能顶替的演员吗?”

  “没节目的演员只有钟笑荷。《土豆舞》,钟笑荷学了基本步法。其他节目她只是跟着看排练。”

  梁团长果断地决定钟笑荷上《土豆舞》。

  杨华为难地说,钟笑荷一次也没排过。

  “到剧场集中走场合乐。”梁团长不容置疑地说。

  荷儿坐在卡车上听到梁团长的话,心里一阵紧张,怎么让我上呀?

  杨华又说:团长,孙艳的《乌克兰舞》怎么办?她还是领舞,没有替的。

  梁团长不满意地说:说过多少次啦?凡是领舞领唱都要安排B角。今天换节目,上齐前的手风琴独奏《马刀舞曲》。

  到了部队礼堂,等姑娘们跑上舞台,发现荷儿早就站在舞台上练起来了。

  杨华为荷儿排了位置,又让乐队伴奏让荷儿熟悉音乐的旋律。

  大家没想到,荷儿认真地跟着排了一遍全连上了。

  杨华非常满意,荷儿没白流汗。

  这是荷儿第一场演出,而且又是临时替上去的,不但她自己紧张,大家也跟着担心。尤其是杨华整个节目一直站在边条旁,眼睛都不敢眨一下,荷儿任何一个表情和动作她都不放过,她从心里希望荷儿能迈好舞台上的第一步,因为这对演员来说是决定命运的一步。她看着看着完全不紧张了,她的心随着欢快的舞曲跳动了。

  荷儿上场前紧张得手心直出冷汗。音乐过门一起,她反而镇静下来。上场以后看到灯光就兴奋,台下一片黑,只有她站的舞台是亮的,她与大家融在了一起,她没有任何杂念,她根本没想过这场演出对她有多重要,她也不知道对她能有多么重要。

  在《土豆舞》愉快的旋律中,荷儿拉着抱成一团的俄罗斯姑娘们跳下场时,她听到了热烈的掌声,她这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汗。

  陶陶神采飞扬地跟大家说:我在台上正好跟荷儿对脸,我一看她化了妆真好看,简直是个小美人。

  荷儿第一次听到有人当面这样夸她,脸上直发热。确实,荷儿从上学以后,环境变了精神面貌也变了,充满青春朝气。参军后经过舞蹈基本功训练,使荷儿体形更加修长挺拔而有神韵了。

  杨华也满意荷儿的舞台形象,很难得。

  梁团长笑容满面地走过来,他为自己发现了个好苗子而欣喜,他的手又拢起他那头天然卷发来了。

  他看到荷儿就说:不错,第一次上台就圆满完成任务,很好。我跟杨华说了,你抓紧时间将《乌克兰舞》领舞的动作全拿下来。

  荷儿感到意外: 领舞?孙艳马上就好啦。

  杨华拍拍她: 听领导安排。

  机遇,对一个演员非常重要,是一次展示才能的机会。荷儿很幸运地抓住了这次机会。

  姑娘们回到宿舍后,有人来到孙艳的床前。

  “你好些吗?”

  “我好多啦。”孙艳看到有人关心,她好像感到自己很重要。她傲然地问大家 :演出怎么样?乱套了吧?我病的真不是时候。

  陶陶走来率真地说: 副分队长,你今天立功了。

  孙艳苦笑:莫名其妙,我立的什么功?尽给大家添乱了。

  “不,你这一病,咱们团发现了个人才。”陶陶认真地说。

  孙艳一脸疑惑地: 发现了个人才?

  骆兰也插进来说:钟笑荷可露脸了。

  钟笑荷可露脸了?!孙艳犹如冷水浇头。她本想分队的人回来以后围着她说,没有你真不行,快好吧,明天还演出呢……结果,令她大出所料的是她竟给钟笑荷创造了一个展示她的机会,怎么会是这样?她怎么没想到她呢?否则,有她孙艳在这儿,她就别想登台。她是真的病的不是时候。孙艳懊悔莫及。等荷儿走进宿舍时,孙艳的病好像又加重了,她闭上双眼似乎在拒绝一切慰问。

  荷儿看看孙艳,小心翼翼地生怕惊扰病人,她轻轻地坐在小板凳上,拿出笔记本,记第一次走上舞台的心情。她写道:

  我到文工团第一次走上舞台就感受到作为一个演员受到赞扬和听到掌声的兴奋。也是第一次听到说我形象好,真奇怪!我从未注意自己长得如何,也不知道自己长的什么样儿,然而,在文工团形象竟成了焦点, 第一次感到形象在文工团竟如此重要,原来舞台艺术就是形象艺术。我替她上台我迎来了机遇 ,但同时也迎来了新的矛盾。

  在团部业务会上,梁团长含笑双手拢拢他的天然卷发,大家都了解这是他满意时候的习惯动作。他提高了声音说,这次演出发现了一个人才, 这是咱们团的好事。

  杨华也喜盈盈地赞赏荷儿形象好又刻苦,《土豆舞》孙艳只教她一个基本跑跳步,说她三天能练会就是快的。荷儿当天不休息,不但练会了动作,将整个队形都记下来了。看其他节目排练也很认真,我看不用一个月,她能顶上一个正式演员用的。

  梁团长说:我们需要这样的演员,不能混日子,有的演员没有事业心,演个主角就有了骄娇二气。以后要严格,凡是主角都要设B角,谁好谁上,没有紧迫感不行。

  齐前也介绍钟笑荷喜欢学手风琴 ,她拉苏联巴央手风琴还有点基础。

  梁团长立刻被打开思路,他激情地说:我们正计划排一台慰问苏军飞行部队的晚会,准备搞个手风琴自拉自唱的节目,正发愁……

  齐前忙摇手说他这公鸭嗓可唱不了。乐队正好有个半旧的小巴央手风琴,女同志用正合适,他教钟笑荷吧。

  梁团长摇摇头,手风琴可不是一两天的工夫,尤其是自拉自唱。

  杨华说:让荷儿试试,她有股钻劲,也不耽误团里找人。

  梁团长拍下桌子:好,双管齐下。齐前,就教成曲,可别从基本功练起,那得猴年马月才能用上?得速成。

  齐前应声:好,这是服从工作需要的最好办法, 如果她笨的话,可就泡汤了,到时候可别点我的名。

  大家笑齐前给自己留后路。

  荷儿接受自拉自唱任务后激动不已。从此,齐前与荷儿一个教一个学都非常认真,尤其荷儿更刻苦。只要乐室有灯光,肯定是荷儿在练琴。常常熄灯铃已响过了,齐前仍热心地手把手教荷儿。

  一天晚上,齐前鼓励荷儿的基本指法可以了,集中练两首曲子《 红莓花》和《共青团员之歌》。

  荷儿有礼貌地应声,并熟练地拉《红莓花》给齐指挥听。

  齐前听后,意外惊喜:不错啊,你会呀?好好好!有希望参加慰问苏军的演出。

  荷儿也笑了:是吗?可我这业余水平行吗?在学校拉着玩的。

  “整个不错,就是贝斯和声不太准,练练就行。你拉琴同时就唱,养成习惯。”

  “好。”她轻声地边拉边唱。

  齐前被荷儿的聪明及刻苦的钻劲所感动,情不自禁地喜欢上他的学生。只要听到琴声他就坐不住,就走到练乐室窗外深情地看着。如果听到一个错误的和弦,他会突然走进去,把荷儿吓一跳。齐前热情耐心地指出问题,并示范左手贝斯和弦的指法。荷儿会认真地按齐前的要求练习到正确为止。

  “荷儿,你学得很快,很难得,尤其是演员学乐器很少能坐得住的。”

  荷儿则天真地问道:我能被调到乐队吗?

  齐前笑了:团长让你练手风琴主要是为女声表演唱和手风琴自拉自唱,你怎么会想到要调到乐队?

  荷儿立即表示想当个乐队队员多学几样乐器。

  “你这么好的形象,又有嗓子,不会调出演员队的。”

  荷儿轻叹口气,想躲都躲不开,真倒霉。原来,她还是想摆脱孙艳,过去留在童年记忆中的伤痕没有完全抹去,现在又增加了新的矛盾。从荷儿替孙艳上台演出以后, 她明显感到孙艳的忌妒与不满。往往在人面前她故意对别人很热情,对她则视而不见。甚至,她利用自己是老同志副分队长的身份故意拉别人不理荷儿,有意孤立她冷落她,荷儿不喜欢这种感觉,工作是领导安排的,她没有错。

  齐前发现荷儿在愣神,就关心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荷儿摇摇头笑了,真实想法是她的秘密,绝不能讲。

  “荷儿,《红莓花》练练差不多,集中练《共青团员之歌》。”

  “好的,《共青团员之歌》我会唱,但还不熟练。我还会《喀秋莎》、《山楂树》、《小路》。”

  “这些苏联歌曲你都会唱?这样更好了,都可以练会。”

  “好,齐指挥休息吧,我一定好好练。”

  荷儿从来都不敢把事情想得很圆满,那会让人失望的。她总觉得她做任何事都得拼尽最后一口气才行。

  齐前从教荷儿手风琴以后,满脑子都是荷儿,因为团长给他下了死命令,一个月之内一定要他拿下这个任务。开始是为了完成任务,后来他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仿佛那甜甜的声音萦绕在耳畔,那有魅力的笑脸总出现在他的面前。有时他以为自己幻听幻觉,每到这时他就起床披上衣服走到乐室窗前。果然,荷儿在柔柔的灯光下拉琴,他仿佛看到美丽的女神。

  由于齐前与荷儿在这段时间接触得多,本来就喜欢齐前的骆兰很不高兴, 常常夜晚到乐室窗外窥探。她还与孙艳说,齐前不理她,半夜总与荷儿单独在乐室……

  孙艳狠狠地说:捉他们!

  有一次骆兰想捕捉现场,偷偷地等在乐室门外树丛里。她确实等到齐前披着军衣走到乐室窗前听荷儿拉琴,但那次齐前没进去,最后骆兰冲上去抱住了他。齐前反感地推开骆兰,你这是干什么?让人看见。

  “我就是想让所有的人看见,让所有的人知道我喜欢你,你不要见异思迁。”

  “那是你的想法,不要无理取闹,更不要将莫须有的事情强加到我身上,什么见异思迁?谈不上。”

  荷儿在乐室里似有感觉,她忙装上琴,关灯,匆匆走出。

  齐前和骆兰急忙隐在树后,他们听到荷儿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齐前走出树影欲回宿舍,骆兰流泪了。齐前无奈地对她说?他和她之间只是工作关系,根本谈不上爱情。

  骆兰擦了一下泪眼说:你与荷儿是爱情吗?

  齐前忙制止她:不要胡说!荷儿非常单纯,有事业心,很刻苦,这样的姑娘很难得。你们不要忌妒,多向她学习,如果全团的女演员都像荷儿这样,我们团会成为空军最好的文工团。

  骆兰听愣了,她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原来你爱上她了?!

  齐前轻叹口气说,他还没那个胆量。你没感到她像女神一样吗?

  “你们男同志都是这样的人……”骆兰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当晚,他们不欢而散。

  齐前说的都是真话,骆兰很爱他,借一切机会接触他,不知为什么他就是不喜欢她。男女之间的事说不清楚。为此他的心情很不好。

  孙艳早就注意荷儿的一举一动了,这次骆兰正式找她谈思想, 谈到齐前喜欢荷儿将她当成女神……孙艳当时都听愣了,她想不到乐队指挥最有才华的人竟将荷儿当成女神?!她可抓住把柄了。姑娘之间的忌妒心是很厉害的,一夜之间就会传遍全团。于是孙艳就在分队会上不点名地敲打。

  “我们团出了个爱情女神,生活作风要注意咧。”孙艳学着八路军老干部的语调说。其他人都心知肚明,唯荷儿没感觉, 仍然早起晚睡全神贯注地练节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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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8炎帝与民族复兴
9一个走出情季的女人
10这一年我们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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