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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峰回路转

  初春特有的氛围是宁静中的生机。草木在萌动,鸟儿已经感受到春意,深情的歌唱。如果仔细看,柳树的苞芽已经探出了头,象征着一年生命的正式开始。

  周末给导师拜年,这是每年的惯例。学生们和廖盛的感情很好,不知从哪一届起,凡是准备结婚的,都会在结婚前带到廖盛那里,请其“审阅指正”。程植一直没被“批改”过,这时候带过去顺道就算了。

  李乐桐和程植去的不算晚,一屋子的人,正在热闹的说着话,看见他们进来,都把目光盯在程植身上。程植无所谓的冲大家四处点头,惹的大家笑。

  李乐桐带着他走到廖盛和师母面前,廖盛说,“不错不错,怎么称呼?”

  “老师好。”程植倍儿认真的说,“我叫程植。”

  “嗯,”廖盛点头,“挺精神的。”他随便的和程植聊起天,李乐桐也坐下,大家又聊了几句,菜上了几样之后,正式开始。

  廖盛有个规矩,名下所有人都要汇报这一年的结果和下一年的打算。他的观点是,人毕业了也不能混,只有大家在一起总结,才会互相督促,取得更大的成功。

  李乐桐和程植排在第六。廖盛是名导,他带的学生去向大多不错。前面的人有的升官、有的加薪、各自在各自的领域里努力的上进。

  “听了大家的话,我很受鼓舞,惭愧的很,我去年没什么成绩。”李乐桐笑着说,“而且,我刚从我们单位离职,下一步干什么,还不确定。”

  “做的不开心吗?”廖盛问。

  “嗯,是不大开心。老师,我辜负了您的期望。”李乐桐一向视自己的导师为父亲,说了这一句,她忽然有点委屈。她曾是廖盛最喜欢的学生之一,如今,黯淡的坐在这里,连工作都没有。

  “不开心就换一家。”廖盛说,“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工作重要,生活更重要。如果不喜欢,就趁早换一家,重新开始,还来得及。”

  李乐桐跟着点头,然后说,“廖老师,我觉得特别对不起你。今年本来报了您的博士,因为工作上一些不顺心的事,可能……也考不了了。”

  廖盛鼓励的笑,“没事。你也可以参考试试,明年再考是一样的。我明年又不退休。”说的大家都笑了。

  “他是程植。”李乐桐指着旁边的人,“各位同门们都还没见过吧?我男朋友。”

  桌上一片静默,看看他,又看看坐在桌角的另一个人,他正望着桌面,胳膊支在椅子扶手上,手抵着下巴,旁边是一枝拐杖。

  “嗯,大家好,我叫程植。程是前程的程,植是植物的植。我的职业是修飞机的,大家以后有飞机要修,可以找我,我免费。”

  桌上轰的就笑了。廖盛说,“那你能不能什么时候给大家造个飞机?”

  “这个目前暂时有一定难度。”程植面不改色的说,“你们也知道,这不是滑翔机时代,随便山寨一个就可以的。”

  笑声更起,李乐桐也跟着笑了起来。师母说,“小程,你的性格太活泼了。”旁边有个小师妹说,“师姐,你今年结婚吗?”

  程植与李乐桐两人对视了一上,程植很无奈的手一摊,“我服从领导,反正我是万事俱备、只欠审批了。”

  李乐桐“噗哧”笑了,屋里的笑声也更高了。廖盛说,“啊,这个问题是一个事。乐桐,你今年有这个立项吗?”

  “您和师母批了,这立项就差不多了。”

  “我们?”廖盛转过头看着老伴儿,“你的意见呢?”

  师母忍着笑,“已阅。”

  “嗯,”廖盛点着头,“我的领导也批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你们可以立项了。”屋里的笑声高涨,连服务员都跟着笑了起来。有好事者偷看角上的那个人,他依然沉默的坐着。

  这一拨儿过去,接下来说的都很轻松。终于轮到他了。

  “我去年最大的成就是回了国,”韩远径的声音响起,“我觉得无论再有什么困难,都不会比那里更大。”

  谁都对韩远径的过去不熟,大家也只能点头,表示在听。

  “至于今年的打算,有几件事。第一件,把承诺捐献的图书馆的资金划到位。”廖盛点头,捐图书馆这事他很赞赏。

  “图纸和施工方都选好了,这几天就可以动工了。无论我在哪里,我都会把钱划到位。”李乐桐听着这话有点莫名其妙,什么叫“无论我在哪里?”

  “第二件,”韩远径讲话越来越有领导的感觉了,言简意赅,“我今年要重整我的幸福。在重整之前,我不会透露计划。但请大家祝福我,我能追回我的幸福。”座上静悄悄的,廖盛第一个带头说,“好,远径,祝福你。”

  “祝福师兄”、“祝福韩师弟”。李乐桐默不作声的坐着,程植的声音倒是高而响,“韩师兄,祝福你。”大家的目光转移过来,他却毫不在意、似乎再真诚不过的说,“韩师兄,我很看好你啊。哎哟……来来来,大家干一杯。”

  大家轰的又笑了。李乐桐很无奈,只好也跟着举起了杯子。

  饭局过后,众人各自回家。程植给李乐桐拿了衣服,要往外走。韩远径叫住,“程植,你等一下。”

  “韩师兄有事?”

  “我腿不好,能不能麻烦你们送我回去?”

  包厢里还剩的几个人互相看一眼,赶紧打了招呼走了,剩下他们三个。

  “我啊……乐桐,你说呢?”

  “让韩师兄的司机来接好了,韩师兄那么有钱。”

  程植打量了下韩远径,“韩师兄,您这怎么搞的,怎么能车祸呢?”

  韩远径哼了声,“别以为我听不出你语气里的幸灾乐祸。”

  程植嘿嘿的,“您真是对了,韩师兄,我还真特高兴。你欺负我未来的老婆大人,我怎么可能不幸灾乐祸?我很想知道,刚才听乐桐说她辞职了,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韩远径脸色发白,李乐桐去推程植,“走了程植。”

  “站住!桐桐,你的补偿金我让他们转给你了。”

  李乐桐冷哼一声,“我是不是要多谢韩师兄了?只可惜,我一分都不会要!我不要你施舍给我的。我要去提起仲裁,让他们光明正大的输给我!”

  程植跟上,“就是,你以为大家都跟你一样,看见钱就趴在那儿不动了?我们只要我们该要的,而且,绝不吃别人施舍的东西。”

  韩远径呼的站起来,“程植,你不要欺人太甚。”

  “谁欺人太甚?你他妈的对一个女人,你也好意思?为了你的前程,连她的工作你都要给她辞掉,你他妈的现在过来装什么苦逼大度?作为一个男人,你有没有点……”后面的话他没说完,因为韩远径已经抓住了他的领子,给了他一拳。

  “嗬,敢打我?”程植也不示弱,还起手来,两人你一拳我一脚的打了起来。

  李乐桐没想到会是这局面,面对腿脚不利落的韩远径,程植明显占上风,她拉了几回没拉住,喊也没人听,便抄起勺子在盘子狠敲,“你们俩都给我住手!”

  两人愣了下,李乐桐过去拉起程植就走,“程植,走,你走啊!”

  韩远径倚在墙上,呼哧呼哧喘气,“程植,我绝不会放过你。”

  “我等着你来找我算账,不来你才他妈的是孙子。”

  “程植,走了。”李乐桐就这么把程植拖到车里。关上车门,程植对着后视镜看自己的脸,“哟,真他娘下手狠,乘我不备,上来就一拳。妈的,都瘀血了。”

  李乐桐叹气,“你说你刺激他干嘛?”

  “他活该!”程植没有好声气,“听你说辞职那天我就想揍他。这号男人,连披个人皮都不算,不废了他,难解我心头之恨。”

  程植的粗话在李乐桐心里听起来有一种别样的心酸。爱来爱去的,还是错的。尚不如一个程植,知道为自己出气。

  “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程植对着后视镜又看了遍,“没什么大碍,不用去。妈的,乐桐,这次和他们斗到底了。坚决和他们仲裁,让他们低声下气的求你收这钱。”

  李乐桐噗哧笑了。程植有时挺可爱的。

  于是,在下一个周一来到的时候,程植先是陪李乐桐把公司转来的钱给退了回去,然后去劳动仲裁委立上案。

  两人以“立案成功”为由子,又去大吃一顿。

  “你现在没啥靠山了,只剩我还可以考虑了。”程植一幅大言不惭的样子。

  程植逗人很有一套,李乐桐“嗤”的一声,“你这是危机营销?”

  程植笑嘻嘻的,“可以这么说。我销售成功了吗?”

  李乐桐怀疑的看着他,“你真想好了?”

  “嗯。”程植像卡通猫似的,重重的点了头。

  “那行吧。我职场失意,也迫切需要长期饭票来转运。”

  程植哈哈笑,“果然人得要有挫折啊。什么时候去打证?”

  “随便你。”

  “行,那就周五,正好是双数的日子,图吉利。之后就是周末,仿佛休了一个小婚假。”

  李乐桐点头,程植继续说,“打了证,就该婚礼喽,咱的请帖还没写呢。要不,这两天,你集中在家写写请帖?”李乐桐看着程植的脸,他很坦然,仿佛那是他最真实的想法。

  到了现在,李乐桐无可无不可。对她来说,世界上最后一盏灯灭了。走到现在的她,累了。那就结吧。

  结账出来,正好旁边有家婚纱店,决定结婚的两个人索性也一并逛了。

  李乐桐个子高,又瘦,换了婚纱出来,程植的眼睛都直了,“嘿,行啊。”然后踱过去,站在旁边,看看镜中的两人,“这样一比,本来比你帅的我,好像就让你比下去了。”

  服务员让他逗得笑,“先生,要不给您找身试试?”

  程植看了眼李乐桐,“试?试就试!”

  待程植换了衣服出来,在场的所有人都坚信他俩必定是金童玉女,连程植自己也说,“这不是佳偶天成是什么?哎,瞧见没?这就叫般配。”

  李乐桐看着镜子中的两个人浅笑,镜中的她,亦随之浅笑。而程植则更搞,拿着手机拍了镜中的两人,面不改色的说,“这叫预演。预演都比正式演好看。”李乐桐就随他。

  程植不犹豫的刷卡付了钱,出来李乐桐说,“程植,你这花钱如流水,跟家里要过钱没有啊?”

  “没,”程植满不在乎的说,“就我家那老爷子,要钱就是找骂。”

  李乐桐笑,“不至于吧?”

  “哼,”程植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说,“上学那会儿,为了个乐队,可别提闹了多少别扭了。我那时吉他坏了,跟他要钱买个弦,都得让他骂一顿。说我玩物丧志、不思进取、荒废时光。”

  “那你呢?怎么解决的?找你妈要?”

  “我妈?我妈就是一帮凶。明着不来骂我,可赞成我爸呢。要钱,有,十块——吃个汉堡还得十多块呢!”

  “那你呢?”

  “练摊儿啊,我们那时候搞些国外的原版音乐,刻一刻,五块钱一张。后来,捎带着卖个水。和我一起干这事儿最多的是胖子,胖子对做生意有天然的热爱,要不现在也开了家倒买倒卖的公司呢。”

  “小贩?”李乐桐笑,“没人抓你们?”

  “怎么可能没有?跑啊。绝对不能被抓住,否则,这丢人的事让我爸知道了,比赚不到钱更可怕。”

  李乐桐直笑,“这么有经验?被抓过?”

  “当然啦。”程植的腮一动一动的,“最开始的时候没经验,被抓了两回,都是我妈找人把我保出来的,我爸就天天在家拍桌子,拍的我耳朵都要聋了,拍到最后,两个人都吵起来。他骂我没出息给他丢人,我说得怨他不给钱。反正鸡飞狗跳。以后就小心,一般三个人,中间一个管做买卖,一左一右的望风。”

  “从此以后安全了?”

  “安全个脑袋,反正就跑呗,我记得有一次下完雨,路上还挺多水,半条裤子上都是泥水。”程植的声音忽然沉闷了。

  那天就他和许和薇两个人。远远的看着城管,他把水扔了,一手拎着CD箱子,一只手扯着许和薇拼命的跑。路面上的水被他的脚步溅的飞起来多高,他也浑然不觉,只是拉着许和薇跑。一直跑到许和薇再也跑不动,才停了下来。

  他记得,那天许和薇穿了件白T恤,外面罩了个黑马甲,黑色的仔裤,白底黑帮的布鞋,头发是披着的,因为头发软,风一吹,头发梢儿就随风飘舞。她手撑着膝盖,不停的大口喘着气,间或有一两声咳嗽,肩随着动。他摇摇晃晃的走过去,扶起她,把她的手攥在手心,两人对着大喘了一阵儿气,忽然都笑了起来。

  笑啊笑啊,笑声飞到了天上,似乎连星星都明亮了许多。

  然后,他就吻了她。那种令人颤栗的幸福,仿佛就在眼前。

  可眼前已经不是她。

  程植沉默了,李乐桐也沉默了。

  万事俱备,似乎只欠领结婚证。一晃就到周四。晚上两人通了电话,约定第二天的时间。

  程植信誓旦旦,要把家里所有的闹钟都定上,而且,他还很严肃的说,“如果明天早上七点半我还没有找你,你就给我打电话。”

  李乐桐笑,“我才不打,真过点儿了,算你自动弃权——就这一次机会。”

  然后李乐桐就一个人在自己的屋里坐着。春夜寂静,窗外风不起,叶还未长全,大约只有小草在微微的动着。

  要结婚了,就在明天。她说不清自己是高兴,还是悲哀,或者只是平淡的、茫然无绪的,不知未来会是什么生活。他俩会怎么样呢?怎么相处?和现在一样?

  她甚至想到“明天晚上”这样具体的问题,然后很快的安慰自己:不会的,明天晚上程植也不会的,他们大约会等到婚礼当天吧?

  那婚礼当天,她就能承受起吗?

  她无法想象她与程植亲热的场面,想着,竟有一点烦躁,于是,她就转而想,明天登记后去哪里吃饭。她就打开电脑,查看婚姻登记处的地图,精心的挑选着饭馆。

  这一晚上的时光就这样过去了。她担心自己睡不着,想起在初与韩远径相见时买的安眠药,倒在手心,蹰躇了一下,终于吞下,一夜沉睡,直至闹钟把她叫醒,才带着头痛起来。

  她用平常的速度做了洗漱,穿了平常的衣服,吃了平常的早饭,看看时间,七点,程植差不多该来了吧?

  七点十五,没有来。七点二十,没有来。七点二十五,没有来。

  七点半,程植没有来。

  七点四十,程植没有来。

  七点五十,程植还没有来。

  八点,李乐桐打了程植的电话,“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李乐桐犹豫了下,出门打车去了程植家。

  按门铃,没人理。敲门,把邻居都敲了出来,还是没人理。程植曾给过她钥匙,她开门进去。

  一眼就见卧室的门开着,空的。

  李乐桐叫了两声,“程植、程植。”

  没有回音。

  她在屋里走了几步,程植确然不在屋里,电脑还在桌上,屏幕已经黑了,只有电源指示灯还在坚持的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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