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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假戏演得亦精彩

  临放寒假前的一天下午,校党委召开了有全校师生员工参加的大会。

  会上,佟书记首先把新到任的黎为庶校长介绍给全体师生员工。台下一阵掌声响起,黎校长从座位上站起,向台下的人们频频点头,准备讲几句致谢的话时,佟书记却迫不及待地宣布第二项内容。他振振有词地说:“最近,我们学校在‘对敌斗争方面连连取得胜利’。首先是物理系披着二级教授外衣的‘右派分子’薛国臣,在被遣送到夹滩沟后不服劳动改造,畏罪自杀了。”

  坐在他旁边的黎校长一听到这个消息,脸上立刻布满了阴云。

  佟书记接着说,薛国臣在自杀前给他寄来一封信,但他没有宣布薛国臣来信的内容,只说是此人“顽固不化,自绝于人民,是死有余辜”!接着说,“对敌斗争的又一大胜利,是地理系二年级挖出了‘潜藏在大学生队伍中的现行反革命分子’邹豫强,他在日记中恶毒攻击三面红旗,恶毒攻击党中央和毛主席,现在已被公安部门逮捕。”接下来,他讲了一大串话,核心内容是要求全体师生员工以这两个“阶级敌人”为反面教员,头脑里始终要有阶级斗争的观念,要用“树欲静而风不止”的辩证观点分析形势,看到阶级敌人人还在,心不死,看到阶级斗争的长期性、复杂性等等。

  大会之后,整个校园里笼罩着一片沉闷的空气:一个披着“二级教授外衣”、“自绝于人民的右派分子”,一个“潜藏在大学生队伍中的现行反革命分子”,仿佛成了徘徊在师生中的冤魂,撞击着每个人的心灵。他们究竟是咎由自取,还是冤案的牺牲品?大家思索之余在心中得出几乎一致的结论,只是不说出口。

  刚刚上任,就得到薛教授自杀噩耗的黎校长,连日来处在悲愤中。他在教育部任司长的时候,对在北京一所著名大学任教的薛教授的情况已有耳闻。薛教授不仅在学术上造诣很深,而且是一位拥护共产党、拥护社会主义的爱国知识分子。7年前,他在英国剑桥大学获得量子力学博士学位后,婉言谢绝了导师的挽留,怀着一颗报效祖国的赤子之心,毅然回到了自己的故土。两年前,为了支援大西北,他来到现在的这所大学物理系任教。黎校长怎么也想不通薛教授将要贡献才智的大西北,竟然成了这位难得人才的葬身之地!

  此时此刻,他想到新中国成立初期党和国家领导人对知识分子有公正地评价,认为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还是爱国的。毛主席、周总理也曾费了好大的力量,让一大批知识分子从国外辗转回国,献身于新中国的建设事业。但一个反右派斗争,却把许许多多敢于谏言的知识分子杰出人物打成了右派分子。黎校长对此不愿苟同,但也不露声色,只是等到适当时机,在自己的工作中完整地、准确地贯彻落实党的知识分子政策。

  此时此刻,他还想到临离开北京时,教育部主管人事的副部长找他谈话的一条重要内容,就是要他到任后尽量保护那些爱国知识分子,充分调动他们的积极性,把教学和学术研究工作抓起来。

  现在,自己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就不能辜负党组织的期望,不管前面的道路有多么曲折,有多大的风险,一定要不辱使命,完成党交给自己的任务。这其中就包括查清薛教授的死因,如果他是被迫害致死,就要平反这一冤假错案,让全校的教师从中领悟党的知识分子政策的真谛,全身心地投入教学和学术研究工作。

  就在那天的大会上,佟书记宣布挖出“现行反革命分子”邹豫强。赖福禄得意忘形,处处以佟书记的大红人自居,幻想得到佟书记的赏识、提携。

  袁玉枚早已看透了赖福禄肮脏的灵魂。她对这个出卖同学、出卖良心的人义愤填膺。再联想这个学期他一直死缠韩雪。而已钟情于姚惟诚的韩雪,为了保护姚惟诚不被挨整,更为了暴露赖福禄的丑恶面目,接二连三地对赖福禄施以诱饵。于是,她决定助韩雪一臂之力。

  学生会于放寒假前夜在大餐厅举办舞会。赖福禄照旧要韩雪陪她跳舞。

  舞会中间休息时,赖福禄发现不远处的袁玉枚目不转睛地瞅他,便把诡异的目光转移到她身上。他以为袁玉枚羡慕他这个“赫赫有名”的人物,用目光召唤他,索性把韩雪晾在一旁,兴冲冲地来到袁玉枚身边。

  听到乐曲响起,袁玉枚主动地和他跳舞。在舞池里,她先给他灌了些“政治上成熟”,“毕业后一定会留校”之类的迷魂汤。他越听越顺耳,越听越觉得肉麻。他认为这些赞誉的话是袁玉枚想攀他这个“高枝”了。他心中想,哪个女人最漂亮就去追她,所有的男人概莫能外。如果袁玉枚真的爱上他,那他就放弃韩雪,移情于袁玉枚。他试探着把袁玉枚搂得紧一些,却不料她那柔美的身躯这阵子却变得十分僵硬,怎么也拉不过来,而且她的话题令他摸不到边际。

  “火候到了正好的时候,你该抓紧呀。”

  赖福禄听了这话,停下脚步猜想她刚才说话的意思。忽然间,他好像是猜着了,冲着她说:“我是把你往紧里拉了呀,只是没有拉得动。”

  “你胡说些什么呀!我说的是抓紧。”

  赖福禄愣了好一阵,便把她的手紧紧地捏住,疼得袁玉枚尖叫了一声,还训斥他“真笨”!

  赖福禄说了声“对不起”,又说她刚才的话自己还没有听懂,要她再说一遍。

  “看来我是对牛弹琴了!你听着,这次我给你说白了,你和韩雪的关系已经到了最好的火候,该确定下来了。这话你能听清吧?”

  赖福禄听后恍然大悟,原来袁玉枚是扮演了“红娘”角色。但他不死心,直截了当地问她:“你不感觉到我和你结合更合适吗?”

  “我哪能高攀上你这个‘政治明星’?再说,我已经有了心上的人,而这个人你可是惹不起,你要夺他之爱,恐怕要栽大跟头,毁了你‘锦绣的前程’。”

  赖福禄一听这话,自然明白了袁玉枚的背景很硬,再也不敢胡骚情了,乖乖地向她请教:“你刚才说我和韩雪的关系到了火候,你咋看出来的?”

  “这几天晚上,韩雪在睡梦中老是呼喊你的名字,还说什么她要跟你结婚。你呀,简直让她着了迷,谁知你的脑子那么笨,到现在还没有反应过来。”

  “怪不得她最近以来跟我形影不离,今天要不是你提醒我,我还真的蒙在鼓里。我可要谢谢你这个大媒人了。”

  “我不求你怎么谢我,只希望你不要得势不认人。”

  舞曲终了,赖福禄回过头来找韩雪。他在人群中找来找去,怎么也找不着。又一首乐曲奏响了,人们纷纷进入舞池。赖福禄像一只苍蝇飞进人群,与跳舞的人撞来碰去。在遭到人们多次的指责后,才无奈地退到乐池旁边,竟发现韩雪坐在乐池中,专心致志欣赏乐队的演奏。他几次向她招手示意,可是她根本就没有回过头。直到乐曲终了,他才窜入乐池。他狠狠地瞪了姚惟诚一眼,然后才拽了拽韩雪的衣袖。她发现是赖福禄,没有理他。他却低头哈腰,在她的耳旁小声地说:“你别生气,我有重要的事给你说。”

  韩雪这才慢腾腾地跟着他出了乐池,走到了舞池的一角。她没好气地对他说:“有什么屁你就放!”

  “你是不是与姚惟诚藕断线连啊?”

  她再没有挑他“藕断线连”的刺,装出一副吃醋的模样,恶狠狠地对他说:“是了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你不也是迷上了袁玉枚这朵校花吗?”

  “你别误会,我和袁玉枚没那个意思。她是找我有事,借着跳舞的机会告诉我一条重要的、令我醉了的消息。”

  “是不是她向你求爱了?这才令你神魂颠倒!”

  “我以我的党性和人格向你保证,我和她就没有你所想象的那事。”

  一听到从他的口里讲什么党性、人格,她只觉得他是亵渎了这两个高尚而又纯洁的词汇。她以鄙视的目光扫了他一眼,却又装出急切的样子问袁玉枚告诉他什么消息。

  “这个消息与你有关,你猜猜。”

  “我不猜,你要不说就脚腕子拴绳--拉倒。”她说完,就假装着要离开。

  “别走,别走,”他一把拽住她,“我告诉你,袁玉枚说你在梦中喊叫我的名字,还说要和我结婚。有这事吗?”

  她一听这话,觉得先要判断是真是假,再想明白袁玉枚说这话的意图。

  “袁玉枚真的这么说吗?”

  “我要是骗你就是狗娘养的。”

  见他赌咒发誓,她相信袁玉枚确实讲了这话。可是她为啥这么讲呢?她陷入了沉思。终于,她想明白了,袁玉枚在暗中支持她。于是,她对赖福禄说:“你不要相信她的话,睡梦中的事往往与现实恰恰相反。”

  “不,一个人整天想什么,夜里睡觉就梦见什么。我天天都在想你,所以夜里总是梦见你。你在夜里能梦见我,说明你一直想我,别不好意思承认嘛。”

  韩雪紧锁眉头,好久不说话。她想:这时候我得演一场假戏了。她模仿有些电影镜头中男女谈情说爱的姿态,故意低下了头,两只手不停地在抚弄着她的一根辫子,淋漓尽致地表演了一个初恋中少女害羞的情节。

  赖福禄看着她害羞的样子,也有了那种坠入情网的快活感,欲火中烧,巴不得上前去拥抱她。过了一阵,他要韩雪说说睡梦中的事,她却摇动着身子,只吐出三个字:“不想说。”

  赖福禄着急了,两只手搭在她的双肩上,一再追问。她让他把搭在她双肩上的手收回去才说。他乖乖地收回了双手。她故作喋声喋气,低着头不好意思地说:“梦中的事往往是模糊不清的,我隐约记得我和你登记结婚的时候,民政局负责登记的人说你这是重婚,不予登记。我一听这话,一下子就昏了过去,以后的事我就记不清。”

  韩雪编造的梦呓,正好戳到了赖福禄的疼处,使他立刻心慌意乱,心想,她做的梦怎么正符合我的真情,莫非她知道我是结了婚的?不会的,不会的,班上的同学谁也不知道我结了婚。我的档案中也没填“已婚”两个字。

  看到赖福禄魂不守舍的神情,韩雪真有些喜不自禁,又一本正经地问他:“怎么半天不说话,是不是家中还有娇妻?”

  “没有没有,你不是说梦里的事与现实相反吗,我向你保证,我是--”,下面用什么词,他抓头骚耳地想了好一阵,忽然想出了“金身不破”。

  韩雪把先前佯装的害羞神态一扫而光,笑得喘不过气,旁边跳舞的人扭过头来注视她。她立即收敛了笑声,对赖福禄说:“亏你还是个大学生,连金身不破这个成语也不懂。我告诉你吧,金身不破指的是没有结过婚的女子,你莫不是女妆男扮吧?”

  赖福禄对韩雪的讽刺挖苦已习以为常,而使他聊以自慰的是她承认梦见过他,证明他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此时,他下决心要摆脱与夏雨莲的婚姻阴影。

  舞会结束的时候,他又不放心地问她:“我曾经在班上开大会批斗过你,你怎么不但不记恨,反而又爱上我了呢?”

  “这就叫‘不打不成交’,有的夫妻就是恋爱前在打架中相互认识后才走到一起的,你听过吗?”

  “对对对,我听过,而且也见过。”

  正是韩雪这句“不打不成交”的话,使赖福禄吃上了定心丸。他回到宿舍,拿了纸笔,提了一把椅子,蹲在厕所旁边水房的灯下给夏雨莲写了封信,正式提出跟她离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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