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军第一师的印信
旧时代的大门终于关上了,新时代的大门终于打开了,虽然,旧时代的关门声是那么地沉重,新时代的开门声同样是那么地沉重。
然而,旧时代的大门总是要被关上的,无论付出多么大的代价,这扇门不被关上,新时代的大门就难以打开;同样,无论多么举步维艰,哪怕一天只能走出一寸长的路程,姗姗来临的新时代,还是要往前走的。
辛亥革命的枪声响了,驻守在兰州的大清军队是要做出自己的选择的。结果,全国都接受了共和,兰州也打起了中华民国的旗帜。当然,这样大的变革总是会出现很多很多难描难述的曲折和反复的,我们只关心便于被描述的事情。
事实上,兰州在共和初的十几年中都处在新旧制度的转型过程当中,兰州是中国的一部分,不用说,全中国都处在这一痛苦漫长而又超越不过去的过程当中。官员印信本来是一级官员发号施令的凭证,也是国之大器,多么严肃的事情啊,可直到民国十四年的兰州,还发生了官员之间凭手中的枪杆子在争夺印信的事。所要争夺的是甘肃省督军、省长、陆军第一师师长的印信。时任这一职务的是陆洪涛。
陆洪涛在前清时是振武军首脑,共和后,逐步掌握了甘肃省的军政大权,这时侯,他病了,不能理事。由谁接替他的职务,这本来是中央政府的事,他人明争暗争都行,但直接端起枪指着人家的脑门要印信就显得离谱了。可在民国初的二十多年里,这事一点都不离谱,从中央政府到地方政府,谁枪头子厉害谁说了算。陆洪涛的部下李长清是第一师第二旅的旅长,张兆钾是陇东镇守使,两人都是陆的亲信,在这个当口,爹娘都不认,谁认什么上司。二人在私下先达成权力分配预案:张任督军,李作师长。
于是,便向陆洪涛摊牌了。陆洪涛一看连他的亲信都这样翻脸不认人,怒火攻心罢了,身体又不见好,越觉心灰意冷,再说该捞的都捞够了,只要保住手里现有的,安全离开兰州,何必要与人斗闲气呢。他决意辞职。这时,在北京发生了一件轰动世界的事情:冯玉祥的国民军将清末代皇帝赶出了故宫。北京的北洋政府在经过你死我活的争斗后,也组建了中华民国临时政府。民国十四年(公元1925年)八月,临时政府任命冯玉祥为西北边防督办兼甘肃军务善后事宜,免去了陆洪涛甘肃督军职务,留下一个省长位子让他坐。那年月手中没军队当啥官都不灵,李长清还在软硬兼施要当第一师师长。陆洪涛早打定了主意,于九月二十七日,先把家眷和金银细软撤离兰州送往天津。这也是民国前期许多官员的共同选择,捞够了,或失意了,呆不下去了,便去天津或上海作寓公,那里有外国租界,只要有钱就行,中国政府不好插手。
但,陆洪涛遇到了麻烦。
负责护送家眷和金银细软的是第一旅旅长黄得贵,他是陆洪涛的铁杆。可这一计划被李长清知道了:我当不了师长,你想溜,没门!他与手下团长包玉祥密谋,身穿便衣,带队埋伏在城东五里铺三岔路口。黄得贵已将陆的家眷安顿在了东岗镇,明日一大早就要上路了。那时侯,兰州还不通火车,得乘马车到西安,再上火车去京津。五里铺是黄得贵出城的必经之地,一闪面,就给他个格杀无论,让他再跑!黄得贵出了军营,乘骡车要去拱星墩,路人偷偷告诉他说,前面路口有埋伏。黄得贵是个机警之人,他立即跳下骡车换乘快马回营,却让空荡荡的骡车照常进城。他刚回营不久,就听到了五里铺那里枪声大作。确实有埋伏!黄得贵吓出一身冷汗,他知道李长清不会罢休,想整队抵抗,可他平时治军不严,今天又是星期日,眼前没几个人,无法形成战斗力。他便飞马越过皋兰山去后五泉,在那里躲了起来。
李长清发现扑空了,即便就此收手也收不回来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他亲率两个步兵营去攻华林山。那里就是黄旅旅部和直属的占福团。他想是有一场硬仗要打的,轻松攻上去一看,几乎是空营。交火没几下,黄部大多做了李部俘虏。附近还有黄旅汪恒泰团,眼见旅部有变,却在一旁看热闹。黄旅大势已去,仅剩五六百残兵,携枪越南山,逃至阿干镇、关山一带,黄得贵这才追上去,收拾残部,以观局变。
陆洪涛想着,只要把家眷和家当安全送出兰州城,余下的事爱咋咋的。正在想着自己如何脱身呢,忽听得华林山方向枪声大作,他心下大惊,以为是发生兵变了,忙令关闭城门,在督署大门前架上机枪、大炮。等了半天,不见有人来攻,枪声也寥落下来,日近黄昏,他令军务厅长宋有才出城看看,到底是咋回事。这时。李长清也率军回到了东教场,没有抓住黄得贵,他的脸色不大好看,就把此事说成是黄得贵纵兵扰民,他前去维持治安。陆洪涛闻报,知道事情的根源在哪,便跌足长叹:“都是这顶官帽害的,我何必老马恋栈不识进退?”毕竟是动了武的,李长清也有些心虚,连夜给陆洪涛上书,历数黄得贵种种罪状,言下之意,应把他当成靖难功臣才是。陆洪涛一看走不利索了,黄得贵吃了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真要在他的任上大动干戈,兰州城定是一场浩劫,这责任还不是我的?想了一夜,只有息事宁人一策可行。天明,他把平日与黄得贵交好的烟酒局长郑浚召来,如此如此安顿一番。郑浚骑马到关山找着黄得贵,比前比后说了半天,黄得贵看看手下的残兵败将,长叹一声说:“看在陆长官的份上,兄弟也不好驳郑兄的金面,咱先饶他李长清一回!”
李长清拿不到自己想得到的东西是不会罢休的。这天,他与包玉祥带着手枪队,气势汹汹闯进督署衙门,卫兵看见旅长率兵到来,哪敢拦阻?李长清直入陆洪涛卧室,连下属见上司的礼节都没有,只厉声喝令他交出印信。正在卧床养病的陆洪涛气得浑身发抖,但看见一圈黑洞洞的枪口在指着他,只骂了几句李长清忘恩负义的话,答应交出印信。过了一天,李长清就任甘肃省陆军第一师师长,原兰山道尹杨思代理甘肃省督军、省长,陆洪涛带着家眷和财产去了天津。
关山是一处荒寒之地,黄得贵逃到这里,别说发展力量了,连生存都成问题。想来想去,还是回华林山。硬夺肯定不行,他派人化装成老百姓,分批潜入兰州城,准备得差不多了,便集中起来,由水磨沟、沈家岭向华林山挺进。谁知,李长清虽如愿以偿,却丝毫没忘了关山的黄得贵,他得到情报,便命属下姚廷相团埋伏于华林山麓。黄部一到,枪声骤起,伏兵四出,黄得贵见势不妙,不得不再退关山。李长清乘机将陆洪涛部队全部编入他的第一师,布防在东教场、拱星墩一带。
至此,兰州城落入李长清之手。
卧榻之侧的苦战
常看传统戏曲的人都知道,乐班要是抢板打起,上演的一定是苦戏。舞台就是人生的缩微景观,人们便把舞台上的规矩演绎成人生经验,遇到谁争着抢着做某件事,便会意味深长地告诫道:抢板是苦戏。
这话不一定百试不爽,但在李长清身上却应验了。师长印信他是九月的最后一天才拿到手的,仅过了半个月,冯玉祥的国民军第二师就在师长刘郁芬的率领下开进兰州。一个是中央军的师长,一个是地方军的师长,一个城里两个师长各有统属,谁是主谁是客?刘郁芬此来身怀重任,要为冯玉祥建立根据地,李长清好不容易把师长弄到手,甘人治甘,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可刘郁芬又是打着中央政府的旗号来的,要让他离开,只能挤,不可打。两军经常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闹摩擦,是情理中事。刘郁芬毕竟是客,也不好来硬的,便用中国最常见的处置策略:酒桌上好说话。时间进入十一月,兰州的天气已很冷了,一场一场寒流穿城而过,黄河边已结起了薄冰。这天黄昏,天上飘起了雪花,今冬的第一场雪不期而至。他派人给李长清送了一份请柬,邀其赏雪饮酒,以遣军旅枯燥。刘师长有此雅兴,李长清不好拒绝,便要赴约。临出门,觉得脑子乱乱的,为何而乱,却说不出个道理。他本想带着他的手枪队,又觉得同僚喝酒,如临大敌的,像什么话,再说,还不至于吧。他只带了包玉祥和几个亲随去赴宴了。刘郁芬亲自在酒店门口笑脸相迎,身边仅副官一人。李长清彻底放下心来,只带了包玉祥入席。席间相谈甚洽,酒至半酣,突然冲进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来,李、包二人还没明白是咋回事,就魂归西天了。
李长清的师长印信只拿了一个多月,就连自家性命一同交出去了。
兰州之变,惊动了整个甘肃军界。原来他们之间,你打我,我打你,水火不容,但现在让一支外来军队占了省城,倒促成了他们的同盟。次年四月春来,甘肃地方实力派结成联军,一齐向国民军开战。他们是:陇东镇守使张兆钾,陇南镇守使孔繁锦,甘肃军务厅长兼旅长宋有才,还有那位被李长清赶出兰州又当了旅长的黄得贵。
五月上旬,张兆钾部刘福生、韩有禄旅从庆阳出发,一路西来;宋有才部则从临洮北攻,对兰州形成夹击之势。刘郁芬则分兵对抗。陇东军攻占定西县西巩驿,东线吃紧,刘师梁冠英旅赶去拦截,张维玺旅则布防关山,对抗临洮宋有才部。兵力不敷使用,刘郁芬又令东线梁冠英部后撤至响水子(榆中县来紫堡),巩固兰州城防。梁部分兵一部,南取阿干镇,与南线张旅互为犄角;刘郁芬则遣骑兵部队分守靖远县北湾、皋兰县泥湾等地,掐断陇东军西渡黄河北攻兰州之企图。
五月二十日,陇东军进抵响水子,与梁旅展开激战,但因火力有限,双方相持不下。刘为集中兵力,在东线取守势,在南线加大攻势,一举夺取关山。宋有才与黄得贵联手,又夺回关山。黄得贵、宋有才、陇东军,三支军马互相策应,刘郁芬师处境艰难。至六月下旬,国民军吉鸿昌旅由绥远驰援兰州,甘州镇守使则派一营人马由西增援兰州。兰州局势缓解后,刘郁芬便令宁夏马鸿逵旅进驻固原,截断六盘山通道,威胁平凉,断陇东军后路。此时,刘郁芬抓住战机,兵分两路,大举反攻。陇东军撤出榆中后,六月二十三日,二路军司令张维玺率部于南线夺取煤山高地,打退宋有才旅鲁大昌部,攻占关山,并将宋有才赶往武都。兰州南部威胁宣告解除。到七月上旬,一路军司令孙良诚率部击败韩有禄,攻克金家崖并榆中县城,再克甘草店、车道岭,陇东军全线崩溃。八月三十日,国民军攻入平凉城,张兆钾弃城逃往天津。
甘肃联军至此彻底失败,甘肃,乃至西北,成为冯玉祥的势力范围。
卧榻之侧再苦战
“风云突变,军阀重开战。洒向人间都是怨,一枕黄粱再现。”谁都知道,这是毛泽东词《清平乐·蒋桂战争》的上半阕,这首词写的是一九二九年蒋介石与李宗仁之间的战争,开过年,民国时期最大的一场军阀混战开始了。这次是冯玉祥与阎锡山联手向蒋介石开战,主战场在中原,史称蒋冯阎中原大战。
兰州虽地处西北,也被卷进了这场战争,因为甘肃是冯玉祥国民军的地盘。民国十九年(公元1930年)三月三十日大战开始。冯玉祥明令时任甘肃省政府主席、国民军第二方面军总指挥孙连仲率部东进中原,把兰州城的防务交给了驻防河西的雷中田暂编第一旅三千多人。孙连仲主席不在,甘肃省政权暂由王祯、杨思、张维、裴建准、喇世俊、赵元贞、王廷翰、李朝杰等“八大委员”主持,由王祯代行主席兼财政厅长,李朝杰任民政厅长兼交际处长和兵站总监,张维兼建设厅长,喇世俊兼印花处长,赵元贞兼教育厅长,王廷翰兼禁烟善后局总办。
雷中田来兰州后,接管了兰州城防,旅司令部设在省政府,而代主席王祯在民政厅办公。甘肃幅员辽阔,又地瘠民穷,土匪乱民到处都是,且各地均为地方军事集团占领,陇南有马廷贤,号称一个军;陇东有民军武装陈圭璋,号称一个师;陇西有鲁大昌,号称一个师;固原有黄得贵,号称一个师,所谓的甘肃省只不过管了兰州周围的几个县罢了。王祯认为雷中田三千之众不足以维持兰州秩序,便电请青海的马麒帮忙,马麒派其弟马麟当即率一个骑兵师进驻兰州。甘肃省政府任命马麟为甘肃省保安司令,雷中田为副司令。
这个安排,得罪了甘肃地方武装。同年七八月间,陈圭璋、鲁大昌、马廷贤、黄得贵,分别以陇东、陇西、陇南、陇北路总司令的名义,结成四路联军,推马廷贤为首,以讨伐王祯为旗号,向兰州进攻,攻至定西,被马麟击溃。
到年底,中原大战结束,冯阎失败,冯玉祥下野,王祯通电拥护南京政府。次年一月,南京政府任命新编第七师师长马鸿宾为甘肃省政府代主席,同时任命雷中田为新编第八师师长。一月十五日,马鸿宾率一部分军队来兰就职,办公室设在民政厅,军队驻扎在城外小西湖、华林山、九间楼、金城关一带。二月,中央陆海空军总司令部派马文车、刘秉粹、严尔艾、谭志敏四人为观察员莅兰,马文车兼任国民党甘肃省党部整理委员。马鸿宾上任后,看见甘肃这样一个烂摊子,实在难以为计,做了一些改革,但又损害了既得利益者。
蒋介石与冯玉祥在战场上暂时分出了高低,但斗争仍在继续。在兰州,雷中田表面上拥护国民政府,但他其实还在听命于冯玉祥。他在积极策划军事政变,推翻马鸿宾的甘肃省政府。马鸿宾对此有所觉察,便把办公地点挪到城外小西湖陶公祠,除参加重要会议,一般业务都由秘书送出城来处理。
八月七日,南京政府对甘肃省政府的任命文件下来了,马鸿宾正式就任甘肃省政府主席,马鸿宾、杨思、谭克敏、马文车、张维、李朝杰、贾瓒绪、水梓、喇世俊九人为政府委员。这个名单对两个人打击最大,首先是雷中田。在冯玉祥那里,他几乎像甘肃省政府主席一样,如今连个委员都没捞上,被挤出了权力的核心层;另一个人,便是马文车,兴冲冲千里路上来西北当官,只混了个省府委员虚衔。落魄人遇落魄人,两人一拍即合,决定向马鸿宾叫板。
民国年间的政治就是这样,家天下的大门在法理上被关上了,但国家权柄落在了军人集团手里,谁的火力硬,谁便代表民主共和、代表人民、代表真理,但有一点,脑子正常的人,即便他拥有了皇帝拥有的一切,也不敢谋求皇帝的名义了,共和民主哪怕在实际运行中被架空为一个空洞的说法,但对这个拥有漫长专制史的国度来说,这也是一种进步,并且是了不得的进步。手中无兵的政治人物,往往要祭起共和民主大旗相号召,相对抗,手中有兵的大大小小军事首脑,在用嘴说话不灵时,常常选择用枪口说话,问题解决了,再用嘴给自己用枪说话的行为找一个堂皇的理由,使用频率最高的词语莫过于民主共和了。
马鸿宾通过合法程序获得省府主席一职,马文车用合法手段没有得到他想得到的,雷中田也一样。但雷中田手中有军队,他与马文车便要用枪口与马鸿宾说话了。马鸿宾当然知道这期间的政治是什么样子,可他手中军队少,只有加倍提防了。可在一个城里做事,他又是主席,总不能不闪面,而且,他是公众人物,行踪不可能不让人知道。八月二十五日下午,他照常去民政厅他的主席办公室处理业务,这次是召集头头脑脑在西花园讨论财政问题。先一天,雷中田已打探好了,马鸿宾进城后,他命令立即关闭城门,实施全城戒严,武装警察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商店歇业,家家关门,交通阻断,谁也不准外出。一切安排就绪,雷中田开始行动了,他派出一支由二十多名精干军人组成的手枪队,直奔西花园捉拿马鸿宾。正在开会的马鸿宾感觉情况有变,推说上厕所,就近跑到兵站换了装束,翻墙到城隍庙,又从后门跑到东路交通司令部,想到马锡武司令那里避难,可马锡武怕连累自己不敢接纳。无奈,马鸿宾又返回城隍庙躲藏。
雷中田抓不到马鸿宾是不会甘心的,这次,动作大了,他直接调动军队搜捕。次日凌晨,他令第三团团长蔡呈祥率部解决黄河以北马鸿宾的武装,令第二旅旅长潘振云和暂编一师工兵营营长王子云率部对付马鸿宾在华林山、九间楼、小西湖一带的部队。马部虽然在兵力上处于劣势,又事起突然,与长官失去联系,仍进行了坚决反击。拂晓时分,战斗首先从黄河北打响,经过八个小时的苦战,马步一个营被解除武装,张彦明骑兵部队被击溃。可雷中田要的是马鸿宾,现在还没抓到。这时,马鸿宾自己走出来了,他不忍心因了自己使地方遭受荼毒。在路经鼓楼时,他被警察署署员任凤林拦住,他要求带他去见警察局长高振邦。见面后,高带他去李朝杰厅长家暂避。
此时,黄河北岸的战斗已结束,驻防于华林山的马部骑兵连还在抵抗,马鸿宾请喇世俊带上自己的手令去让士兵们停火。
二十六日中午,兰州的交通基本恢复正常,但各城门依然紧闭。到下午,大街小巷贴满了雷中田的布告,称:
为布告事,照得军阀马福祥、马鸿宾夙蓄扩张地盘之阴谋,冀填自私自利之欲壑,蒙蔽中央,把持甘政,蔑视全陇汉回蒙番,重兴帝国主义,实与先总理革命宗旨大相违背。溯自马鸿宾攫代甘肃省政府主席以还,所为罪恶,罄竹难书,举其大者如:(1)庇匪殃民;(2)把持财政;(3)私运枪械;(4)操纵金融;(5)侵吞公款。已属罪无可逭,还复招收土匪,且外引马廷贤率部北犯,扰乱治安。中田驻师是邦,除暴安良,自属天职,兹遵从中央视察员马心竹暨陕甘边防督办代表赵晚江之计协商,重以全省党政军学农工各界大义责请,不得不随诸老兄弟之后,先事预防,共维甘局。凡我汉回蒙番同胞,自当一视同仁,无有畛域。除呈报中央外,为此布告周知,其各安居乐业,无得自相惊扰,致贻伊戚,切次日,雷中田、马文车便着手改组甘肃省政府。马文车为省府主席,雷中田出任省保安总司令,以杨思、李克明等十三人为政府委员,其中有慕寿祺、裴建准等名流。权力在手,雷中田乘机扩充武装,升潘振云为新编第八师师长,以石玉修、张金铎、郭清和分任旅长,升王家曾为甘肃暂编第三师师长,升高振邦为甘肃暂编第四师师长兼兰州城防司令,以王克猷、王吉臣、蔡呈祥分任旅长;王子元为游击司令。
牵一发而动全身,各派政治势力纷纷登台亮相。陕西是甘肃近邻,陕军早想染指甘肃,杨虎城率先做出反应,要求进军甘肃戡乱,国民党元老于右任也赞成此举。而甘肃这边,马福祥拒绝陕军入甘,主张和平解决,马鸿逵也持此看法,致电雷中田,要求和平解决。连被国人唾弃、退隐多年的北洋军阀吴佩孚也粉墨登场了。这次,他扮演的是和平使者。他率领随从,从四川北进入陇南文县,声称要去华北与张学良、阎锡山、冯玉祥等人联合倒蒋,核心是:由他担任元帅。这雷中田、高振邦等人也许是急需支持者,竟派人去天水迎接这位昔日军阀。还是冯玉祥明白事理,致信雷中田反对他跟吴佩孚搅在一起,但雷中田却不听劝阻。十一月七日,吴佩孚来到兰州后,提出解决方案:放马鸿宾回宁夏,由吴佩孚担保,不追究雷中田责任。三天后,马鸿宾撤回宁夏,事变暂告平息。
冯玉祥、吉鸿昌对雷中田的行为大为不满,可雷中田诉说自己实出无奈。过了不久,陕军入甘,雷中田逃走,这是事变的最后结局。
这次事变,史称“雷马事变”。
陕军入甘,是杨虎城奉蒋介石之命派参谋长孙蔚如率军入甘平叛的,标志着南京政府开始主导甘肃事务。这期间及以后,甘肃和全国都发生了许多事,而以全国的眼光看去,甘肃政局无论多么风云变幻,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改变民族命运和各界人士态度的大事件是,在“雷马事变”期间,日寇发动了“九一八事变”,吞并整个中国东北,中华民族的生存受到严重挑战,而在南方中国工农红军,在经受了蒋介石的四次大规模围剿后,第五次再也坚持不住了,经过艰苦卓绝的二万五千里长征,来到西北的陕甘宁,此后,又促成“西安事变”的和平解决,然后,便是抗战全面爆发,八年以后,中国人民以三千五百万人的牺牲和五千亿美元的财产损失,以受害国开始,以战胜国结束抗战,一跃成为世界四大国之一。外寇赶走,内战开始,一九四九年八月二十六日,彭德怀率大军进入兰州城,兰州从此始至今五十多年无战事。
曾经高大坚固的兰州城墙如今已无影无踪,城墙是旧时代的象征,兰州从此不再有城门了。如果单从军事观点说,在现代战争面前,再高大坚固的城墙,其抵御作用都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即使完全用钢铁浇筑,在现代科技手段那里,与豆腐究竟有没有本质上的差别。没有城墙,就意味着这是一个向全体国民开放的城市,没有城门,就意味着这是一个可以自由通行的地方。最有效的防御,最大的安全,来源于国力的充分强大。旧时代的大门关闭起来虽然万分困难,但毕竟关上了,新时代的大门开启起来一波三折,但还是开启了。虽然,开门声显得太过沉重和苍凉。
民国三十年(公元1941年)七月一日,兰州正式设市。兰州第一次以一个城市的名义诞生。
民国三十一年(公元1942年),为扩建甘新公路,金城关被炸毁。设关是为了守卫黄河浮桥,保障交通;毁关,也是为了保障交通。时代变了,关防概念也在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