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马娃二十五岁,风流倜傥,他是甘州城内铸造生铁的炉院主,又有很多钱,所以在甘州很有些名气。
古时候,甘州炉院林立,名噪西域。周家炉院垄断了铸造镂、铧、火炉的生产;张家炉院则垄断了盆、罐、箭镞弩机的铸造,其他炉院也是生意兴隆。
有一天,周马娃闻听州府大人在请客。这时,仆人前来禀报:“张家炉院接到了请帖。”周马娃让仆人再去打听。一会儿,仆人又报:“吴家炉院也接到了请帖。”这时的周马娃已有十二分的挂不住。等到日过中午,进来一个小厮,双拳一抱说:“我们州府大人请你过去坐坐。”
得,就这么个口信。周马娃十分不高兴,但他还是换衣服整装去了。到客厅后,州府大人对他仅微微点了一下头,和张、吴院主谈得很投机,仿佛他不在场似的。茶水、果品摆上后,开始了正题,州府大人说:“今日请诸位来,就是为木塔铸造风铃的事。你们知道,画图师是江南人,他坚持风铃到江南去铸。我还是那个脾气,咱们甘州难道就铸造不出漂亮的风铃吗?因此,请来诸位炉院主,告知此事。具体要求是响亮、美观、声传五里。但不知张、吴二位可敢承接否?”
张、吴二人战战兢兢,转脸看周马娃。州府大人似乎明白他俩的意思,叹口气说:“若周员外活着,还有啥说的,如今员外仙去,少主人继承家业,不一定继承了技艺,我怕误事……还怕坏了他们宝号的大名,就不打扰了!”
这番似是而非的话,如同软鞭子抽在甘州第一炉少东家的身上,他气得嘴唇都发抖。回家后他忍不住大发脾气,把上上下下的人骂了个摸不着头三脑四。老仆周福大着胆问:“少主人想想,可得罪过州府大人?”周马娃想啊想,想起半月前的一次郊游:那次周马娃和几个朋友去看黑河夏涨,与州府千金的香车擦肩而过,周马娃嘲笑说:“看看,那副破旧相,围布都退色了,车中之人肯定是个丑八怪。”几个朋友哈哈大笑说:“不是嫫母,便是钟离春。”周福闻听此言,说:“对啦,对啦!定是小姐回去向州府大人说了,州府大人有意给你难堪!”又过了几天,甘州城内人们纷纷议论铸造风铃的事,但对周马娃的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周马娃一听,气的吐了血!后来听说州府大人又请来个姓杨的人和张、吴二位院主外出学习风铃铸造技术。这可把周马娃晾到了干台上。周马娃气愤难忍,终于痛下决心,也出去考察学习铸造风铃的技术。他先去敦煌,后去金城,在长安考察大雁塔风铃时结识了一位少年技师,此人是铸造编钟的欧阳大师的弟子,谈吐不俗,可是很难面见他的师傅。
周马娃就紧紧缠住这个少年技师,由他引见大师。大师先让他在翻砂间学习三月,在熔铁间学习三月,在浇灌间又学习了三月。尔后大师又详细讲了铸造的关键技术,周马娃把师傅讲的技术熟记在心,又结合他原来掌握的技术,反复试验,其产品经大师看后,大师满意地点了点头。周马娃深深的拜谢了大师。
有一次,他找少年技师外出散心,少年谈铸造,也谈诗词韵律,周马娃也告诉了少年技师他在甘州府受辱以及得罪州府千金小姐的事。少年技师问:“那你怎么说人家是嫫母?”“你怎么知道我叫了她嫫母?!”周马娃诧异地问:“你是甘州人?”“不不!我是高台人。”少年慌乱,结结巴巴地说:“我猜想的,比如说男的漂亮,就是貌若潘安,说女的丑,自然是嫫母、钟离春!”两人又谈了一阵,约定风铃响动之日,在甘州相见。周马娃回甘州后,亲自带领技师们再一次次试验铸造,与官家的铸造班子较上了劲儿。七月,十五层木塔巍巍峨峨耸立在甘州大地。八月挂风铃,三声炮响,十六位身轻如燕的武师衔铃上塔,挂在飞檐尖端的钩上,一时间光华闪烁,风吹铃响,清脆悦耳,美妙动听!江南设计师指划着、吹嘘着,府郡大人也捋须大笑。这时,人群中走出周马娃,他鞠躬请示说:“州府大人,小可炉院也铸得一套风铃,恳请允许挂上飞檐,企盼方家指教!”
江南技师说不行。州府大人说:“试试不妨。他想丢丑,就给他个机会!”武师们摘去先前挂上去的风铃,又挂上了周马娃铸造的风铃。客观地讲,两者的风铃光华外貌差不多,但是声响可大不一样:周马娃的风铃风大时犹如万马奔腾,风小时如松竹低吟,尤其遇到不大不小的风,真个是百鸟齐鸣,韵味十足,五里以外都能听到铃声。且说在场的州府大人抚掌大笑,其他人也众口一词,都说这套风铃真是美妙无比,当场确定周马娃铸造的风铃永远挂吊。知道吗?这时笑得最开心、前来祝贺最热烈的是谁?就是那位西安结识的少年技师。咦,她怎么着女装?原来她是州府大人的千金!她因受辱而研究周马娃,又得知周马娃气愤伤心,认为他是个血性男儿,还因为他独自去考察……众所周知,事后他二人结为伉俪。周马娃方才彻底明白州府大人对他的良苦用心!
(李中和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