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 阅读页

第11章 旋涡

  林潇娜醒的并不晚,不到七点,就听到那屋门响,然后是拖鞋的嗒嗒声。谷雨未爬起来,看了看镜子,眼睛又黯又红,眼皮有些肿,她把头发抓了抓,尽力做的好像睡的很熟的样子,才开门而出。

  林潇娜今天显然是恢复了精神,一双眼睛顾盼自如,眉毛也恢复了微微的上挑,见了她,笑着“嗨”了声,谷雨未也笑着问,“你睡得好吗?”

  林潇娜俏皮的晃了下头,“Yes, I slept like a log。”

  谷雨未让她惹得笑,“你就是无可救药的乐天分子。”

  林潇娜耸耸肩,“生活多的是流泪的地方,今朝有泪今朝泪,莫待明朝湿眼睛。”

  谷雨未哈哈大笑,看来她是没听到,那她也放心了。

  吃着早饭,林潇娜问她今天去干什么。谷雨未坦然的说,“去墓园看看我妈。”

  林潇娜哦了声,“那不打搅你了。我还是回家看会儿碟吧。”

  送走了林潇娜,谷雨未把屋里收拾了下。手碰到母亲的首饰盒,又缩了回去。她不想再看见那遗嘱,那些与她已经是过去时了。她不打算行使那遗嘱,哪怕外界把她翻出来,她也不管了。

  昨晚她已经想的很明白,正谷好或不好,她都不管了。如果正谷关门,她没脸活着,就不活着吧。虽然这样想,但一想到谷正雄为了正谷付出的心血,还是觉得一阵自责。说到底,正谷到今天,她是罪魁祸首,可她担不起,真担不起。

  她并没有立即去墓园,而是去了手机店。拿到新手机后,便把卡换上,然后叫了快递,把那个据说是以万为单位计价的VERTU给寄回了原主人。

  之后,她才去了墓园。母亲葬的地方是南面的市民公墓,她坐在碑前,一直看着母亲的相片,那富有朝气的笑,那眉梢流动的光彩,虽然只是相片,但还是隔着时空穿了过来。母亲很美,像珍珠一样,圆润的光,怡人的温度,不喧不闹,不耀眼,和和气气,舒舒服服。

  是的,这么美的女人,怎么会没人爱她?

  母亲终归是有爱情的,她为她的爱情守望了终生,虽然她也很倔强,但她毕竟有人可爱、有人可恨,自己呢?

  她伸出手,摸了摸墓碑上的小像。

  徐丽帆仍然是微微的笑着,即便是山风穿过,也不能改变。

  开车去学校,继续泡图书馆,每天早早去,晚上很晚回来,谷雨未发疯一样的看英文原版的书,从小说,到政治,到哲学,甚至是历史地理或者是《The New Yorkers》。生活很规律。只有在书里,她才有片刻的安静。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静心了,还是麻木了,总之,她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想想,什么也不敢想。

  有位老同学来杉城出差,谷雨未开着车带他四处转。与各地一样,杉城的变化也很大,几年不见,早已不是当年的风光。原来美丽的,现在已经让时间冲刷的残破。原来觉得有味道的,已经修的不成样子,或者让开发商推倒重建。每到一处,老同学都要吃一下惊,然后伤感的说,“早知这样不回来了。”

  谷雨未淡笑。有些东西还是记忆美好,留在记忆里的东西永远不会变。其他的,都要受时光残酷无情的冲刷,好的会变坏,坏的也会变好。

  最后,谷雨未带他去了二十六院街。

  二十六院街已经很成样子,正是周末,得了闲的带些小资情趣的小白领们在街里四处遛达,很和煦的样子。

  两人在街区找了张木条椅子坐下,同学举目四顾,“说真的。如果我是生人,这地方真的不错。可是,不是我记忆中的。不习惯。”他看了看谷雨未,“说实在的,你这个样子,我也不习惯。初一看,差点没认出来,头发怎么剪成这样子了?”

  谷雨未笑着吸了口果汁,“人总是会有变化的,主动的,或被动的。”她环顾了下周围,“这里其实还是不错的,尤其是那些树,坐在这里,常常会觉得生活平静又和煦,总之,我喜欢。”

  是的,平静又和煦。尚未浓烈的光洒落在街区,白白的石板路、灰色的大理石地面、青青的草、向阳的花、宛啭的鸟叫声,不远处是形态各异的建筑物。

  谷雨未今天穿了件浅绿色的休闲T恤,蓝色的直筒牛仔裤,平底布鞋,太阳镜随便的别在领口,短短的头发给她增加了些俏皮的感觉,和周围的环境相得益彰,尽显春天之美。

  同学打趣她,“雨未,毕了业,现在才觉得离你近了些。原来呀,心里景仰的要命,就是不敢靠近。就像那《红楼梦》里说的,怕气大了,吹化了你。”

  谷雨未大笑,“哪有那么夸张。你这话用在十几岁的小姑娘身上很恰当,我这岁数了,未免又老又恶。”

  两人说笑了一阵儿,同学忽然压低嗓子神秘的说,“那边那个人,你认识吗?我看他一直在盯着你。”

  谷雨未顺着他说的方向抬头,一身休闲打扮的鹿鸣的左胳膊搭在椅子背上,左腿横在右腠上,眼睛直直的看着她,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谷雨未回过头,“不认识。”身上却似长了万簇的钢针,让她再无可安生。她看了看表,“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免得误了你的飞机。”她毫不迟疑的站了起来。

  鹿鸣盯着那隐在树从中的背影,脸色阴沉。

  谷雨未以为自己的日子可以这么麻木的过下去。但是,她错了,不是她想不听就可以不听的,不是她想不理,就可以不理的。她想上岸,却总会有人把她莫名其妙的推到那个旋涡里。

  周四她在讲课,听外面有些吵,她也没在意,继续讲。学生们的注意力却由枯燥的课堂内容转到外面去,不一会儿,便在下面交头接耳,课堂里嗡嗡声一片,有的学生公然的站起来往窗外看。

  正好下课铃响,她说声下课,学生们都争先恐后的跑了出去。她收拾书,一出教学楼,哗的涌上一群人,把谷雨未吓了一跳,然后迅速的有人拿着话筒和录音笔上来,“谷小姐,据说遗嘱是您亲自公布的,请问您对此事是否确认?”

  谷雨未傻了。

  居然有人找上门来了。

  周围的闪光灯咔嚓咔嚓的不断的响,“谷小姐,您是电子科大的教师,一直在杉城。您和正谷前董事长谷正雄先生是不是经常见面?”

  “谷小姐,正谷刚公布了利好的年报,您却选择这个时候来公开遗嘱的复印件,请问您是如何考虑的?”

  “谷小姐……”

  谷雨未的头嗡嗡的。她已经有半个多月没有关注正谷的消息,什么时候公开遗嘱的复印件了?

  “我……”她要张嘴,一看前面那一堆人,她又把嘴闭上,低头往人群外挤。

  记者继续追问不休,她只好停下脚步,“各位,认错人了,那个不是我。”

  一位小个子记者抢先问,“如果是这样,谷正雄老先生和您母亲的照片,怎么解释?”

  照片?谷雨未的眼前倏的黑了。

  鹿鸣,你还真绝。

  正午的阳光毒辣辣的晒着,教学楼前的广场上、不远处的楼中、甚至是过路的人都挤满了看热闹的人,保安奉命结队来赶,哪里都是声音,乱轰轰的。

  她的眼前只有人头、不断张动的嘴、和白的刺眼的阳光。她晃晃悠悠的要倒,有人从斜地里挤进来扶起她,然后是清脆的斥责声,“有完没完啊你们?人都晕过去了!”

  是林潇娜。她最后的一点意识消失了,倒了下去。

  谷雨未在医院醒来之后,一言不发。林潇娜怎么逗她,她都不肯说话,把林潇娜急的去拍她的脸,“妞儿,你怎么啦?”

  谷雨未忽然撩开被子下床,把林潇娜吓了一跳,“雨未,你怎么了?你干嘛去?”

  谷雨未头也不回的出门,林潇娜跟在后面,抱着她的外套和东西,一面追,一面喊,“雨未!雨未!”

  林潇娜终于追上了她,“雨未,你干什么去?”

  谷雨未从她手中拿过外套和包,并不看她,“我去个找个人,你先回去。”然后推了林潇娜一把,自己跳上刚好停下的出租车,林潇娜神情呆滞的站在那里。

  通途大厦的大堂,谷雨未不顾保安的阻拦,就要往里闯,把小保安急的,“小姐,你别难为我,没有通报,是不能进去的。”一面用步话机通知其他同事。

  谷雨未根本没有听见去他的话,她的脑袋里就有一个念头,要找鹿鸣问一问,他为什么不肯放过她?

  几只胳膊拉住她,往后扯,她疯了一样的甩开。门禁通道的挡板是有机玻璃做的,在最后一次甩开保安的时候,她真像疯了,一脚踹向那玻璃,随着哗啦的响声,谷雨未用尽全力的嘶叫,“鹿鸣,你出来!你出来!”

  三十三层的办公室里,鹿鸣站在窗前,一动未动。桌上的电话一直在响,他不接。

  门轻轻的被人敲响,他没说话,门轻轻的开了,然后又轻轻的关上。

  楼下的保安队长正急的直搓手,忽然电话响了,他如获至宝,“是我,黎助理……是……是……是……我会注意。”

  挂了电话,立刻拿起步话机,“全体保安注意,去门禁那里把那个女人给我拖进保安室。注意,别伤了她。务必拖进来,务必不能伤她!”

  办公室的门再一次被人敲响,鹿鸣冷漠的问,“怎么样了?”

  “鹿总,人现在在保安室,没有受伤。就是……”黎旭斟酌了下字眼,“情绪不大好。”

  鹿鸣略一点头,并没有回身,也没有说话。黎旭略略等了一下,又轻轻的掩上门出去了。

  夜幕降临,华灯骤起,西方的红云给城市增添了层动人的光辉。路边树木模糊了面孔,只剩下不清晰的轮廓。慢慢的,夜色浓了,车河越聚越多,与街两边的楼宇点点的灯光相互辉映,通途大厦顶楼的灯光,也汇在其中。

  办公室里的鹿鸣静静的坐着,还是没有系领带,领口随意的散着,他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想着什么。

  街上的车河由淡转浓,又由浓转淡,城市里慢慢的安静了下来。

  通途大厦保安室的门被人推开,正百无聊赖的小保安一见来人,立刻站起来毕恭毕敬,“鹿总。”

  “人呢?”鹿鸣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在里间。”小保安赶紧抓起钥匙,“钥匙在这里。”

  鹿鸣略一扬下巴,小保安跑步上去把锁打开,然后站在旁边。

  “你出去吧,把门带上。”

  鹿鸣的手在门把上搁了会儿,才轻轻扭开。

  一个人像豹子一样冲了过来,胸口被撞了一下,然后是拳头落在他的身上。他手扶着门站着,一动不动,既没有惊讶,也没有阻拦。

  “鹿鸣,你不是人,你不是人,我恨你,我恨你。”谷雨未疯狂的捶着他,嗓子嘶哑,夹着哭声,让人动容。

  这声音让鹿鸣皱了下眉,他抓住她的拳,看着她的眼睛,“不是我。”

  “你撒谎!”谷雨未丢开他,“你还是不是男人?不是你是谁?还有谁?还有谁知道?!敢作不敢当,我都说放弃了,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泪水在她脸上肆溢,头发被粘在脸上,鹿鸣倒吸一口气,重复了遍,“不是我。”

  “鹿鸣,你去死!”谷雨未已经丧失理智,她不知道该怎么样去恨这个人,为什么?为什么?

  他往前迈了一步,“我说过,不是我。”

  “不是你还有谁知道?难道是我自己?”

  “就我一个人知道吗?展一鹏不知道吗?”

  “哈,鹿鸣,你这谎话未免不高明,展一鹏,”她冷笑了下,“你以为全天下人都和你一样卑劣?”

  “我卑劣?”他冷冷的反问。

  “说你卑劣怎么了?”谷雨未仰着头,毫不示弱的迎上去。“鹿鸣,你不光卑劣,你还窝囊,只会用这种揭人隐私的下三烂的手段!”

  鹿鸣抓住她的手用了力道,“谷雨未,你不要乱说话。”

  “说了又怎么样?你做得,我便说不得?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说到最后,谷雨未简直是要咬牙切齿的喊了起来。

  鹿鸣的牙咬的硌硌响,他盯着她的眼睛,“你就相信展一鹏,不相信我,是吧?”

  “你根本就是禽兽,没有脑袋的人才相信你这个禽兽。”

  鹿鸣的眼睛里闪烁着愤怒、伤心、失望、恼恨的情绪,但很快一闪而过。他的口气恢复清淡冷静,手也松开,“是又如何?”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谷雨未又发疯的捶着他。

  “谷雨未,既然是你这么恨我,两条路。一条是任由我把你整死,另一条是你杀了我。你选一条。”

  “我恨你,我恨你……”谷雨未仍旧在发疯。

  鹿鸣嘲弄的说,“你说一万遍你恨我又有什么用?除了让你的嗓子越来越坏,还能如何?”

  谷雨未呆了一会儿,突然踮起脚,伸手去掐鹿鸣的脖子。

  鹿鸣没料到她会这样,冷不防的让她一掐,便下意识的推了她一下,没想到谷雨未哭闹了大半天,又没吃东西,体力已经耗尽,本来就虚,伸手去掐他时,脚下是浮的,让他一推,人便往后退了几步,倒了下去。

  后面是床头柜,上面放了一个暖水瓶,她往后一倒,刚好碰倒了那个暖水瓶,滚烫的热水哗的就流了出来。

  谷雨未惨叫一声,鹿鸣抢步上前,一把把她捞起来抱在怀里,“怎么样?”看向她的右胳膊,那里已经红肿一片。

  疼痛压倒了谷雨未脑子里的所有想法,她咬着嘴唇,痛苦集于眉间。鹿鸣抱起她,踢开门,“快来车!”

  一路上,鹿鸣让谷雨未横躺在自己怀里,左手小心的端着她的右腋窝。谷雨未不断的呻吟,抱着她的手已经感觉到湿湿的汗意,鹿鸣一直紧闭着的嘴开了口,“再快点儿。”

  谷雨未咬着牙想去推他,他低下头冷冷的说,“还推什么?还没折腾够吗?要折腾,也别在我面前折腾。”

  车子风驰电掣般的驶入医院,鹿鸣从车上跳下来,直奔急诊室,身后的司机嘴巴张的半天没合上,然后自言自语,“谁啊这是,这么重要?”

  折腾进病房,已经将近半夜。右胳膊上的皮像被撕扯下来一样,疼的她只咬牙。终于,在医生又一次进来后,她哀求,“大夫,能不能给我服点麻醉剂?”

  医生看了眼抱着胳膊倚着窗台站立的鹿鸣,讪讪的没有说话。鹿鸣口中漠漠,“忍着吧。已经够笨的了,再用那东西,只会更笨。疼了这一次,也让你长长记性,以后不要瞎胡闹。”

  疼痛让谷雨未顾不上顶嘴,她咬着牙,一声不吭的躺着。

  门关上了,鹿鸣走到床前。那条白玉一样的胳膊如今面目全非,鹿鸣凝视了一下,忽然问,“想吃什么?”

  谷雨未别过头不吭声。“别赌气,折腾了这半天,要闹也要吃了东西再接着闹。”

  谷雨未还是不吱声,就听鹿鸣在打电话,“找人送碗汤来……不营业?那这样吧,你让你老婆做一顿饭你送来……不管是什么,赶紧送来就行,下个月我多发你一个月工资。”

  他回过身,拖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你走。”谷雨未已经疼的满头汗。

  “对不起,恕难从命。”

  “我不想看见你。”

  “但我想看见你。”

  两个人一句对一句,谷雨未的声音里带着疼痛的颤,鹿鸣的声音里带着坚决的冷。谷雨未还要再开口,鹿鸣先行截住,“建议你不要说话,耗费体力,会让伤口更疼。”

  是的,疼,很疼,长这么大没受这样的伤,很疼。她想睡,但睡不着。所以,她清晰的听到鹿鸣起身、开门,复又开门的声音。

  她依旧闭着眼,感觉到他的手放在她的额头上。她厌烦的一动,他的手立即拿开,“既然没睡,就起来吃东西。”

  她不想吃,但粥的香气飘了过来。中午、晚饭都没吃,让这香气一勾引,她真的饿了,越饿就越忍不住,好像饿的马上就要化掉一下。

  身下活动,鹿鸣帮她把床摇起来,又回身端过粥。两人对视了一会儿,他舀起一勺,她顺从的张开嘴。

  “哎哟,”她轻叫了一声,着了恼,“你没喂过人啊?这么烫,怎么吃?”

  鹿鸣搅动着粥,又冷又恨又嘲讽的说,“为什么这次没看出来我是故意的?”再舀的时候,却只舀了一点儿,轻轻的吹了几下,才送到她嘴里。

  这么吃了一会儿,谷雨未又忍不住了,“你多舀点儿,吃了这半天,还是饿的。”香甜的粥越吃越想吃,偏偏每次只是一点儿,越吃越饿。

  鹿鸣冷哼一声,“那我多舀些,我先尝尝,不烫了再给你吃。”

  谷雨未鼓着嘴不说话,病房里只有勺子碰保温桶的声音,氤氲的粥气使房间里有了点温暖的感觉,胃里的舒服暂时压倒了胳膊上的疼痛。

  谷雨未吃饱,重新倒在床上。鹿鸣看了看保温桶底,微微犹豫了下,把剩下的残粥三两口吃完,再过去看时,她已经睡着了。

  睡着了的谷雨未很安静,胳膊的疼痛使她的眉毛仍然微微皱着,让她看起来还是有几分痛苦。或许是哭喊的原因,嘴唇有些干。干涸的泪痕交错在脸上,看起来既可怜又可恨。鹿鸣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捏她的脸,手伸到半空,又停了下来。

  启明星亮了起来,街灯次第熄灭,鹿鸣最后一次摸了下她的头,温温的,没有发烧的迹象。

  谷雨未醒来时阳光已经很亮,胳膊上的疼痛提醒了她昨晚的一切。她想起身,一个陌生的男人过来,“你醒了?”

  谷雨未皱眉,“你是——”眉眼有些熟,却想不起来是谁。

  “是鹿总让我来的。”那人连忙解释。谷雨未想了起来,是昨天那个小保安。

  “他呢?”

  “鹿总走了。”小保安回答后立刻说,“鹿总让您出院。”

  “出院?”她重复了下,小保安似乎让昨天她那执拗劲儿给吓怕了,立刻说,“是鹿总说的。让我们办好出院,然后把您送到他说的一个地方。”

  谷雨未听了后面这句,重新躺下来,“我不去。”

  小保安像背台词似的,“鹿总说,如果你不肯,让我们和你说,医院里要求安静,不能为你一个人而打扰了其他病人的安静。”

  谷雨未听得懂鹿鸣的话。他的意思是记者可能会追到这里,她刚要说她要回自己家,又想起自己的家里恐怕也不得安生。更何况,眼前这个样子,除非她赖在医院不肯出门,否则以鹿鸣的个性,他想让她去哪里,必定会有办法让她去。现在这个局面,再闹显然无益。

  车子在一栋房子前停下。她不陌生,是鹿鸣的家里。

  鹿鸣不声不响的带她上楼,到了卧室,他平心静气的说,“把外衣脱了。”

  谷雨未下意识的捂了下自己的衣襟,鹿鸣面带讥讽,“布料摩擦烫伤的地方容易感染。”

  她犹犹豫豫的看了看四周,鹿鸣扔了两件衣服过来,“在屋里穿这个吧。”

  是两件吊带睡衣。

  “我不穿。”

  “为什么?”

  谷雨未咬了咬嘴唇,想了个最冠冕堂皇的理由,“冷。”

  “屋里有空调。”

  谷雨未还是不动,他讽刺的语调又加了句,“放心,我对一只胳膊的独臂女人没有兴趣。”

  谷雨未没了主意,她不想换,可是他说的也有道理。出院的时候,她还担心换衣服不方便,没想到小保安拿了件一看就是鹿鸣的背心说,鹿总有吩咐,病号服不用脱,直接套上外套就好。

  她磨蹭了一会儿,“那你出去?”

  鹿鸣的眉毛一挑,“为什么?”

  “我要换衣服。”

  鹿鸣的声音依旧冷冷的,“你确定,你能自己换?”

  不能。谷雨未习惯使右,右胳膊又疼痛难忍,一只左手换衣服,她自己也怀疑。

  “反正我不用你。”谷雨未还嘴硬。

  鹿鸣站着不动,谷雨未无奈,“为什么不走?”

  “看你换衣服。”

  “我换衣服不需要参观。”

  鹿鸣看着她,倒退着出了门。

  待门关上,谷雨未咬着牙换衣服。脱不难,难的是穿。她开始怀疑,鹿鸣是不是没安好心,如果不是套头的睡裙,她便不用把胳膊举的那么高。

  终于,她把睡衣穿好,看了看那背心,虽然有些恨,可怕冷在先,她还是套在了身上。

  扭开门,鹿鸣正倚在对面的墙上,直直的看着她。见她的样子,嘴角抽了一下。谷雨未白了他一眼,她知道自己现在这装束很诡异。真丝料子的及膝睡裙,外罩了一个颇有些小开风格的马甲,马甲还大很多,又宽又长,她都觉得自己在里面晃晃荡荡。

  “最近就住在这里。”鹿鸣开口。

  谷雨未低着头,“我自己吗?”

  鹿鸣挑眉,“你想自己吗?”

  谷雨未没言语。自己不行,这里一无所有,吃饭都是问题。

  “你请个保姆吧。我出钱。”

  鹿鸣哼了一声,“我的房子,不喜欢那样的人来。”

  谷雨未现在有丝丝的担心。鹿鸣的作法让她看不清,如果那遗嘱不是他发的,还能是谁?如果遗嘱是他发的,他这么对自己……

  停了会儿,鹿鸣似乎有些不自然,“你,需要什么样的个人的东西?”

  “啊?”谷雨未没反应过来。

  鹿鸣转过身,“涂涂抹抹用的。”

  “哦,”谷雨未也有些尴尬。自己用的虽然简单,却不是用的整套。她干咳了一声,随便说了个牌子,然后补充道,“我只要基础护肤的。”

  鹿鸣打了电话,她清楚的听到他说要一套,立刻纠正,“不要一套,只要基础护肤的。”

  鹿鸣瞟了她一眼,“我搞不清楚那些东西。”

  两人沉默站了一会儿,她对他的憎恨因为昨天的突然事故而模糊起来。到底是不是他呢?他这么做的用意,又是什么呢?

  “我回书房办公,你看会儿电视吧。”鹿鸣要走。

  谷雨未叫住他,“我需要两件东西。一件是手机的充电器,另一个是,”她不安的干咳了一下,然后说,“我想上会儿网。”

  鹿鸣一扬眉,“手机在卧室的桌上。至于上网,”他冷冷的说,“你确定,你现在要上网?”

  “是的。”昨晚手机就没电了,展一鹏该会着急了。

  鹿鸣仿佛会读心术,他语带嘲讽的说,“你的男朋友应该很感动,女朋友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他。”

  鹿鸣离开,一会儿回来,扔给她一个手提电脑,“自作孽,不可活!”复又转身离开。

  网上铺天盖地都是关于她的言论。父母年轻时的那张合影和那张遗嘱被放到最显眼的地方,并配以标题,“谷雨未称,其他两份遗嘱皆为伪造。”有的网站甚至给正谷做了专题,从公司治理、股本结构、历史股价、宏观环境、股权之争、对赌协议介绍的特别全面,目前的最新消息是她,谷雨未。下面是潮水一样的评论,她匆匆略了几眼,连继续翻页的勇气都没有。

  谷雨未像有一种被人扒光了示众的感觉。巨大的压力袭来,她手足无措。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针对她?把这些公布到网上,对谁有好处?

  
更多

编辑推荐

1心理学十日读
2清朝皇帝那些事儿
3最后的军礼
4天下兄弟
5烂泥丁香
6水姻缘
7
8炎帝与民族复兴
9一个走出情季的女人
10这一年我们在一起
看过本书的人还看过
  • 绿眼

    作者:张品成  

    文学小说 【已完结】

    为纪念冰心奖创办二十一周年,我们献上这套“冰心奖获奖作家书系”,用以见证冰心奖二十一年来为推动中国儿童文学的发展所做出的努力和贡献。书系遴选了十位获奖作家的优秀儿童文学作品,这些作品语言生动,意...

  • 少年特工

    作者:张品成  

    文学小说 【已完结】

    叫花子蜕变成小红军的故事,展现乡村小子成长为少年特工的历程。读懂那一段历史,才能真正读懂我们这个民族的过去,也才能洞悉我们这个民族的未来。《少年特工》讲述十位智勇双全的少年特工与狡猾阴险的国民党...

  • 角儿

    作者:石钟山  

    文学小说 【已完结】

    石钟山影视原创小说。

  • 男左女右:石钟山机关小说

    作者:石钟山  

    文学小说 【已完结】

    文君和韦晓晴成为情人时,并不知道马萍早已和别的男人好上了。其实马萍和别的男人好上这半年多的时间里,马萍从生理到心理是有一系列变化的,只因文君没有感觉到,如果在平时,文君是能感觉到的,因为文君不是...