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甘州区人民医院斜对面,坐落着一幢青砖建造的二层欧式小洋楼,它就是张掖有名气的福音堂医院旧址。提起这幢福音堂医院欧式楼遗址,就得讲述一位爱国民主进步人士——高金城。
高金城,字固亭,河南襄城县人,毕业于开封医学院。他的一生并不一帆风顺,而是历经坎坷,充满了传奇色彩。
1886年,高金城出生在一个贫农的家庭。少年高金城家境贫困,为了生计,他给乡间的一个福音堂作勤杂工。一天,高金城打扫英籍传教士赵立民的房间,从床下面扫出一枚亮晶晶的金币,他捡起这枚金币,小心地放进衣兜,等赵立民回来后,亲自把金币交给了赵立民。赵立民十分不解,对高金城说:“这是金币!你懂吗?很值钱的。一枚银币可以买两袋面粉,可一枚金币可以买到二十袋白面,够你一家人吃几年。”
“这我知道。”高金城说。
“你知道,为什么还要交给我?”赵立民不解地问。
“圣明的基督告诉我,有心得意外之财,便有心走邪路,有心去害命……”高金城说。
赵立民被高金城的回答感动了,说:“圣明的基督会保佑你的。孩子,让我为你洗礼吧!”
从此,小小的高金城便成了一名虔诚的基督教徒,受到赵立民的赏识和钟爱。十三岁那年,高金城被赵立民带到县城里的基督会学堂学习,并亲自教授英语。中学毕业后,又被送到开封英国人金存仁开办的教会医院勤工俭学。五年后,年轻的高金城学有所成,便回到家乡行医布道……
1917年,高金城离开家乡河南,相继在兰州、甘州、肃州等地开办了福音堂教会医院,把布道和治病结为一体。他在甘州行医期间,总是亲自坐诊,凭借自己良好的医术治病救人,对一些交不起药费的群众,进行免费治疗,由于他医术高明,医德厚重,在甘州民众中树立了很高的威望。他到位于黑河上游的龙渠一带出诊,发现当地农民浇水很是困难,回来后,他就去找县长提建议,县长采纳了他的建议,便组织群众捐款出工,凿山打洞修渠引水,很快就解决了当地农民种地缺水问题。当地群众给他送去了写有“济世救人”的匾额。在甘州行医几年之后,高金城又到北京协和医院工作。1934年,他和夫人牟玉光离开协和医院,来到兰州开办了福陇医院,造福于陇上人民。
1937年8月1日,根据中央指示,中共中央代表谢觉哉与彭加伦在兰州五泉山的一个茶馆里,秘密会见了这位正义爱国、性情刚直的爱国人士高金城。谢觉哉对高金城说:“中央已经回电了,同意组织力量营救河西和青海被俘、流散的西路红军……”高金城专注地听着,并徐徐点头,他向谢老恳切表示:“我不是共产党人,也不是国民党人。但是,我赞成共产党,因为共产党是救国的。所以,营救西路军失散人员的事我愿意做,请你们放心。”谢老接过话茬说:“河西一带刚刚打过仗,马步芳统治得很严,出入都要盘查,来去都要搜身,一般的人在那里是站不住脚的。你这次去河西,责任重大,任务艰巨,一定要千方百计找到陈昌浩,张琴秋等人,他们已经失散多日,与中央失去了联系。陈昌浩是西路红军的政委,张琴秋是政治部副主任,党十分关怀他们的安危……”高金城默默地点头。
“虽然任务重,但工作却要一步一步开展。”八路军驻兰州办事处秘书长朱良才说。“先恢复你的福音堂,把教会医院开起来,基督这位上帝在人们眼中很有地位。有了这个立足点,你就可以大胆地开展工作了……”
谢觉哉递给彭加伦一张委任状,说:“劳驾你给金城读一下!”彭加伦并不敢读,他把委任状递给了高金城,只见委任状上写着:“兹委任高金城为甘、凉、肃三州抗敌后援会主任。”这是国民党甘肃省主席贺耀祖发给高金城的委任状。
接受任务后,高金城吃不下饭,妻子牟玉光见他神色异常,温存地问:“金城,有什么心事吗?”
沉默了一会儿,高金城对妻子说:“我准备到甘州去,朋友托我办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多长时间?”
“说不一定!也许是几个月,也许是几年!就看事情办得怎么样。”
“能把我带上吗?”妻子问。
“不行!你不能去!这里还需要你照管。”高金城毫不思索地回答。
夫妻俩依依不舍,洒泪而别。
高金城和蔡光波两人从兰州到甘州,整整走了半个月时间,他们是沿着祁连山步行来到甘州城的。高金城对甘州城比较熟悉,二十年前,他曾在这里创办福音堂教会医院,宣讲《马太福音》。甘州的山山水水,沟沟岔岔,他都记忆犹新,而甘州的贫穷,百姓的疾苦,又使他彻夜难眠。来到甘州的当天,高金城先去拜访了县长马鹤年。马鹤年是个文官,曾在抚台衙门里当过多年师爷,是一个举止斯文,满口之乎者也的老夫子。第二天,他又去拜访韩起功。韩起功是马步芳手下的师长,是屠杀被俘的西路红军的刽子手。就在高金城来到甘州之前,韩起功在东校场刚刚杀了一批红军,留下了骇人听闻的万人坑。一提起韩起功,甘州的老百姓恨得要命,但也闻风丧胆,这家伙长得凶恶高大,满脸横肉,满口污言秽语。但是,为了开展工作,高金城必须要和韩起功打交道。之后,高金城便以甘、凉、肃抗敌后援会主任的身份,在大佛寺广场上开了个抗日动员大会。参会民众一个个摩拳擦掌,群情激昂,抗日救国的口号响彻甘州大地。
会后,高金城当年开办福音堂收下的几个徒弟找上门来了,他们一听高金城来到甘州,重开福音堂医院,高兴地流下了眼泪。为了办这个福音堂医院,高金城又一次来到韩起功的司令部,要回了当年的福音堂。不久,高金城在伤病员中认识了被俘的红军刘德胜,为了取得相互信任,刘德胜请来了被俘红军王定国,经王定国证实,刘德胜才确认高金城和蔡光波确实是中央派来的。弄清了身份,刘德胜喜悦的眼泪扑簌簌地流了下来。为了全面开展营救工作,高金城以医院医护人员少为由,向韩起功要回被俘女红军王定国、苟正英等4人,安排他们利用看病送药的机会,出入马敌兵营,搜集情报,收容红军伤病员。没几天,刘德胜就用毛驴拉来了几个重伤员,高金城在福音堂又加设了二十张病床,专门供收容的西路红军伤病员使用。
1936年冬,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主力部队西渡黄河,组成西路军,沿着蜿蜒的祁连山,向新疆远征。在河西走廊,遭到马步芳、马步青等近十万骑兵和地方民团的围追堵截。西路红军以不足两万人之师,顽强奋战了四个月,最后终因力量悬殊而失败,大批人员被俘和失散。西路军在河西走廊的临泽、高台、甘州、肃州、安西等地都发生过激烈地战斗,要找失散的人员,简直是在大海里捞针!
高金城深知营救工作困难重重。他首先派出一些人到甘州的甘浚、龙渠、安阳一带打探,没几天时间,一下子就找回了一百多人。他把收容下的红军伤病员,治好伤后就一批批地转移了出去。
有一天,派出去的人回来说:“陈昌浩在花寨子。”听到这一消息,高金城立刻与蔡光波亲自前往花寨子寻找。花寨子这地方并不大,只有一二十户人家,高金城打听了一天,没有人知道陈昌浩这个人!这时候,恰巧村子里有个老汉得了急症,全家人束手无策。高金城看了看病人,说:“这病我可以看!”老汉的儿子急切地说道:“那就谢谢大夫了!”高金城说:“先别谢我!我看病是有条件的!”老汉的儿子一听这话急了,说:“我们求求你了!我们家没有钱,你还有什么条件?”高金城笑了笑说道:“钱,我一个子儿也不要!我只是要你们给我找到一个人。”老汉的儿子说:“那行!只要你找的人我认得,我就一定给你去找!”高金城说:“我找的是个老汉,他叫郭保三!”老汉的儿子一听这话,松了口气说:“我还以为你要找谁,原来就是找我爹呀!”高金城一听,要找的人就是躺在面前的这位危重病人,便立即进行治疗。几个小时后,郭老汉睁开了眼睛,老汉看着给他救命的大夫,一骨碌爬起来就磕了几个响头。高金城急忙扶住老人,说:“你不要这样嘛,我正要找你有事!”郭老汉问:“什么事?”高金城说:“有个西路红军叫陈昌浩,你可知道?”老汉用异样的目光看着高金城与蔡光波,吞吞吐吐地说:“我不认识……”站在一旁的蔡光波说:“大爷,我们是专门营救失散红军的!你不要害怕!”郭老汉听了这话才说出实话来。原来,陈昌浩受伤后就住在郭老汉家养伤。前几天,听说马步芳要清乡,陈昌浩的伤也好了一点,他怕连累郭老汉,便辞别了郭老汉,回兰州去了。高金城一听陈昌浩安全转移的消息后,回到县城立即给兰州办事处的谢觉哉写了信,告诉他陈昌浩已安全离开甘州。
在甘州监狱里装着八名西路军高级将领,高金城决定到监狱里去一下。为了这事,他就去见韩起功,说:“韩师长,我想去监狱看一下,望你关照一下!”韩起功说:“你要看谁?”高金城说:“看一下共产党的俘虏。”韩起功稍微沉思,说:“你和他们有什么瓜葛?”高金城笑了笑说:“韩师长你也知道,现在不是讲国共合作吗?”
韩起功漠不关心的掏耳挠腮,说:“什么国共合作?蒋委员长不就是做做样子,共产党还是一个也不让放,日奶奶的,合作个求!”高金城说:“放是不让放,可眼下样子还得做,是不是?再说,我去看看,训导训导这些人,也许他们回心转意,你说呢?”韩起功懒洋洋地说:“你想看你就去看吧!”
高金城和蔡光波一同来到甘州监狱。据临时地下党支部书记刘德胜汇报,监狱中押着八名高级干部,有的蔡光波认识,兰州办事处十分关心这八名同志的安危。
听说甘、凉、肃三州抗敌后援会主任要来监狱视察,士兵们总算把里里外外的卫生打扫了一番,尽管这样,高金城一进监狱就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西路红军的高干们分别关押着,一个个蓬头垢面,面目全非,高金城并不认识他们。看着西路红军高干生活在如此恶劣的环境里,高金城的心都快碎了!他的心情十分沉重,要营救西路红军出狱,目前的条件还不够成熟。他立即把这一情况汇报到兰州办事处,谢觉哉给高金城在回信中说,要密切注意监狱的情况,同时要把这批干部的名单要报上来,问问他们对党还有什么要说的话。
高金城在福音堂约见了刘德胜,他一边给刘德胜换药,一边将上级的指示传达给刘德胜。由刘德胜与监狱里的干部取得联系,监狱里的红军干部带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们都很好,请同志们放心!请家里人放心!”高金城立即把纸条送到兰州办事处。
到八月下旬,风云突变。马步芳电令韩起功将狱中的八名西路军高干押送到西宁,并把一千多名被俘红军送到洪水一带去修路。
高金城想:这八名红军高干在这时候押往西宁,必然是凶多吉少啊!他心中非常着急,立即在福音堂召开了紧急会议。参加会议的有蔡光波、刘德胜、王定国等人。会后,高金城立即让蔡光波赶往兰州办事处汇报。不久,谢觉哉回电,将甘州的这一情况已电告中央,中央正在设法营救,让高金城密切注视事态的发展。九月初,在八名红军高干押往西宁前,高金城派人给送去了生活必需品和药品。
由于高金城及时准确的报送了情报,给中央营救红军赢得了时间,党中央多次派人与国民党当局进行交涉,八名红军高干于九月二十二日回到了十八集团军驻兰办事处,刘瑞龙、魏传统、惠子明、张玉清等八名红军高干握住谢觉哉、彭加伦的手,含着热泪说:“感谢党的营救!感谢同志们的帮助!”谢觉哉说:“你们应该还要记住一个人。”八名被营救的红军高干异口同声地问:“谁?”谢觉哉说:“基督教牧师、福音堂医院院长,甘凉肃抗敌后援会主任高金城。”八名被营救的红军高干一听这话,高兴地说:“那个牧师还到监狱里看过我们!我们都认识他!”
不久,被俘的一批又一批红军失踪,引起了韩起功手下敌工处长的注意。敌工处长给韩起功打了小报告。韩起功不听则罢,一听就大骂起来:“日奶奶的,你要多派几个人盯住,抓不住证据,你怀疑个求!”
敌工处长按照韩起功的吩咐,在福音堂周围布下了许多便衣人员,这一行径,被机智细心的蔡光波感觉到了。蔡光波将这一情况与高金城交换了意见,决定找来刘德胜谈谈看法。刘德胜说:“我天天在福音堂进进出出,这里许多人都认得我,引起了韩起功的注意。”三人一商量,决定让刘德胜先撤离出去。高金城立即给刘德胜化了装,给刘德胜沾上了假胡子,戴上了狗皮帽子,打扮成了粮食贩子。就这样,高金城把刘德胜安全地送出了县城。临别时,刘德胜对高金城说:“我这一走,是没有危险了,可你还是不安全呀!”高金城毫不思索地说:“这不要紧!好歹我身上还有几张皮呢,他们也奈何不了我!你就放心去吧。”刘德胜紧紧地握住高金城的手,说:“高大夫,我知道你不是共产党员,你个人对党还有什么要说的话?我会把你的一切告诉给组织的!”高金城沉思了一会,说:“你到了延安,请转告党中央,高金城要求参加共产党!”
一天,在韩起功兵营当差的刘光弟来到福音堂,说是要看病。他悄悄地告诉高金城,说:“马步芳要密谋杀害共产党,他的黑名单上有你的名字。你赶快离开这里吧!”可高金城也知道形势一天比一天严峻,他想,还有许多失散的红军需要营救,如果离开这里,别人又不熟悉这里的情况。最后,他还是决定留下来。
腊月的一天,从祁连山里来了十九名红军伤病员,高金城把伤病员全部安置在福音堂疗伤。这事被敌工处长知道了,他马上将这一情况报告给了韩起功。韩起功气急败坏,与敌工处长设了圈套,要密谋杀害高金城。1938年2月2日深夜,韩起功的中校副官马兆祥带着几人来到福音堂,敲开了高金城的门,说:“高大夫,韩师长得了急症,请你立即出诊治病救人!”高金城早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临的,他趁收拾医疗器械之际,在房间里悄悄写下了一张纸条:“安排伤病员马上离开医院,先到民乐避风,然后设法转移到兰州办事处。”
高金城从容地收拾好医药箱,跟马副官来到了甘州大衙门街韩起功住所,刚一进门,韩起功就劈头盖脸地说:“我的高大主任,我早就怀疑你是共产党!现在,你还有啥屁要放?”高金城说:“韩师长,你说我是共产党,确实高抬我了!我只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基督教徒。”韩起功一听这话,气得七窍生烟,像野狼一样,声嘶力竭地吼叫:“日奶奶的!你还嘴硬,你放走了多少红军!你当我是聋子瞎子?”说着,就让手下的人严刑拷打,要让高金城交出共产党的名单来。高金城知道事情已全部暴露,也就不顾一切了,大声指责道:“共产党有什么不好?西路红军有什么不好?他们爱国爱民,抗日救国有什么错?而你呢?欺压人民,放火杀人,丧尽天良,像魔鬼一样!”韩起功一听这话,气得发抖,大声吼叫着,他让手下狠狠抽打,打掉了高金城的几颗牙。越是打,高金城越是叫骂:“你们这些马家人没有一个好东西!都是杀人不见血的魔鬼……”说着,就向韩起功扑去,飞起一脚就踢到了韩起功的裤裆,踢得韩起功像杀猪一样号叫。
敌人终于下毒手了。2月3日晚上,穷凶极恶的韩起功,没有从高金城口里得到一点线索,就命令他的手下砍去了高金城的手和脚,将高金城活活地埋到了司令部后花园里。高金城在甘州肩负中国共产党的重托,殚精竭虑,为营救西路军指战员做出了重要贡献,献出了可贵的生命,有二百多名红军指战员经他营救脱险,其中不少是党的重要干部。
(宋进林整理)
§§第三章 百姓生活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